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熙才獲報寵妾阿萬,與俊美的侍臣一起私奔的消息,為什麼她又突然遭人偷天換日,代替傀儡女忍而喪命呢?
四周的火把,快速地點燃了。
雖然天色尚未落幕,但是十步之外,仍無法辨識容顏。何況經歷過如此血腥、殘酷的「牛裂之刑」,在場旁觀的每一個人,早就膽顫心驚了。再加上奇幻的老者,表演一場鑽牛的幻戲,更今人為之忽忽成狂。
可內的叫聲使得義熙、侍者、忍者驚慌失措,如同被淹在水中一般窒息。
「真是阿萬嗎?」
義熙大喊一聲。
「快點將屍首帶到我的面前來。」
那是一具由胸部裂成兩截的猙獰屍體,嘴角因苦悶而歪斜,不錯!她就是阿萬,不折不扣的阿萬。
「你們這些瞎子,連犯人都搞不清楚。」
他忽地一下站起身來,踢倒了床幾。
他伸手抓侍衛所持的黃金大刀。
甲賀忍者們立刻將怪老人團團圍住。雖然明知對抗這麼一個精於忍法的老者,是一點勝算也沒有。
蜘蛛丸面對這個頭號厲害的人物,心中偷偷思索著。
(他是對方的頭領嗎?)
也許就是鉤幻也齋本人……。
(或者他是缽屋的賀麻?)
沒有人知道賀麻首領的真面目為何?眼前的這位老者銀白的長須垂至胸前,看來似一株枯木般的不堪一擊。
「你真的是……傀儡一族的嗎?」
段藏忍不住拔出刀鞘中的利刃。
於是包圍的忍者也手露光芒地展示手中的白刃,重重殺氣中,白色的刀刃顯現耀眼的光芒!
熊熊火光如鬼魅般照在每一個人身上,但是中央的老人,卻穩如泰山,連眉毛也不曾動過一下。
「那個潛入陣屋的傀儡女忍到底逃到那裡去了?你們居然改抓阿萬夫人來代替犯人?」
「這不是我們的手法,而且你的牛裂之刑,也實在太殘酷了。」
「你不要狡辯!真是殺人不眨眼的老怪——」
「是呀!使出這般卑鄙的手段。」
「你再也逃不出這重重的包圍。」
「我不是故意狡辯。原先我只是想要出來助你們一臂之力,絲毫沒有施展陰謀的詭計。」
一問一答,不斷在義熙面前進行。
蜘蛛丸想更進一步地盤問老者。
「夠了!」
義熙如呻吟般喝止。
「你這個可惡的傢伙,今天我要親手殺死你。」
「哦——」
老人環顧四周,仿佛下定決心。
「我知道今日斷無生理……」
「好吧!納你的首級來吧!」
老人面無表情地伸出脖子。
這好像太容易了。
反而起人疑竇,但是在這般的場面中,沒有人會再去仔細分析敵情。
因為在浩瀚的忍術界中,沒有人敢自稱是「天下第一」的忍法之王。
而甲賀忍者對老人甘願受刑的話,半信半疑。
然而只有蜘蛛丸心中留下一抹不安,義熙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老人伸長頸項不疑不懼,義熙的雙眼因血氣而發紅。
他揮起黃金做的大刀。
「呀……」
大刀咻一聲,頭顱應聲而落。
沒有人知道義熙對阿萬是否還心存愛意。
首級與軀體分離了。
——
但是不可思議的事卻發生了。
怪老人的頸口有著碗大的一個疤,鮮血狂瀉不止——
然而,在瞬間,這顆頭顱突地向上飛起。
方方正正地落在一個人手掌中。
那是老人本身的手。
「……?」
行刑的義熙大駭不已,不覺往後退了一步。
此時,失去頭顱的斷頸屍身,直挺挺地站立。
可怕的老人居然、竟然捧著自己的頭,一步一步開始走動。
走向沙渚的方向——
侍衛們不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事物,愕然不知所措,這是夢嗎?
老人雙手捧著頭,慢慢慢慢沉入湖水中了。
水漫過他的腳、腰、胸,終於他整個身體都沒入水中。
泛起一陣陣漣漪的湖面,給人一種不可置信的感覺。
立刻,湖面又恢復了原有的寧靜。
群眾又開始起騷動。
義熙終於由遊魂中醒悟過來。
「啊!這是幻術!我不相信。」
義熙本身也已瀕於狂亂。
但是他還是要使用將軍的權威。
「還有一個女人,再把她拖出來!」
然而,他第二次失望了。
小弓當然是跟著免女一起消失的。
阿萬夫人由御鷹部屋逃走的事,確實不是傀儡忍者所為。
而且也與小三郎的逃亡沒有太大的關連。
俊美的小三郎早就將她迷得渾然忘我,一心只想助他逃亡。
聰明的小三郎,用老鷹銳利的尖嘴,咬斷繩索。
由於夜以繼日地與這老鷹相處,他和義熙的愛鷹「吹雪」之間,也產生某種親愛的感覺。
他解開自己身上的繩索。
「你也快解開我的繩索!」
阿萬急急地求他,然而他只是冷冷地瞧著她。
「不,我不願意。」
「你不要對我如此絕情。我心裡……始終是牽掛著你的。」
「哈哈哈,你這是從何說起呢?」
「你是什麼意思?」
「我們之間本來就不是正常戀情……你早就該將它遺忘,何必耿耿於懷。
」
他冷笑一聲,就離開她了。
小三郎是帶著「吹雪」走的。
他不愛那隻銳利的老鷹。
而是深怕成為那隻鷹追蹤的獵物。
甲賀忍者的忍法之一,就是觀看暗空中飛翔的老鷹,猜出敵人的位置。
他必須要由將軍的勢力圈逃出才行。
南江州幾乎全在將軍的勢力範圍之內,近畿王國則是安全的。
依據小三郎的性格,他第一個去處即想到京城,但是京城如此遙遠。而他,當然只有另找一位將軍,作為庇護者。
他是靠一張美俊的臉來過生活。一般依天生麗質來過日子的人,無論是男人或女人,都是無法離開這個老本行。
一度生活在安逸奢華之中,就再也無法重返洗凈鉛華的日子。
小三郎這個青年,無疑是淺薄的。
尤其身處於戰亂及疲弊的社會,稍一不慎,就會淹沒在貧困病苦、呻吟的世界,唯一出頭的途徑,就是憑著非凡的儀表,為君主們的玩物。
小三郎這般意志薄弱的吃軟飯男子,當然還是選擇同樣的未來,這是毋庸置疑的。
於是,他就帶著「吹雪」向著艮(東北)方向走去。
目的地是將軍的死對頭——六角高賴的觀音寺城。
甲賀忍者過了半日,發覺小三郎失蹤,開始千里追蹤。
小三郎真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非常困難。
尤其是他生性纖弱一如女子,自然連腳程也不快。
而甲賀忍者追蹤,一日可跋涉四十里。
身為一個忍者,不但要對人心收攬術頗有心得,也要培養高度的洞察力。
「小三郎,一定去投靠六角了。」
「對呀!用將軍的愛鷹做為禮物。」
這個推理是再簡單不過了。
尤其是小三郎這般淺薄的青年。
兩名甲賀忍者玄藏及火渡甚六,也一同前往艮的方向。
到野洲街、日野川為止,都是將軍義熙的勢力範圍。
六角氏的老巢觀音寺山,就視此河川為敵我界線。
河川的兩岸,也就是現在的橫關村,古時分為東西兩側,敵我的勢力就在此一進一退,有時將軍勢力,退到小筱原邊,六角軍隊則退到瓶割山之後,然而六角是絕不讓敵人越過野洲川的,雖然自己也不能侵犯六枚橋。
有時,在數日間,剛逢花朵盛開的季節,兩岸連句喊話聲也沒有,馬蹄之聲更是稀少,各處於膠著狀態中。
雖然這是個軍事要地,但是大自然卻不因而改變分毫,山的顏色或濃或淡,層層翠巒,琵琶湖碧綠地反射太陽的光彩。
兩軍各在要地設置關卡,以盤問過往的行人商客。
事實上,小三郎是十分幸運的。
因為許多欲一睹「牛裂之刑」的人潮,不斷往西邊涌去。
有些販夫走卒還曾悄悄的低語交談——
「六角不曉得會不會趁這次的騷動,而……」
每個過往商客的眼睛還是雪亮的。
小三郎以一個將軍的弄臣身份,是否能逃得過重重關卡呢?
雖然他在路上抬到一頂破斗笠戴上,情況還是非常險惡,不如改扮女裝吧!
他是個年輕的英俊小生,改妝扮成女子,根本不是件難事,就這麼決定好了。
不久,他在破瓦地附近,遇見一個頭腦有些昏亂的姑娘,她似是智能不足的痴呆兒。
「我給你好東西看看,你過來一點。」
他將她誘至路旁的石佛後面。
石怫是一對男女合抱,狀極淫虛的性愛之神。
不久,由石像後草叢中,走出一個嬌俏的姑娘。
小袖外衣似乎短了一點,不過這不妨害她的美貌。
她的粉頸看來白嫩得可以捏出水來。也許旁人還會認為她是個未經人事的小處女呢。
在途中,他又拾取另一頂斗笠。
不,他是由午睡中的旅行商人處偷來的。
他也深覺意外,自己竟做出這般大膽的事。
一個人在危急之時,恐怕就會做出平常匪夷所思的事情吧!
鷹不斷地盤迴在小三郎的頭上。
偶爾,會先飛至巨木樹梢上等候著他。
剛剛,它猶似通靈般,耐心地在石佛頭上,等他由草叢中走出。
只有快快渡過野洲川才安全,他的足步越來越快了。
穿著女裝的小三郎,其嬌美的模樣,自然會引起旁人的側目。
「小姐,你要到那裡去啊!」
「你家在那裡呀,我可以送你一程。」
「別害羞嘛!我和你說一句知心話。」
偶爾,有著無聊的村野男子向她搭訕。
由鉤里到觀音寺,大概有六里半的路程。以他的腳程(女子的腳程),恐怕疲走一日,也無法渡過野洲川。
於是他想出一個變通的辦法。
他要從野洲川,渡船而去。在須原之濱,向一名漁夫買了一條小舟。
撒了一個漫天大謊,表示要到常樂寺去探視病重的伯母。
他在逃出御鷹部屋時,阿萬曾給他一些細軟金子。
手中緊抓著一個懷金香袋,向船家買船過渡。鷹則置於舟舵,一同過渡。
另一方面,玄藏與火渡甚六,也探聽出一個穿著小袖的美姑娘曾在石像附近出現。
「他真是詭計多端。」
「這不就是忍術之一——男變女嗎?」甚六的聲音中合著深深的譏諷。
「不,憑他絕不可能學會什麼忍術,只不過憑其英俊的外貌,妝扮成女子罷了。」
他們沒忘記問了一下小袖衣上的圖案。
又聽到那個女子沿川而下,更確定兩人的猜測。
「還好,我們沒走錯路。」
「時間應該還來得及吧!」
兩人開始疾走趕路。
他們都是甲賀、猿子一黨的人,要渡過野洲川,應選在十五號月圓之日,不過一旦潛入敵境,就要凡事小心了,千萬不能大意。兩人的目標是——豐浦。
在宇津呂邊,遇見兩個惡棍在賭錢,不用分說三兩下就將他們解決了,且剝下他們的衣物,化裝成走卒模樣。當兩忍者離去的時候,地上的兩具死屍,還像在睡午覺一般,嘴角含著笑意。
終於,兩人在豐浦發現了小三郎的蹤跡——
小三郎被數位侍衛抓住,正帶往城內去。
「糟了!太遲了。」
「沒關係,我手中有劍,可以上前結束他一條小命。」
「不,不行這麼做!」
「為什麼?我絕不會失手的。」
「可是,我們也回不去了。絕對逃不出他們的重重包圍。」
用小三郎來換兩人的性命,是多麼不值得呀!
這樣做是不智的。他們還要顧慮到,是否能夠功成身退。
「這種事是急不得的。」
甚六一張安慰的臉。
「等到入夜時分再行動吧!你看這雲的行走之向。或許馬上就會下雨了,我們可以慢慢等待的。」
「只好如此……就依你吧!」
玄藏也點點頭,小三郎的身姿是多麼像一個女子啊!他的粉頸真白!
「——什麼,你是由鉤之陣所逃出的?」
這正是六角的高賴洗澡的時候。
而霧朦朧的天氣,城內樹木的顏色更深了。
六角的身材就像是仁王一般,是十分魁梧的,因此時常就汗水淋漓,一天必定要沐浴三次,才能清爽。何況今天花朵都盛開了,表示今天溫度一定很高。
剛好,昨天六角又在販夫走卒之間,聽到鉤之陣所舉行牛裂之刑的消息。
「不許再傳出這種謠吉,如果有人喜歡牛裂之刑,我就先拿他開刀。」
雖然六角禁令百姓們討論這種事,但是並不是光靠禁令就能杜絕一切影響。
而且現在他又聽說出鉤之陣所逃出一名美人。
「會不會是姦細呢?我們要特別小心才對。」
他兩眼十分有神,可見是個賢明的人。
「我們已經調查過他了,且帶他到此處來。」
「到……這個地方來?」
「他是個柔弱的青年,應該玩不出什麼花樣來的。」
一個扮成美女的青年,而且不曾懷有任何兵器刀劍。
「——哦——」
高賴濃而黑的眉毛下,是對明亮的大眼睛,現在這封大眼睛正睜得駭人。
不久,這名不速之客便被帶至他的眼前。
然而,俏生生站在眼前的是一個美貌的少女。真美,而且魅力十足。
「他真的是男人?」
「不錯,我們搜過身了!」
「搜過?」
高賴大腳踏出了沐浴的大水桶。
雖然在城內的宮殿中,有非常豪華的浴池,但是由於夏天天氣炎熱,所以他寧可露天,享受一下涼風的味道。
庭前的巨大椎木下,排著他的鞋子,由於桶中濺出一些水花,而有些潮濕。
雖然桶前掛著家紋的幔幕,然而他卻是個豪放的戰國大將,具有強健的陽性體魄,所以一點羞恥心也沒有。
「你叫做小三郎嗎?」
「是的,大人……」
「我聽說你受到義尚的寵愛,是他的寵臣。」
義熙未改名前即叫做「義尚」。高賴毫無顧忌地直唿他以前的名字。
「是的,大人!請大人救救我吧!我是受不了他非人的虐待,才逃出來的。」
小三郎哀求著,一張白凈的臉是如此明艷,全身散發著妖媚的風情。
「真的是男子嗎?我倒要好好看看,你站起來。」
高賴說著,抓起他小袖的衣袖。
當戰爭陷於膠著狀態的時候,姦細破壞的活動力也就增強了。即使對眼前這個柔弱的男人,也絲毫疏忽不得。
而且男性忍者可使用「男變女」忍法,而幻作成嬌媚的女人,這一點更不得不防。
古時,是個男色淫風的朝代,一般不近女色的武將身邊,總是不乏美貌的男童或弄臣,這並不是變態的色情趣味,而是另一種新鮮的慾望。
武將兜下是個寬廣有力的胸膛,其剛猛之氣,只有靠美貌的男童才能化去。
男童們淡掃峨眉、胭脂調勻,一頭濃密的秀髮,再穿上華美的水袖,頓時玲瓏有致的身段忽隱忽現,美不可言,這正是人人喜愛談論的趣味話題。
其中最有名的男童弄臣即是豐臣秀次的小姓不破伴作及蒲生氏鄉的弄臣名古屋山三郎,艷名遠播。
這真是個變相的時代。
所有的兵法——刀技、槍術等等都是武士傲於表現的武藝,這是戰國時代的風尚,但是到了亂世,沒有人奢望弄臣們會習得一身好武藝。
*
現在——
(他真的是忍受不了將軍的虐待,所以才逃出來的……)
小三郎的眼中會著晶瑩的淚珠,這使他看來更有誘惑力。
(美若天仙——)
高賴神往之餘,仍然極力收心。
(可是,會不會是一場騙局呢?)
高賴雖然是個豪放的大將,但也不是泛泛之輩。
(如果他是女忍……妝扮的,我就絕不饒他!)
一思及此,高賴緊抓著小三郎的水袖。
「好了,你到眾人面前來!」
小三郎裊裊站起,當真是個萬種風情的女人。
高賴望著他的背後,不假思索地放開手。
「——你拒絕嗎?」
「不是……而是,我真的就是小三郎。」
「——那麼,你就解開衣襟吧!」
「……」
「證明你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小三郎一揚水袖,就如同嫣紅的楓葉散亂一地。
弄臣的習性,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帶著撒嬌的意味。
他窄窄的雙肩,肖似女人的瓜子臉,小巧而殷紅的雙唇,含愁帶暈的雙眉,清亮的星眸,再加上那一身白晰,天呀!這怎麼可能是個男人呢?
(他真是個男人嗎?)
高賴的胸毛一顫。
在小三郎伸手去解衣帶的剎那,高賴的臉湧上一陣紅潮。
他因興奮,而感到下體急遽膨脹。
「快點!不要猶豫!」
小三郎一聽到沙啞的吼聲,便依言拉開衣襟。
「啊!」
白色的胸膛——上面沒有一絲突起。是平板的胸部,在場每一個人的情慾,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際,頭上突然有鳥兒拍翅的聲音,同時掠來一陣腥臭的味道。
原來是一頭兇猛的老鷹,帶著銳利的目光,由仰頭的高賴面前飛來。它的翅膀是如此強健有力,並且散發一股煞氣。
「哼!是一隻怪鳥……。」
左右的侍衛,準備要抓住它。
「啊!」
他們用八角棒想將它擊落。
然而這不是一隻普通的鷹,經過數百坎的打擊,它仍然用一雙極其敏銳的眸子,注意下方的變化,在它飛過的痕跡中,飄下空中的微塵。
是風兒在低泣嗎?
鷹在空中翻舞迴旋,然而一再衝刺。
這隻鷹當然就是義熙的愛鷹「吹雪」。
它是不是心懷怨恨呢?怨恨高賴對小三郎的侮辱?它兇猛的野性,因著八角棒的攻擊而更加激烈了。
「看棒!」
驀地有人當頭棒下!
但是卻擊中了高賴沐浴的大桶。
「巨雲,搏殺它!」
「是!」
巨雲是個紅臉的大漢,他將手中的八角棒舞得亂飛,在四面八方、空中、地下,不斷轉動,一點也不感到疲倦,但是鷹卻不為所動,仍然自在地飛翔,反倒是巨雲越來越氣喘,就像一具狂舞的木偶。
巨雲一棒擊下,打中了沐浴的大桶,立刻桶板破裂,水流了一地。
「好畜生!」
巨雲因氣惱而面帶殺氣。
他趁隙擊去這當兒,那隻鷹應該跑不掉了吧!椎樹的葉子因碰著棒子,落葉飄了一地。驀然向上疾飛的老鷹,一個搶攻,尖利如刀的爪子,襲向巨雲的臉。
仁王像般的臉,馬上就濺上粒粒血珠。
恐怖的悲鳴,是由亂飛的鷹口中發出的嗎?
巨雲丟出了八角棒,用雙手掩著臉,整個人搖搖欲墜。
「嗯,真是怪鳥!」
多謀的高賴,自然早就安排好弓箭手,只等一個先機,就命令弓箭手們瞄準獵物射出!
那隻鷹,剛刨出了巨雲的雙眼,心中有些得意和疏忽。
它只飛了三尺高,兩隻鳥腳還沾了刺目的鮮血!這時綁著白線的弓箭就向它襲來!
第一支箭,射中了「吹雪」的尾巴。
它由樹稍向上翩舞,旋即就失足落下,這倒不是因為尾巴受傷的關係,而是由於受到驚嚇的緣故。
在它神智尚未清明之際,第二支箭,立刻追蹤而至,這一次它當然逃不過了。那一箭,是由高賴的箭筒中發出的,剛好射入「吹雪」的腹部——並且貫穿它黑斑的背部。
哀鳴的「吹雪」終於如雪片一般墜地了,身上一半都染滿了血腥。
「讓你見識一下神射手的厲害!」
「是呀!我們的主君真是好本領!」
「百發百中,就像神明一般。」
隨從們一人一句談論起來。
但是高賴,卻始終心平氣和地。
「你們還記得嗎?去年的秋天,我也是一箭,就射穿了那個號稱「將軍之楯」的將領惡源太典膳!他的眉宇間頓時開了血花!」
終於,他有些得意了!
「是呀!諸國大將,那一個不佩服主君的驍勇善戰?」
「哈哈哈哈,有一天我會收服那一個無能的將軍!」
「當然!」
老臣佐佐木大炊介,用跪行進諫。
「這個看起來像女子的男人,若長久停留在大人您的身邊,恐怕會有害。
將軍(義熙)是一個奸詐的人,或許他早就故意訓練那隻老鷹,前來攻擊大人!」
「也許是如此,也有這種可能。」
「我想提供一個建議,那就是最近,有關於牛裂之刑的傳說大肆喧騰,義熙殘忍的暴行,早就讓許多人為之心寒,倒不如我們趁此機會反攻,血洗鉤之陣所!」
「這個嘛!」
「這是個不可多得的良機呀,大人!」
好戰的臣子不斷鼓吹,意圖發起一場戰鬥。
「好吧!就選今夜!」
高賴的眼中燃起一股殺戮的凌厲光芒。
今日射下的老鷹,就當作那是一次吉兆的血祭吧!
「好!叫每個人都準備好!」
「這是一場總攻擊,今夜賭命一搏,只准成功不准失敗!」
「遵命!」
老將滿是皺紋的臉上,揚起了嗜武的喜悅。
巨雲大漢,空洞的眼中,猶自泛著血水。
善於療傷的醫生,暫時先止住他的血脈,只見他的臉上,尚留有鷹爪的痕跡。
對高賴而言,巨雲無疑是個忠心耿耿的武士。
「你一定要好好治療他!」
醫師再拜而去。
「報告大人,準備去討伐將軍的大軍,都在寺中準備妥當!」
以觀音寺為中心的大軍,個個雄糾糾氣昂昂。
他們在一夜之間就已武裝完畢。
高賴召集諸將,開始畫出進攻的軍事圖,研究夜襲的方法。
昔日的將領們要開戰之初,必先研習一番,才能發動兵馬。
預計兵分五路,一路由湖上進行,是為水軍。另一路迂迴山路,由南方衝過邊境。
主要三軍由高賴親自率領。
首先,先鋒軍,要由街道進擊,以比翼的陣型殺敵。
敵人先逢一軍,戰線必由長而廣,由厚而薄,到時候再增援後備鐵騎,形成一強大軍團,突圍而入。
只要能衝破敵陣,乘著一片混亂,必能一鼓作氣打到鉤之本陣。接下來,就是湖上水軍,一但上岸,就配合山路的迂迴軍隊,由側面奇襲,這樣就能一一瓦解敵人要害,攻破敵營。
高賴對這個戰法十分滿意。
「不久之後,鉤之陣所,就成了我囊中之物。」
他傲氣沖天,伸手去取酒杯。
「中國的「孫子」雖然善用奇兵,並且要人千萬不可泄密,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出兵,不消半日就能夠馬到成功,何來泄密之有?」
「大人,我們這樣會不會太倉促了?」
「哈哈哈,沒有問題的。到了明天早上近江之區就在我的手中了。」
他一仰而盡。
他派出猛將菅野右近率領迂迴之軍,派出奧島大膳太夫統領水軍。
山路迂迴絕不怕遭敵人發現。而水軍則在江上,易遭窺探,則應在天色完全昏黑後,再行上路。
他預定攻打鉤之陣所的時間,是子時上刻。
時是彌生二十六日,月亮出來的時間很遲,應是丑之刻,但是月出之前的漆黑昏暗,正有助於奇襲部隊的進攻。
他分配已定。
「我稍微打一個盹。」
高賴在床幾邊坐下。
也許旁人會認為在戰前稍作休息,是一個豪放武將的作風,但是事實則不然,因為縈繞在高賴心頭,揮之不去的竟是美少年細嫩的皮膚。
也許美少年的胸膛和下腹部與一般女子不同,然而他(小三郎)穿上女裝時的嬌俏風情,卻是旁的女人所及不上的,因此美少年的丰姿,一直在這名外表威武的大將胸中翻騰著。
當然這與女體的感覺不同。
雖然同為男性,但是他的肌膚比女人更為滑嫩、柔軟、溫暖——這般新鮮的慾望簡直要讓他爆炸起來。
「他……如果是個姦細,殺了也可惜。不如暫時拿來安慰一下吧!」
高賴想著小三郎菱花角的雙唇。
將嘴唇比喻成「菱花」也許稍嫌俗氣了一點。
但是,那個男子的雙唇,確實給人一種花朵的聯想,而且還飄著濃郁的芳香呢。就像是不知何處飄來的沈丁花香——侵入高賴的寢所中。這是不是就是命中注定呢?
這種以賣色維生的男子,身體就是他的武器,但是許多人就靠這武器出人頭地,如後世的柳澤吉保,就廣為人知。
在修羅亂世中,大力士以其蠻力縱橫武場,才華洋溢的文人,以筆作為進身之階,而容色絕美的男子,當然就只好以美貌來迷惑主人,以保身家。
雖然小三郎因得罪義熙,而逃至敵軍陣所,是一種卑劣的行為,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三郎卻一點犯罪意識也沒有。當他進入高賴寢所,侍衛都已退去,他即使想要行兇,然而一雙縴手卻是什麼都作不得的。
「過來!」
此時此刻,再無需多費唇舌。
坐在褥上的高賴,腳上仍綁著綁腿,卻已不耐煩地催促著小三郎。
因為高賴的股間已因期待而高漲。
「是,遵命……」
小三郎在高賴的跟前,就如小狗一般順從。
*
許多住在巴黎的名媛貴婦,她們擁有自己私人的犬屋,就像是寡婦的大屋一般。因為女人即使生活在安逸中,在生理上也有強烈的需要。那些受過特殊訓練的愛犬,在被送到女主人房前,早就拔去銳利的牙齒,所以它們唯一的武器,就是濕潤的舌頭。淫蕩的女人,在嘗過它們舌頭的滋味之後,就不會考慮再婚了。因為她們已知道快感的極致,再也無法以平淡的性愛為滿足。
*
現在,小三郎的舉動,就與愛犬沒有什麼兩樣。我們不知道巴黎是否也有專為男性使用的愛犬。小三郎第一次體會到性的歡愉,是和義熙枕旁那一個放蕩的寵妾——阿萬。對於女體,他更是駕輕就熟。
小三郎卑屈得就如一隻小狗,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去取悅這個張開大腿的男人。
小三郎的雙頰赤紅地燃燒著。或許這股熱力,也傳到了高賴的雙腿內,在這樣一個淫亂的畫面中,少年的羞怯,已使得威武的男人,得到嗜虐癖的滿足。
「——你這個小東西。」
高賴由喉嚨低濁地喊出一句。
他不由自主地低頭悄望。
用一隻大手掌撫著小三郎白嫩的頸部,這名美麗的青年,有著一頭豐潤的黑髮,用手撫來更為撩人,終於高賴的口中發出斷續的呻吟。可是這個已達顛峰的快感,卻被不解風情者打斷了。
「主君!大事不好了!主君!」
門外,是貼身侍衛的焦急唿喚聲。
下腹部的快感是如此美妙啊!他真不願停止。
「到底發生什麼事?」
「對不起,防礙您安眠了。事實上是有忍者潛入我們的大屋。」
「忍者?你們這些飯桶到底是作什麼用的?」
無可奈何!高賴只得執起床邊的快刀,推開門來到廊下。
「報告主君,已有二十名侍衛在全力追查中。」
「有沒有發現來人行蹤?」
「還沒有……瀨木和三輪都去追緝他了。」
「好吧!叫他來得去不得!」
華燈初上。篝火明亮地閃動搖曳的光輝。緊張的氣氛緊緊包圍著大屋。高賴喚來十八名武術高強的勇士,層層防衛著他的寢所。然後,他再回到那一張滿是綺夢的床上。
剛才被熄滅的慾火又被撩起。兩片如花的嘴唇,在他的下身鑽動、吸吮。
「你……」
也許,他已經開始感受到舌頭的魅力了吧!但是很奇怪地,高賴突然感到腿間一陣溫熱,是有什麼奇怪的液體流出來了呢?
他凝目一望,發現小三郎粉白的頸項上,似有一道紅色的絲線切過!
高賴大駭而起,小三郎的頭應聲而落,與軀體分離,猛地如噴泉般灑出的鮮血,立刻染紅了乾燥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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