嫖,我已經戒了有三年。
賭,戒了近兩年。
酒,這兩年來都沒怎么喝過。
煙,我從來就不抽。
說到不務正業,我也已經在某間公司連續工作了十九個月。
至於吹水吹牛車大炮,自從我離開跑業務生涯之後就再也沒犯過,現在,在別人眼中,我甚至是一個沉黙寡言到有點兒病態的無聊人。
遊戲不想玩,動畫懶得看,連足球都變得可有可無。
然後某一日,我竟然可笑地自以為,我已經戒無可戒。
不過很快,我就意識到自己還有一件惡習,無論如何都戒不掉。
那就是手。
看A片手。
看咸書手。
什麼都不看有時也會忍不住手。
最少三日一次,最多一日三次。
後來我不斷地提醒自己,一定要戒,但也沒一次能夠堅持過一個星期。
然則,真的是唯難戒?
恐怕不是,套一句流行語,難戒的不是,而是寂寞。
人生匆匆三十載,轉眼已到而立之年。
但我自己知自己事。
而立,而不能立;宜死,而不肯死。
這才是我真實的寫照。
無所謂,反正,在芸芸眾生之中,我這種處境,也並不算是什麼特例。
如此渾渾噩噩的一天一天,只是無聊的等死而已。
好像有人對我說過,這一切,都是手惹的禍。
很可能是真的。
因為,每次手過後,那種空虛寂寞,那種想要一死了之的奇怪念想,都會來得特彆強烈。
然後。
2010年,冬。
我遇見了她。
「她叫婷婷,方婷婷。」
介紹人這一句平淡無奇的開場白,不知為何,竟然會在我的記憶中留下一個無法磨滅的印記。
有一段時間,我甚至都還未能清晰記認她的臉容,但這一句開場白,卻固執地在我的腦海中不斷浮沉。
方婷婷,一個平凡到上網一查,隨時會查到幾十萬個同名同姓的普通名字,就這樣步入了我的人生。
「你好,我叫阮文昊。」
阮文昊,網上搜索結果841個。不算絕無僅有,但起碼不至於太過普通。
我不否認,我的確會偶而發神經去查這種毫無意義的數據,不為什麼,只是太過無聊。
任何一個人,如果將自己的壞習慣戒得幾乎一個不剩,大概也會像我一樣無聊。
當然,事實上,我還有唯一的一個戒不了的壞習慣。
但手這種事,一日又可以做多少次呢?一次又可以做多長時間呢?
我畢竟不是種馬。
「阮先生,你好。」
那聲線帶著一種明顯的虛情假意,仿佛是某些職業性的應酬,聲音撞在耳膜中,甚至令人生出少許硬刺刺的不快感。
至於她的臉相,那是非常的普通,毫無特徵可言,絕對不是容易瞬間記住的類型。
據說,將大量的臉形標本重合平均化後得出來的,就是標準的美人臉,如果按照這種鑑定法則來判斷的話,她甚至可以算是美女。
不過,要是落到亦舒大嬸的筆下,那就只有這八字評語:美則美矣,毫無靈魂。
「哎呀,婷婷,什麼阮先生的,太見外了,叫文昊。喂,文昊,大方點,叫聲婷婷。」
我的右眼皮不自覺地抽搐了兩下。
要是認真說起來,其實介紹人還更加符合我的口味。
嘛,算了,人家也是一番好意。
「婷婷。」我儘量氣定神閒地叫了一聲,筆挺的西裝下,渾身雞皮。
「嘻。」
她忍不住笑了。
剎那之間,仿如春回大地,那一張原本毫無生氣的臉忽然綻放出明艷動人的光彩,耀眼到,不能直視。
人家說,相由心生,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初次見面,無論誰都會不由自主地戴上許多偽裝。
比如說我自己,就絕不會讓人一眼發現,我其實是個個日日看A片打飛機的猥瑣男。
那天我身穿一套深的雜牌西裝,打上便宜但紋穩重的領帶,甚至連襯衫都是沉系的。
除此之外,我還戴著一副中等度數的黑框眼鏡。
單純看我這一身的造型,你可以說我這人比較無聊,但絕不能說我看上去很無恥。
基本上,我對這種相親之類的見面都不抱希望,也不打算給予別人無謂的幻想,但是,又不能讓介紹人太過丟臉,所以,營造一種看起來有教養但似乎又有點窮,不至於討厭但卻相當無趣的廢柴男中年形象,令對方生不出火氣的同時又望而卻步,才是我唯一的選擇。
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困難,因為,實際上這就是我在日常生活中一貫維持的表面形象。
然則,這位方婷婷又如何呢?
根據介紹人給出來的模煳資料,此女芳齡至少二十九,身高介乎一米六至一米七,體重不超過一百斤,三圍不明,長發,可能配戴隱形眼鏡,無不良嗜好,也不算濫交……咳,算了,人就在面前,再去想這些模稜兩可的數據實在有夠無聊。
不過這種見面原本就很無聊,如果你沒有興趣去撕開對方的偽裝……的話。
介紹人寒暄了幾句就閃人了。望著那成熟雅致的背影,我多少有點兒失落。
「喂,你好沒禮貌哦。」她說,同時露出一種過分造作的不滿。
這女人有病,我心想。我開始懷疑,剛才從她臉上看見的一剎那光輝,是否幻覺。
「不好意思,我有做了什麼失禮的事情嗎?」我明知故問。
她用力眨了眨眼,長長的假睫毛似乎帶起了一陣微風。
我推了推眼鏡,舉起杯,若無其事地喝了一口水。
「你剛才,看薇姐的表情……好盪。」她掩著臉說,眼中充滿鄙夷。
「看不出,你的觀察能力還相當的強麻。」我放下了水杯,身體懶懶地向後靠,微笑著說,「只可惜,推理能力太弱了點。話說,你好像是賣……情趣用品的?」
她放下掩臉的手,定定地看住我。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此話可以如此解釋:想要自尋煩惱,多多都有。
我不是一個喜歡自尋煩惱的人,所以,我最經常掛在口邊的話就是:要死就死,不要那麼多廢話。
但是婚姻這種事不同,會牽涉到另一個人,假如有了小孩,就更加可憐,想死都不好意思去死。
由此可見,我其實還算是一個相當有責任心的人,至少,比我想像中要有責任心得多。
因為這種無聊的責任心,我恐懼婚姻。
單身的日子什麼都好說,只是有些慾望,自己不好解決。
如前所述,我習慣於手。在開始的時候當然是主要靠五姑娘,但後來,慢慢地,我無法再滿足於那種單調乾燥的觸感,所以就只好尋求專業的道具。
情趣用品店也會去,不過通常我都是從網上入貨,一般不會直接在店內買。
但偶而實際去看一下現貨,也算是一種不錯的情報收集方式。
本來我是認不出她的,直到她鬼使神差地用手掩臉,露出那一雙充滿鄙夷的眼神時,我才忽然想起,好像在某間情趣用品店裡見過她。
當時她在店內用一本書掩著半截小臉,鄙夷地看著某個十分猥瑣的老頭子背影,仿佛隨時都會一腳將他踢出去。
我還記得她用來掩臉的那本書,書名叫《國境以南,太陽以西》。
那是村上春樹寫的一本不太出名的小說,當然,還是遠遠比我本人寫的要出名得多。
你可以想像,當我發現一個賣情趣用品的女子居然會看這種書的時候,那種驚嚇的心情。
由於這個原因,我記住了她……那鄙夷的眼神。
我不理會她的目光,舉手叫來侍應生,開始點菜。
侍應一走,她就忍不住發問:「你怎麼知道的?」
「我亂猜的,想不到真的是你。」我笑說。
「我只是偶而在那裡代人看店。店是我朋友開的。」她眨了眨眼。
「你剛才眨了眼。」我舉起食指,指向自己的眼說。
她疑惑地問:「有什麼問題?」
我笑了笑,說:「通常說謊的人才會不斷眨眼。」
她鄙視地說:「你真幼稚,這你也信。」
我微笑搖頭:「其實是不是你開的,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我向來不歧視他人的職業,也不歧視別人的愛好。」
她沒好氣地說:「問題是,那間店的的確確不是我開的啊。喂,說什麼愛好呢,你什麼意思嘛。」
「順帶一提,對你的交友情況,我也沒有任何偏見。」我無視她的抗議,自顧自地繼續。
她嘆了口氣:「你這人,根本不聽人家解釋。」
我聳聳肩:「解釋通常都是掩飾。在不需要藉口的時候,不聽比較理智。」
她定定地看著我說:「隨便你怎麼想,反正,你別告訴薇姐……最好不要和任何人說起。」
我攤手:「你看,我都不歧視你,你為什麼要歧視自己?」
她一跺腳,怒道:「你閉嘴!我……我的事不關你事。」
我故作恍然:「哦,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既然如此,那吃完飯就各自散了吧,我正好對最近上映的電影沒什麼興趣。」
「求之不得。」她鬆了一口氣說。
於是,我和她默默地吃完飯,以AA制付了自己的飯錢,一起出門,各行各路。
三日後,我在上次那間情趣用品店見到了她。
「方婷婷。」我一臉壞笑和她打招唿。
「你誰呀,我不認識你。」她一扭臉,好像很專心地看著手上的書,這一次的書名,是《且聽風吟》。
「你還真是個村上迷啊。」我裝出一付吃驚的樣子說。
她看了我一眼,臉無表情地說:「關你什麼事。」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什麼,只是每一次見到文學青年,就有一種親切感。」
她低頭輕語:「你誤會了,我不是那些個死文青。」然後又繼續看書。
「我想也應該不是,哪來這麼多死文青呢?對了,最近來了什麼好貨?」我向貨架步去。
「不知道,自己不會看啊。」她冷冷地說。
我哂笑:「你這種服務態度也能賺錢,真是奇績。」
她賭氣說:「要買就買,不買就出去,囉囉嗦嗦煩死人。」
我故作驚訝地說:「你打開門做生意,難道還挑客不成?」說著隨手拿起一款新出的名器賞玩。
「我不想做你生意,行不行?」她一臉不爽地盯著我說。
「這個多少錢?」我不理她,反問一句。
「四百四十四,少一分錢都不賣。」她斬釘截鐵地說。
「網上報價三百三。」我說,同時舉起三隻手指。
她搶白:「哪你去網上買啊,跑來這裡幹什麼。」
「來看你啊。」我吃吃笑。
「你個無聊人。」她的臉上微微一紅,相當有趣。
「貌似這間店真不是你開的。」我看著牆上的營業執照說,那上面登記的另有其人。
「跟你說了又不信。」她抹了一下額頭說。
我走到櫃檯前,對她展示了一個曖昧的微笑,然後說:「你不像個會說真話的人。算了,這個名器還你,走了。」
「嗚哇……你給我放回去啊!」她大叫著跳起身,動作非常誇張。
「拜拜。」我頭也不回地步出店門,暗自偷笑,沒事調戲一下嫁不出去的老女人,果然相當過癮。
人活世上,無論願不願意,總會不斷地有人以各種各樣的名義,將他們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強加於你,然後美其名曰:經驗。
每次我都覺得很煩,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絕,只能夠表現得一臉漠然地,唯唯諾諾。
「哦,哦,嗯,嗯,哎,哎,呵,呵。」
如果加幾分激情,再注意一下節奏,大概和叫床聲也相去不遠。
不過,當然了,那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種–被輪 奸到連呻吟都軟弱無力的叫床聲。
在他們慣常列舉的各項大義之中,我最討厭的藉口,就是所謂的正常。
正常人應該如何如何,如果你不如何如何,那你就不正常。
但其實我很想請問一下,即使我真的不正常,那又如何?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人生,我自己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麼?
類似這樣的話,對陌生人是可以說的,只不過,陌生人一般都不會介意你過著什麼樣的人生。
會介意的人,跟你的關係肯定非親即故。
所以,我一向都說不出口。因為,那總歸是人家的一番好意。
但這些好意,對我個人來說,卻有點過於沉重了。
我想,這大概還是與天性有關。
有些人喜歡從眾,樂於做羊群裡面的一隻羊,而且希望身邊所有人都和他一樣。
另外有些人,則患上了群體恐懼症,一看見人多的地方就心怯,就反胃,就作嘔。
比如我。
人取我棄這一點,我是可以輕易做到的。
但人棄我取,就暫時做不到。
換言之,我是不論遇到什麼,都會先選擇放棄的那種人。
對,如果沒有人,在後面用力鞭打我的話。
「薇姐,不如,就算了吧。」
介紹人薇姐,是我的舊鄰居,她比我大三 歲,早在十年前已經晉身為人母。
回想起當年我讀大學的時候,聽說她要結婚,很是鬱悶了一陣。
那時候的心情,簡直就好像楊過看見小龍女嫁人,但是新郎不是他。
不止,還要更慘,因為楊過至少還有勇氣去問小龍女,為什麼見異思遷。
而我呢?只能獨自一人,黯然銷魂。
不需要否認,我就是在那段時間,學會了手。
依然健在的金庸老先生要是知道,我竟然將黯然銷魂掌,練成了自摸神掌,還足足累積了十年份的功力,大概要笑得下巴都掉下來。
不,應該不至於,我想他最多就是嘴角輕微抽動一下,然後低語一句:「世間上也確實是有這樣無聊的廢人啊。」
其實,已經死了一千五百年的江淹,當年留下來的本是這樣的千古絕句: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我和薇姐,一別十載,直到最近才機緣巧合地再度遇上。
那是在一個頒獎禮上,她十 歲的女兒獲得了某文具公司舉辦的小學生作文大賽二等獎,而我,正好是該公司的職員。
順帶一提,奪得一等獎的剛好又是市長的千金,她那文章開頭的一句是這樣的:張愛玲阿姨說過,出名要趁早啊。
實在令我佩服不已。
「文昊,幸福是要靠自己爭取的。你是男人,很應該主動一點。」
一別十年,薇姐除了臉容身段保養良好之外,就與別的師奶一樣,變得八卦起來。她一聽見我仍然單身,就非常熱心地為我牽線搭橋,推波助瀾。
方婷婷,已經是她三個月之內給我介紹的第六個女人。
如前所述,我總是用很含蓄的辦法讓那些女人主動放棄我。
而這一次,那方婷婷不知道是誤會了什麼,居然在初次見面之後的例行徵詢中,不置可否,間接地向薇姐暗示,可以對我繼續觀察。
我嚴重懷疑,她其實是怕拒絕得太狠,會讓我惱羞成怒以至於踢爆她賣情趣用品的事。
「不是啊,薇姐,其實她也對我沒興趣,只是不好意思說出口而已。」
何止是沒興趣,我想她大概恨不得這一生一世都不要再見到我。
「文昊,女孩子都是很矜持的,她不反對就是可以再進一步了嘛。」
薇姐你完全被她騙了,她矜持個屁啊,說不定每晚臨睡之前都要用假屌玩雙穴插入,玩得高潮迭起,汁水淋漓呢。
「請恕我冒昧問一句,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初次見面之後一周,在薇姐女兒的生日會上,我再度遇見了方婷婷。因為當時在場的人我所識不多,於是就有意無意地走到她身邊,問了一個不太有禮貌的問題。
方婷婷一見我過來就好像見到鬼一樣,她臉鐵青,冷冷淡淡地反問:「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你也在這裡。」
我故作大方地一笑,說:「琪琪是我的細侄女,又是我的門生,她的十 歲生日我怎麼可以缺席呢?」
方婷婷眼眉跳了幾跳,一臉難以置信地問:「她是你的門生?哪一門啊?」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拔了拔頭髮,才低聲說:「古時候的科舉考試中,上榜者不就是主考官的門生麼?」
「主考官?你是說琪琪上次拿的那個什麼二等獎?」
我不自覺地抬頭望向天花板,十分臭屁地說:「連你也知道啊,不錯,在下正是主要評審。」
然後便聽見她極度冰冷地說了一句:「你真是噁心。」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她:「WHAT?」
「不用說,那個一等獎也是你評的了?你居然還好意思來這裡,真是太不知廉恥了。」她露出一臉標誌性的鄙夷之,連眼尾都不願意望我。
我委屈地嘆了一口氣,相當無奈地說:「你說那位市長千金啊?那是我們老總評的,不關我事。」
她這才略略側過頭來望著我,半信半疑地說到:「那麼,你認為拿第一的應該是……」
「琪琪,毫無疑問。」
「哼,算你還有點人性。」她的臉略為好轉。
「彼此彼此。話說,你為何這麼在意呢?」我有點不解。
「因為……關你什麼事。」女人心,說變就變,方婷婷前一秒還好像一臉暗爽的樣子,後一秒,當她轉身看著我的時候,卻忽然板起臉來。
我有那麼討人厭嗎?
「文昊叔叔,婷婷姐姐,你們原來認識的啊?」喂喂,你個小18歲,憑什麼我就是叔叔,那個女妖怪就是姐姐?明明我才大她一 歲……不,說不定她還比我大呢。
「琪琪,剛才這位怪叔叔說,他們公司因為要拉關係,弄虛做假,才沒讓你拿一等獎喔。」方婷婷一臉欠乾地說。
「什麼?是真的嗎?文昊叔叔,你們也太過分了,你要負責賠我。」琪琪一聽就不高興了,雙眼甚至還委屈得淚光閃閃。
我狠狠地盯了方婷婷一眼。她幸災樂禍地左顧右盼,終於發現目標人物,連連招手。
薇姐笑盈盈地走來,那熟得恰到好處的少婦氣息令我不由自主地目定神迷。
「怎麼了?琪琪,是誰惹哭你了?」薇姐摸著愛女的頭溫柔地說。
琪琪咬著唇,不說話,只定定地,含淚望我,那幽怨的目光,令我一瞬間以為自己做了什麼拋妻棄子之類的賤格事。
那是犯罪啊,琪琪,不要那樣看我,因為,那實在是太可愛了。
嗚,我居然被這個十 歲的小18歲給萌到了,真是羞得我幾乎想要掩臉而逃。
「喂,這位怪叔叔,你剛才的猥瑣相,實在太難看了。」方婷婷這賤人似乎對男人那種與生俱來的好卑猥有著十分敏銳的觸覺,每次我心中所轉的奇怪念頭都會被她一眼看穿。也難怪,想必是在情趣店裡見得太多了。
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一直嫁不出去吧,我一邊心想,一邊不自覺地就說出了口:「難怪你嫁不出。」
「什麼?」方婷婷圓睜怪眼,氣勢洶湧地盯著我問。
這個女人的性格實在有點難以捉摸。符合場面的話,由她說出來肯定會帶有某種明顯到令人不安的虛情假義,至於不符合場面的話,她卻能說得理直氣壯,大有一股不會向任何惡勢力低頭的氣概,簡直當自己是哲古華拉(謝格瓦拉)一樣。
這女人根本就是一隻大刺蝟,還是最極品的那種。
懷抱著相當程度的憤怒,我很不客氣地重申:「你,就是因為這樣才嫁不出去。」
方婷婷表情僵硬地冷冷說道:「你自己不也一樣娶不到老婆嗎?有什麼資格說我。」
我冷笑一聲,一字字道:「我和你有本質的不同,我是自己不想要,而你是想要但要不到。」
「你不想要才怪,你個死鬼!」她惱羞成怒地叫道。
我哼了一聲,說:「很遺憾你被誤導了,那根本就是兩回事。順帶一提,真正的男人沒有一個不好的,不好的男人只有一種,那就是性無能。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免費向你推薦一個,我保證,那絕對是一個完美無暇的性無能,有興趣麼?」
「會有才怪。你們這些死變態,都給我死遠一點。」方婷婷氣乎乎地轉身就走,高跟鞋在水磨地板上踩得踏踏作響。
我向她的背影揮手:「拜拜,不送了,老妖婆。」
最後那個稱謂不知道她聽見了沒有,反正只見她一路直行,沒有回頭。
我獨自回到生日會場。正好看見琪琪雙手合十,閉目許願,那紅紅的小臉上帶著幸福的可愛笑容,看來薇姐已經將她安撫好了。
「咦,文昊,婷婷呢?」正在我入神地看著琪琪的時候,薇姐來到我身邊。
「那個無聊人啊,她已經走了。」我微笑著說。
薇姐眨了眨眼,嗔怪地看著我說:「你啊,又把人家氣走了吧?真是,女孩子是要哄的。」
我哈哈一笑,說:「有時間去哄她,我不如去哄琪琪。對了,你用了什麼手段?琪琪好像已經忘了那事似的。」
一說到女兒,薇姐就眉開眼笑地說:「哪有什麼手段,我不過是跟她說,文昊叔叔自然會將一等獎的獎品送還給她,她一聽就笑了,還拍手歡唿呢。」
「哎?一等獎的獎品?那好像是……」我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日本原裝的薔薇少女SD娃娃限量版一個。」薇姐掩嘴笑說。
「哦,原來是那個……什麼?那玩意要上萬元!」我感覺自己額頭上出現了三條豎線。當初選了這個作為一等獎,本來就有點亂來,想不到還真有人為了這東西而糾結的。
「哈哈,拜託你啦。」薇姐拍了拍我的肩頭歡樂而去。
「咦,叔叔,婷婷姐姐呢?」小18歲拿著蛋糕過來了。
「琪琪,為什麼你叫那個女人做姐姐呢?她明明是阿姨,她的年紀和我一樣大。」
琪琪歪著頭想了想,說:「嗯,我開頭也是叫她阿姨的哦,不過她說如果我不叫她姐姐的話,就不教我功課了。」
我恍然大悟,然後混水摸魚道:「原來如此啊,那你以後也叫我哥哥好了。
對了,她是你的補習老師嗎?」
琪琪開心地笑著說:「是啊,上次我獲獎的作文,就是婷婷姐姐指導我完成的,厲害吧。」
「哎?」我非常訝異,忍不住做了個誇張的表情。
「哦對了,媽媽說你要和婷婷姐姐拍拖,是不是真的?我怎麼沒看見你們手拖手啊?」
我幾乎暈倒,連忙說:「你媽騙你的,我有那麼傻嗎?我要拖也是拖琪琪的手,對不對?」
我蹲下身握了握琪琪的小手,誰知她竟然很用力地抽回去了。
「媽媽說,不能讓爸爸以外的男人碰我。」小18歲認真地說。
我看著自己伸出去的手,十分尷尬,只好收手慣性地拔了拔頭髮,以笑摭醜地說:「這個你媽說得對,我只是幫她測驗一下你,恭喜你通過測驗了,呵呵,呵呵。」
「那,有什麼獎勵,再來一個娃娃?」琪琪一臉期待地說。
我一聽差點跌倒,勉強苦笑說:「這個,獎你一個飛吻,來。」
「偶才不要,嘻嘻嘻……」小18歲將蛋糕交給我,便飛奔著跑走了,腦後的小馬尾一擺一盪的,撩得人心好癢。
真是……好萌哦。
談一談18歲控。
我本人並非18歲控,但對於被小18歲萌到這一點,還是覺得很正常,畢竟是那麼可愛的小18歲。
不過,對於那種將18歲和情相連接的邪惡之物,則多少有點難以理解。
不是因為衛道之類的高尚理由,而是單純地覺得,那根本就不具有美感。
完全未經發育的胴體,又或者被漫畫加工的雖經部分發育但顯然太過細小的身體,根本不能牽動我的性慾。
雖則還談不上厭惡,但我的確對這股暗流有點疑惑。
以前看見社會道德淪喪,就會有人說,以後要找處女,只能去幼兒園排隊云云。但當時就連說這話的人本身,都只是純粹地吹吹水,沒什麼人真的會去打18歲的主意。
不過現在似乎風向有變,潮流正在向我所不能認知的地方涌動。
相對而言,我其實還是偏愛成熟型的女性,熟得剛剛好的那種。無論身體上還是思想上,都不至於太幼稚,也不至於太暮氣。
就好像我手上這塊肉–某款人妻型的名器一樣。
肉根一旦插入,就會感受到一股溫柔的包容感,四方八面地擁著你,呵護著你,不會有太過強烈的壓迫力,也不會刺激得人馬上忍不住大捅大弄,而會讓你慢慢地感受到一種久違了的、被寵愛著的微細幸福。
然後你開始緩緩地轉動、套弄著她,你閉上眼睛,想像自己沉浸在溫暖潮濕的海水中,細細感受海潮的愛撫。
纏綿軟滑,隨心所欲的快感,漸漸積聚。
你不自覺地加快了套弄的速度,加大了握持的力度,溫軟的肉壁時而收緊,時面放鬆,仿如吸嘬。
你被她吸得越發脹大,越發堅挺,甚至一頂到底,抵住了那子宮口的凸起。
你停下來,緩緩地喘氣,掌心蠕動,肉管內隨之一吸一吸地吸吮著你。
你再度套弄起來,這一次,下下直擊宮門口,仿似要衝開屏障,直通聖杯之底。
最終,你依然堅持不住,噴涌而出。
微熟婦人的好處,就像是這樣,仿佛一杯香淳軟滑齒頰留香的咖啡,令你忍不住要含在口中,一再地細細品味。
奇績只留給有準備的人。
我向來不善於準備,所以也就沒遇見過什麼奇績。
我是指發生在我自己身上的奇績。
相反,對於各種各樣的失敗,我總是有玄妙的預感,而且那些預感往往奇准無比。
因此之故,我漸漸學會了一件事,那就是習慣失敗。
而習慣失敗的人,通常還會對另一件事感到不知所措,那便是成功。
每一次,只要稍稍看見一點點成功的曙光,我就會開始極度不安,心率變得紊亂,甚至燥動如狂。
然後,事態往往急轉直下,我的處境一沉再沉,但我的心境反而會越來越平靜,越來越……心安理得。
在賭徒心理學中,這種奇特的現象就稱之為敢輸怕贏。
沒有人是因為想要輸而去賭的,但的確有某一些人,對贏的恐懼甚至還遠大於輸。
原因無他,只是太不習慣。
三十 歲,人生對我而言,已經不再是必須勇往直前攻城略地的戰場,而只是一片毫無意義的廢墟。
為一片廢墟而浴血奮戰,從來就不是我的風格。
也不見得會是大多數人理想的選擇。
只不過,在我眼中雖然是廢墟,在他人眼中卻是寸土必爭的寶地。
相反,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所在,卻不意間成為了我無法捨棄的聖殿。
這樣的人生,註定孤獨,但我並不後悔。
我只是時不時地,感到有點茫然。
入冬之後,第一波寒潮很快退卻,氣溫在燦爛的陽光照耀之下漸漸回升。南方的冬天總是這樣兒戲,間歇性地陣寒陣暖。
沒有北風的冬日,貪靚的女性甚至會穿上絲襪短裙,那風景,有時比夏天還要更加明艷。
這樣明艷的女性,在我眼前現成就有一位。順帶一提,這位年輕的小姐已經是薇姐給我介紹的第七個女人。
保守估計,我恐怕比她大了起碼……十年。
坦白說,我嚴重懷疑薇姐是不是在耍我,再不然,就是想讓這個小丫頭來提醒我,某人已經不再是可以吊兒郎當的年齡。
三十 歲,正是男人開始發福的年齡,相比起同齡人,我這個單身男人還算保持得相當良好。單純看我的形相,大概也不過二十五 歲左右,但我現在的心境,只怕五十 歲都不止。
小丫頭和我聊了幾句,很快發現對面這個中年大叔簡直無趣得令人作嘔,於是很不客氣地提前走人。
我鬆了一口氣,對那個只顧著忍著笑、甚至還來不及閃人的薇姐搖搖頭,嘆道:「何必呢。」
薇姐終於忍不住嘻一聲,掩嘴而笑,笑了好一陣才喘著氣說:「你現在知道慘了吧,再不快點認真找個人結婚,往後就更要受這些小姑娘的氣了。」
「你這種老姑婆理論在男人面前是行不通的。男人四十一枝花,我才區區三十。」我淡定地說。
「喲,好大的口氣,只可惜,人家小姑娘偏偏不賞臉,坐了三分鐘不到就走了哦。」薇姐取笑說。
「級數不同,彼此水準相差太遠,沒什麼好可惜。」我若無其事地說。
「喂,這已經是第幾個了?」
「第七個。」
「上帝創世才用了七日呢,你也不羞。」薇姐略帶怨氣地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心癢不已。
「既然你也覺得煩,不如就算了吧。這種事還是要講緣份,勉強不得的。」
我微笑著說。
「你看你笑成那個衰樣,你根本就是敷衍我。」
我心想,如果不是可以順便見你一面,我才不會來呢。不過這種欠打的話實在說不出口,我只好苦笑說:「每次都是她們對我不滿意,是不是?我可是來者不拒哦。」
「你口裡不拒,心裡早拒了一萬八千次,別以為我不知道。從來只有人家問你話,你就連一句都不問別人,冷冷淡淡的,人家問你呢,你又支支唔唔,胡亂回答。要說你不善交際嘛,平時跟我說話又不見你這樣,你啊,根本就是在耍我嘛……」薇姐沒好氣地數落我,就差直接說我不識好歹了。
面對著薇姐的忽然發難,我像個被捉到痛腳的學生一樣,乖乖坐好,噤若寒蟬。
「怎麼不說話了?被我說中了不好意思是不是?」她數了我一陣,終於察覺到我怪異的表情。
「不,我只是,其實我……」我忸怩了一陣,不知如何說好。
曾經,我也能做到說謊而不眨眼,那時候,說謊對我來說,是無所謂有,也無所謂無的空泛概念,謊言本身,於我並無意義,說與不說,皆能隨心所欲。
但現在不行。
因為說謊其實是一件很令人心煩的事,為了掩蓋一個謊言,你往往需要另外前後左右東南西北八個謊言,實在太累太無聊了。
以前隨便踩踩油門,就可以讓腦部高速運轉,修補幾個謊言自然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但現在,也許真的是老了,我越來越覺得這種太過無謂的事,能不做就儘量不做。
慢慢的,也就忘記了如何去做,反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得不會說謊。
有時也不是不想,只是已經不會。
無所謂,實在不想說的事可以不說,就算死也不說,但如果一定要說,現在的我,絕對不會說謊。
「其實,我……」
我稍稍發了一陣呆,薇姐就瞪著我恐嚇說:「我什麼?你今天一定要給我說清楚。」
我看著她成熟美好的臉容,深深嘆了一口氣,然後一字字道:「每次見到那些女人,我都覺得,她們比不上你。」
她的眼神定住。
「我不是有什麼奇怪的念想,我只是單純地覺得,如果不是薇姐這樣的女人的話,我寧可不要。」我的聲音不知不覺地黯淡下去,我知道,說出這些話,我和她的關係就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了。
「你可以說我傻,說我天真,說我幼稚,說我什麼都好。我只是不想隨隨便便找個人一起過這一世。不錯,我是很渺小,也很平凡,但並不代表我就必須像其他人一樣娶妻生子。如果遇到合適的人,我也不會抗拒婚姻,但我真的很抗拒莫名其妙的婚姻。」
我歉然地說:「浪費你的一番好意,真的不好意思,我本應該早點就告訴你的。之所以一直沒說,只是因為這樣可以多見你幾面。是的,這的確是很可恥,我只有請你原諒。」
默然良久,她忽然開口:「你,好大膽。」
我苦笑。
那是周六的午後,陽光明媚,商業街上人來人往。
薇姐開車將我送返獨居的租房,還非常自然地跟我上樓。
在我名副其實的蝸居內,她好奇地左看右看,沒多久就發現了一件男用的自慰道具,然後又發現了一件。終於,我收藏的二十八塊肉被她一一放在床上,像展覽一樣。
她咬著唇,眼神曖昧地看著我,看得我一陣心虛。
「我是個正常的男人,有正常的生理需要,很正常啊。」我語無倫次地對她解釋。
「一個兩個還可以說是正常。」她伸手一指那堆器具,語聲濕潤:「但是二十八個,也未免太多了吧。」
「咳,每款都各有特,風味不同,不可一概而論。」
「就算每日用一個,都差不多可以用一個月了,你啊,真的有那麼燥嗎?」
「咳咳,一般。」
「一般才怪。」薇姐甜甜一笑,說:「你過來。」
我無奈地抹了抹汗,走到床前,正想把那一堆可恥的具收起,薇姐忽然從身後擁住了我。
觸感暖暖的,軟軟的,有一種奇妙的安心。
一雙潤滑的小手在我的腹部緩緩遊走,不時地觸到下身的突起,我可以感覺到那棍體開始充血硬挺。
我呆然地立於原地,不知所措地注視著自己的勃起。
「多久沒碰過女人?」身後一把甜膩的聲音問。
「三年。」我老實回答。
「怪不得。」溫軟的小手越游越往下,慢慢隔著布料覆蓋在我堅挺的肉棍之上,與此同時,另一隻手已經越過棍體,兜住了我的春囊。
我狠狠打了個冷顫。
我對薇姐那種微妙的感情,大概要從十六 歲那年說起。
那年我讀高 一,身體經過18歲三年以每年十厘米的速度拔高成長之後,終於停止了青春期的瘋狂發育。
埋單一照,鬍鬚日長,喉結突起,身高停在177厘米,體重120斤,陰毛蓬密,一星期起碼遺一次精,逐年加深的近視也終於到達了300度左右。
以上數據,往後的十幾年間幾乎從未變化。
變化的唯有心境。
那時候,我還是個處男,我還很天真地以為,憑自己的聰明才智,只要足夠努力,就能贏得一切–金錢,地位,甚至愛情。
那時候,我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孩。
那個女孩不算美麗,臉上還有幾點雀斑,但伶牙俐齒,是個打口水仗的好對手。
當時的我,還不是現在這樣沉默寡言的人,令老師家長們最頭疼的也並非我的成績,而是我的紀律。
事實上,我的成績優秀到,仿佛不在課堂上搞點小動作,就無法顯示自己的級數。
是的,那時候的我,實在是太過幼稚,幼稚到,以為那個女孩一定也會喜歡我。
誰不知,她喜歡的居然是一個比我蠢得太多的男人。
但沒多久我就發現,其實真正愚蠢的人,是我。
那段日子,我很茫然,很失落,總覺得明明應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卻被人莫名其妙地搶走了,心裡自覺萬分窩囊,偏偏又無能為力。
然後某一天,日夕見面的鄰居忽然搬走了,臨走的時候,那位鄰家的大姐姐送了我一個吻。
不是嘴對嘴那種,只是她的唇在我的臉上輕輕地印了一印。
我呆呆地看著她遠去,良久,臉上划過了一道冷冷的觸感,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流淚。
我真蠢,我真正心愛的人,明明一直就在我身邊。
沒有童話的童年,正如沒有祈禱的禮拜天,並不會如何悽慘。
這個比喻也許不倫不類,但事實上,所謂童話,十有八九都是恐怖片,太半是專門用來嚇唬小屁孩的。
而所謂祈禱,則是十足十的精神鴉片,純屬自欺欺人。因此,我向來都不屑於祈禱。
除了一次,就是薇姐搬走那一次。
我祈禱,可以每晚都夢見她。但理所當然地,我失敗了。
連發夢這種半自主性的事情都不能如願,我實在不明白祈禱還有什麼意義可言。
然後,慢慢我開始發現,我越想得到的東西,一定就越得不到,我越想做的事情,往往就越做不成。人生於我而言,某程度上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挫折累積,從無間斷,所幸的是,我已經習慣了。
偶而我也會忍不住問自己,這種事真的可以習慣麼?
真的可以,只要不將自己的人生當成自己真正的人生,那就可以。
王小波說過,一個人只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應該擁有詩的世界。
而對我來說,是否擁有此生世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依然還可以進入那一個個奇妙的虛幻世界。
理由其實很簡單,與其在真實的人生中品嘗苦澀,不如沉浸在虛構的世界中享受快意。
無論是大師們苦心構築的虛幻世界,還是自己一時技癢搭建的簡陋小屋,總之,只要沉浸其中,我就能找到屬於自己的真正人生。
相對於祈禱而言,這只是另一種的精神鴉片,毫無疑問,但很明顯,級數完全不同。
至少,它從來都沒讓我失望過。
現在,薇姐從身後擁住了我,一手摸著我褲中硬物,一手撫著我腿間雙卵,還甜膩膩地問我,是否很久沒碰過女人。
這一切,並不是發生在我熟悉的虛幻世界,而是在陌生冷酷的現實。
何等怪異離奇的現實,又是何等的不真實。
我僵立於原地,渾身肌肉微微打顫,連陰囊都禁不住陣陣收縮。
那是身體因長期性饑渴自發而生的劇烈反應。任我手得多麼頻繁,即使手到腎臟整個虧爛,也無法真正消除那沉積多年的原始饑渴。
明明身體已經不斷衰敗,唯有那濃烈的慾望卻遺留不散,越聚越多。
薇姐的手拉開了我的褲鏈,游魚一般潛入其中,軟軟滑滑的觸感刺激得我再度渾身劇顫,同時喉間不自覺地唿出了一聲低低的嘆息–喔,我從未曾想過,如此可恥盪的叫聲竟然會由自己的口中發出。
「喔……嗯……啊……」另一隻同樣軟滑的小手開始上探,撩起了我的白襯衣,肉貼肉地撫上了我的胸乳。
「哦……」臉好熱,被女人挑逗到這個程度,即使當年去桑拿的時候也未曾試過。
「呵……呵……啊!」
終於,我忍不住反手將身後的媚熟女體扯到懷裡,端起她那俏麗的下巴,對著那兩瓣紅嫩嫩的艷唇狼吻下去。
薇姐緩緩閉眼,身子越來越軟,唇齒無力地任由我分開、進入,然後舌津相渡。
一剎那的觸感,仿如隔世。
心中那一份澎湃的情慾,忽然間便化為了一彎如水的溫柔。
良久,唇分,我輕撫著她臉旁的一縷髮絲,看著她水光盈盈的雙眼,低聲輕語:「薇姐,你真的好美。」
她略帶羞意地淺淺一笑,臉上紅暈未褪,輕柔地靠在我的胸口上,喃喃地說道:「你呀,相親的時候怎不見你這樣口甜舌滑?」
「咦,原來我這也算是口甜舌滑麼?那,是不是要再親一個?好讓你嘗真切一點。」
她嚶嚀一聲,我已抬起她的臉,一寸寸地深吻下去。她媚笑著伸出濕滑的紅嫩舌尖,我美美地舔了一下,隨即一口含住。
這一次吻得更慢更久,時間仿似停頓,悠長的舌吻於無聲中纏綿交織。
我的手不安分地爬到了她柔軟聳翹的臀股之上,幾乎同時,一陣動聽的手機鈴聲響起。
十秒之後,她輕輕推開了我。
「我要去接琪琪,她今日在婷婷那裡補習。」
薇姐接完電話,看了一眼腕錶,稍稍整理了下頭髮,丟下這一句話便往門口走去。
我看著她的背影,忽然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狐疑地回頭,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後背,終於莫名其妙地問:「你笑什麼?」
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搖頭道:「沒什麼,只是間歇性發下神經,真的沒什麼。」
她嗔怪地瞪了我一眼,然後嘴角微微揚起,昵聲說:「你這隻鬼,下次別讓我看見那一堆怪東西。」
再然後,她就走了。
幸福對我來說,總是那麼虛無飄渺不著實際,往往來得快,去得更快。
雖然明知詛咒和祈禱一樣,純屬無聊,但我還是狠狠地咒罵了方婷婷十七八次。
看著床上一堆具,再低頭看看下身依然硬挺的突起,很明顯,我現在有兩個選擇:隨手拿起一塊肉開始手,或者,出門跑步。
以前我多半會選擇手,但今天,我忽然想去跑步。
甚至,連這次跑步的終點我都已經想好了。
十幾分鐘的步程,我跑了五分鐘,不能算快,但已經讓我氣喘如牛。
我在門外等到氣息平伏,才施施然地步入那間狹小的情趣用品店。
收銀台後坐著一個女人。
一個懷孕的女人。
我走進去的時候,那個女人正對著台面的上網本電腦發獃。
上網本電腦,NETBOOKCOMPUTER,簡稱NC,別名腦殘。我本來是不太明白這種價錢堪比筆記本電腦,但性能卻八級殘廢的腦殘本為什麼會有人買,不過後來終於被我想通了。筆記本電腦,NOTEBOOKCOMPUTER,簡稱同樣都是NC,誰比誰腦殘還真是難說……咳咳。
除此之外,上網本畢竟功耗低,尺寸小,試想連智慧型手機這種高價的十八級殘廢都有大把受眾,上網本會有市場也就不足為奇了。
那個女人抬頭看了看我,口唇微張,似乎想要說一聲歡迎光臨之類的廢話,但遲疑了三秒,最後還是選擇不理我,再度看著上網本的小螢幕發獃。
「呃,那個,請問一下,方婷婷在不在?」我無話找話,明知故問。
女人再度抬頭,狐疑地觀察著我,半晌才答:「她不在。」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這家店的老闆嗎?」
女人眼中的疑更重,語聲冰冷地反問:「你有什麼事?」
「啊,沒什麼,我只是有點好奇,這家店究竟是她什麼朋友開的,居然能讓她這麼囂張的女人常常過來幫忙看店。」不知為什麼,我感覺自己現在的笑容一定很犯賤。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她說的那條死蟲。」女人恍然大悟地說。
幸好店內沒人,否則,我說不定會當場捏死她……咦,就趁現在沒人即時捏死她也不錯啊。
我很是猶豫了一陣。
「喂,你來是想約婷婷的麼?」女人一臉賤笑地問我。
「搞笑,我看上去像這麼飢不擇食嗎?約她?你當我真是禽獸不如啊?我是來恥笑她的,行不行?」我沒好氣地說。
身後一把冷得不像人類的聲音忽然響起:「這位客人,如果您不是來幫襯的話,請你出去,不要妨礙我們做生意。」
我一驚之下猛一回頭,只見方婷婷口黑臉黑地立於門口,一手拿著本杜拉斯的《艾米莉·L》一手拿著支雞毛掃,那上面的雞毛還在不住地顫動,仿佛隨時都會向我兜頭兜臉地抽下來。
我心驚膽戰地倒退兩步。這個女人什麼都做得出,現在她兇器在手,看來今日還是忍一忍為好,否則無端讓她狂抽幾下,到時講都不好意思跟別人講,簡直有冤無處訴。
更何況,和女人打架,贏了,人家會說你欺負女人,輸了,人家又會說你被女人欺負,輸贏都要受人恥笑,可謂極不划算。
於是我堆起一臉假笑,忍住噁心地說:「咦,婷婷姐,回來啦。哎呀,這不是新出的《艾米莉·L》嗎?我正想去買呢,是不是王道干老先生當年的那個譯本?」
方婷婷眉頭略為舒展,聲調也稍稍恢復人氣:「你又知道?」
廢話,老子當年為了杜拉斯那本《情人》跑了多少地方,你這死八婆還真以為自己是天底下唯一一個死文青啊?
「咳,略知一二,這個譯本在下也找了很多年呢,終於等到出版社肯出了,可喜可賀啊,呵呵,呵呵。」我傻笑著上前,禮貌地伸手問:「可否借我一閱?
馬上還你。」
方婷婷遲疑了幾秒,終於將那本書珍而重之地放在我手上,同時不情不願地說:「我還沒看呢,你可別幫我開封啊。」
那書果然包著一層透明膠膜。最近書店真的非常無聊,難道以為加層膜就是處女?
我拿著那本有膜的書,滿臉欣喜地左看右看,然後同樣珍而重之地還給她,幾乎流著口水地說:「不行,在下也要立馬去買一本。先走了,拜拜。」
我剛剛邁出門口,就聽見那孕婦說:「他八成是看上你了,婷婷。」
我差點跌倒,回過頭沒好氣地說:「我還看上你媽呢,死八婆。」
方婷婷踏前一步,手中雞毛抖動,十分不悅地說:「喂,你怎麼亂罵人!」
我大步地退出她的攻擊範圍,一面退一面叫囂:「關你叉事,我都還沒說你呢,老妖婆。」
隨即飛速撤退。
傍晚時薇姐給我打了個電話。
「文昊,你對婷婷做了什麼?她好像很生氣哦。」薇姐的聲調明顯透著種幸災樂禍的俏皮。
「啥?她怎麼說的?」我很驚訝方婷婷居然敢向薇姐投訴,她不怕我踢爆她在情趣用品店打工的事嗎?
「她說你莫名其妙地跑去她朋友的店,還亂罵人,你搞什麼鬼?」薇姐嘻笑著說。
「我不過是自衛反擊罷了……算了,不說那些無聊人,我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你?」我心懷忐忑地問。
「嗯,我看你和婷婷還是很有緣,不如我安排你們再見一面?」
「你想試我就直接說,我對那個女人沒有興趣。」
「沒興趣?那你專門跑去找人家做什麼?」這次的聲音有點異樣。
我稍稍思考了一陣:「你對情趣用品怎麼看?」
「怎麼忽然說起這個?」
「如果琪琪的補習老師在情趣用品店打工,你覺得如何?」
「你是說婷婷?」
「我只是有點好奇她為什麼會在那種地方打工,難道你不想知道嗎?」
「那你現在知道了?」
「見到一個女人,大著肚子,有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但還不是很清晰。其實就算在那種地方幫忙看店,也不算什麼。不過還是有必要搞清楚,畢竟關係到琪琪的教育。」
「……謝謝你。」聲音聽起來很溫馨。
「不說她了。不如下次,我請半日假……」我完全可以想像自己的聲線有多麼盪。
「狼!」她嬌嗔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我聽得心頭大盪,對著手機狠狠發了一會呆,然後心癢難搔地拿起手邊一塊肉。
罷了罷了,這欲真是無法可戒的。
不過,我這樣揭穿了方婷婷的私隱,心裏面還是輕微地有點不自在。
幾天後的某個下午,我真的請了半日假,在一間咖啡館內心神激盪地等候著某人。
等到三點零三分,人來了,不過不是我要等的人,而是方婷婷。
我一臉驚愕地看著她大大方方地坐下,看著她神自如地叫了杯店內最貴的咖啡,然後我終於反應過來,中指豎得無比堅挺,萬分憤怒地問候她:「請恕我再次冒昧問一句,為什麼你又會在這裡?」
她悠悠地嘆了一口氣,才施施然地說:「唉,不是有人要向我道歉嘛,我左右推不過,就勉強來了。」
我的中指一敲桌面,幾乎衝動得想要翻檯:「放屁,你也不照下鏡,我阮文昊有必要向你這個老妖婆道歉嗎?你根本就明知是局,還要來,分明就是想來耍我。」
方婷婷笑淫地看著我的表演,語聲拉長:「是麼?我還真以為某人誠心誠意要向人家認錯道歉呢。唉,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
「我呸,莫說是溝渠,我就算照坨屎也不會照你。」
她怪眼一瞪:「喂,你積一下口德行不行?」
我再豎中指:「啾,你積一下陰德行不行?」
「哼,你以為本小姐很想來啊,一見到你這個臭蟲死豬頭,我老遠就想嘔啦。」
「快走,不送。順便請將你那杯貴得離譜的咖啡埋單,多謝合作。」
她示威般喝了一口咖啡,才嘟著嘴說:「小器鬼。」
媽的,明明一把年紀了,還學小女兒情態,簡直是令人作嘔。我沒好氣地說道:「我是小器,對著一些無聊又無恥的小人,我向來都很小器。」
「你不止小器,還沒有口齒,說話不算數。」
「據我記憶所及,我好像並沒答應過你任何事。」
「狡辯,你明明說過不會告訴薇姐的。」
「我只是說過,對你的事我沒有興趣,不過既然關係到琪琪,就不再是你個人的事了。」
「哼,反正我已經和薇姐交待清楚了,你這小人做得完全沒有意義。」
「然則,你今日來此就是為了向我炫耀補鍋成功嗎?你好無聊喔!」
「有你無聊?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WHAT?」我震驚地看著她,「你不會真的以為我看上了你吧?」
方婷婷單手掩臉,露出她招牌式的鄙夷眼神:「你想勾引誰,別以為我看不出。」
我鎮定下來,冷笑著說:「你要怎麼想是你的自由,我管不著,只要不是以為我喜歡你就好。」
「《艾米莉·L》你讀完了?」方婷婷忽然轉變話題,我差點接不上。
「沒讀,書還在書店裡躺著呢。」
「為什麼?你那天不是說要去買的嗎?」她皺著眉問。
「坦白告訴你,那種書我已經很多年沒看了,看不下去。」
「哈哈哈哈……」方婷婷忽然大笑起來,甚至笑到氣喘,那樣子倒是有點奇怪的美感,不過,實在是太吵了。
「喂,你不顧形像是你的事,我可是恕不奉陪了。」我看看四周,真的有想要立馬走人的衝動。
她好不容易止住笑,抹著眼角的淚水,喘著氣說:「我也是,怎麼都讀不下去,我還以為你會比我強呢,誰不知和我一樣。」
「白痴,這個世界上,你隨便抓個人過來,一百個裡面有九十九個都會告訴你看不下去,剩下的一個肯定是死撐的,有什麼好奇怪?」
「奇怪的是,我以前的男朋友他總是跟我說這些,說得好像真的很懂一樣。
我不服氣,就拿來看了。」
「哦,這種稀有動物現在很罕有,他死了沒?」我不耐煩地說。
「他死了,一年之前死的。」
我忽然發現,方婷婷眼角的淚水,好像怎麼也抹不完,淅淅瀝瀝地,流了一臉。
可能是因為自己親身遇上的悲劇實在太多,對於別人的悲情戲,我向來都很冷漠。
不止,除了冷漠,我甚至還有少許心煩意亂。
如果可以,我其實是想立即起身走人,留下方婷婷獨自在那裡慢慢垂淚。
因為我既幫不了她,也無意安慰她。
人生本來就是這樣殘酷,我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作為一個脆弱的人,因為承受不住如此殘酷的人生而崩潰流淚,根本就再正常不過。
我不認為她需要別人的安撫,她需要的,只是將淚水痛快流光的時間。
在這期間,我一直默默地等著。
「你真是冷靜得恐怖。」方婷婷終於止住淚水,一面用紙巾抹臉,一面眼紅紅地說。
「說得真輕鬆,你不會知道我剛才有多麼想走,我能堅持坐到現在,簡直就是神跡。」我面無表情地說。
她紅著臉,想笑又不好笑,最後才憤憤地說:「感謝主,他竟然能讓你這樣無恥的人也相信有神。」
「這神跡是我本人創造的,與那個不曉得死了多久的神一點關係都沒有。廢話不說了,你哭完沒?哭完走人。」
「喂!」
「喂什麼喂,我跟你說,見你痛哭流淚的份上,這杯咖啡我請你,下次你想都別想。」
「你究竟是不是人類!」
「我也很想知道,不過無所謂,反正我是不是人類都一定不會看上你。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我舉手叫人過來埋單。
方婷婷咬牙道:「你是不是有自戀妄想症?」
「坦白說,我覺得你比較像。」我掏出錢包,剛好有零錢,不用找。
「我又不是故意要在你面前哭,我只是一時控制不住……」
「不好意思,其實我真的完全不在意。」我站起身,最後看了她一眼:「再見……我的意思是,再也不見。」
我慢條斯理地從她身邊經過,突然之間,周圍氣溫似乎急降了八度。
「你給我站住。」方婷婷略略側過臉來,眼神冰冷地射著我,一字字地說。
我輕輕轉身,俯視著她:「有什麼話,麻煩你儘快說。」
她拿出錢包,取出兩張百元鈔,狠狠地扔在我臉上,嘴唇顫抖著說:「這杯咖啡,我請你!」
我冷笑一聲,接過那兩張紙鈔,將其中一張放在桌面,另外再放了幾張十元鈔在上面,然後才壓低聲音說:「婷婷姐太客氣了,不過我身子弱,受不起。還是老規矩罷,AA制,兩不相欠。」
說完之後,我便踩著閃亮的地板離開了,離開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了《2046》的配樂。
這場景似曾相識,一剎那間,我恍惚以為自己是梁朝偉,真是白日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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