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戰死!
惡耗在第二天即傳入京城。
「什麼?我不相信。」
母親日野富子根本就不肯相信這個事實。
「身為掌管天下的將軍,怎麼會戰死呢?」
她只是一笑而過。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她下令將傳令兵押下土牢中治罪。
最初的報告,是在寅之刻——也就是破曉時分傳來的。
富子每日高枕無憂,總是要在晌午後才肯起床。
春天的早晨又特別適於睡眠。
她一向放縱自己,但是想不到一向唯命是從的侍女依舊將她吵醒了。她心中有些悻悻然。
然而除非是有嚴重的消息,侍女才敢叫醒她。
(將軍戰死!)
她聽見這個駭然的報告,卻連眼皮都沒有輕顫一下。
「難道會是真的嗎?」
「真是嚇人——」
七名侍女在低低地交頭接耳。
「也許真有這麼一回事——」
「你不要道聽途說!」
「也許那名傳令兵是六角的手下,明天我一定會好好地審問他!」
說話的人,正是甲賀的石女,她的兩個豐腴的乳房像冬瓜般左右左右幌盪著。
「我對審問年輕的男子,最有一套了……嘻……」
「咍哈哈,石女!我一想到你的手法,口水馬上就要流出來了呢。」
當她們正在荒淫地戲謔著,石女伸過手去撫摸侍女們的白嫩皮膚,馬蹄聲卻陣陣響起。來人的馬兒似巳狂亂,凌亂的蹄聲傳人每個人的耳中。
侍女們面面相視。
這就是第二個傳令的使者。
也是一個年輕的男子,侍女們普經見過的義熙近衛。
「請向娘娘報告,將軍巳遭不測……」
他說完,就乏力的倒在石階下。
腳腿上、衣衫上,甚至一頭亂髮都染上如涌的鮮血。
「啊!這是真的嗎?將軍真的已經……」
「為什麼不早一點向我報告……」
「我不敢去向娘娘說……」
「還是拜託靜香去報告吧!」
侍女們唯恐富子怪罪下來,互相商量,不知該如何是好。
最後那一個被公推的侍女,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走向富子的寢宮。
富子正睡眼惺忪地起床,看到一旁欲言又止的侍女,不禁好奇地用眼角掃向她。
「金十郎來報告……說將軍巳遭不測。」
富子一聽,旋即回答:「連金十郎都來了。小尚(義熙)那孩子玩笑也開得太大了!是不是?你回答我呀!他是不是在惡作劇?」
富子中氣十足,大吼一聲。
這一定是個天衣無縫的謊言!這一定是謊言,她在否定所有的可能條件。
義熙到戰場上去了。
然而無情的戰場,對一個二十五歲的年輕男子和五十歲的中年老翁是沒有什麼兩樣的。而且對富子這般長年居住在深宮中,足不出戶的女子而言,異鄉的戰場無疑是個遙遠如夢的往事。
前年九月,當義熙率領六萬餘騎出征時,她擔心得無法進食安眠!
她慢慢地憔悴瘦了。
可是歷經一年半的時光,戰事一直處於膠著狀態中,富子漸漸地覺得安心了。
於是她的心情開始轉變,總認為義熙只不過是長期出遊罷了,等他玩倦了就會回家的。
「小尚……他……居然戰死了……」
富子如觸電般坐起。
「死亡」對她而言,是如此不切實際啊……可是……
至少存在她體內的母性告訴她,她的兒子——應是天下萬物中距離死亡最遙遠的人。
突然的死訊帶給地無限的衝擊。
「難道是傀儡一族的人……在作怪……」
鉤幻也齋的疑慮,在她心中甦醒。
「為什麼盡向我呈報這種惡耗呢……」
延壽他們沒有盡到保護的責任嗎?
在義熙的陣屋中,甲賀一黨曾派出兩人加以保護。
這或許是富子的習性,從不對事情深思熟慮,卻只相信事情到最後總會樂觀成功的。
「這一定是小尚的惡作劇……我不相信……」
富子的雙頰沾滿了斷線的淚珠,她轉過身子對侍女哭訴。
小尚是她心頭的一塊肉啊!
而且這不僅僅只關係到「母愛」,義熙一死,她這個「女將軍」的地位,當然就會跟著動搖。
(要怎麼辦呢……)
她的心中起了陣陣狼狽的、不安的波紋。
她凝身而坐,卻感覺如居針氈中,慌張失措。
好似這般錦繡被褥、金雕牙床會突然破一個洞,而她會身陷其中似地。
她位在這豪華的宮殿中,只要稍稍踏出一步,下至民眾、上至公卿,無一不對她卑躬哈腰、屈膝而跪,一副大獻殷勤的模樣。
寶庫中貯量甚豐、寶石、布帛、金銀、昂貴之物等——這都是前將軍北方與現將軍的親娘所應享有的榮華富貴,這還代表她的地位及權勢。
雖然她和丈夫義政之間的感情不很和睦,但是這片家業卻是丈夫和兒子親手闖出來的。
而且公卿中也以日野家最屬尊榮,備受榮寵禮遇。
由於日野家和足利家在三代義滿以來淵源頗深,因此日野家在富子幼時即擁有極高的權勢,不知貧苦為何物。
而且在她第一次蒙義政寵召之時,心中未嘗沒有存著「一入侯門,身價百倍」的想法。
可是眼前她所擁有的幸福與地位,卻因為一句「將軍戰死!」,眼看著就要煙消雲散了,怎麼不叫她震憾、驚慌呢?
(要怎麼辦?如果有新的勢力將我驅逐出宮?)
孤獨的富子,終究只是女性,而女性本就不該掌有任何權勢的。
她因長期處在丈夫及兒子的庇護下,而蒙上現實的錯覺,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人。
然而,她萬萬沒有料到,人入中年才會感到失勢的恐怖。
(如果小尚沒有死就好了……)
富子頓失依靠,就好像失去枝莖的大菊花一般。
無論顏色如何鮮艷奪人,久而久之也會凋謝殆盡。
於是富子就在春天的朝陽中,急急地趕路。
她要趕往東山。
必須立刻見義政一面。
現在,除了義政外,她無法再依賴任何人。
義政是她手中唯一的王牌。
雖然也是她拋棄的丈夫。
她一向驕慢霸道,常常破口大罵,不留餘地。
尤其她生長在一個衣食不虞的富貴之家,因而養成她事事跋扈的個性。
過去她常常將義政罵得體無完膚、無路可走。
尤其是義政優柔寡斷的脾氣,再加上男性機能不健全,更是使她怒氣衝天的原因。
可是,如今她失去心愛的兒子,只有再和義政相逢——
她從不知道,自己將會走這一步棋。
可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所以她縱然心中千頭萬緒,亂糟糟地,也要適時地冷靜下來,思考這一件事。
兒子既然已死,就無法再隱瞞實情。
而且就在今天,義熙已死的消息,可能傳遍近畿鄰近的國家了。
所謂「壞事傳千里」絕對不假。
(趁這個消息還沒傳到東山那一位的耳中……)
她開始焦急起來!
「快點趕路呀!再走快一點!」
牛車之中持續傳來富子的催促聲。
「是!遵命!」
駕車的老人家畏怯地答應著,更用力地鞭打牛背。
可是牛隻卻無視於富子焦灼的情緒,仍然安步當車,慢慢走著。
春日的賀茂川美景,一點也無法停留在她的眼中。
終於,她遙遙地看見東山了。
義政對富子的突然造訪,大為吃驚!
他本坐在二樓的寢室中,看見來人,驚愕地站起身來。
「你一定嚇一跳吧!」
富子說。
兩人面容神情僵硬,甚至不曾微笑,以前兩人怒目相向,早就不知和顏悅色為何物了。
富子坐在門緣邊,眺望庭院的風景。後面的慈照寺也就是有名的「銀合寺」,其林泉之美能收賞心悅目之效。尤其是以石塊搭成的上仙橋更如人間仙境,但這些卻不能平息兩人之間往日的衝擊。
她雙眼雖望著庭院,實則心虛不已。
「真美啊!你覺得呢?」
義政故意試探她。
「我看這木石之庭,比花之御所更叫人流連忘返!」
「我有沒有聽錯?你該不是特地來這裡欣賞風景的吧?」
眼前這一位從不知低聲下氣為何物的女人,居然開始採取低姿勢了。
「我只是在想,我們兩個人年紀都大了,實在也應該在一起過幾年逍遙的日子!」
「咦!你怎麼會如此輕聲低語,根本就不像你往日的模樣。」
「……不,我以前太不懂事了,可是現在我想,我們應該在一起彼此安慰才對!」
風向完全轉變了。而且是一個叫人驚異的轉變。義政仿佛開始慢慢地由春眠之中醒來。
「我已經老朽了,怎麼可以再回到將軍家去呢?哈哈哈哈……」
他是在諷刺嗎?
「可是,小尚,他那麼年輕,從江州回來之後,凡事也有個人可以商量。
」
「不需要,他自己可以作主。」
「我那時候……我已經後悔了,非常需要你回來!」
「為什麼?」
「我怕小尚在戰場,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他身為將軍,應該不至於會……」
「可是,如有萬一……」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突然,義政的耳中,在風吹起時,傳來一陣巧妙的耳語聲。
(——這個萬一已經發生了,你千萬不要被這個狐狸精給騙了……)
這個聲音好熟悉,但是義政一時無法理解。
他曾經聽過這個聲音,雖然只如輕風吹過,卻引起了無比的效果。
如果面對別的女人,他或許不會立刻聽從。
但是如果是對富子的話……此刻,聲音又開始說話了。
(我一定會遵守約定的……來吧!淫壺!)
啊!他突地憶起。
由於有種奇怪的忍法,這個陽萎的老人居然甦醒過來。
他臉上的表情都變了。
(大人!是我呢……你到二樓來,我有話對你說。)
義政驟然站起身子。
「啊!你要到那裡去?」
兩人談話才到半途。
富子張著口有些不解。但是義政的耳中此刻巳聽不見富子的聲音,而富子耳朵中,好像傳來如此的語聲。
「你等我一下,我去去馬上就來!」
是義政在說話吧?
義政回到二樓,看見花燈窗的旁邊,有一個老人,正孤獨地拿著酒瓢飲酒。
「啊!你是……」
(你記得我嗎?)
原來是淫壺老人。
各位讀者,想已猜到,這個扮成白髯老翁的,除了缽屋的賀麻外不會是有別人了。他單腳而立,飲著酒瓢中的好酒。而且最重要的是,義政對他的妖法十分欽佩。不,應該說十分渴慕才對。義政的身軀已經無法享受女體的快樂,所以只要瞬間,或是剎那的快感,他就不惜用一切來交換。他是如此可悲的一個老人。
「——你知道,她為什麼突然登門造訪呢?」
「不太清楚……」義政坦誠相告。
「因為將軍已經戰死沙場了!」
「啊!你說什麼?」
「義熙,他已經死了……」
「啊!這是真的嗎?」
「缽屋忍者決不打誑語。」
「原來,他真的戰死了……」
「你馬上就可以取回將軍的大權了……」
「……唔……」
此刻義政的雙眼流露出父親悲傷的神情。
「我可以嗎?」
「你也許不行,但是……她已經向你求助了,你也必須要登場了。」
「……」
可是,義政卻沒有流淚。
「現在就是你取回將軍之權——也就是丈夫之權的時候,她不得不依靠你,聽從你!」
「——我該如何做才好呢?」
在東山溫和的地上,義政只不過是一具能夠行動的行屍走肉罷了。
「我將傳授你智慧!」
賀麻再呷了一口酒。
「首先要將計就計!」
「……」
「富子雖已聞惡耗,卻故意隱瞞於你。那麼,你就應該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
「是的……」
「然後,你再收回將軍——十代將軍的頭銜。」
「我,可以嗎?而且對於富子……」
「大人,如果你要回去,首先就要先通過富子這一關,也就是要制服她,駕馭她!」
「制服她?」
「是的,把她當作一個普通的、可以享受的女人。」
義政的臉看來疲倦而喪志,他搖搖頭。
那是一種毫無自信的神情,他雖只有五十五歲,看來卻像古稀老人那般龍鍾。
賀麻的臉上浮山一個詭異的笑容。
「不要擔心,我會讓你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
「真的?」
「雖然不是很容易,但是我可以辦得到。」
「只要你能……我一切聽你的。」
「記住這句話,尤其是你復位成將軍的時候。」
賀麻叫他躺在被褥上。義政依言躺上牙床,賀麻由革袋中抓一把粉末,散散地灑在義政兩股之間。然後用火摺子,點燃指尖的焰火,再用指尖燃燒粉末,接近他的下體。
那是一種刺激的搔癢感。
「你暫時先不要用手去摸它……」
說完,賀麻的身子就如一陣風般由義政視線中消失了。
義政的下體由麻癢轉為灼痛,甚至發熱……
「滋味如何,傀儡忍法《麻羅腫》是十分厲害的,光是那個女將軍,絕對沒問題……」
是賀麻在唿喚富子嗎?富子拉著長長的裙子,登上了二樓。
傀儡忍者賀麻一直囑咐他不要用手抓癢,但是搔癢的感覺沒有維持多久,接下來是刺痛,三轉之後變為灼熱……
對足利八代將軍而言,一生遠離亂世飢餓,義政的身體一直受到榮華富貴包圍,對於那般的灼痛,可能是頭一遭感覺到。他是那種連蚊蚋之侵都不曾經過的人。但是室町時期,民間的生活有「二虱、三蟲」之說,其髒亂的程度,超出現代人的想像。而妻子富子更是姿意放縱,現代而言可能是屬於「悍妻」
型的女子,儘管如此,年輕時代的富子之所以能雀屏中選,成為將軍之妻,其嬌艷絕美,自是不可方物。
可憐的義政,被妻子逐出禁宮,永遠無法回到花之御所去,獨自在東山別墅隱居,偶而也會憶起富子豐滿的肉體……可是他還是無法改變自己「性無能」的缺陷。然而,非常奇異地,肉體上的無能,卻絲毫不減退他強烈的憧憬,尤其在日正當中的陽光下,他的心頭時常浮出女人的裸體,充滿誘人的夢……
那是一具非常年輕的胴體。十四、五歲的富子,沐浴在陽光下,卻比太陽更火熱、更奔放……
也許她生來就稟性傲強,再加上系出名門,久而久之就將「性無能」的丈夫甩在一旁,全身的熱情消失殆盡。
可是義政還是沉浸在幻想的甘美中。
現在,她得知兒子的死訊,卻又來勸誘他「回家一起共渡餘生」。而儀放受到賀麻的慫恿,也一心躍躍欲試,也許他真的可以奪回將軍之位。
義政想著他身為丈夫的權威、將軍的雄姿——
五十五歲肥胖的身體,頓時如充氣般。
但那只是體力的恢復,無關於他的性無能。
傀儡忍法《麻羅腫》真能治好他的無能症嗎?
賀麻在義政下體的黑色粉沫,完全沒有氣味。只是依著忍者敏銳的嗅覺行事。
*
那是由一種香木提煉而來,是婆羅門徒古時外出所用的藥粉。
原來的材料就叫做「魔羅腫木」及「穗眹碇草」等數種香料混合而成。
後者在日本各地都可採到,而前者香木則要遠自天竺求訪。天竺即為印度,近時也有人說西藏亦有,但是不管何處取得,都是來源不易的輸入品。
沒有人知道傀儡忍者們是由何處取得藥材。
魔羅——在佛教中說來,就是那鬼天魔的意思。而魔羅道即意味著違背佛法正道的邪惡欲界、道法。
焚語中也普對「魔羅」下過定義。
——此雲擾亂、障礙、破壞、擾亂身心、障礙善法、破壞勝事、故名魔羅、此略雲魔。
總而言之,「魔羅」與僧俗的修業持戒,完全採取敵對的立場。
在佛教上而言,對於男人的本能象徵的陰莖,有與「魔」一般的恐懼,而給予魔羅的稱號則是根據以下的理由「魔羅」二字在一般書中,也寫成「麻良」。
——玉莖、麻良、是閒字也,俗雲或以此字為男陰、以開字為女陰,其說未詳……
對僧侶而言是可怕的敵人,但是對俗人來說,卻是唯一光榮的象徵。
而傀儡忍法秘傳「不老回生」一開頭就提到《魔羅腫》這正是無能者的福音。其效用正是不可欠缺生命充實感,故為「秘法」。
這種用來做藥粉的香木,我們在平常的大辭典可以找到——就是「沉香」
的異名。只要將它削薄放至尾陰處,即可使男性下體腫脹,故而得名。
麻羅腫的來源真是淵遠流長……
*
儀政得到傀儡的秘法,他那早已凋謝的下體,忽然腫脹起來的時候,賀麻用密音將富子喚上三樓。
富子以為有事召她,正款擺柳腰走了上來。
這是頭一次,富子站在二樓上——現在的銀閣寺之上。
然而,聰明的賀麻,早在她的身上植入慾望的淫蟲。
往日那一個包裹在權勢、名利的女人已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雙頰緋紅如火、眼波流轉,全身散發出妖異魅力的女體。
她緩緩地靠近義政的床邊。
她的喉間因情慾而乾渴、紅唇濡濕,吐著熱烘烘的氣息。
「啊!親愛的……」
義政的生命力已經甦醒,他恢復年輕時代的勇猛剛健。
女人現在鮮紅欲滴的模樣,更煽起他頭上的一把火。
「你過來!」
義政聲音中含著顫抖。
「你真美——怪不得世人稱你所住的地方叫花之御所,果然人比花嬌。」
復原的義政已是渾然忘我。
富子豐滿的肉體終於壓在他強壯的胸膛上。
他們心中的慾望在燃燒,再也無法忍耐……
久被壓抑的官能,終於在她的芳唇下迸裂出火花。
長年以來,他不曾享受過富子肉體的歡悅。
現在美夢成真,她不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嗎?
他們的四肢緊緊交纏著,盡情發泄肉體中的惡魔。
這是一段高潮境界的陶醉時光。
女體由於過度的喜悅,竟開始哭泣起來,眼眶的隨喜之淚,由她的香腮上滾滾而下。
而義政的心裡只想著——(我要征服她!征服她!)
他依然堅挺著。
富子的表現是如此激烈,或許對她而言,正是驅逐傀儡忍法淫蟲最好的方法。
富子胴體如波濤般擺動、顫抖,而義政開始意識到長久以往的歡喜心態——
(我將奪回十代將軍的地位——)
旺盛的男體內,感覺到一股溫熱的動力。
魔羅腫專門治療「無能症」,而其他的藥味——穗眹碇草,正是淫羊藿——漢語抄雲、仙靈昆草、未良多介里佐,也就是「猛草」的異名,賀麻一定也在藥粉中加入這一味。
義政胸中泉涌的鬥爭心,即是男性原始生命力的復活。
他讓富子處在一種狂亂喜悅的狀態中,而忘記自己已是一個五十五歲的中年男子。
他一點也不感覺到疲倦。
她似乎沉浸在性愛的刺激中。
盡情地由富子的肉體中吸收生命的精華。
富子已然濕潤,她溫柔地撫愛著丈夫的手掌。
「——我從不知道你是如此強壯——」她低聲地說。
「不要悲傷。」
「……」
「義熙、小尚的事,你知道了嗎?」
「小尚?」
「我早就知道了。」
「啊?」
「沒有關係,沙場裹屍本是武人本色。」
「啊!你說什麼?什麼?你居然……」
「為什麼我會知道實情是嗎?哈哈哈!我是何等聰明的人,若不是小尚已戰死,你如何會找我商量往後的事情呢?」
「是的,是……」
「九代將軍既已死亡,十代將軍就只有我繼任。」
「啊!您難道想……」
「當然可以,小尚的事全國還不知道吧?等到黎明時分,就召告天下!」
「可是還要先將小尚的遺骸運回,還要準備葬禮……」
「只要照常例,召告天下即可,就說將軍因病而駕崩。接下來的繼任大典,就由一條關白、近衛太政大臣負責策劃……」
他抱著富子,口齒清晰地說。
他在富子體內,絲毫沒有衰退的現象,富子緊咬著牙根,豐臀蠕動著。對這一個熟透的女體而言,仍是太過於衝擊的舉動。
富子的額頭冒出大粒大粒的汗珠,她拚命地支撐疲累已極的肢體。她的耳朵、她的雙眸、都無法再辨識周遭的事物。她像溶鋼般的柔軟,在床榻上花枝亂顫。
現在的當子,拋棄女傑的虛名,而在所謂丈夫的身邊,左右承歡,成為真正的女人。
就在這一刻——
她第一次發現義政燃燒著意氣的容顏。
他的聲音如此明朗、他的肉體是如此熱情、強健——富子第一次嘗到被征服的感覺。
也因此,她感到身為女人的柔順美德。
富子忘懷了本性——她如著魔般地享受身為女人的時光——
她的身子如一條白蛇,緊緊纏著義政——賀麻潛伏在天井,目睹這一切,眼中流露出複雜的光輝……
六角高賴的夜襲,以寡擊眾,力殲將軍,可謂空前的大勝利。但是經過長時間的征討,又加上少數兵力的分散,一直無法成功地奪取鉤之里。
義熙戰死的消息,傳偏全軍,當夜——
「將軍戰死!」在一片吶喊聲中,士兵們如同在怒濤中狂叫的小鼠般,顯得軍紀凌亂。不久,京中勢力又增強。
「夜襲就到此為止。」
六角紛紛收起刀刃,顯得有些退卻。
高賴開始吹起退兵號角。
「我戰勝了!我戰勝了!」
他向天一吼,回馬而走。
他的坐騎,腹、腿、尾巴,都染滿了鮮血,它的葦毛,竟如駱賓王詩中的赤馬一般。
高賴第一次坐上這匹栗毛的愛馬參戰,他只用腰與腳來駕馭它,一雙手撐著大薙刀,如斬芋般狂亂屠殺!
原來這匹神駒,是他由鉤之陣屋馬廄中奪來的戰利品。
過去,可能是義熙的愛馬,是二歲左右的駿馬。
「我勝了!我勝了!」
高賴渾身是血,受號角命令漸漸聚攏來的士兵,和追趕而來的援兵邊戰邊走。
「羸了!贏了!」
「勝了!勝了!」
全軍齊聲高喊著。連鮮血淋漓的傷兵,也扶著同伴的肩膀附和著。
這是多麼愉快的退兵啊!他們從沒有嘗過這麼愉快的感覺。
這次的退兵,正是三年來將軍遠征之陣的最後戰鬥,六角勢必深信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混帳!千萬不要放過他們!必要殺得他們片甲不留!」
年輕的大將細川政元、老將富山政長一心想以猛軍強攻,但是無論如何,戰勝的軍隊沒有退兵理由。
六角勢力雖然退走,卻突然大張殺意,而使用一種名叫「回頭比翼」的神速戰法,以退為進,對付追趕而來的敵軍。
下弦月光的戰場,是一片血腥之氣,而六角的軍隊就美得像近江的月亮。
六角勢力確實勝利了。
到了半夜,將軍的軍隊死傷者多達二萬餘人。
將軍的六萬軍隊,已損失了三分之一以上。
古來,遠征軍的命運各異。
古代,有弘安的蒙古軍,近世有拿破崙的俄羅斯遠征,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德意志野心勃勃,侵犯他國,終於嘗到地獄般痛苦的戰敗滋味。
此外的應仁大亂,天下動盪不安二十年。長享三年(八月廿一日改元廷德)足利將軍戰敗了,但是別的國家安然無恙。
征夷大將軍得到士御門天皇的敕宣,由山城踏出一步來到近江、賀麻。
將軍的威令無法到達邊土,這確實是歷代足利將軍的失策,也是慘遭戰死義熙的悲哀。
若是用一種殘酷的說法來比喻,就是在他成為義政與富子的兒子之時,就已註定了悲劇的命運。
不過,真正遭到悲慘命運的應是首領細川政元及富山政長兩人。
首領的權威,因著將軍的勢力而來。
戰敗之後,平日威風凜凜的首領也就成了喪家之犬了。
(也許他們再也鎮壓不住近畿的五個國家了。)
他們臉上的憂色明顯地展露出來。
「就以哀悼將軍之名,作一次合戰吧!」士岐成賴提出建議,眼見陣前士氣十分低落。
在將軍被殺後人心惶惶,兵敗如山倒。將士人人惜命,貪生怕死。
也許是頓失龍頭之故吧!
(誰會登基而成為下一次的將軍呢?)
這樣忐忑不安的人臣心情,古今皆同。
三日之後,義熙的遺骸裝在白木靈框之中,運送入京。
隨從在後的三萬餘軍隊,在街道上拉成長龍之列。
這個長列,無疑就是遠征敗軍。飽受六角高賴追擊的老臣,此刻閒散而疲累地,扶著將軍之柩,向西而行。
這個行列由大津而爬上逢坂山坡,看來好似巨梢上的鵜鳥之群。
「——為什麼會有這種吵雜呢?」
粗嘎的聲音正是賀麻。
「這風……就是潮風。吵雜的湖風……」
「他們三十年來頭一次嘗到這種滋味!」
「哈哈哈,只要再加一把勁,他們就煙消雲散了!」
這是長享三年三月的黃昏,花季結束,夏季開始來臨,在濛濛細雨中,義熙的靈柩慢慢地在山坡上移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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