第十七章 星宿魔教現江湖

天亮時分,二人到了烏江渡口,胡亂用過早點,然後買船而下,前往金陵。這也是蔡薇薇的主意,她說舟行可以避人耳目,減少無謂的麻煩。事實上,二人上船以後,蔡薇薇問東問西,一直問個不停。總之,她像一隻依人的小鳥。雖嫌喋喋不休,卻也令人心頭歡暢。

順水行舟,舟行極速,傍晚時分,船隻已到下關,他二人棄舟登岸。現下已是掌燈時分,街上的人熙來攘往,擁擠不堪,僻街小巷,倒可以走快一點。蔡薇薇自幼在金陵長大,對金陵的街道極熟,聽說叫她帶路,立刻邁開步子,拐進一條僻靜的小街。

他二人拐來拐去,先到「萬隆」客棧結清帳目,取回華雲龍的行囊,然後轉向東大街,奔向蔡府。蔡府眼前的總管名叫谷宏聲,是個年約五旬的壯健老者。蔡薇薇回到家中,召來各宏聲一問,方知余昭南等確已西去,蔡昌義雖然未曾同行,卻有兩天不因人影了。

蔡薇薇得知乃見仍在金陵,當即吩咐谷宏聲差人去找,然後方命家人整備飲食,招唿華雲龍沐浴更衣。蔡家的僕從甚多,庭院極大,晚飯過後,他二人就在庭院中漫步閒談,一面等候蔡昌義歸來,以便問明余家出事的經過,再定爾後之行止。

以華雲龍眼下的心境而論,本無閒談的興致,一則由於蔡薇薇小鳥依人,興致濃厚,再者既然到了金陵,不將余家的情形弄清楚,心中也是難安。此所謂「閒著也是閒著」,如其等人心煩,倒不如談談講講,那就容易打發「閒愁」了。

蔡薇薇卻是不同,她心中只有一個華雲龍,什麼「江湖恩怨,武林血腥」,在她都是其次,談著談著,不覺又談起了元清大師,以及她們蔡家的家世。蔡家的家世是夠顯赫的,三百年前,提起武聖雲震的德行與武功,江湖人物誰不敬仰?那個不豎大拇指?

在這閒談之際,華雲龍心中暗暗決定了二件事:第一,根據蔡昌義前此所講,「九陰」「玄冥」兩教,似有對武林前輩採取各別行動之趨向,因之他要設法與「倩女教」主方紫玉見上一面,運用「倩女教」耳目之靈,一面監視前述兩教之蠢動,一面無分正邪,打聽武林前輩隱跡之處,正者通知他提高警覺,免受傷害,邪者加以勸說,以免爲兩教所用。第二,他想到眼下的邪惡勢力遍及天下,各踞一方,大有顧此失彼之感,得如何想個法子,一勞永逸的將他們消滅凈盡,連根除去。

這兩個決定,縱然都是粗枝大葉的原則,卻也可說已有通盤的計較。不過,這是暗中的決定,他並未說出口來,更未與蔡薇薇商量。爾後,被遣的家人紛紛歸來,人人都說找不到蔡昌義。於是,蔡薇薇沈不住氣了,乃問華雲龍道:「怎麼辦?明天再講,抑是咱們先到「醫廬」察勘一下?」

華雲龍微一吟哦,道:「咱們去察勘一下。」

蔡薇薇點一點頭,道:「好……男裝俐落,我去換一身男裝,你去前廳等我。」

午夜時分,他二人同著勁裝,到了玄武湖。遠遠望去,「醫廬」已成灰燼,奔到近處一看。入目俱是斷傳殘瓦,偌大一座上好的莊院,此刻已是滿目瘡痍,變成一片廢墟了。這座莊院,本是蔡薇薇舊遊之地,華雲龍也曾來過兩次,住過一宿,如今面對廢墟,迎著寒風,一陣陣尚未散盡的焦炭氣味撲入鼻端,他二人不禁咬牙切齒,暗暗忿恨不已。

過了片刻,但聞蔡薇薇冷聲一哼,道:「好狠毒的心腸,龍哥,余伯父號稱儒醫,生平活人無算,與人毫無怨尤,竟有人毀他的莊院,將他老人家擄走,這人還有人性麼?」

華雲龍的恨意不下於她,聞言也是一聲冷哼,道:「倘有人性,那能作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如今空言無益,咱們先到灰燼中勘察一下,看看可有蛛絲馬跡可尋。」話聲甫落,人已撲出,蔡薇薇見了不再多言,也隨後撲出。

他二人腳踏殘瓦,劍挑斷磚,循著那前廳、偏舍、回廓、後院的遺址,一路仔細勘察,豈知到達後院的斷垣之下,仍是一無所見。這現象殊非尋常,華雲龍不禁暗暗心驚,忖道:「這主事人是個歷害的角色,偌大一片房舍,豈能不見一絲可疑的痕跡?」

忖念中游目四顧,忽見東邊假山之下好似有一線光亮。那一線光亮若隱若現,設非角度恰好,確是不易發覺。華雲龍若見到這一線光亮,心中又驚又喜,連忙一拉蔡薇薇,俏聲說道:「薇妹隨我來,小心一點。」

蔡薇薇縱然不知天高地厚,聽他這樣講,卻也不敢大意,忙將短劍藏在背後,小心翼翼地緊隨華雲龍,朝那假山掩了過去。那是一座積石而成的假山,四面臨水,東西兩邊各有木橋相連,水面寬度不等,最窄處也在一丈五六左右,形成一個狹長的湖面。在那湖面的北端,有五六座黃土堆成的新墳,想必就是新近喪命之人的埋骨之所,南面是一塊長形的草坪,再過去乃是花圃,花圃過去是長廓的遺址,可以通達原先的正屋。

他二人先在四周轉了一圈,相妥了形勢,也看清了四周無人,才由東方越過水麵,先後登臨假山之巔。這座假山高可尋丈,方圓卻有五丈大小,只因坡面凹凸不平,更栽有龍柏、翠竹、花草之屬,身在山嶺,那一線光亮早就看不見了。

好在華雲龍目光銳利,已將光亮的來源牢記在心,他在山巔微微一頓,立即縱身一躍,輕輕落在假山的西麓。原來那西麓栽有一排翠竹,迤北的西壁之上,有一個三隻見方的窗口,一窗門系用木質所制,此刻窗門緊閉,窗內仍燃著燈火,可知剛才那一線光亮,正是由這窗戶的縫隙中所泄,透過了搖曳不停的翠竹,自也難怪若隱若現,發覺不易了。

所謂「有窗必有屋,有屋必有門」,這一發現,華雲龍心頭狂喜,當即將蔡薇薇招了過去。朝那窗口一指,悄聲說道:「薇妹請看,這裡面燃有燈火,可知是間石室,你在這裡守著,我去找門。」

那窗口蔡薇薇也看見了,但見她點一點頭,也悄聲道:「不,你在這裡守著,我去找門,你聽我的招唿,再喝破他的行藏。」身子一轉,就待沿著山麓奔去。

華雲龍一見,忙又阻道:「慢著,以我看來,此人當非兇手一路,如若不然,他怎敢潛住在此?」

蔡蔽蔽不以爲然,道:「那也不一定。有些人膽比天大,不知死……」

話猶未了,忽聽一個銀鈴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承你誇獎,本座在此,那就不用去找門戶了。」此話一出,華雲龍凜然一震。轉頭望去,但見對岸草坪之上,赫然卓立一個白色人影。

雖然星光黯淡,但憑華雲龍功力,依然明察秋毫。只見來人白衣飄飄,手執鳩頭杖,赫然是那艷若桃李,卻又冷若冰霜的「九陰教」新任教主梅素若。也不見蔡薇薇提氣做勢,嬌軀已如燕子般,曼妙地越過小塘,落在梅素若之前不及一丈。

她在鐘山曾見過梅素若,當時雖未交一語,事後卻屢聞華雲龍及她哥哥談及,但她天真嬌憨,對梅素若未存絲毫惡感,反是惺惺相借,嫣然一笑道:「這位姊姊,你是梅姊姊麼?你好美啊。」

梅素若見過她翩然下降的絕頂功力,心中實是萬分忌憚,見她撲來,以爲她意欲出手,正提足全身功力,嚴加戒備。不料蔡薇薇竟然笑臉相問,望見她那麗若春花,天真誠摯的巧笑,梅素若一時竟不忍冷語相加,任了一怔,神色略緩,道:「我就是梅素若。」

雖說略緩,仍是冷冰冰的,蔡薇薇可有些不樂了,忖道:搭什麼架子?哼,有什麼了不起的嘛?華雲龍卻因她冷傲弧僻,喜怒莫測,恐她猝然出手,提氣縱落蔡薇薇之側,一拱手,道:「梅姑娘初膺重任,可喜可賀。」

梅素若做不爲禮,道:「你應該悲傷都來不及。」

華雲龍明知其意,卻故作一愕,道:「梅姑娘此話怎講?」

梅素若口齒啓動,似欲出言,忽又閉口,冷冷一哼,螓首一昂。她貌若不屑解釋,字則驀見華雲龍與蔡薇薇並肩而立,男的如玉樹臨風,女的如嬌花照水,分明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芳心無端一片紊亂,是妒是恨,連她也分辨不出來。

華雲龍追問道:「梅姑娘言中之意,可否示下?」

梅素若強捺心神,道:「華家子弟難道都是不知禮儀之輩?」

要知她如今身爲一教之主,身份非比尋常,華雲龍卻一口一個「梅姑娘」,那確是太失禮了。但華雲龍此舉本有用意,梅素若責問此言,早在他意料之中,聞言朗聲道:「華家子弟小小知禮,唯有在下……」

梅素若脫口問道:「你又如何?」

蔡薇薇黛眉一蹙,輕扯華雲龍衣袖,道:「龍哥,這位教主架子大的很,你不如……」言猶未畢,華雲龍已示意她靜以觀變,她本覺華雲龍見了梅素若,不追問「醫盧」慘變之事,凈在這枝枝節節上浪費時間,故出言提醒。

華雲龍如此示意,她也是千伶百俐之人,心知華雲龍必有用意,果真閉口不悟。華雲龍止住蔡薇薇出言,方道:「在下麼?討好賣乖,偎薄可惡,其他也不必講了。」

他將梅素若在鐘山斥他之言自我形容,梅素若也不知當喜當怒,微微一怔,道:「華家出了你這種子弟。哼,也該休了。」

華雲龍朗朗一笑,心如電轉,已將眼前情勢想過一通,覺得梅素若這條線索決不可放過,可是直接詢問,梅素若也絕不肯說出,必得旁敲側擊才行。笑聲一歇,他漫聲道:「梅姑娘難道不覺得姑娘之稱,比教主親切多……」

梅素若截口峻聲道:「住口。」

華雲龍果然停口,笑吟吟地望著梅素若,那目光,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梅素若被他那目光盯著,沒來由玉面一紅,芳心驟跳,轉面向側。忽覺如此示弱過甚,星目挾刃,猛然回盯,鳩頭杖一頓,峻聲道:「華雲龍,你找死?」

華雲龍淡然道:「死麼?也平常的很。」

蔡薇薇黛眉緊蹙,暗暗忖道:「豈有此理,你與她談來談去,儘是些廢話,如何探得出半星兒消息?」她急急插口道:「誰死誰活,手底下見真章,余家的事,可要先交代個明白。」

梅素若冷然一笑道:「你以爲是本座下的手?」

蔡薇薇道:「縱然不是你乾的,九陰教……」

華雲龍截口道:「九陰教堂堂天下第一教,焉能效盜賊般殺人放火,薇妹不可胡說。」

梅素若冷冷地道:「討好賣乘,偎薄………」倏爾住口,將「可惡」二字咽下。

蔡薇薇卻是不依道:「我胡說,你就是正經話?」

華雲龍心道:「薇妹既已將話挑明,看來是難以用旁敲側擊的方法套出內情了。」心念一轉,含笑道:」梅姑娘想來深知此事始末,在下那余伯父夫妻下落,如蒙見示,感激不盡。」舉手齊額,一揖至地。

梅素若不爲所動,道:「本座何需你感激………」

華雲龍連連拱手,道:「拜託,拜託。」

瞧那模祥,生似在向朋友商量似的,這事恐怕也只有華雲龍做得出。梅素若啼笑皆非,頓了一頓,道:「你與本座嬉皮笑……」說至此,蔡薇薇噗哧一笑,她見了華雲龍那滑稽樣子,如何忍得住笑。

梅素若聞聲忽然改口道:「你想知道江南儒醫下落?」

華雲龍心中驚疑不定,梅素若如肯告知江南儒醫被困之處,那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口中卻道:「如蒙指點,感激不盡。」

梅素若冷冷說道:「感激不中用,要代價。」

華雲龍道:「什麼代價?」

梅素若道:「代價太高了,恐怕你付不起。」

華雲龍道:「在下不惜任何代價。」

梅素若玉面凝霜,獰聲道:「要你的命,你付得起麼?」

蔡薇薇忍不住嬌叱道:「放屁,你胡說……」梅素若不理她,冷然凝注華雲龍。

華雲龍淡淡地道:「薇妹何需發怒,漫天討價,就地還錢,價錢不公道,慢慢商量好了。」

梅素若道:「沒有商量的餘地。」

華雲龍佯爲蹙額道:「這就難了……我這條命不知是要雙手奉上,還是由姑娘取去?」

梅素若道:「想要你自己奉上,看你貪生怕死,是決不可能的了……」華雲龍淡淡一笑,毫不動怒。

蔡薇薇怒道:「你不貪生怕死,你把命送上來好了。」

梅素若聽而不聞,繼道:「本教金陵分壇,你是知其所在了?」

華雲龍笑道:「當然,不知倒懸在下三天的那株榆樹,是否依舊無恙?」

梅素若何等聰慧,如何不知他在譏刺九陰教教主駐所之處,被高泰擊折大木倏然離去,芳心暗惱,欲待諷刺華雲龍被自己倒吊三日,卻覺此事自己並無半點光彩可言,怔了一怔,道:「本座何等身份,焉能與你這浪子鬥口……」

蔡薇薇截口道:「不識羞,九陰教旁門左道,有什麼了不起。」

梅素若美眸中煞氣大盛,卻仍不答理,道:「明天酉正,本座在廳中等你,你想要知道江南儒醫下落,就一個人來……」

華雲龍雖是輕佻好耍,心思卻是萬分縝密,一點小節也不肯放過,道:「不知在下應約而至後,梅姑娘是否立刻見示我余伯父夫婦下落?」

梅素若漠然道:「你想知就來,說不說,就要看本座的高興了。」

華雲龍忖道:「聽這丫頭的口氣,那是毫無誠意的了。」敞聲一笑,道:「如此未免太不公平了,梅姑娘。」

梅素若道:「你覺得不公平,盡可不來,既然願來,那便該死而無怨,本座並未強你。」華雲龍啼笑皆非,心道:「這還算並未強人?」

蔡薇薇黛眉一挑,道:「擒下你,怕你不說?」她說到做到,右掌虛捏,食中二指若伸還屈,玉臂輕舒,嬌軀前欺。

梅素若見她這一式似拳非拳,似指非指,搖擺不定,外若無力,實則已籠住了右胸腹「膺窗」、「期門」、「神封」、「大橫」、「腹結」諸大穴。梅素若心中疾忖:「這是什麼招式?」那敢怠慢,鳩頭杖全力一招「鬼影幢幢」,但見烏光滿天,怪嘯鬥起,杖頭的九個鬼頭,翩翩如生,宛若九個厲鬼,張牙舞爪,擇人而噬。

蔡薇薇究竟是少女,對此招威力並不放在心上,但那杖上鬼影,卻駭得她尖叫一聲,霍然後退。她猛覺一招被人迫退,大失面子,玉面泛霞,羞怒地道:「好,你這杖上果有些鬼門道,算你接下我這招「變動不居」,看你接不接得下我的這招「周流六虛」。」梅素若知她這一招必具石破天驚之威,連出言譏曬也自不暇,鳩頭杖斜挑,護住身前門戶。

華雲龍突然道:「薇妹住手。」

蔡薇薇本已右掌斜伸,中指獨挺,食指微屈,正欲出手,聞喚收掌,訝然回首道:「龍哥,什麼事?」

華雲龍微微一笑,雙手一拱,道:「在下準時赴約,梅教主請便。」

他忽稱梅素若爲教主,梅素若芳心一震,恍然若有所失,一斂心神,道:「候教了。」嬌軀一轉,忽又回首道:「你是蔡昌義之妹,什麼名字?」她見過蔡薇薇兩次,第二次是蔡薇薇身穿文士裝,化名宣威之時,女子看女子,她是一眼就瞧出來了,但仍不知蔡薇薇之名,僅由華雲龍稱唿中,知道其中有一個「薇」字。

蔡薇薇不忿她冷傲之態,也冷冰冰地道:「我叫蔡薇薇,紫薇的薇,你記清楚了。」梅素若也不說話,回首就走,但見她雪白衫裙隨風飛舞,似慢實快,眨眼已然消失在廢墟殘垣中。

蔡薇薇待她離去,嗔聲道:「龍哥,你爲什麼讓她走掉?」

華雲龍見她微顰淺嗔,卻是梨渦微現,那一份嬌姿,更是醉人,美人本是宜喜宜嗔的,況蔡薇薇嗔聲而言,更是少見,給他另一種感受,不禁右手輕撫她如雲鬢髮,笑道:「梅素若老謀深算,豈能一人來此,必是早有準備……」

蔡薇薇道:「鬼話,除了她,我們那裡看見半個鬼影?」一語甫畢,忽然一聲清嘯響起,隨起四面都響起嘯聲,有的宏亮,有的低沈,但一個個含勁斂氣,分陽皆出自高手之口。

華雲龍笑道:「如何?」

蔡薇薇玉靨一紅,道:「這也沒什麼,九陰教主不過如此,她的部下更差,一起上來,我也打他個落花流水。」

華雲龍道:「九陰教下個個功力高強,梅素若也是絕頂身手,一涌而上,我們全身而退,容或可以,想占什麼便宜,那就難以辦到了,薇妹不可輕敵。」

其實他所說的理由,都屬次要,最大原因,還是他憐香惜玉的毛病,想起梅素若如今身爲一教之主,憑她高傲的性情,若失手在蔡薇薇手中,十之八九會憤而自刎,江南儒醫的下落,仍是杳然,何苦來哉?這等心事,當然不便向蔡薇薇開口。

蔡薇薇冰雪聰明,憑她少女的敏感,卻是隱有所覺,黑眸一轉,道:「龍哥,先前你與梅素若眉來眼去……」

華雲龍笑叱道:「胡說,什麼叫「眉來眼去」?」

蔡薇薇認真的道:「你盯她,她回盯住你,這不是眉來眼去?」

華雲龍啞然失笑,道:「這也叫眉來眼去?小孩子,不懂的事,不要信口胡說。」

蔡薇薇櫻唇一噘,道:「小孩子,你又多大了?」

華雲龍哈哈一笑,改口道:「薇妹,你剛才用的是什麼掌法?那一招「周流六虛」與「蚩尤七解」之二有些相似,可以告訴我麼?」

蔡薇薇道:「有什麼不可以,這二招是「四象化形掌」的第二式及第七式,是雲祖師揉合天下各派的掌法精華,竭數十年之功創出,與「無極定衡心法」互爲表里。龍哥如果想學,我就教給你。」

華雲龍肅容道:「你家獨門絕學,豈可私相授受?」

蔡薇薇搖頭道:「不啦,我公公既然已將「無極定衡心法」傳與龍哥,分明是有意盡授絕學,我將「四象化形掌」教給龍哥,並不算私相授受,何況祖師遺訓,遇見心性、資稟兩皆上乘之人,毋論能否收入門下,都應斟酌形勢加以栽培。」

華雲龍心中一動,卻不願讓蔡薇薇教他武功,略以吟哦,道:「以後再講吧,我們先將那所透出燈光的石室搜尋一遍。」飛身越過水麵,回至適才發現木窗處,蔡薇薇緊隨著他。

華雲龍側顧蔡薇薇道:「眼下沒有多餘時……」

忽然發現蔡薇薇螓首低垂,一副無精打采,悶悶不樂之狀,頓了一頓,訝然道:「怎麼?還爲我剛剛一句戲言生氣?」

蔡薇薇螓首一擡,期期艾艾道:「龍……龍哥………」

華雲龍柔聲道:「薇妹,你對龍哥我有何不滿,儘管說吧。」

蔡薇薇螓首一搖道:「不是不滿。」

華雲龍心中暗道:「這就奇了。」口中道:「那是爲什麼?」

蔡薇薇想了想,道:「龍哥,你清不清楚我雲祖師一生的事跡?」

她突然扯上了不相干的事情,華雲龍大感愕然,道:「愚兄不甚了了。」

蔡薇薇道:「我雲祖師初出道時,武功低微,連三流身手也未必夠得上,內功練的是因緣湊巧得來的「羅候心法」,拳掌卻是由祖師母教的,可是並未損及他老人家「武聖」的威名……」

原來當初武聖初時,僅學一套「開心掌」,那真是連三流人物也不及了,曾由紫薇仙子高潔藉互搏之時傳以拳掌,這段時間長達一年。她話說到這裡,華雲龍已恍悟其用意,見她爲了欲自己接受武功,如此煞費苦心,那憐愛之意,竟是不由自主的油然升起,凝視著她那若緣波美般的嬌靨,一時竟然忘了開口。

蔡薇薇接道:「我想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龍哥你……」倏爾而止,美眸迫切地望著華雲龍。

她這平淡的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卻如巨潮般沖激著華雲龍心湖。華雲龍心中大叫道:「是啊,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眼下魔劫方興,來勢洶洶,必是一場曠古絕今的大浩劫,我正該努力充實自己,如何可以拘於小節,不識大禮,忘了天下萬世的太平。」他心中雖似掀天巨浪般翻騰,直欲放懷長嘯,強自抑住,凝然有頃。

蔡薇薇見他久不作答,以爲他意欲不允,星目一熱,珠淚盈盈,低聲道:「我……我說錯了?」

華雲龍輕輕攬住她柳腰,道:「薇妹誼如一家,我也不言謝字了。」

蔡薇薇破涕爲笑,道:「龍哥……」她眉蘊喜氣,卻頰含珠淚,梨花帶雨也不足以形容,華雲龍愈看愈愛,忍不住低下頭去,輕吻她玉頰珠淚,然後落在她的櫻唇上。蔡薇薇嬌軀一顫,「嚶」了一聲,軟綿綿地倒向華雲龍懷中。

良久,兩人才如夢初覺,華雲龍擡起頭來,柔聲低喚道:「薇妹。」蔡薇薇螓首深埋,嬌羞不勝,「嗯」了一聲,卻不言語。

華雲龍暗道:「薇妹少女情懷,我可別羞了她。」他低低在蔡薇薇耳邊道:「薇妹稍待,看我捉賊。」輕輕放鬆右手,敞聲道:「朋友好耐性,躲了這久,可以出來了吧?」舉手一掌,擊碎木窗。

木屑紛飛,燈光耀射中,但見光芒一閃,一柄長劍已自斬向他右腕。原來窗內躲著人,深知華雲龍厲害,屏息待機狙擊,不料華雲龍久久不入,他閉息不住,唿吸略爲沈重了些,華龍云何等功力,焉能不知。他冷冷一笑,右手「襲而死之」,迅若閃電,點中執劍者腕脈。那人「哎呀」一聲,長劍已自啷嗆墮地。

華雲龍更不疑遲,身形一長,穿窗而入。蔡薇薇怔了一怔,羞惱上心,跟蹤入室。以她的功力,早該發覺有人,只是一則經驗不夠,二則全心全意俱在華雲龍身上,其他之事,一概置之度外,竟未發覺。她此際心憤爲人所擾,竟泛起從未有過的殺機。

這石室廣闊不過二丈左右,室中僅有一榻一桌,三四木椅,桌上一盞油燈,別無他物。那出劍之人,是一個紫衣精壯大漢,華雲龍一瞥之下,己認出是與仇華出現在司馬家靈堂中八大漢之一。那大漢右臂軟軟下垂,滿臉恐懼之色,目光轉動,似是打主意欲逃。

華雲龍暗暗一哼,卻含笑道:「這位朋友,我們似是見過一面,貴姓大名啊?」紫衣大漢微微一怔,轉身向室門奔去。華雲龍哈哈一笑,已擋在他面前,道:「朋友一句話不說就想走,怎麼?華某不配與你相交?」

紫衣大漢驚怒交迸,道:「滾開。」右掌擊向華雲龍胸口。

蔡薇薇冷冷一哼,纖指疾點,她何等身手,紫衣大漢如何能躲,悶哼半聲,被點中「乘風穴」,頹然倒下。華雲龍哈哈一笑,道:「朋友,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何苦來哉?」紫衣大漢咬牙怒目,卻不作聲。

蔡薇薇峻聲道:「龍哥,我看要用刑才行。」

華雲龍深明少女心意,知她芳心不悅,但他卻不願蔡薇薇濡染此類之事,損了少女純真善良之情,微微一笑,溫言道:「薇妹,由我來處理如何?」蔡薇薇不敢違拗,滿心不願,退了一步。

華雲龍好整以暇,道:「朋友,尊姓?」

紫衣大漢知道逃不走,目光一轉,道:「陳。」

華雲龍容色可親,道:「大名?」

紫衣大漢道:「明達。」

華雲龍道:「陳明達,好名字,請問陳兄在「玄冥教」中就何高職?」

陳明達冷冷地道:「無可奉告。」

華雲龍並未發怒,含笑道:「醫廬是貴教下的手吧?」

陳明達沈吟半晌,冷然道:「不錯。」

蔡薇薇忍不住怒道:「我余伯父跟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恨?你們竟然下此毒手,還有人性麼?」

華雲龍心頭也是怒火高漲;但不動聲色,道:「如今我那余伯父何在,可以見告麼,陳兄?」

陳明達冷冷地道:「不知。」

華雲龍含笑道:「陳兄大概是嫌華雲龍太過吝嗇,沒有大菜擡出招待,因此不肯賜告麼?」

陳明達心頭一寒,暗忖:「這小子是個笑面虎,不知要展什麼辣手?」將心一橫,暴吼道:「華家小兒,你有什麼手段,儘管往你家大爺身上招唿,你家大爺如果皺一皺眉,便不算響鐺鐺的好漢。」

蔡薇薇見他出口不遜,嬌叱一聲,道:「你想吃苦頭還不容易。」素手一揚,就欲下手。

華雲龍忙道:「薇妹稍待。」面容一整,道:「參與毀燒醫廬的是哪些人,講。」

陳明達陰聲道:「你想知道?」

華雲龍道:「當然。」

陳明達獰聲道:「是任玄、天乙子、九陰教主,還有你家爺爺,滿意了吧?」

華雲龍勃然大怒,暗暗忖道:「不用些霹靂手段,想這傢伙是不肯吐實的了。」哈哈一笑,道:「滿意,滿意極了。」

右手連點陳明達身上大穴,陳明達立覺全身麻癢,有若蟻行,開頭還可咬牙忍受,到最後竟如萬蟻齧身,痛還好,那種癢,真是直癢到心裡,五腑六髒無處不癢,令人恨不得把臟腑都抓出才快活,這痛苦,真非人所能忍。他穴道被點,連想爬一下都不能,慘嗥道:「你有種便殺了你家爺爺。」

華雲龍毫不生氣,道:「你罵,罵得多,受的苦也愈久。」

陳明達見罵不生效,改口哀聲道:「華雲龍,你做做好事,一刀將我殺了,你們華家……」說到這裡,忍不住又慘號起來。

華雲龍劍眉一蹙,暗道:「這「玄冥教主」何許人?教規有多嚴?這陳明達在這等情況下也不敢透露絲毫口風。」

蔡薇薇見陳明達「秉風穴」被點,身形無法稍動,但渾身肌肉,痙攣不已,慘號之聲悽厲已極,心中大感不忍。她心地善良,忍不囁嚅道:「龍哥,我想……」倏又住口。

華雲龍向她望去,但見她櫻唇一陣啓動,欲言又止,玉面上一片不忍之色,心知她本想爲陳明達求情,又感茲事重大,不宜輕易放過,暗暗一嘆,連拍數掌,解了「萬蟻鑽心」的手法,峻聲道:「陳明達,我那余伯父是死是生?」

陳明達想起「萬蟻鑽心」之苦,餘悸猶存,脫口道:「是生。」

華雲龍微微一曬,道:「我如問你我余伯父何在,你是決不敢說的,也未必知道,我只問你,你一人來此何爲?」

陳明達一愕,猛又道:「你怎知我一人來此?」

華雲龍暗忖,此人色厲內荏,顯然來此必有任務,我倒要看看他幹什麼?仰天一笑,道:「也罷,我也不問你來此爲何,你們那仇公子的停身處,你總該知道吧?」

陳明達不料他忽然變得如此好說話,心中驚疑不定,半晌道:「反正在金陵城中,你華公子神通廣大,不會自己去找。」

華雲龍正色道:「你說出來,我讓你走。」

陳明達大出意外,道:「我怎麼信得過你?」

華雲龍肅容道:「憑華家的聲名,難道還會騙你?」的確,華家自華雲龍之祖華元胥以來,均爲俠義道的泰山北斗,可以說得上吐辭爲經,舉足爲法,一言一行,皆爲天下武俠表率,連敵人也無法不信華家人所講的話。

陳明達猶感疑遲,道:「我講了,你不信,又待如何?」

華雲龍道:「只要你講,真假我華某自會分辨,倒毋需你費心了。」

陳明達目光一閃,道:「我全身一件東西都不少的走?」

華雲龍暗暗笑道:「你這是不打自招。」朝蔡薇薇望去,兩人相視一笑,均已察覺。

蔡薇薇用傳音入密,練氣成線的功夫道:「龍哥,要不要搜他身上?」

華雲龍也用傳音入密道:「不必了,我自有計較。」面容一肅,道:「可以,講啦。」

陳明達沈吟半晌,道:「在朝天宮中,信不信由你。」

蔡薇薇嬌叱道:「朝天宮豈是常人可以進去的,你騙人。」

陳明達怕華雲龍下手,忙道:「我們是翻牆進去的,宮內地方如此大,隨藏一處,宮中人少,發覺不到。」一頓又道:「本教高手齊至,沒有瞞你們的必要。」話一出口,大感後悔,只是已不及收回。

華雲龍暗想,他的話倒也幾分可信,道:「來了些什麼人?八個仇華都聚齊了?你教主呢?」

陳明達正爲失言惶恐,聞言怒道:「姓華的,你說只問我們公子居處,我已說了,又將怎地?」

華雲龍哈哈一笑,一掌拍開他「乘風穴」,道:「好,你可以走啦。」陳明達想不到他如此爽利,真有點不敢相信他如此輕易的就放走自己,翻身站起,竟然楞住。

蔡薇薇冷然道:「怎麼?不想走了?好極了,那就留下來。」陳明達一驚,怕華雲龍又變卦了,連場面話也不敢交待,恨恨一掃二人,開了室門,匆匆逃走。

陳明達方一離室,蔡薇薇已促聲道:「龍哥,追啦。」

華雲龍卻是不慌不忙,道:「逃不了的,且等一會。」

游目四顧,但覺那竹榻四腳爲竹筒製成,最爲可疑。他自幼頑皮,對於這類搜物、藏物,可真的算獨有專長了,嬉戲已久,居然任何隱秘也瞞不過他的利眼。他行近榻邊,蹲下略一搜尋,即找出奧妙所在,那竹簡有一節竟可開啓,唯銜接之縫極細,不易瞧出。

啓開一看,空空如也。華雲龍還不死心,將食中二指,伸入掏摸。蔡薇薇款移蓮步,至他身邊,見他不厭其煩地搜尋,早已不耐,嗔道:「走啦,真是的,如有東西,早給拿跑了,還等你來檢這便宜。」

華雲龍啞然一笑,正欲起身。突然心中一動,覺得筒壁似乎觸及一條堅滑之物,不象是竹片。他也懶得費心掏出,一掌將竹筒拍碎,登時見碧光閃閃,露出一條長形之物。他隨手拔出,原來是一隻玉尺,尺上鐫著六個大字「九曲宮藏經齋」,尺上卻是雕滿了比蠅頭還細的字,及一些人物,東倒西歪,疏密大小不一。

他一眼之下,已知這是當年「九曲神君」遺下之物,卻不知何以藏得這等隱密。蔡薇薇從他身後見到,不禁問道:「是碧玉尺麼?」

華雲龍無暇細看,順手遞給她,道:「不是玉的,碧玉架不住我掌力。」他再一搜尋斷成兩截的竹筒,已無他物。手一松,竹榻倒下,他也站起身來。

蔡薇薇又問道:「九曲宮是什麼所在?」

華雲龍轉身道:「九曲宮是一位號爲「九曲神君」的人所建的,位於廣西三江縣九曲山中。」

一頓,道:「那「九曲神君」的一生詭異有趣的很,改日我向你細述,還有三次「九曲掘寶」,也極驚險熱鬧,不過「九曲宮」的藏寶,已在第三次掘寶時搬空……」忽見蔡薇薇聚精會神地看著碧玉尺,訝然道:「玉尺上有些什麼,你這般起勁?」

蔡薇薇興奮地道:「龍哥,尺上的人物似是些掌法及內功心訣。」

華雲龍詫道:「有這等事?」

蔡薇薇柳眉一顰,又道:「不過,這些掌法、心訣雜亂無章,斷續不全。」說著,將玉尺遞給華雲龍。

華雲龍伸手接過,道:「我猜這些掌法及心訣,必是「九曲神君」所書,或許這玉尺就是書箋。」納入懷中,又道:「現在沒有時間多推敲了,我們還是快點追上去。」

他們感覺耽誤時間太久了,不敢再加稽延,出了石室,登上假山一棵龍柏之頂,蔡薇薇向東一指,道:「那邊有一條黑影,大概就是那陳明達了。」兩人不敢怠慢,立刻追上前去。

兩人對這無意中獲來之物,都未加重視,豈知這條玉尺,將來對華雲龍蕩平衆魔,有莫大之功,這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了。華雲龍隨口一猜,居然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這碧玉尺當年的確被「九曲神君」做爲書箋,平日有所創穫,即刻在書箋之上。

「九曲神君」所以如此,還抱有一重用意,只因他是個狂妄之人,希望自已日用之物,他年爲人所得,視爲至寶,故將畢生所得,刻於此上。這書箋他隨意挾於那些秘芨中,無巧不巧,竟挾在余尚德所獲「華佗正經」中。當時秘芨實在太多,分予之際,並未發現。待余尚德發現,巳是掘寶已畢,衆人分道揚鑣。

他功力不夠,尺上心訣及掌法又是零零亂亂,有多奧妙,無法看出。欲待送至雲中山華家,又恐是廢物一件,大驚小怪,豈不惹人恥笑。幾經考慮,決定慎重收藏,只待機緣,此次華雲龍南來,他本待取與華雲龍鑑定,終因華雲龍來去匆匆,他也未曾重視此物,擱了下來。不料幾度波折,碧玉書箋依舊落入華雲龍手中,事情不可謂不巧了。

且說二人如風馳電掣,轉眼便已追近,果然見那陳明達躲躲藏藏,專往隱蔽處行走,不時回頭,顯然也防到有人跟蹤。華雲龍對蔡薇薇目力之強,暗中佩服,換了自己,只怕就察不出來了。蔡薇薇忽然湊近他耳畔,道:「這傢伙騙人,朝天宮在府西石城門外,應該往西才是,他這是往鐘山方向,我真想一掌噼死他。」

華雲龍笑道:「也不值得如此生氣,我們不上當也就是了。」忽然一扯蔡薇薇衣袖,道:「慢點。」原來二人已追至十丈之內,華雲龍怕靠得太近,被陳明達發現。

蔡薇薇道:「龍哥,我們乾脆在樹梢上監視,你說如何?」

華雲龍閃目打量,見這一帶林木茂密,在地面追蹤,既易脫線,又易被發現,當下一點頭。蔡薇薇更不打話,一扯華雲龍,已上了樹梢。華雲龍任她拖著,半分氣力也不花,身如騰雲駕霧,舒適已極,回顧蔡薇薇,輕輕鬆鬆如漫步平野般,不由脫口道:「薇妹,令師門的心法真是奇妙已極。」他是在稱贊蔡薇薇功力之高。

蔡薇薇嗯了一聲,道:「還有其他原故。」

華雲龍哦了一聲,道:「想必服過靈藥,是何靈藥?」

蔡薇薇一本正經的道:「是玉液瓊漿。」

華雲龍笑道:「哦,是千年靈芝?」

蔡薇薇竊竊一笑道:「是西王母蟠桃宴上的玉液瓊漿。」

華雲龍聽她原是胡扯,他本即調皮搗蛋的性情,也就道:「原來薇妹是蟠桃會上的仙子,我這凡夫俗子,有緣得侍妝側,真是三生有幸了。」

蔡薇薇吃吃一笑道:「你不信,回去我拿給你嘗嘗,包你喝過之後,功力高我十倍。」

華雲龍將信將疑,道:「那真是九世修來的福緣了。」

蔡薇薇見他不信,轉過話鋒,道:「龍哥,既然知是「玄冥教」劫走余伯父,我看你明晚也不必赴那梅素若之約了。」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只怕不太好吧。」話聲雖緩,那語氣卻是堅決十分。

蔡薇薇見勸他不動,想了一想,道:「如果九陰教改邪歸正,龍哥高興不高興?」

華雲龍道:「自然高興,只是殊不可能。」

蔡薇薇道:「我有一個辦法,能令九陰教投向俠義道,龍哥想不想聽?」

華雲龍見她說來一本正經,倒不知她葫蘆里賣什麼藥,笑道:「說來聽聽。」

蔡薇薇道:「從古至今,天下最難的事,莫過於勸人爲善了,所謂洗面革心,那是難之又難……」

華雲龍截口道:「我知道要人改邪歸正是天底下最困難的事,怎麼難法,你也不必講了。」

蔡薇薇強做肅容道:「縱然能教惡人放下屠刀,那勸說之人,也不知要受多少挫辱,所謂生公說法,頑石點頭,這位道生法師也不知費了多大氣力,唇焦舌敝,才能令那頑石略爲點一下頭而已。」

華雲龍聽她凈說與人爲善的困難,張目一笑,道:「好了,好了,你究竟有什麼法寶,趕緊獻出來,我還會搶你的功勞?」

蔡薇薇竊竊一笑,道:「我這個方法,是天下第一妙法,成了,不但有不世功勳,還有齊天艷福。」

華雲龍恍悟所指,面一沈,左掌輕輕一拍她玉臂,佯怒道:「亂講,看我不好好罰你。」

蔡薇薇道:「真的嘛,梅素若好美啊,把她娶了過來,不是一舉兩得的事?」

華雲龍笑斥道:「異想天開。」心中卻是一動,想想蔡薇薇之言,並非無理。要知他天性便愛與姑娘們廝混,放蕩不羈,行事只問衷心無愧,對於世人的毀譽,向來不太重視,自然,騙取他人之情,他也是不屑做的。但事實上,他對梅素若非是無意。他對於梅素若,純是一片愛慕之意,希望攜手同游。向前望去,驀見迎面山峰磅礴奇峻,林木蔥鬱,原來已至鐘山,在夜色中,更形巍然。那陳明達在前奔馳,汗流浹背,那似他們在樹梢上追蹤,猶自言笑宴宴優哉游哉。

進入紫金山,須臾,行經一道山谷之前。山谷甚狹,兩壁峭立,谷口周圍,雜樹草叢盡芟,露出一片曠地。陳明達方一走近,立刻有數道燈光照到他身上,有人沈聲喝道:「止步,口令。」

華雲龍低聲道:「蔡妹,你可以越過空地,一口氣將對面明樁暗樁制住否?」

蔡薇薇略一估計,這段地面遠及五丈,沈吟道:「或許可以。」這時那陳明達已報過口令,由谷口又出來一個紫衣大漢,驗過牌號,證明無訛,始允入谷。

華雲龍輕笑道:「看來嚴密的很,薇妹聽聽看,谷口是否僅有五人看守?」

蔡薇薇略一凝神,道:「只有五人,除非有功力比我高的,否則不可能瞞得住我。」只因內功愈深厚的,氣脈愈攸長,鼻息愈微,故功力高強的,由對方唿吸即可測知敵手功力高下,這是屢試不爽的事情。

華雲龍道:「你將五人制住後,那姓陳的……」他話猶未已,眼前一花,香風過處,蔡薇薇已翩若驚鴻般消失。隨聞谷口傳來幾聲輕微已極的悶哼,知道已被制住,暗道:「好快。」也閃電般飛入谷口。

一瞥之下,已見紫衣大漢有的昏迷掛在枝上,有的暈倒地上,蔡薇薇卻在三丈外一株樹下,向他招手,他掠身而至,卻見陳明達亦爲制住。蔡薇薇低聲道:「你搜搜看,我不方便。」

華雲龍一點頭,蹲身細搜,除了在靴中搜得一隻高約二寸的玉瓶外,僅有一張銅牌及一些金銀什物了。他將玉瓶遞給蔡薇薇道:「大概就是這玉瓶,你瞧是否余伯父的?」

蔡薇薇接過玉瓶,一瞥即道:「是了,瓶底有餘伯父的鈴記。」隨手收入懷中。

卻見華雲龍撬開陳明達牙關,探指入頰,奇道:「你找什麼?」

華雲龍道:「我聽說一般秘密幫會,徒衆均鑲有假齒或其他類似物品,能在被敵人擒住之際,自殺身亡,以防嚴刑之下,吐露隱秘,「玄冥教」理當也有。」

蔡薇薇頗感趣味,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下次我捉到時,必先搜索一番,免得他熬刑不過而自殺。」

華雲龍莞爾一笑,心道:只怕當動刑之時,你掩耳疾走都來不及。搜尋一陣,不得要領,立起身道:「看來「玄冥教」只有控制教徒之法。」張目四掃,道:「我將被制住的樁哨藏起,否則極易被人發覺我們混入谷中。」不待蔡薇薇答話,迅速將那幾個紫衣大漢塞入隱蔽之處。

蔡薇薇自始至終,與他寸步不離,她情竇初開,只覺得如果華雲龍不在身畔,芳心恍然若有所失。見他將人藏妥,星目一眨,道:「這樣就可以不被發覺?」

華雲龍將頭一搖,道:「沒那麼容易。」

見蔡薇薇惑然不解,又道:「「玄冥教」一定有巡哨的人,仍然不免要被察出,不過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大不了混戰一場而走。」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耽誤太久了,我們快走。」

谷中林深木茂,加上星月無光,一任他明椿暗哨多密,二人蛇行鷺伏,輕而易舉的滲入,只是華雲龍卻知不一刻,口椿哨被拔的事,便要被察覺,今夜恐將徒勞了。須臾,二人忽見林間火光閃閃,隱隱傳來人聲。心知已近敵人首腦所在,益發小心翼翼。

再行三丈,豁然開朗。那是一片方圓只有二三十丈的曠地,場中除了磊磊石塊,連雜草也無一叢。場之正中,熊熊生起一堆柴火。火堆左右,盤坐著兩起人。左方約有十五六人,都是頭挽著道髻,身著杏黃色及膝大褂,大袖才到腕肘,圓領當胸開岔,腳上薄底皂鞋,高腰白襪。

這一起人,不必說第二句話,便知是星宿海魔教的人馬。爲首一人,金絲腰帶,鬚眉赤紅,丑怪已極。一見此人,心中一震,已猜出是東郭壽首座弟子,魔教第二高手——房隆了。右邊一起人,爲首的卻是一名長髯細目,身穿黑袍的老人。他身後環坐著四個身穿海青織錦勁裝,肩披同色短氅,腰懸古劍的武生。其他之人,都是身穿紫衣,也有十八九人,華雲龍也不暇細看,凝神聽房隆與那黑袍老者交談。

聽了一陣,除了偶而幾句「你們教主」、「不行」略高之語外,因柴火「噼噼啪啪」之聲的混擾,他們又是位於上風,竟是不太真切。他心中大急,暗道:「谷中戒備嚴密,想必商量要事,我怎生挨近一點才好。」閃目打量,由此距爲首二人,幾達十七八丈,卻是空蕩蕩一片,更無遮蔽。轉頭卻見蔡薇薇黛眉輕顰,一幅全神傾聽之狀,忙傳音道:「薇妹,他們講些什麼?」

蔡薇薇黛眉一舒,輾然道:「龍哥,你看穿黃衣那起人好醜啊。」

華雲龍回目望去,果見在暗紅的火光下,星宿派的人愈顯詭異,房隆的面孔,益形可怖。他匆匆一瞥,又問道:「你仔細聽,他們討論何事?」

蔡薇薇重又傾耳運功,半晌,道:「他們似在爭論領導人爲誰。」

華雲龍急道:「說詳細點。」

蔡薇薇邊聽邊道:「那赤色鬍子的說……」

華雲龍解釋道:「那人名房隆,是東郭壽以下第一高手。」

蔡薇薇哦了一聲,改口道:「那房隆說:「論以往的身份、年齡,你們教主都該尊家師爲盟主。」那黑袍老者卻說:「學無先後,達者爲尊,我們教主天縱之才,神功蓋世,這盟主之位,現當爲我們教主所有方是。」那房隆一直冷笑,似是非常憤怒……」

華雲龍脫口問道:「房隆對武功高下有否爭論?」

蔡薇薇搖頭道:「並未。」頓了一頓,道:「看來那「玄冥教主」的武功在東郭壽之上哩。」

華雲龍吟哦不語,卻是大感駭然,想那「魔教教主」東郭壽功力之高,連九陰教主也頂多戰成平手,或許猶遜一分,普天之下,除了華天虹及蔡家外,可說更無敵手,而今卻不知鑽出來一個「玄冥教主」,功力居然還在「魔教教主」之上,念及魔焰如烈火燎原,難怪他要憂心熾熾了。想了一刻,再想不出「玄冥教主」會是何人,他促聲道:「薇妹,他們有否道出「玄冥教主」名號?」

蔡薇薇傾耳再聽了聽,道:「沒有,那黑袍老者都稱「玄冥教主」爲「我們教主」或「本教教主」,房隆卻是稱爲「你們教主」,或乾脆稱「他」,兩人談的似是不洽。」忽又道:「二人還談到那個九陰教主,言下似甚不滿,今夜之會,九陰教本當參與,梅素若卻不遣人來……」

華雲龍急道:「有沒有談到如何對付梅素若?」

蔡薇薇見他焦急之態,道:「他們商量要把姓梅的丫頭撕成八塊,拋到河裡喂魚,你心痛啦。」華雲龍啞然失笑,知她胡扯,卻是不好再問。

蔡薇薇一抿朱唇,道:「我嚇你的,他們僅提起一句,就帶過去。突然凝神聽了半晌,道:「現在說到余伯父了。」

華雲龍問道:「講些什麼?」

蔡薇薇道:「好像「玄冥教主」逼余伯父製造什麼藥物,余伯父先是不允,如今不知怎地,又答應了。」

華雲龍脫口道:「余伯父甯折毋彎,豈會屈於威武,不可能吧?」

蔡薇薇道:「又不是我說的,難道我騙你啦。」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還有麼?」

蔡薇薇道:「黑袍老者說:「諸物備齊,僅欠「四日天蜈」及「三足碧蛛」,希望星宿派割愛。」房隆在沈吟呢。」

華雲龍一邊聽她嬌若銀鈴的聲音敘述,一邊注視著那黑袍老者及房隆。忽見一名紫衣大漢奔向黑袍老者,心中知道不好。果然那紫衣大漢低低向黑袍老者說了幾句後,那黑袍老者細目一睜,四方掠視,精光攝人,敞聲一笑,驀地起身道:「那位朋友枉顧?還請移玉一敘,孟爲謙多有怠慢了。」這老者一發笑出言,山鳴谷應,樹梢籟籟,顯的功力異常深厚。他身後四個仇華及紫衣大漢,紛紛起立,四方掃射。

華雲龍知道藏身不住,低聲道:「薇妹,待會動上手,你千萬別手下留情。」

蔡薇薇一怔,惶然道:「要殺人?」

華雲龍暗暗忖道:「薇妹心地仁慈,我不該強她的。」他們二人未用傳音入密交談,那孟爲謙及房隆早運功搜索,登時雙目如電,俱向他們望來。華雲龍朗然一笑,走出林外,道:「孟前輩既已有言,長者命,不可辭,在下不敢不拜見,這廂有禮啦。」團團一個羅圈揖。

他生性刁鑽,大敵當前,依然嬉笑以出之。那幾個仇華均勃然作色,曾出現司馬長青靈堂的仇華,上前一步,獰聲道:「小子……」

孟爲謙伸手一攔,道:「大公子且慢。」

仇華老大止住語聲,道:「孟老意欲何爲?」

孟爲謙道:「教主吩咐,金陵方面之事,先由老朽作主。」

仇華老大怔了一怔,道:「這……」

孟爲謙截口道:「還請大公子留給老朽一點面子。」仇華老大面露不豫之色,但仍悻然退下。

華雲龍這時已走至距火堆不及二丈處,蔡薇薇如小鳥依人,亦步亦趨。孟爲謙雙手一拱,轉目望向蔡薇薇,道:「這位姑娘姿容絕世,老朽得睹丰采,慶慰生平,不敢動問貴姓芳名?」他這幾句話,倒是由衷而發,只因蔡薇薇如艷陽下的一朵絕世名花,芳馥襲人,無論何人,都不免油然而興親近之心。

蔡薇薇芳心大悅,道:「我叫蔡薇薇。」燦然一笑,道:「我看你這人滿好的,幹麼要和這批人混在一起?」她天真爛漫,竟因孟爲謙贊話,而對他大起好感,這話嬌憨已極,卻令孟爲謙啼笑皆非。魔教諸人本是盤坐地上,默不作聲,大有隔岸觀火之勢。

此際,房隆忽獰聲道:「華家小兒,你大概就是華天虹與白君儀所養下的雜種了。」

華雲龍聞他言語辱及父母,勃然大怒,故作四面張望之狀,道:「怪了,我明明聽到瘋犬在狂吠,怎地卻找不出一支狗來?」

蔡薇薇嬌笑一聲,道:「狗披人皮,龍哥如何找得到?」

房隆大怒而起,獰笑道:「小輩作死。」

十指暴響,曲指如鉤,掌心中空,吐氣如雷,嘿的一聲,遙擊華雲龍胸口。蔡薇薇冷冷一哼,跨前一步,玉手輕抖,硬接過去。旁人見狀,無不暗叫可惜,如此嬌滴滴的姑娘,就要死在這一拳上。只因房隆暴怒之下,這一拳已用上九成功力,無人相信蔡薇薇能夠接下。有人心中還暗罵華雲龍讓這一個怯生生的少女送死,枉爲華家子弟。

房隆雖也暗道可惜,無耐怒火上沖,仍然擊出。焉料掌力相接,「蓬」然作響之下,蔡薇薇不過橋軀略幌一下,瞬即穩立如山,而房隆卻退了一步,勉力站穩,居然一陣搖擺,總算未再退卻。這一拳,玄冥教及魔教衆無不大驚。要知房隆功力之高,當年連神旗幫主白嘯天也未敢言勝,而一拳相接之下,竟敗在蔡薇薇手中。

孟爲謙捻須暗道:「這丫頭論年紀不過十六七歲,如何練成這等功力?她背後的師長豈不更是驚人?不好,瞧這丫頭與華家小兒親熱之狀,遲早是一雙兩好,如容他倆師長連成一氣,玄冥教還有不一敗塗地的道理?」

房隆也是駭然,色厲內荏地道:「小丫頭,你師長是何人?」

蔡薇薇櫻唇一披,道:「你不配問。」

房隆心頭震怒,只是他雖暴躁,卻非毫無心機之輩,知道動上手,多半必敗。他心頭暗道:「難道天下還有神妙於雲中山華家的心法?如果……」思忖及此,不禁朝孟爲謙望去,孟爲謙莞爾一笑,二人都是一般心思,想趁今夜,不擇手段將二人擒下,再不濟也要將華雲龍活捉了,以待他日留個退步,以爲必成,則是他們一廂情願的想法了。

忽聽華雲龍道:「請問孟前輩,於玄冥教中,任何高職?」

孟爲謙暗忖:「告訴你這小子也不打緊。」哈哈一笑道:「老朽不才,蒙教主錯愛,俾予「天機壇主」之職,尸位素餐,慚愧得很。」

華雲龍道:「想來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孟爲謙道:「非也,本教高手如雲,勝過老朽者不可勝數。」

華雲龍淡然一笑,道:「哦,就算如此,能令教主首徒,奉命唯謹,權勢之大,可想而知。」

孟爲謙心中暗罵,好狡猾的小子,我還沒說話,你倒先挑撥起來了,長髯一拂,道:「華公子此言差矣,老朽豈能對教主之徒下令,此乃教主之命,職責所在,不得不爾。」四個仇華在華雲龍出言之際,皆面色微變,待孟爲謙解釋已畢,方始釋然。

華雲龍神目如電,早已暗記在心,覺得對方彼此既有心病,未嘗不可大加利用。華雲龍心念一轉,道:「貴教原來是以壇論職,不知壇下可有堂、舵之類職位?」

孟爲謙道:「本教非同一般幫會,無這類職位。」

華雲龍又問道:「不知有否若九陰教引薦堂之設?」

那馬臉的仇華老三,忽插口道:「與本教爲敵的,除死以外別無他路,何須有此。」

孟爲謙含怒盯他一眼,笑道:「敝教三公子偶作戲言,華公子不可當真。」沈吟須臾,道:「敝教雖無引薦壇之設,華公子如有意入教,老朽當代爲引見,敝教主念在故人之後,華公子雄才大略,哈哈,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非公子莫屬了。」

華雲龍就等他這一句,忙道:「貴教主究爲那位前輩高人,還請孟壇主示下,免得華雲龍失禮。」

孟爲謙一怔,旋道:「公子見過即知,恕老朽未得命令,不敢擅自奉告了。」

華雲龍暗道:「這老兒口風如此之緊,看來是難探得那玄冥教主是何等人物,夜長夢多,我得快刀斬亂麻。」心念一決,面色一沈,道:「既然如此,華雲龍不敢讓孟壇主爲難,醫廬之事,還請孟壇主交待明白。」

他說變臉就變臉,讓孟爲謙大感意外,心道:「這小子之穩健似華天虹,刁鑽古怪猶勝白君儀,是個難纏難斗的角色,嘿嘿,容他長成氣候,分明是第二個華天虹,留他不得。」他殺機大起,深覺今夜如不能活捉華雲龍,也要斃了華雲龍,只是他城府深沈,外表依然一片恬然。

房隆手一抖,登時那十幾名星宿派弟子散開堵住華、蔡二人歸路,他厲聲道:「華家小兒,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想管別人的閒帳。」

華雲龍當機立斷,低聲道:「薇妹,沖。」寶劍已撤在手,手臂一擡,和身撲上。

迎面就是兩名黃袍人,一個手執天王鞭,一個雙握銅錘,都是重兵器,尤其那銅錘有酒缽之大,兩臂無千斤之力,休想揮舞自如。雖見華雲龍來勢銳不可當,卻是絲毫不避。手執天王鞭的,斜扎華雲龍右肋。雙握銅錘的,一左一右,「雙風貫耳」,既攔劍,又擊人。

華雲龍冷曬一聲,身形一側,已閃開攻向右肋的天王鞭,寶劍斜挑使銅錘的雙腕。他這一式,舉重若輕,攻所必救,使銅錘的竭力旁躲,險險避過。華雲龍身形毫不停頓,剎那間已擦身而過,沖出重圍。突聞頂上風起,勁氣迎面。倉猝下,一式「抱元守」將全身防得密不通風,轉爲「鶴渡寒塘」,橫飛二丈。

出手的正是房隆,他原待出其不意,一舉擒下華雲龍,怎耐華雲龍這二式均爲「華氏重劍十六神招」中防身、避敵的無上妙著,那渾厚凝重,令人有銅牆鐵壁,無縫可乘之感。但房隆豈是易與之輩,躡跡撲上,連下殺手。華雲龍登覺壓力如山,那敢怠慢,寶劍一掄,「刷刷刷刷」連展「重劍」手法、「九天諸籟」、「四顧蒼茫」、「陰陽兩極」,反而迫退房隆。

房隆怒如山涌,暗道:「如連這華天虹與白君儀的雜種,兀自搶奪不下,還談什麼雪恥復仇?」一橫心,施出「五鬼陰風爪」,指端迸出五縷黑氣,嗤嗤作響,全力搶攻。

他功力勝過華雲龍不少,這一來,饒是「重劍」天下無雙,華雲龍火候尚淺,撐架不住,連連後退。只是房隆想在十招八招內,擊敗華雲龍,依舊是不可能的事。蔡薇薇在華雲龍喊「沖」之時,她蓮足一頓,身如彩燕,意欲由空掠出。兩個黃袍人四掌齊揚,帶起一片狂飆,襲向蔡薇薇。

蔡薇薇那將他們放在眼裡,玉手雙抖,那兩人但覺勁氣如山,「登登登」連退五六步,氣血翻騰,已然身負重傷。這還是蔡薇薇手下留情,不然二人非死不可。蔡薇薇卻借著他們掌力,一划一拍,嬌軀輕飄飄地落到七丈開外。她若想走,那真是輕而易舉的事,誰也攔不住她。只是回頭卻見華雲龍被房隆截住廝殺,登時又回身撲來。

這也是房隆計算好的,他算準了只要能攔得住華雲龍,蔡薇薇決定走不了,故他一意對付華雲龍。孟爲謙早已有備,立刻抖掌迎上。他功力不在房隆之下,蔡薇薇竟無法立時沖過,連換三招,蔡薇薇黛眉一挑,怒道:「我還當你是好人,你原來不是,我不留情啦。」

孟爲謙笑道:「老朽職責攸關,姑娘恕罪。」口中說著,手下全力施展他畢生心力所練的「神鷹八掌」,詭異莫測,有如鷹博隼護。

蔡薇薇冷冷一哼,右掌虛捏,食中二指,若曲還伸,搖擺中,己罩住了右側十餘大穴,正是「變動不居」,武聖雲震所創「四象化形掌」的第一式。孟爲謙駭然一震,已知非己所能接下。并力一招「神鷹剔翎」,雙掌一分,若拍若截,旋身出掌,勉強接下,依然被蔡薇薇纖纖玉指,輕拂過右肩。他右肩一痛,半身發麻,急叫道:「九轉龍舌。」

蔡薇薇並未趁勢攻擊,嬌軀一轉,又撲向華雲龍與房隆搏鬥處。孟爲謙出手之先,早已命人布陣,所有玄冥教徒,個個長劍出鞘,火光之下,劍氣森然。待他一下令,驚虹暴現,一片寒電似的劍幕,倏地卷向蔡薇薇。蔡薇薇睹狀不由暗驚,身形一頓,運氣出掌。她何等功力,雖是未盡全力,那威勢,無人敢輕櫻其鋒。

這就顯出這「九轉龍舌劍陣」奧妙之處來了,她身形一動,方欲出陣,立刻又有幾縷寒風,襲向背後要穴,不得不出招防衛,又自停下。雙方出招均是極快,眨眼已是七八招,蔡薇薇芳心焦急已極,不由峻聲道:「喂,你們如果再擋住我,我就要施展殺手了,快些退開。」那批大漢那聽她的,更是猛攻不休,劍幕綿綿密密,恍若一座寒光四射的綿屏。

蔡薇薇見無人聽她之言,銀牙一咬,運足功力,連出「囊侖虛屈」、「日月相推」,登時兩聲悶哼,兩名紫衣大漢,各中一掌,狂噴鮮血,飛出丈外死去。她這兩掌都是「四象化形掌」中招式,這批紫衣大漢,縱然功力非比等閒,縱然「九轉龍舌劍陣」奧妙無論,如何接得下來?

二人已斃,急切問,填補不上,餘人見此威勢,駭然楞立。蔡薇薇初次殺人,芳心也是一陣震慄,只是她一心在華雲龍身上,呆了一呆,即掠身而上。那些星宿派門下,將華、房二人圍成一圈,虎視眈眈,並未插手。見到蔡薇薇撲來,雖感駭然,依然有三人迎上。

三人出手各自不同,當中一人使出「璇璣指力」,右邊的是「天魔掌」,左邊的是「化骨神拳」。三人三般武功,包括了拳、掌、指,招式如狂風驟雨,窮極變化。三人以爲這一聯手,縱然蔡薇薇功力絕頂,纏個七八十招不成問題。那知蔡薇薇在連連受阻之下,殺機已然大興,冷然喝道:「找死。」全力施出「變動不居」、「囊侖虛屈」二式。

當中二人,一指剛出,驀見眼前一花,一雙纖白玉掌已印至胸口,登時心脈全碎,狂吼一聲,倒地死去,七竅猶自鮮血泊泊。左邊一人則被她一指點中「中府穴」,頹然倒地。這還是蔡薇薇見到那人慘死之狀,心中一軟,改掌爲指的緣故。她更不猶豫,一幌之下,已攻向房隆背後。

房隆聞聲知人,急急左閃。蔡薇薇這一連串動作,均如閃電般迅速,待魔教衆人紛紛怒喝,伸手欲攔,早已不及。薇薇美眸流盼,卻見玄冥教已將他們團團圍住,擺下三道「九轉龍舌劍陣」。那孟爲謙也手執一柄精光閃閃的寶劍,親自主持內陣,四個仇華也自加入陣中。星宿派的人,卻在外方又圍起一道,重重包圍,看來是想全力將他們留下。

轉眼間,陣勢已變,孟爲謙長笑一聲,道:「蔡姑娘,老朽勸你還是委曲一些,暫時留下,本教必奉爲上賓。」

蔡薇薇強作鎮定,啐道:「做夢。」

孟爲謙道:「蔡姑娘自身縱然不懼,難道不爲華公子設想?」

一語正道著了蔡薇薇心病,她回眸一顧,華雲龍猶在垂簾屹立,運功逼毒,心道:「怎辦?龍哥不知幾時才能完功,我一人自保雖可無虞,卻無法兼顧龍哥……」她憂心熾然,一籌莫展,竟然忘了答話。

房隆在陣外卻獰笑道:「孟兄何須多與這丫頭羅唆,肯或不肯,一句話就是了。」

蔡薇薇方在憂急,忽聞一個歡暢揚溢的聲音唱道:「

柳堤竹溪,

日影節金翠,

仗藜徐步近釣礬;

看鷗鷺閒遊劇,

農父漁翁,

貪營活計;

不知他在圖畫里,

對著這般景致坐酌,

便無酒也令人醉。」那歌聲洪亮蒼勁,刺入耳鼓,一聞而知出自絕頂高手之口。

【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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