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半了,可能是兩人都久逢甘雨,做起來極投入,那個礙事的小雨衣也未能影響到雙方的快感,最後我們倆都累得睡著了。我搖醒她:「寶貝,該起床了,別忘了今晚你還有約會。」

我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好像剛下完一盤棋我贏了,獎盃拿到手,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其它人再怎麼叫板和我也沒關係了。她去洗手間洗澡,長久的流水聲讓我有點心煩,我拉開抽屜找煙,手碰到了一張紙,拿出來一看,是一張電腦列印的匯款通知單,寄款人是梁玉玲,地址和電話寫的都是她的,收款人也姓梁,這八成是她父親的名字,金額:1000元。從地址和電話來看,梁玉玲應該是她真正的名字,這個名字既不是那個男人曾經大聲叫門的王玲,也不是她名片上的名字,奇怪,一個好端端的女人為什麼要使用不同的名字呢?難道她是演員,用的是藝名?是作家,用的是筆名?還是乾了什麼得罪人的事或得罪政府的事,被人追捕,躲到這個城市暫避,不得已使用的化名?想不通,實在想不通,總之,她給我的新的印象是她會在不同的人面前使用不同的名字。

我急忙下床找了付紙筆,迅速記下那個通知單上的所有信息,這些信息很重要,尤其還弄不清她來龍去脈的時候。坦白講,我對她也是神秘的,她不知道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我住在哪兒,我跑了可以說她根本就找不到我,但我了解我自己,知道我自己是什麼人,從她對我的感受來看,我在她心目中是一個善良有修養的人,而不是一個壞人。但對她,我感到越來越神秘了。

我有點擔心,其實還不如不知道她的名字,有時候知道的東西多未必是好事,知道得越多越苦惱,甚至招引殺身之禍,我倒不會被滅口,但有點擔心是真的。

偶爾她會談到她的前男友的一些情況:「那個女人是個富婆,我聽我朋友說的。我知道他想快點發財,傍富婆是一個捷徑,那個女人有一套別墅。」「那個女人怎麼會有一套別墅呢?那得要很多錢。」我不解地問。「可能是被人包了吧。」她的回答和我想的一模一樣,我繼續按我的邏輯問她:「那她一定長得很漂亮了?」「那次在原來住的樓下我見過她,我覺得她長得不如我。」很多被人奪了愛的女人,都會產生這樣的自賞。「哦——」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在性上給我帶來許多意想不到的快樂,我坦承她在這方面是我的老師,我和老婆都是很傳統的人,或者說是見過世面少的人,做愛方式素來一成不變,到後來連前戲後戲都省略了,做著做著連我這個當事人最後都不清楚在幹什麼,可以說整個過程毫無趣味可言,漸漸的,大家乾脆連這個過程也省了。

從她哪兒,我學到了很多技巧和理念——儘管我不喜歡使用這個來自台灣寶島的詞,但我找不到比它更合適的了。她很放得開,甚至有次用嘴幫我完成,然後緊緊地含著它,直到最後一滴出來——這在過去是不可想像的。事畢,她問我:「感覺怎麼樣?」我眯著眼看著她,說道:「很特別。」說實話,這種方式所產生的快感趕不上性器官的直接接觸,但當你看到一個女人在你身下辛苦地勞作著,而且是採用一種你從未嘗試過的方式,這時,心理上所產生的征服感遠遠大於肉體上所獲得的快感。看過日本頂極片的人都知道,好色的小日本為此發明了一個很形象的詞:口爆。我曾問過阿易:「你試過口爆嗎?」他不解地問:「你在說什麼?」

好像過了很久她才出來,濕漉漉的像個落湯雞,她抄起掛在牆上的浴巾開始擦拭身體,擦完前面擦四肢,接著是頭髮。

「幫我擦一下後背。」她把浴巾遞給我。她早已沒有了我們剛認識時的半遮半掩,在我面前,則是毫無顧及地伸展著自己的裸體。她的身體還算凸凹有致,兩個小咪咪顏色偏深,屁股有點大,但摸起來軟軟的,很容易讓人起性。

「你今天洗得真仔細啊。」我邊擦邊說,語氣中暗含著深意。

「真的嗎?沒覺得啊。」她轉過身,從衣櫃里拿出一個黑色小丁字內褲,抬起腳穿上,接著用手整理了一下前後。

「剛買的?」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個真實的女人在我面前穿丁字褲,感覺有點奇特。

「是,剛買的,還沒穿過,好看不好看?」

「當然好看了,不過我想知道你穿著舒服不舒服?」我忍不住問起埋藏在心裡多年的問題,看過很多電影和照片里的女人穿,覺得很性感,但一條繩勒在裡面肯定不舒服。

「還好,以前穿過,習慣就好了。」這個小小的丁字褲大體上只遮住了她前面的毛毛,仔細看還有一些跑出來,後面當然是衣不遮體了,白花花的讓我當下有了反應。

「看了就想要。」說著,我的胸貼到她涼爽爽的背。

「別鬧啦,寶貝。」她掙脫開,像一隻兔子跳著腳套上緊蹦蹦的牛仔褲,接著戴上一隻黑色的胸罩,然後坐到梳妝檯前開始化裝。梳妝檯擺著一大堆各式各樣的化妝品,想必這個化裝過程也要耗掉不少時間,想著這場精細的化裝並不是為我準備的,不免有些傷感,我說:「待會兒要不要我開車送你過去?」

「不用了,我擔心你半路醋意上來,不好好開車——我怕死啊。」她正描著眉。

「哪能啊?我還不至於傻到不愛惜自己生命的程度。」

「我看還是算了吧,我還怕見了面你把他當場殺了呢,我可不願意當兇殺現場的目擊證人。」她像一個擊劍手,左突右擋。

「你怎麼這麼愛護他?是不是喜歡上他了?」我繼續追問。

「談不上喜歡,只是不討厭罷了,你今天到底怎麼了?你就當我貪吃,周末改善一下伙食,蹭頓飯還不行嗎?」她倒是對答如流。

「想改善伙食,想蹭飯,我請你啊。」我馬上接上話。

「你請我還不得花咱的錢嗎?」她挺會說,什麼時候開始心疼我的銀子了。

「那你就多點菜,吃不完給咱打包帶回來,行嗎?」我更實際。

「你當我是沿街乞討的叫花子啊。」

「你可不是叫花子嗎?不是沿街乞討,而是直接到酒樓里乞討,是不是這樣顯得更高尚一點?」我揄揶著。

「行了,行了,我不給你爭了,你回家吧,待會兒你老婆該找你了。」她顯然想儘快打住,好集中精力把裝化完。

「不打擾你了,我該走了,去好好約你的會吧。」我甩了一下手,準備開門。

「你今天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她有點忿忿不平。

「變成這樣?還不是你一手造成的。」我打開門,準備走出去。

「別走,吻別一下。」她說。

「行了,別裝模作樣了,你還是專心致志化你的裝準備迎接貴賓吧,破壞了你的裝我就成了民族罪人,我先走了,拜拜。」說完,我邁出房門。

走出去,我感覺心挺涼,好像在遠處真有那麼個情敵在挑戰你,你奈何不了他,而你又無可奈何。小區外面有一個新開的彩票站點,我想買點彩票碰碰運氣。賣彩票的是一個姑娘,長得很漂亮,一旦哪兒出現個漂亮女人,男人們就會一傳十十傳百蜂擁而至,怪不得沒開張幾天就有那麼多人來買。我站在窗口看了一會,姑娘微笑著對我說:「不買幾張嗎?我每期都要買十塊二十塊碰碰運氣。」我說:「哦,那就買二十塊錢的吧。」她列印好彩票,然後遞給我:「祝你中大獎。」「托你的福。」拿了彩票,我又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位漂亮的姑娘,我不太相信她能長時間地坐在這裡賣彩票,我猜她一定是彩票中心派過來做市場開拓工作的,等客戶群形成後,她就會去新的彩票站點開拓市場了。我從人群中擠出來,就聽見有人叫我:「沈經理,你也在這裡買彩票?」我回頭一看,原來是今天中午碰到的那個便利店的收銀員。

我想著只要我不再到她的店裡去買東西,我這輩子就不會見到她了,沒想到還沒出當天就又見面了,剛好在銷售彩票的地方,一天內竟兩次碰見我不願意見到的人,但願今晚運氣好,買彩票中個大獎。

「哦,真巧,又見面了,你也來買彩票?」見了面總不能不打招唿,儘管我很怕她像在店裡那樣說個沒完沒了。

「不,我剛下班,準備回家。」她笑著說,我總覺她的笑中意味深長。

「你住在這裡?」我試探性地問。

「是,我住在姑媽家,他們在這兒買的房子,在2棟,你也住這兒?」她的話確認她果真住在這裡,和我住一個小區,想想這隻有在小說里才能出現的巧合。

「我來買彩票,聽說這兒新開了一家,來試試手氣。」我答非所問,本來想說不,只是怕哪天在樓底下碰面,那樣就尷尬了。

我倒不擔心她會刻意對我做什麼,就怕她有——做的只是店員的工作,但是喜歡幫老闆推銷的毛病,說不定哪天見到我老婆,兩個女人一聊天,她來個竹筒倒豆子:「你老公也經常到我們店裡買東西,說出來不怕你笑我,有一天中午他還專程買了巧克力和安全套回家,你老公真是個懂得生活的人。」很多女人一聊起家長里短就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非要像酒鬼喝醉酒一樣過足嘴癮。即使她不和老婆講,也有可能和其它主婦講,殊路同歸,最後總有機會傳到老婆的耳朵里。所以說,你要想打聽什麼事,就先和家庭主婦交朋友,家庭主婦一定是最好的幫手。

「你可能還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吳秋芸,你可以叫我阿芸。」她雖然沒有再追問下去,但主動提供姓名表示她想要接近我。

「很好聽的名字,還不趕快回家?家裡人應該在等你吃飯吧。」我附和著,希望她趕快離開。

「沒事的,我經常加班,所以到了吃飯時間,他們會先吃的,飯會給我留著。」她好像不急於回去,我多少有點失望。

「咦,你買彩票還拎著公文包?難道你還沒回家?我以為你中午就回去了呢。」她果真是一個多事的女人,中午在她店裡買東西的時候我是拎著公文包,她沒有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哦,是這樣,中午出去辦了點事,現在才回來。」我謹慎地答道,惟恐說錯一個字,幸虧她不是國安局的,否則就得開包檢查了。

「工作很忙?」

「還好啦,我在這兒再看看,你先回家吧。」

「看看也好,賣彩票的美眉我認識,長得很漂亮。」她說。

「你看起來也不錯哦。」我說過她長得有點像章子怡。

「是嗎?可惜沒人能看得上。」

「不會吧,你這樣的還能沒人看得上?身後的追求者恐怕早已是一大堆了,是自己太挑了吧。」通常這樣說,美眉都會喜不自禁。

「追求者倒是有,我都不太喜歡,像沈經理這樣的就沒有。」不會吧,行行好放過我,我到你店裡多買點兒東西還不行嗎?「哪裡,我都是半截身體塊入土的人了,還拿我開涮。」

「像你這種年齡的男人最有吸引力,小妹妹們都很仰慕,你可得多加小心哦。」她越來越口無遮攔,言語之間暗含著深意,沒等我開口,她說:「我該回家了,下回再聊,拜拜。」「拜拜。」

在如此短暫的一天,我覺得發生了很多事,雲山霧罩一般,又讓人無法迴避,前一個女人還沒弄清楚來龍去脈,又闖進來另外一個女人,難道是交了桃花運?我看是桃花劫還差不多。她們在某些方面的神秘和不可琢磨,使我彷佛進入了像電視劇「一雙繡花鞋」和「梅花檔案」一樣的懸疑世界,電視劇當然是懸念越多越好,收視率也越高,但對於現實生活來說,越少越好,最好沒有。解決辦法是有的,逃之夭夭遠離懸疑是一種,但又感到無處可逃。

走在通往家裡的路上,我腦袋裡一直是亂糟糟的,直到回家吃完飯,洗完澡,哄孩子上床睡覺,才略感放鬆。孩子把玩具扔得到處都是,家裡一片狼藉,我把玩具歸好類,擺放整齊。

躺在床上已是十一點了,積累了一天的疲倦頓時襲來,我昏沉沉像被武林高手點了穴一樣漸漸失去知覺,頭腦里一片空白,但有時候也會隱約地感覺到有灰濛濛的雲霧飄來。

「滴——」枕頭底下的手機輕輕地響了一聲,迷幻中我意識到這是來了一個簡訊,這麼晚了誰還會發簡訊,看來只有她了。

「奉你的聖旨,我已經乞討回來了,而且還給你打了包,你要不要過來享用?」我打開一看,果然是她的。

「太晚了,出去不方便,你明天當早餐吧,我還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

「不回來我住在哪兒?」

「出去開房間啊。」

「我有那麼隨便嗎?你當我是什麼了?」她有點生氣。

「感覺怎麼樣?能不能依靠終身啊?」

「跟以前一樣沒什麼感覺,談吐舉止比你差遠了,也缺少幽默,更缺少內涵,你說天底下像你這樣的人怎麼那麼少啊。」她也這樣說,彷佛和那個叫阿芸的女人商量好的。

「你少拿我這個半老頭子開涮,他有沒有可圈可點之處,我可是要急著把你嫁出去。」

「你什麼時候成了我娘家人了?他比你強的一點是沒結婚,另外錢可能比你多一點兒,其它再沒什麼。」

「那好啊,錢可是好東西,千萬別跟錢生氣,將來你如果嫌多,偷偷用馬車給我運點兒。」

「沒感覺光錢有什麼用,錢夠花就行了,我又不是跟錢過一輩子。」

「那怎麼辦呢?趕明兒我給你介紹一個既有錢又有感覺的。」

「感覺能是介紹的嗎?你不是給我講過,別人給你介紹過十幾個對象,你沒一個有感覺的。我只對你有感覺,可惜你已經結婚了。」

「好了,你別把我再扯進來,我倒是想啊,但你要為你的未來考慮,跟著我就會毀了你一輩子,你不小了,自己心中要有一桿稱。」

「放你一百個心吧,我不會纏著你的,我的老爺。」

我很快就睡著了,以便養精蓄銳,看看明天還會有什麼麻煩事找上門,我也好有精力應付。

那種電視劇式的巧合不可能老是在生活中出現,人的承受力畢竟有限,上帝在給每個人設計人生的時候還是考慮到這個因素的,除非你上輩子作惡多端、欠下了很多債,沒辦法只能承受;而電視劇是人編出來的,為了取悅同類,極盡刻畫人生的曲折和險惡,劇中人大多不缺吃穿,專事承受壓力的工作,反正也不是真的,壓力承受得越多報酬也拿得越多。阿芸可能屬於那種平時特愛說話的女人,而我又恰逢做賊心虛、很在意別人說什麼的時候,所以她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認為她有所指,其實她只不過是說說而已,這也應了一句話:評論家總是比寫小說的想得多且深刻。同住一個小區,十幾天也沒碰見過她,這多少也說明了她並沒有什麼企圖,至少短期內沒有,如果她有的話,第二天就能碰到我。剛開始的幾天沒見著她我竟然有少許失望,我也沒再到過她的店裡買東西,漸漸地就對她淡忘了。

現在是一年中最舒服的季節,北方已經是白雪皚皚了,公司很忙,到處都在趕貨,因為有個十二月份的聖誕節,中國人正忙著給西方人準備聖誕禮物,珠江三角洲的血汗公司形象地稱之為「聖誕攻勢」。再忙,賺的錢也是老闆的,關我鳥事,但我還要顯出忙碌不堪的樣子,否則有些人就開始不高興了,儘管他們也是打工的,忙了半天自己也落不了多少,但就是要作踐自己,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一路吶喊著要為老闆多掙錢,少浪費,還掀起了學習「不要找藉口」那本書的高潮,這本風靡全國的書在我看來是一本噁心極致的書,它不讓員工找藉口,而實際上找藉口最多的就是老闆,等我當上老闆之後再轉變觀念吧。

最近幾天公司里在盛傳一個生產部經理的緋聞,緋聞這種東西是在所有消息中傳播的速度是最快的,所幸不是我的。他和他老婆都在我們公司,緋聞是發生在他和他的秘書之間,這種事很尷尬,主要是他老婆尷尬,我看他倒無所謂,別人說類似的事他已經干過好幾次了。

一說到秘書,尤其是總經理秘書,我就會想像那一定是個漂亮女人,呈現出一點點妖嬈的氣質,一個感情漩渦還沒結束,就又捲入了另一個。之所以談一談秘書,是因為我還從來沒有過秘書,即便有起著秘書作用的人,也只能稱作為文員。文員只要勤快就行了,文化不必太高,相貌不必出眾,而秘書除了要求兩高外,工作之餘還要能和上司說說心理話。這些對秘書的印象是來自看過的文學作品,實際上,我待過的幾家公司的總經理秘書文化有高有低,相貌都很平平,除了和上司有工作關係外,很難有意外之喜了。

那位生產部經理的秘書實在不怎麼樣,一看就是從小地方來的打工妹,我一向對文化低下,從來不注意小節,說話帶有嚴重口音的女孩難有好感。我只能說他品味低下,兔子不吃窩邊草,泡妞不能在公司里泡,老婆很容易就發現了,而且還當堂大吵大鬧,自暴家醜,自取其辱。據說他經常買早餐悄悄地放在秘書的抽屜里,也算作一有情之人,保安好幾次看見他們下班後在車間或倉庫里抱在一起親熱,管他是真是假,權當工作累了做了一次頭部按摩。

我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可能沒以前那麼重要了,從那天起,我們一直沒有見面,只是偶爾互相發發簡訊,內容也多是一些寒暄問候的話,這樣也好,這個月的手機簡訊費肯定會降下來,再不用擔心寄到家裡的電話單讓老婆看到後發現什麼了。我想她應該心有所屬,但有時候她發的簡訊又親愛的親愛的不停,這又讓我放不下她,她說腦袋裡總是有我的影子,很牽掛我。我說我也有同感。講完這話我有點後悔,但不這樣講又覺得便宜了別人。我始終對她擁有幾個不同的名字耿耿於懷,這是我冷淡她的主要原因,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不知道也就算了,一旦知道,你就得像防賊一樣防著,就像做企業,安全總是重中之重,一把火燒光,訂單再多管理再好也是白搭。她的神秘讓我對自己的安全產生了擔心,誰知道麻煩哪天自己找上門來,自己又沒有防備,到時候生活工作肯定是一團糟,殘局很難收拾啊。

我腦袋裡像裝了一台驗鈔機,對她的每一句話每一條信息,我都會本能地在腦子裡停一下,試圖辨別出個真偽,其實辨出來又怎麼樣呢?只要知道自己需要什麼,在做什麼就行了,至於她想幹什麼——那是她的事,只要不害我就行了。

「我今天情緒有點低落,有什麼辦法消除呢?」我有時候會發簡訊請教她,盤算了半天,發現只有她和我是最知心的。

「親愛的,是有原因的,還是莫名其妙的呢?」她的回答依舊很親密。

「是莫名其妙的,有時候會感到緊張,你有過嗎?」

「有,經常都有,我的減壓方式是偶爾放縱一次,喝喝酒,做做美容,去按摩,出去逛街購物,當然什麼都不做它自己也會好,這是自然的生理周期,每個人都會有,不然怎麼會有人生五味之說呢?親愛的,到了晚上還沒好,就來我家吧,我給你按摩按摩。我要去吃午飯了,你呢?」她回答得很仔細,像一個心理諮詢專家。

「謝謝你,我已經吃完了,聽你的,我準備下班後出去放縱一下。」這個回答可能會讓她很傷心,她希望我到她哪兒去,而不是到外面去放縱。

這一年過得很快,轉眼間來到了十一月底。這一天下午,我正在開會,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打開一看,是她的,我很奇怪,因為我從來沒有在這個時間段內接到過她打來的電話。

「早上收到家裡的電話,說母親得了腦溢血,病危了。」她的聲音明顯帶著哭腔。

「情況嚴重嗎?」我急切地問。

「應該很嚴重吧,聽說這個病是要癱瘓的,我已經向公司請了假,馬上回去,票我已經買好了,今晚9點的車。」

「那你還會回來嗎?」

「看情況了,如果情況很糟,就不回來了。」

「那就有可能見不到你了,我去送你一下。」

到你了,我去送你一下。」

「不用了

掛了電話,我心情有些沉重,在接電話開始的幾秒鐘內,我腦袋裡的那台驗鈔機準時開啟了,不過驗證工作進行得並不順利,沒多久自責就占據了上風,在這種場合下有這樣的閃念多少有點卑鄙,她如果知道了在這個非常時期不被信任該多傷心,堂堂男人家不應該這樣錙銖必較,小肚雞腸,缺乏器量,別人的媽都那樣了,你還像小人一樣揣測別人的不是,危難之際見人心,你的人心到哪兒去了?

很少人會拿自己的父母有沒有病來開玩笑,或做藉口,尤其得的還是重病,人人都希望自己的爹媽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她說話的語調急切,語氣哀傷,就差哭出來了,人家把這件事告訴你是沒把你當外人看,是朋友般的充分信任,是情人間的傾訴,以求得安慰,而你竟下作地懷疑人家是裝的。下面我該怎麼辦呢?出錢還是出力?不管出什麼,我都先要聲援一下。我想起來前不久一個朋友的姑姑也得了腦溢血,後來治好了,治好的標準,按朋友的話說,她又可以大聲罵人了。這個病說到底就是遇事愛激動造成的。

我寫了一條簡訊:「你不要著急,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就要面對現實,我一個朋友的姑姑就得過腦溢血,住院治療休息了三個月,現在好了,說明這個病還是可以治好的。過一會我趕回去送你一程,你一定要堅強點兒,不要太傷心。」

我走進會議室,與會者的討論正如火如荼,剛才還對議題興致盎然搶著發言的我,一下子變得心事重重,表情凝重,若有所思,大家的討論此刻我如茅草塞耳一點都聽不進去了。按說如果不是自己家人得了病,一般都不會顯得太著急,頂多給對方說點兒安慰寬心的話,再講述一下自己過去類似的經歷,讓對方獲得一種心理平衡的同時,也使雜亂激憤的心火漸漸平息下來。但我心裡很亂,老是忍不住想這件事,鄰座的劉小姐看我舉止異常,不解地問:「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我強裝笑顏,說:「沒什麼。」

「謝謝你,親愛的,當時我一聽說媽媽得了這個病,腦袋一下子就蒙了,現在好多了,已經平靜下來了。」她回了一條簡訊,看起來她的情緒穩定了。

會議在我的悶悶不樂中結束了,他們最終有沒有在大張旗鼓中得出個結論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經常不得不參加這種爭辯看似激烈卻沒有帶來任何實質性結果的會議。現在是下午四點,時間還早,因為手頭上還有些工作要處理,我還不想那麼早回去,但心裡老是平靜不下來,工作也沒心思再做下去,算了,不如現在回去當面安慰安慰她吧。

「我現在就回去,你等著我,我去送送你。」我在電話里說。

「不用了,挺麻煩的。」她說。

「還是送送吧,我已經上路了。」

我給老總打了聲招唿,快步向我的坐駕走去。今天的天氣依舊是晴空萬里,已經有三個月沒下雨了,周圍的空氣很乾燥,極容易讓人上火。我開車上了高速公路,這是一條迄今為止我見過的最漂亮的高速公路,綠樹叢叢,路面平整,修建質量很高,用阿易的話就是:「不像是有人在裡面拿了好處。」

現在不是下班時間,路上還沒有多少車,我一踩油門,加快了速度。

半個小時後我到了她住所的周圍,在車裡我撥通了她的電話:「我已經到了,你在那兒?」

「在家,沒想到你還是來了,其實你不用送我了,挺麻煩的。」

「什麼時候學會和我客氣來了?我去你家找你吧。」

「不用了,我馬上就下來了,你在外面等我一會兒。」

「那好吧,我在郵局門口等你。」

我先到附近的銀行取了兩千塊錢,然後回到郵局門口等她,過了二十多分鐘還是沒見她下來,真不知道她在幹什麼,我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這樣主動請纓去送她是不是有點貿然?說不定她早已經和別人約好了,要不為什麼一路上她老是說不用我送她?本來就亂作一團的腦袋這時越來越亂了,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下來,我決定開車到別處轉一圈再說。

我開車緩緩地駛在郵局的這條路上,路不是很寬,僅能並排通過兩輛汽車,不知道哪個不自覺的司機把車停在了路邊,使得兩輛車在錯車的時候,其中一輛不得不停下來讓道,跟在它後面的車就會停下來,不一會兒形成一個車龍,一些不耐煩的司機開始按喇叭,持續的噪音讓人感到很煩躁。這條路的兩邊都是些七八層高的農民房,鱗次櫛比,錯落而雜亂,毫無規劃可言,這些農民房之間的路又窄又髒,縱橫交錯,不熟悉這裡的人會感到無所適從。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今早五點鐘就醒了,比往常早醒了一個小時,昨晚十點鐘睡的覺,睡眠時間應該是夠的,我決定不再睡下去,起身翻開放在枕頭邊上的「沉默的殺意」,那是一本昨天剛剛從圖書館借的小說,書的名字起得很有意境,於是就借來看了。近十年來,我已經靜不下心來看篇幅稍微長一點的小說了,可能是生活和工作節奏太快了的緣故,也可能是現在的文藝形式比較多樣,看著看著我的思想就開始走神,人物名字前後總對不上號,還好這是一本日本小說,不像歐美人那樣都帶著長長的念起來非常拗口的名字,我集中精力、前後對照著終於弄清楚了小說中第一節兩男一女的關係。這是一部推理小說,一個變態的男人把剛和男友分手的布施夏美用細繩勒死,他們素不相識,殺人是在夏美的房間裡進行的,殺完人便在夏美的指甲上塗滿隨身攜帶的指甲油,又抱著夏美的身體進行自慰,這時,他少年時代留下的心理創傷暫時得到了撫平。

我有時擔心類似的情況會光臨我的頭上,當然我不是殺人犯,也不是被殺者,而是其中一個受牽連的角色。

她就是住在這些分布在馬路兩邊錯亂的農民房裡,租金不高,周圍垃圾成堆,那裡住的多數是三教九流,一些人沒有正規的職業,都是低收入階層,大家住在那裡就是圖個便宜。如果有一天她出了事會怎麼樣呢?警察一定會通過她的手機號碼調查她的通話和簡訊記錄,最後順藤摸瓜查到我,接著我會被帶到派出所接受盤問,最終也許只是虛驚一場,另外一種情況就是身敗名裂,這是一個很麻煩很糟糕的結局,雖然我心裡不時出現這樣的擔心,但總是被對她的想念所代替,也許是我感到太孤單了,以致脆弱到需要這樣一個彼此還能談得來的女人的撫慰。

六點鐘的時候,天已經大亮,我放下小說,裡面的重重懸念已經喚不起我的激情了,我早已過了抱著一本大部頭小說不吃不喝不睡的少年時代。一個人經常在五六點鐘醒來,說明他的機體已經有老化的趨勢,需要及時行樂了。我把上班族分為三類人:六點鐘起床的人,七點鐘起床的人,八點鐘起床的人。自己明顯屬於六點鐘起床的人,有時我感到悲哀,才三十多歲,難道自己真的老了?

不過,早醒的優點也是明顯的,自從我每天六點鐘左右自然醒來,就有了充裕的時間鍛鍊身體,我先在樓下進行二十分鐘慢跑,然後回到家裡鍛鍊三十分鐘的健身器,經過兩個月的努力,我的肚子明顯下去了,身材看上去好多了,以前買的小尺寸腰圍的褲子穿著也不顯緊了,臉上的肉也沒那麼多了。我越來越滿意自己的身體,經常一個人在鏡子前顧影自戀。

一杯牛奶,一小塊玉米餅,一個西紅柿,這是我的早餐,我不想吃得太多,身材好了自己也添自信,吃得太多除了浪費還得花錢減肥。電視里有一個唾沫橫飛的人正在指導大家買什麼板塊的股票,我注意看了一會。

「你在哪兒?」這時她打來電話,一個粗粗的聲音,和唱歌的韋唯的聲音有點像,我每次最怕的就是聽她講的第一句話,尤其在電話里聽,顯得那麼生硬、見外、難以博取好感,但第一句話過後,隨著說的話越來越多,就能感覺到摻夾在裡面的柔情,那種聲音聽起來很特別,很有味道。

「我在開車閒逛,這就開回去。」我繼續向前開,到了十字路口往左拐,繞了一圈又回到郵局。她並著腿坐在郵局外的石階上,低著頭,沒看見我。我按了一聲喇叭,然後放下車窗玻璃,朝她招了招手:「喂,我在這兒。」

她抬起頭,我看見她戴了一付太陽鏡,可能剛剛哭過,戴眼睛可能為了遮住紅腫的雙眼。她起身走過來,拉開車門坐進車內,我俯身擁抱了她一下,問:「情緒好點兒了嗎?」她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她今天穿了一件咖啡色的薄毛衣,脖子上圍了條紗巾,整個裝扮襯托出她的嫵媚。

「我們先去哪兒?」我握著她的手,她的手很涼,時間尚早,總不能現在就去火車站的候車室等著吧。

「我想先去買一件厚的衣服,家裡面很冷,」她隨身帶著一個手提袋和一個紙袋,紙袋裡大概放了些換洗的衣服,「我不想帶太多的東西,只帶了內衣和兩條牛仔褲,我的很多衣服都在家裡放著。」

「晚上幾點的車?我到時候送你上車。」我握緊了她的手。

「是九點的車,你只要八點前送我到火車站就行了,我不想耽誤你太多的時間。」她顯得很客氣。

「不會耽誤我時間的,晚上我也沒什麼事。」今晚就是專程送你的,還能有什麼事啊。

「真的不用送了,我自己可以的。」

「好了,不談這個了,你買完衣服我們去吃個飯,飯總是要吃的吧。」看她很堅持,我叉開話題。

我放開她的手,發動了汽車,現在剛好是下班時間,路上的車多起來,我不敢開得太快,然而車到了前面的立交橋就開不動了。這個蝴蝶型的立交橋每到上下班高峰期間就會塞車,雖然有它的設計問題在裡面,但我認為駕車人互不謙讓是塞車的主要原因,向西行駛的車要拐下來向北走,而向北走的車又要拐上去向東行駛,兩股車擠在一起誰也不讓誰,導致後面的車都停滯不前。從這裡面折射出了國人普遍不願吃虧的心理,儘管這幾年大家擁有的物質錢財豐富了、甚至不少人能買的起車了、漸漸顯出款相了,但大多數人還是像以前那樣不太講究恭禮謙讓,禮貌待人,行為舉止一向由著性子來,改變現狀是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國家想要恢復禮儀之邦的稱號還需待以時日。

「你媽媽的病怎麼樣了?」車停在路上走不動,我想起來此時應該關心一下她母親的病況。

「啊,你說什麼?」她剛寫完一個簡訊發出去,抬起頭看著我疑惑地問,她剛才沒聽清我說什麼。

「我問你媽媽的病怎麼樣了?」我重複道。

「剛才哥哥打電話說已經脫離危險期了。」

「怎麼會得這個病呢?你媽媽愛激動?還是長得比較胖?」我猜度著可能的原因。

「我哥說,昨天我媽和鄰居不知道為什麼事吵了一架,今早就發覺不對勁,趕緊送到醫院搶救,醫生說保住命沒有問題,但偏癱的可能性比較大。」

「那可不一定,我朋友的姑姑不是都治好了嗎?」我又提起那個能令人燃起希望的病例。

「可能她年紀比較輕吧,我媽媽已經60歲了。」

年紀大了得這個病是很麻煩,多數人都會偏癱,我在老家的時候就有一個鄰居家的老頭,50多歲吧,得了腦溢血偏癱了,在床上躺了四年,最後死了。

這時來了一個警察指揮交通,堵車的司機只好乖乖讓開,不一會兒車龍又可以行進了。

來到市中心的商業區,人頭竄動,商廈林立,她說你就在車裡待著吧,我一個人進去買衣服。我說也好,正合我意,我實在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她說我知道你怕碰見熟人。

她經常來這一帶逛街,買衣服啊,美容啊,還有美甲,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就發現她的指甲很特別,每個指甲上都畫了一朵白色的小梅花,很好看,「洗不掉嗎?」我問。「傻瓜,當然洗不掉了,用的是一種特別的顏料。」她每個月都要美一次甲,完了帶著一付新指甲讓我欣賞,欣賞完我都會大加讚賞她一番,當然最後獲得的回報也是可觀的。

買完衣服我們找了家海鮮酒樓吃飯,那家酒樓裝修得很豪華,但是上菜很慢,兩個人面對面待久了也沒多少話可說,她不時地發簡訊,好像在和誰聊天,我剛想說話,她的手機滴的一聲又收到一條簡訊,我說:「你先回復簡訊吧。」

她完全沉浸在回復簡訊的創作中,全然不顧她身邊還有一個人,而這個人的情緒越來越低落。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她轉過身小聲地接電話,我只聽見她說八點云云,我在她三尺遠都聽不清,不知道那麼小聲音對方是怎麼聽清的。我本來想打開手提包把打算表達我心意的錢拿出來給她,但這個鬼鬼祟祟的電話讓我把手抽了回來。

那個潛伏於意識里的遊戲規則讓我們不會幹涉彼此的私生活,說是這樣說,但你不可能完全置身於事外,人的心情如流水,裝到什麼容器就是什麼形狀,只不過有時沒有流露出來罷了,但不代表你沒有那樣想。我們之間還是有感情的,如果沒有喜歡的成分在裡面,我就不會胡思亂想,會變得很坦然,所謂無欲無求,無欲則剛。

這是我們認識以來吃的最沉悶的一餐飯,這頓沉悶之飯勾起了我的探密情緒,我不再為她將要遠行離開我而感到惜別,我這時候很想知道吃完飯以後事情是怎樣發展的,儘管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我在八點以前離開。

她是一個挺會煽情的女人,她讓我在火車站門口擁抱她,也許她為了安慰我,也許是她真心想這樣做。我擁抱了她,但覺得很尷尬,一是我從未這樣做過,覺得周圍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看;二是我此刻的心情已經轉化為好奇和探密,沒有心情去擁抱了。

對於一個單身女人來說,讓別人送上車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而她三番五次地推辭,其中必有隱情,說明還有其它人送她。八點,這是個她一路上多次強調的時間,這個時間是要求我送她的截止時間,是另外一名接力選手接棒的時間。我注意到在火車站裡的扶梯上,她扭過臉有意在躲避一個男人,我不知道那個男人看到她沒有,反正我是看不出來是哪個男人。她以前給我講過她的一個女友的故事,那個女友同時和三個男人周旋,這大概是這種女人的謀生手段吧,一個供錢,一個供性,另外一個供情,文雅的說法就是:一個是物質的,一個是肉體的,一個是精神的,雖然有時辛苦,但樂在其中。不知道她是否也是這樣,如果是的話,我把自己歸了一下類,自己並沒有給她多少錢,而且小有情趣,算是供情的那種吧。

還好,我沒有感到離別之苦,七點五十的時候,我想還是自覺點兒離開吧,讓賢讓位,別好奇了。

「親愛的,火車開了,車上不亂還很乾凈,不用擔心,謝謝你送我,吻你。」在路上,我收到她發來的致謝簡訊。

「不亂就好,但還要坐一夜的火車,對於像你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來說,百十雙眼睛在盯著,你要注意自身防護,但是遇見好的也別放過。」我找了個對方停車,回了信息。

「你怎麼老是一付這種口氣。」

回到家,老婆興致勃勃地告訴我她今天又發了八千塊錢的工資。我說不錯,你真是人民的好老婆,值得表揚,希望繼續努力,為老公分憂。

【完】

26410位元組

【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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