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案首秀才,佳人芳心暗屬鄰家的小蝶搬走以後,王嵩確實落寞了好一陣子,他只好寄情於詩書,朝也讀,夜也讀,又讀了一年,轉眼已是十四歲了。做的文章,不但先生稱讚,連別人見了,也人人道好,個個稱奇。適值提學道按臨東昌府,先打從州縣考起,臨清州官出了告示考童生。一般學子納卷保結,直到這日五鼓,已冠未冠的約有千人,齊赴試場。點名領卷時,州官見王嵩只有十三四歲光景,問道:「你這小童生,也來捱擠做什麼!」

王嵩道:「童生小,文章不小。」州官大驚,便道:「口說無憑,你立在我身邊,待我點名散卷完了,便要面試。」王嵩不慌不忙,答應了一聲,立在州官案桌邊。不多時,點完了名,散完了卷,州官吩咐各去靜坐聽題。登時出了個題目,都去作了。王嵩立著不見州官發放,知他事忙忘了,走向案桌前,跪下稟道:「求老爺面試。」州官笑道:「我一時倒忘了,你小小年紀敢要求面試,也罷!我另出一題,你在我桌邊先作一篇。若好,我當另眼看你。若不通,先打發你出去。」州官沉吟了一沉,吟道:「求面試,求面試,我就出『如不可求』,你去作來。」王嵩不慌不忙,伸紙和墨,頃刻成篇,遞上與州官看。州官展開一看,只見字面端秀,已自歡喜了。看了題,起句道:「夫求則未有一可者也,何況求富乎?」州官提起筆來密密圈了。又看到中間,更加警妙,句道:「天下貪夫百倍於廉士,而貧人百倍於富人。……」州官拍案叫絕道:「世間有這般奇才,小小年紀,出想靈快,一至於此。只怕你是記誦而來,偶合此題。你再把本日試題去作,若果與此作一般樣好,定然首取。」因問:「幾歲了?」王嵩道:「童生名雖十四歲,不得年力,還只是十三歲。」州官道:「神童二字,可以相贈。」王嵩一面同人作了二篇,午後先上堂交卷,州官看了,越加稱讚。及至出案,竟是第一。因年小才高,得能面試,府考時,州官在場中散卷散完了,帶了案首小童生王嵩,上前稟道:「知州取得一名神童,求老大人面試。」太守看了一看,問了年紀,就教在堂上給桌椅,另出題考他。州官避了出去,太守將信將疑,故意出三個理致題目,分明是難他一難。第一個題目是小德川流;第二個是當洒掃應對,進退則可矣;第三個是且謂長者義乎。這三個題目,不要說小小童生,任他那個飽學之士,也須費力。那知王嵩記性高強,讀得時文,何止千篇。這三題都有好文記得,提起筆來,略略改篡,一揮而就。日才正午,太守看了道:「果是神童,只怕一府之中,更無敵手。」便吩咐庫吏,領去賞了酒飯,依舊補作本日考題,一面說道:「若然佳作,取你第一!」王嵩謝了,去領過飯,又補作了兩篇,案出,果然又是第一。提學道到了東昌府,先考童生,後考秀才。臨清是首州,頭一日,就考臨清童生。全城童生,點名搜檢進去,到提學道案前領卷,領案的是王嵩,他在眾生之下,愈覺稚氣,提學道叫著:「住了!」問道:「大大一個州,偏是你一些孩子領卷案。」王嵩稟道:「只論文字,不論年紀,宗師老爺,若以年紀取人,豈不失之!」

提學道笑了笑,道:「小時了了,大未必然。從第二名派卷,留這貧嘴的小童生,在我案前面試。」不消一個時辰,唱名散卷完了,各依號數坐定。提學道先出了眾人題目,才喚這臨清州小童生到面前,出了一個題目是:「童子見」三字。王嵩就立在案桌邊,磨起墨來,也不起草,提筆就寫。提學道見他寫過了破題,叫:「取來看!」只見破題道是:「聖人之見童子,見以童也。」提學道點點頭道:「有些意思!發與他作完了,拿上來看。」不消一個時辰,王嵩已作完了,送與宗師看。看到中間二比,道是:「童子之互鄉,則習相遠,習相遠,不可見也,互鄉之童子,則性相近,性相互鄉,不可見也,互鄉之童子,可見也,童子之近,可見也。」提學道大加稱讚,便吩咐:「天色尚早,可歸本號,作完了本日二題,若果如法,仍當首取。」王嵩領了卷子,照號坐定,去作那兩篇文字,還是他頭一個納卷。提學道看了嘆道:「神童!神童!」就面取第一,有詩為證:誰道童心乍離胎,居然奪卻錦標還。文章處處逢青眼,報道神童得意來。且說王嵩連考三個案首,那個不知,那個不愛。喜得母親李氏,手舞足蹈,姨夫馮士圭也道:「外甥大才,不久必成大器。」對他娘子與女兒道:「此子果好大才,看他四五年,若像個有福祿的,便把我家桂仙配他。」這個口風,馮家娘子也傳與李氏知道。故此臨清勢利的人家,常常央媒人來說親,要招王嵩為婿,李氏便推辭說道:「我只得一個兒子,又且年幼,還不是定親的時候。」就這樣大家才停住。說便這般說,馮家看得王嵩比前大不相同,心裡頭已似招他為婿;凡攻書資本、選學使費、謝師禮儀,都從這姨夫家送來。迎送了新秀才入學,王嵩領了謝禮,先到施先生家叩拜了。次日就去拜見姨娘姨父,拿一個愚甥名帖到馮家來。先讓姨父姨娘上坐,待孩兒叩見,夫妻二人不肯坐,卻同受了他四拜。王嵩又請表妹見了,馮士圭只為要過幾年再招他為婿,便回言道:「有不相見哩!只因桂仙尚未梳洗,賢甥且到書房裡少坐。」王嵩只好隨了馮士圭到書房過午。且說桂兒已十二歲了,讀了幾年書,通文識字,也是一個女中才子。聽得說表兄是個神童,一連考了三個案首,心上已羨慕他,又聽得父親前日許配的話,巴不得能夠親眼見他,以看看王嵩表哥近來長成如何了?那知馮士圭回了,不得一見。桂兒叫大丫環露花,吩咐她看王家小官人,在那裡留飯。露花去不多時,回覆桂兒道:「在書房裡留飯,只得老相公獨自陪他。」桂兒年小,還不曉得什麼,只是愛才的念頭,卻比私心還急,忙忙叫露花跟隨了,走到書房門口去張望表兄。只見:眼含秋水,肌映春花,清素之中,微流麗藻;風塵之外,獨秀瑤林,嘆天骨之多奇,喜人姿之偏挺。行見士林耀彩,百尺無枝;但逢筆陣交鋒,一戰而霸。桂兒看了一看,嘆道:「兩三年不見,長成得恁般俊偉,這定是個舉人進士,我爹爹說要再看他的四五年,豈不是過慮?」露花問道:「王家小官人,今年幾歲了?」桂兒道:「大我兩歲,今年十四歲了。」露花道:「桂姑娘嫁了這樣一個姐夫,也不枉了聰明美貌。」桂兒笑道:「這丫頭壞了。」那知二人笑得響了些,被王嵩耳快聽見了,舉眼往門外看,但見:四尺身材,十分顏色;腰如約素,肩若削成,皓齒內鮮,丹唇外朗;如池翻荷而流影,宛風動竹而吹衣。忽露面,則出暗入光;乍移身,則含羞隱媚;有情有態,如合如離。安得夜託夢以交靈,敢望畫騁心以舒愛。王嵩本是多情種子,見了這般美貌,魂飛天外,魄散九宵,心上想道:「怎得表妹這樣女兒為妻,也不枉了人生一世。」只因姨父馮士圭前日的言語,母親為有「再看四五年」之語,想為時尚早,不曾對兒子說,所以心神恍惚,惟有羨嘆.兩下里正看個不了,姨娘走出來,叫了女兒進去。王嵩一心對著嬌姿,不覺手裡酒杯,竟脫落在桌上了。馮士圭回頭一看,桂兒已去,並不見人,也就大家不覺了。王嵩辭以不能飲了,吃了午飯,起身又入內里,謝了姨娘,告別而去。回家思思想想,只戀著表妹桂兒,想了幾日,也就丟開了。只是桂兒心裡時時刻刻,指望爹爹心回意轉,招表兄為婿。正是:白雲本是無心物,卻被東風引出來。第五回:才子多情,月娘暗戀風流春光窗外還依舊,唯有這耐春人瘦;花片易消殘,正值清明後。莫將閒事和人廝鬥,隨分消磨春盡;譜到亂紅飛,誰耐眉兒皺。這一首詞,也只說風情大概,春間倍覺關心。尚未知孤男寡女,有許多做又做不得,忍又忍不住的苦處。且說王嵩在馮家回來,想那桂兒,也只幾日忙,就丟開了。他那丁字巷裡,隔著十來家,有個劉秀才,他娶妻不過二年,卻因得中秀才,在與人飲宴的回家途中,或是酒喝多了,竟掉到橋下淹死了。秀才亡過了兩年,妻房卜氏守寡在家,倒也冰清玉潔,只是生得俊俏,體態玲瓏有致,走起路來,婀娜多姿,又認一肚子好字,閒著時節,把些唱本兒看看,看完了沒得看,又叫小廝們買些小說來看。不料小廝不識字,胡亂買了一本「天緣奇遇」的小說,上面有許多偷情不正經的情節,卜氏看了著迷,連飯也不想吃,直看到半夜才看完了。心裡想道:「世間竟有如此風流快活勾當,我如今年紀已十九歲了,這樣好事,只好來生做了。」說是這等話,心裡卻好不難過。睡上床去,再睡不著。對著里床,空蕩蕩的,沒個人兒;對著外床,只見桌上點的燈兒,半明不滅,好不孤淒。卜氏不自覺嘆口氣,暗道:「我又無兒子,只養得一個女孩兒,前年出天花又死了,本不消守得寡,受半世的苦楚,只是捨不得傢俬嫁人。」這一夜就睡的遲些,不覺大寺里又撞鐘了。有「桂枝兒」為證:熨斗兒熨不開眉間皺,快剪刀剪不斷心內愁,繡花針繡不出合歡扣。嫁人我既不肯,偷人又不易得,天呀!若是果有我的姻緣,也拼耐著心兒守。只因劉家半富不貧的,有個小廝名叫存兒,原是永平縣人,十二歲時節,來到臨清,雇與劉家使喚,已過了三個年頭了。只一個小丫環,喚作瑞兒,伶俐乖巧的,甚得卜氏歡心,雖然才十四歲,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也頗具姿色,只因專注於家事,每天忙裡忙外的,對人道之事,還是個雛兒,半知不曉的。偶然一日,天氣十分燥熱,卜氏熱不過,叫取澡水來,虛掩上了房門,把上蓋的紗衫兒脫掉了,下面脫掉紗褲,只栓了一條單裙。瑞兒那時節正忙著廚房炊膳,一時走不開,一大桶洗澡的熱湯,就由存兒提進房去。存兒提了熱湯,突然推門進來,倒吃了一驚,但見:臉似紅桃朵朵鮮,肌如白雪倍增妍;雖然未露裙中物,兩乳雙懸綻又圓。存兒見卜氏脫得半光,往後一退,不敢竟入。卜氏先是一驚,忙胡亂拿件衫衣遮體,罵道:「小奴才,進門也不會應一聲,快拿湯進來,你自退去。」存兒聽了,才忐忑的提進湯來,倒在澡桶里.卜氏道:「你帶上房門,去罷!」存兒走出房門,把門帶上,悄悄的躲在外間,打從板縫裡張望。那時天也還亮,又不曾關窗,明明白白看得見裡面,好不有趣。存兒十五歲了,二月生,雖不識字,但因常幹些粗活,倒也長得經精壯結實,看起來差不多十七八歲了。平昔又曾跟著對街一戶人家的家丁,到娼樓解悶,與裡頭一個叫喜兒的姑娘狎弄過,已不是童男子了。與那瑞兒同一屋子供人使喚,偶而摸摸身子,打情罵俏的,雖然有意瑞兒的姿色,瑞兒也有心對存兒的勤快,但因瑞兒膽子小,兩人倒不敢放肆;而存兒雖早經人道,可是像美人入浴這等旂旎春光,也從未見識。存兒看了好不難過,兩隻眼被釘著直直似的,只顧看著裡面。卜氏坐在桶里,洗了一陣,叫一聲:「小瑞兒!來替我擦擦背。」那小丫頭在廚房忙著,那裡叫得應。卜氏罵道:「這小丫頭,不知往那裡玩去了,再也叫她不應。」只好自己把手擦了一陣,又把身子向外仰著些,兜著水洗那陰部。洗了一陣,口裡嘆道:「我這小小年紀,這般生得嬌嫩,苦守著寡,再不得個標標致致、風風流流的小伙子,陪著我,天唉!教我怎麼了!」長噓短嘆了一會,又叫聲:「小瑞兒奴才!」那小瑞兒丫頭,正打從外面來,應了一聲,飛跑進來,存兒躲避不及,被她看見了,問道:「存兒,你在這裡瞧什麼?」存兒慌忙往外跑了。瑞兒推門進去,卜氏罵道:「妳這小奴才,那裡去了,怎麼存兒提水?叫了妳也叫不應?」小瑞兒道:「廚房裡正忙著哩!怕奶奶久等,先叫存兒提水進來。」卜氏道:「剛才妳和誰說話?」小瑞兒道:「是存兒,打板縫裡往裡面瞧。」卜氏道:「我在這裡洗澡,這小奴才不知瞧什麼?」慌忙乾淨了,起來穿了衣服,吩咐道:「小瑞兒,叫存兒來,等我罵他。」小瑞兒忙叫聲:「存兒,奶奶叫妳哩。」存兒只道當其惱他,慌慌張張走進房來,心裡打算死賴。只見卜氏帶著笑罵道:「小奴才,家主婆洗澡,你瞧什麼?好大膽的小賊!」存兒道:「小的不曾瞧見什麼.」卜氏又道:「你聽見我說什麼不曾?」存兒見卜氏不十分發惱,已自放下膽了,也笑笑兒道:「聽見的。」卜氏道:「你這奴才該死,我也不打你了,不得亂說!」卜氏為封他口,又叫聲:「小瑞兒!妳來,你在昨日汪奶奶家送來的罈里,打出一壺蘇酒,賞他與妳喝了。」瑞兒應了聲,臉頰卻一陣燥熱,紅遍到耳根,存兒則是笑嘻嘻的,攜起瑞兒的手,就往外走去了。卜氏在房裡,看見存兒、瑞兒攜手走了出去,看他倆成雙成對的模樣,又聽見那存兒、瑞兒在外間曖昧的說話聲,心中慾火又是一動,恨不得馬上就弄得標緻喜愛的人來,摟抱一處,弄做一團,有一曲「吳歌」為證:弗見小郎君來心裡煎,用心摹擬一般般;開了眼睛望空親個嘴,連叫幾句俏心肝。卜氏想了嘆,嘆了想,一夜不得安眠。畢竟想道:「說來我風華正盛,且尋個標緻人兒,再作理會。家裡雇的下人,不消說是粗蠢,一個小廝只十五歲,倒也伶俐,叫他幫尋個人兒也好。只是他尋來的未必中我的意,須等我看中了一個,叫他去走腳通風,這便使用得著了。」打算定了,反睡了去。直到巳牌時分,方才起來。從此以後,卜氏把十五歲這個小廝也待得更好了。每日無事,常到門首,閃在門背後,看那來來往往的人,指望看上個好的,叫小廝做腳。存兒見卜氏守完了兩年零三月的孝,隨即打扮的妖妖嬈嬈,不比當初老實了,心下疑惑,又不見她有一毫走作,只是常常在門首看人,不像寡婦的規矩。存兒心下雖如此想,卻不敢半點放肆。那一日,卜氏叫存兒到一旁,道:「你要善待瑞兒,可不許到外邊亂來。」

存兒道:「我知道哩!瑞兒也有意跟我,請奶奶成全。」卜氏道:「等過幾年,你跟瑞兒成事些,奶奶再讓你們送作堆。」存兒聽了好心歡喜。卜氏又道:「有一件事教你去做,做得來,賞你一件道袍穿。」存兒道:「恁奶奶要做什麼,小的都會。」卜氏道:「你這小奴才,誰要你做什麼.這胡同子裡,有個小秀才姓王,你認得麼?」存兒道:「隔得七八家,怎不認得?奶奶妳為何知道他?」卜氏道:「一向知道的小官兒,肚子裡文章好,考了三個頭名,做了秀才。論起來,今年已是十四歲了。前日我在門首張街,他走過去,一表人材,生得又標緻又長大,像個十七八歲的光景。這幾日連連見他,好不仰羨,你去打合他來和咱說句話。事情辦成了,就做一領道袍子賞你,瑞兒也要看顧你哩!」存兒笑嘻嘻的道:「小的明日就去。」且不說卜氏在家想念王嵩,卻說王嵩自從進了學,那些同進的朋友,道他是年少高才,三三兩兩,請他吃酒或是會文。又有那不學好的,見他生的俊俏,指望騙他做男風的勾當。真正門多車馬,戶滿賓朋。但他心性古怪,若是茶前酒後,那不學好的,哄騙他做男風,他便罵起來道:「我又不是小唱,我又不走雇與人家操的,這等可惡!」從此就不與這朋友往來了。若是三朋四友,請他到娼樓飲酒,他就飛也似的瞞著母親去了。一般說說笑笑,摟摟親親,像大人模樣,只是娼樓的人要留他睡,他便推故走了。偶一日,正打從家裡出來,劉家的存兒上前迎著道:「王大爺,小的有句話要稟.」王嵩道:「你是那一家?有什麼說話?」存兒道:「知己話,沒人去處才好說。」王嵩道:「也罷,你這裡來。」重新走到自己門裡道:「這裡沒人來,你只管說,不妨。」存兒道:「小的就是北首劉家。」王嵩道:「北首劉家,你家秀才相公死了,誰叫你來?」存兒道:「相公死了兩年多了,主母還不到二十歲,年輕貌美,守著寡,上沒有丈夫,下沒有兒女,仰慕大爺文才高,人物好,叫小的請大爺去說話。」

王嵩道:「說什麼話!我年紀小,膽子自然不大,一個寡婦人家,怎敢進她家裡去?」存兒道:「不妨事,家裡只一個看門老頭兒,除此之外,就小的和一個小丫頭答應著奶奶,並沒閒雜人出進。後門通著后街一帶高牆,都是咱家的樓,沒什麼鄰舍。大爺進去,神不知,鬼不覺,包管大人有好處。」王嵩道:「我也是風流人物,不是假道學,老頭巾,裝模作樣的。只是膽子還小,慢慢商量停當才敢進去。你家奶奶我從不認得,幾時先把我瞧瞧,或者我動了火,膽子就大起來也定不得。你如今回去,多多回復你奶奶。事寬則完,從容些兒好。」存兒應了,各自分路。王嵩往南去了,存兒回到了家裡,一五一十說與卜氏。卜氏道:「何不扯了他來?」存兒道:「奶奶也得他肯走,怎好扯得他來!」卜氏心知急不得,便吩咐道:「小瑞兒,再打出一壺酒賞他。」從此存兒日日去請,有時王嵩出去了,有時遇見了,說了幾句,又沒功夫,足足走十多個日子。這一日,存兒本想約瑞兒一齊上街,打算買件小掛送她穿。跑了一回,尋瑞兒不著,卻噼頭撞見了王嵩。王嵩半醉不醒的,道:「你家奶奶,既有我的心,如何不在門首與我相看一看,也動動我的火,好約個日子哩!」存兒道:「大爺既要相看,小的回去與奶奶說了,明日早飯後,就在門首,王大爺只當走過去,就好看見了。」王嵩道:「就是如此,我明日來看。」存兒回家裡來,把方才的言語,又與卜氏說知。卜氏暗道:「我臉兒好,年紀小,不怕他瞧,等他日裡瞧瞧,動了火,進來也走得快些。」這一夜整備,卜氏忙著重整風流,此時已是七八月秋天了,暖了酒,自斟自飲,吃得半醉,把棉被換新的不打緊,又重薰香了,在炕上不便,床上也鋪了厚厚的錦花墊褥,就像小娘子迎接情郎似的,正是:花迎喜氣皆今笑,鳥識歡情亦解歌。到了次日,卜氏打扮起來,梳了個蘇意頭兒,胭脂香粉,金釵發簪的,真是香艷動人。上身穿一件淺桃紅軟紗襖兒,罩件魚肚白縐紗襖兒,穿一件大紅紗褲,雪白紗裙,尖尖的四寸三分小腳兒,穿著紅鞋兒,好不齊整。連早飯也不想吃,走到門首看街耍子,又教存兒去通知王小秀才。且說王嵩夜來說的話,倒也酒後忘了。存兒又到門去請,他才想起前話。把衣領提一提,弱冠的巾兒整一整,不緊不慢的,踱將過來。卜氏故意把身子露出來,恁他去看。王嵩?起頭來,果然又紅又白,還是有那小女兒家的模樣,裊娜娉婷,好一個絕色女子。王嵩心裡想道:「這樣標緻,就是我桂仙表妹,也不過如是。想不料臨清地方,就有這兩個絕色,我自然得親近她一番,也不枉人生在世。只是寡婦人家,不可造次,慢慢計較進去便了。」王嵩神往似的看著卜氏嬌羞的模樣,偶而還聞到飄來的幽香,就與那卜氏隔著十來步遠,兩下立看個不了小廝存兒眼尖,走近王嵩的身旁,王嵩回過神來,只與那存兒說句:「黃昏時節,你到我門首來。」就見遠遠一個同進學的朋友,只得走去拱拱手,一同走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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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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