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枯悶得有點顛慌的午後。他趴坐在小天台里。刺辣的光片浴燙著他鉛黑得熘亮的頭髮。削瘦的臉龐。短而密的鬍子延據著角度顯赫的下巴。左頰腮劃越一道汗珠滑落的水跡。

這樣的午後。不只百無聊賴。還溽熱得近乎溶化的感覺。

他一無所事事便玩弄著那條五六尺長的尼龍繩。那不是一條普通的尼龍繩。是一位朋友數年前從日本買回來的。外觀與其他尼龍繩沒有多少差異。一旦繞縛住人體的任何一個部位。它便顯見一種魔術般的勁力。任盡你如何掙扎拉扯。它都不會松解脫開。它恰似沿著接觸的路線烙熔你的膚層。然後與你的纖肌拼合在一起。

念中學時他加入男童子軍。那是他。開始了他這一生中最驚悸最聳動的視覺體驗。

不知甚麼時後。男人已站在他背後。說:束縛是一種藝術。他嚇了一跳的急忙把雜誌合上放回箱裡。轉回頭看見男人只是身穿一件短褲。臉上的短須已剃凈。披至肩膀的頭髮已梳理得整整齊齊。還有那兩片如鷹翼振展的大胸肌。那枚格外黑褐的乳頭。平扁而韌的小腹。呵。那個摺縫凹深的肚臍。他想起午後那場荒唐而猥褻的淫夢……

他終於記起來了。這個男人就身處於那場夢中。

7.

年輕醫生把一條兩寸寬的膠布圈圈繞包住右手掌。在指關節的地方。他特外多裹包幾層。尖凸的指節頭藏在頗厚的膠布下。然後輕快地試擊左掌幾下。發出啪啪的聲響。把雙掌放在後腦。稍為彎曲你的身體。醫生說。接著他把襯衫脫掉。從窗格瀉溢下來的向晚餘暉浴亮他那蠻肌撕纏的肢體。在他的膚毛上彩鍍一層均薄的古銅色。不用緊張。第一輪都會很輕。醫生說。聳一聳雙肩。揮擺幾次胳臂。放鬆點。當我開始揮第一拳時。你才緊縮腹部。記住。腹擊是一種非常非常感性的玩意。他巳擺好姿勢。點了點頭。但臉色難免泄漏少許的激奮與不安。我開始了。醫生說。接著丟開第一拳。他自然地閉上眼睛。使勁彎腰一縮。那個拳頭落在迸烈成四方塊的中腹。右拳一退。左拳緊接前推。但揮速頗慢。一發接一發。近乎所謂的毛雨拳。掀展遊戲的前奏。而他。在合眼的黑暗裡承忍著肌膚被拳頭碰撞的衝擊。那種難以言喻的感受。每一個拳頭的落點皆似一次神經的低量觸電。疾竄的痹震自小腹中央向四面八方播散。由於揮勁迂緩。那股感覺就像一種暴力的撫摸。

雙臂揮發各十拳之後。醫生臉泛笑容的停下來。瞞結實的腹肌。他說。感覺怎樣?他睜開眼睛。瞄了那酡微微裎紅的肚皮。窘笑著說:還好。不必擔心。我發拳很準。發拳者絕不會揍打其他部份。這是腹擊的主要條律。致傷是嚴重犯規。醫生說。不要忘記。我自已是醫生呀!再來。他說。站穩馬步。這一次發拳重一點。第二輪的揮勁顯著調高。當拳頭擊中□硬的腹肌時。它發出「膨膨」的聲響。他這次睜開著眼。全神貫注地收縮腹部。汗珠開始滲冒出來。通身蒸發一股燥熱。這一輪的感覺完全不同了。落拳不只加快。而且衝擊力增強。散播出去的不再是一團麻震。而是一種圓滑。豐沛的痹痛。那種顯得深遠即又迫切的微痛。很自然的。他把腰腹僵縮得更緊了。

醫生覺察到新的阻力。他的亢奮即刻飆揚。這是腹擊的精髓所在。拳擊所引導的肌肉的下意識反應。發揮肌肉所潛伏的遇強愈強本能。徹底揭現人體與外來衝擊的高度衡抗。

醫生原則上應該調高揮勁。但他深感這位第一次當受拳者的表現巳非常難得。所以他只決定增加數次。進一步考驗受拳者的耐力。汗水已浸濕他的髮絲。他的臉孔開始斷間性抽蓄。當裹拳的膠布正面與腹位的膚皮交觸時。形狀在不停蛻變的痛楚偶爾引發頰肌的局部性痙攣。他的腰腹彎得更尖曲了。緊縮的性能遂漸遜退。每一根伸張的肌肉纖維遂漸反彈回縮。腹塊的硬度遂漸瓦解。本是麻痛的感覺已升級成一種疼痛。紮實的疼痛。如熘滾的雪球。每發一拳。它的體積就澎漲一層。醫生繼續左右開弓。「縫!縫!縫!縫!「。先前那種碩實的擊碰聲亦開始軟化。腹牆擋拳的阻力急轉直下。他預知忍耐的頂限巳不會太遠了。你可以隨時喊停。醫生說。他那崎嶇起伏的闊背巳圃遍縝密的汗珠。濕油油的雙臂也變得稍微酸澀。他的臉膛開始扭曲。由於腹氣漏失的咕嚕聲巳變成沉重的呻吟。拳頭一射。近似哀嚎的呻吟便自喉底咳吐出來。好撩騷的哀鳴呀!醫生心中默想。他知道受拳者的腹部防衛已被節節攻陷。當他發現拳頭的膠布開始沉陷於肌肉里時。他揣測遊戲將進入尾聲。再接最後五拳吧!他說。

疼痛的焦點不斷蔓延。如撩原的野火。他感到一片灼燙。細顫的痛楚。縮腹的勁力巳滑落近最低點。他感覺到每一拳都仿佛戳砸了肚皮。狠狠地猛捶自已的背嵴骨。醫生稍為加重揮勁。這最後五拳將把遊戲推向結束前的高潮。腹擊所引爆的狂喜與痛苦正在沸騰。濃濁的汗味注滿房內的氣氤。脆悅的撞擊聲與撩欲的嚎哮被囚禁在房間內反覆迴響……最後。當醫生揮畢第五拳時。他的雙膝不自禁地一軟。他整個人跌跪下來。

兩人的喘息頻率急快而沉長。就像剛剛衝線一百米的短跑一樣。他雙掌壓地扶持那痛徹心菲的腰腹。但劇痛之外。他深感一種未曾經歷過的滿足。那種性慾的極度狂喜。因為他驚駭地發現自已的陽具竟然挺硬勃起。他有點羞窘地跪坐在原位。盯著那片紅緋緋的肚皮。咀嚼著那股有如遭萬蟲啃齧。糾纏不清的痛楚。這就是腹擊的最終目標。挑戰肉體的耐痛潛能。了解自己肉體的痛楚界限。醫生說。雙手插腰站在他的面前。還有就是讓你珍惜這場遊戲的甜蜜成果。那就是真實的。親切的痛意。他把雙手移到短褲的扣子。對我們來說。我們還會得到額外的另一份禮物。性慾的快感。他聽了。抬起頭曖昧的對他露示笑容。說:你也有這種感覺嗎?醫生靜默的把扣子鬆脫。拉練一旦解開。他的陽具立刻彈射出來。如伸直的竹杆。插在他的眼前輕微抖動。來。舔吧。醫生把龜頭挪近他的唇邊。說:記得。這不是腹擊的一部份。接著噗嗤地笑出來。他也不禁地咳笑幾聲。然後張開嘴唇。朝向醫生的勃脹陽具吞去……

8.

萬事達跑車駕入一座豪華共管的停車場裡。他的心情清澈而明亮。畢竟他們巳將近整個月沒有見面。他吹著口哨。急步地走向電梯。霍然間瞥見本是幽藍得醇醉的天空。現在巳堆積一些灰污污的雲絮。以悠緩的飄姿在空中盤旋。難道要下雨不成?他心裡想。站在電梯前。須臾。叮!電梯來了。

柚木門打開來。那張稔悉的臉膛出現在門旁。一貫酣馥的笑容如花蕾綻放在臉上。進來。律師說。以一貫從容不迫的說話表情。嗓聲依然平滑如一面沒有絲毫波皺的湖水。終於回來啦?他笑著說。踏入玄關。關門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還來不及走到客廳。律師巳攤開雙臂從背後摟擁過來。左手急忙地替他解開扣鈕。右手巳蛇竄入他的襯衫底下。撫摸他那縮緊的碩健扁腹。到房裡去。律師說。然後不斷點吻他的後頸。這麼急幹嘛?他半推半就地以跟蹌的步代朝向主人房走去。陰暗的房間渾散著一種風雨欲來的涼意。窗外的天色急速消褪。如海濤洶湧的雲叢從難以測度的方向飄卷過來。半個小時前的眩刺陽光巳全面撒退。隱逝得無影無蹤。

房內兩個男人開始了他們巳經完成過無數次的造愛程序。兩人的衣服脫丟在床邊。律師趴跪在床上。他躺在下面。大家互相撫摸對方的肌膚。揉捏那誘人的乳頭。接著醫生俯身舌舔他的頸項。溫暖的舌尖在他的身上漫遊。偶爾深吻他的雙唇。伸長的半段舌頭便闖入他的口腔里。交觸那蜷縮在裡邊的舌條。挑畔它。嬉弄它。然後軟濕地相互撕纏在一起。雨鏗鏗地開始下了。水珠碎濺在窗玻璃上。格格作響。他雙手來回撫擦律師那有點鬆軟的腰腹。律師埋頭於他的胸膛。逗咬他的乳頭。他瞪住天花板。囂鬧的雨聲來到他的耳葉旁徘徊不去。律師的舌尖巳轉移到他的小腹。他依舊凝視著那皓白的天花板。雨聲變得有點熟悉起來。突然間他想起那個男人。腦海的意識穿閱所有記憶崩碎而零散的畫面。回到他十八歲那個詭異的午後。那間窒寂的臥房。那場無端端狂瀉下來的黃昏雨。

9.

就在他十八歲那個荒謬而怪誕得有點魅魑的傍晚。男人從皮箱裡取出一卷尼龍繩。遞給他。他懷著迷失了整個世紀的焦慮緩步於濃密的叢林裡。他以微抖的右手接過來。當尼龍繩觸及他的指掌時。一陣麻痹竄盪掠過全身。每一棵樹皆以陌生而冷酷的表情窺視他的行蹤。每一展枝葉皆以滋長著細刺的蔭翳袍伏他。男人偃臥在床上。雙手放在頭頂。雙腳叉開。把我的手腳綁在床頭床尾的鐵柱。男人說。他早巳遺忘了時間的意義。他只牢記著這叢林的寒冷與孤寂。他猶豫片刻。然後貼近男人的臉孔。把尼龍繩拉直。身於類似一座如孤島不斷盲目漂流的叢林。晝夜喪失了邊界。太陽沒有定時地升起。然後隨心所欲的降落。他以嫻熟的動作把繩子貫穿於男人的腕掌。巧妙地一抽一扯。雙手在轉眼間巳被捆綁在一起。繩路條絮分明。結扣穩札而柔順。感覺里。他在不停地迴旋行走。偶爾走過邊利如刀的茅草林。每一片葉子以尖銳的鋒芒刮裂交織的傷痕。當男人的足踝與床尾的鐵柱被束綁在一起時。思緒里孵化的那種如夢的感覺變得格外深刻。他頓時無法分辨自己身在夢境或現實里。一切顯得如斯真確又如斯偽假。偶爾涉越深淺叵測的溪澗。水流的方向不可捉摸。時速時緩。而且遍布瑰麗而狡險的朵朵暗渦。甚至匿藏著毒性劇烈的花蛇。來。吻我。舔我。男人閉合眼睛說。他犯咒似地低頭把干唇觸貼在男人白皙而抽緊的胸肌。這一生中的第一次。他終於聞到那股雄壯男性的體味。那股一直留連在想像國界裡的味道。密織如絲綢的霧霾偶爾默默逼近。步伐恰似澎湃的海濤。重重圍繞著他。混淆他的視線。紛亂他的聽覺。以甜馥如蜜醬的水意滋豢他內心的焦惑與迷失。一切仿佛響午的那場夢境。多年以來在虛幻里唿吸的動作及情節皆慢慢成形。變成可以觸摸。就如觸摸背躺在眼前的男人的肉體一樣。以指尖描跡肌塊的線條。感覺肌頭碩實□硬的組質。他日夜交□地不停舉步行走。走過巨樹會捲曲蠕動的群根。跨過長滿蘚苔而會無端端焚燒的岩石。腳底下的腸徑偶爾出現又偶爾消失。他在覓索一個連暗喻都無法掌握的出口。當他酥軟的舌尖幾乎巡遊過男人上半身的每一寸肌膚時。男人巳顯然淪陷於亢奮的半醉迷狀態。他不斷以騷緩的動姿掙扎。不斷露吐近於哀求的呻吟。把我的褲子拉下。男人說。他怔住片刻。心跳有如狂擊的皮鼓。接著雙手捉住褲子兩旁。瞅了男人一眼。使勁往膝蓋扯下。驟然間。他抬頭驚現眼前相互連鎖的枝葉陸續解扣。支開。鉛黑的天色逐漸褪化。晦黯的球球雲絮翻滾遠去。猙獰的霧海同時在空氣里迅速蒸發。瞬剎間便消失得沒棄遺絲毫蹤跡。男人的陽具以豐厚的彈性力騰躍起來。挺筆有如直插的竹杆。他首次看見一條不屬於自己的陽具。

粗實而飽漲的陽具。那種爆烈的悸悚在他的腦袋裡波盪恰似幽谷里的回聲。他眼睜睜地瞪住那截潤滑的龜頭。從那被泛綠的血脈盤繞的包皮掙探出來。露裸裸地微抖著。摸它。舔它。感覺它。嘗試它。我們唯一生死相隨的最忠誠伴侶。男人說。閉著眼耐心地等待。煦暖而透澈的萬丈光芒自天空不停迸裂開闊的缺口傾瀉直射下來。注滿他的眸境。點燃那雙渾濁的瞳孔。把本是污跡斑駁的視域洗滌得一乾二淨。他開始看到之前不曾見過的東西。比如爽愷剔透的天空。似雪一般皓白的飄雲。圖彩斑爛的蝴蝶……他伸出右掌摸握住男人肥壯的陽具。那種扎硬的感覺在掌心裡不斷微緩地溶化。溶化成柔軟的暖意。纏綿的呻吟間斷的從喉底熘脫出來。他上下擺動右臂。感到男人的陽具愈發碩壯了。抽蓄的韻律更加頻密。快點。銜住它。他聽了遲疑須臾。是時候了。當著是我的伴侶送給你最美好的禮物。他彎身把頭臉移近男人的鼠蹊。正當張啞的唇口就快觸及黏濕的龜頭時。他隱約地看見蓬亂的陰毛底下刺青著三個英文字母:joy.蝕燙的酸雨嘎然停息。面前的巨樹開始蠕動向兩旁移離。他的腳底下伸延一條坦和的道路。朝往前頭舒展直去。所有濃密的枝葉都變成煥發著油光的翠綠。所有的苞蕾都同時綻放成一片瑰燦的花海。那條道路。穿梭於花叢及鬱林之間。奔向一個充滿著未知數的盡頭。

當男人那帶點溫意的精液困在他的喉口濺射出來時。窗外竟無端端地下起雨來。雨滴咯咯地灑落在窗鏡上……他終於在荒涼與無助的漫遊中辨認一個方向。

10.

他洗完澡後走出浴室。律師仍然躺坐在床上。叼著一根煙。送你的。律師遞了一個長形的禮物盒給他。在美國買的。你肯定喜歡。是嗎?他接了過來。打開盒子。從裡邊抽出一卷黑得油亮的尼龍繩。嘩!真的是很特別。當著是我們最後一次的見面禮。律師說。狠猛地抽一口煙。他臉上的喜悅頓時沉積下來。怔住了一陣子。表情有點呆滯地凝瞪著律師。律師慌忙地移避視線。低下頭。又吸了一口煙。移民的手續都辦好了。你……你要移民?前幾個月才決定的。律師說。我的太太巳開始懷疑我們的關係。這件事你巳說過了。他坐在床邊。雙手握住那捲簇新的尼龍繩。但你也說過準備與太太分手……事情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律師說。聲調充滿無奈。為了孩子。為了律師樓的聲譽……你說過你可以放棄一切……他壓抑著情緒喊了出來。對不起。律師又抽了口煙。我以為我可以。

他再次緘默地瞪住律師的瞼孔。凝眸鋒銳得閃爍著冷冽的刃光。指尖不停撥弄著那捲尼龍繩。算了。他說。嗓音突然鬆緩下來。反正我也料到遲早會有這一天。是嗎?欣喜又浮露在律師的臉膛。你看這條尼龍繩好不好?看是不錯。但綁起來怎樣還得試一試。他扯拉了繩子一下說。來。我最近學會一套全新的綁法。你就讓我示範一下。好呀。律師把煙蒂撳熄。把身體躺直。

他開始把繩子繞束律師的手腕。一圈又一圈。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律師問。當然記得。他說。雙手不停揮動。當我第一次被你綁住時。我覺得非常感動。因為你可以把所有的縛結綁得那麼完美無瑕。我也非常感動。你花了不少錢只是跟我閒聊。他說。手腕已經綁好。他把繩子拉向頸項。你還是我第一個第一次見面沒有要求上床的顧客。他把律師的頭輕扶上來。尼龍繩便繞過他的頸項底下。錢對我來說不是甚麼大問題。最重要的是可以找到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律師說。雙眼望著天花板。像我們這樣的人。除此之外。還有甚麼苛求呢!他說。繩子只繞環頸項一圈。接著直拉向雙腳。可惜呵。我們只能到此為止。是呀。我想我也沒有辦法再玩這種遊戲了。律師說。我巳答應了我的太太。他顧自蹲著把律師的足踝繞綁。不再出聲。雙手以熟練的姿式挪弄著繩索。牽引著它穿梭於肢體之間。緊貼著膚毛把軀體的各部份接綁起來。足踝縛妥後。余剩下來的繩子又往胸部拉去。最後扣住手腕的死結。

他順利的打完最後一個活結。跪在律師身旁看了一眼。眸光有點陰涼。神情變得格外陌生與冷漠。好了。他說完便倒退下床。把律師留在床上。他慢條斯理地穿上衣服。沒有任何想替他解綁的跡像。你不打算幫我脫綁嗎?律師紋風不動地平躺著。他非常了解類似綁法的程序與結構。當他第一次想稍微鬆動手腕的縛結時。他就知道這是一個高度巧妙及危險的捆綁法。因為只要手腳輕微震動。圍繞他頸項的圈結便開始縮緊。他回頭冷淡地望了律師一眼。說:你自已試一試。我出去泡一壺咖啡。他走出臥室。但他沒走向廚房。他從褲袋裡拿出車匙。朝柚木大門走去。

11.

升降機內空無一人。他踏進去按了十四號。整個人背靠在牆上。感覺一股心酸的虛浮。這三年來。確實也有不少男人跨入他的生活藍圖。但大多數都只是選擇一個陰暗的角落短暫停留。晃一晃身影。便走了。連醫生也在兩年前離開了這座憂鬱的城市。沒有絲毫眷戀地走出他傷痕累累的生命。他無數次與遙不可及的種種永恆擦身而過。終於明了天長地久。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個有期限的動聽詞彙。律師的離開留下最深長的傷痕。年輕醫生的不告而別仍在他心頭留下一團慢慢腐爛的絞痛。然後他也習慣了。白天繼續到電腦公司上班。晚上偶爾接見顧客。進出各種不同的房間。閒說各種不同的語言。依借各種荒謬遊戲的快感來飼喂性慾龐巨而奢華的饑渴。繼續過著又桀驁不馴又快樂無比的生活方式。

他站在1426號房門前。按兩次門鈴。開門的是一個瘠瘦的男人。他才走進房間。那男人巳脫個精光躺在床上。朋友介紹我找你。他們都說你很老練。只是收費有點昂貴。男人說。那是我的價值。你付不起的話我也沒有辦法。他的心情實在糟透了。說起話來有些過火。男人聽了倒不覺得怎樣。還帶點笑容說:真是名不虛傳。接著男人把酒店的剃鬚刀丟給他。說:先幫我剃毛。他把上衣脫掉。露出一身蠻硬的肌肉。他面背跨坐在男人平扁的腹部上。開始撥弄著男人烏黑蜷曲的陰毛。男人雙手輕柔地巡摸他波濤伏起的熊背。說:你的臉很面善。是嗎?他簡短地搭腔。一心只想草率地敷衍今天的顧客。然後回家睡一場好覺。希望一次冗長的沉眠可把巧碰律師的不愉快經驗從腦海里澈底洗刷掉。感覺好像在那裡見過你一樣。男人說。雙掌巳伸撫到他的大胸肌。他沒作聲。剃鬚刀巳刮落一撮鬚毛。他的心兀然抽縮一下。就在陽具前端那部份的陰毛底下。他瞥見幾個刺青的英文字母。他微抖著右手小心奕奕把那部份的鬚毛剃掉。三個英文字母映入他的視線里。joy是我那活兜的乳名。男人說。陽具是上帝賜給男人最奇妙的禮物。它是我們身體里唯一可以思想控制體積的器官。難道真的是他?他心裡猜忖著。一股難以言喻的亢奮在他的胸口激烈引爆……

12.

他握住有點冰凍的門柄。睡房內悄寂無聲。整座公寓悄寂無聲。他可以就這樣的走出去。把律師的命運轉交給未知。他是很想頭也不回地走出去。門外還有一條沒有盡頭的路要走。他在門前很徹透地猶豫一會。然後放開門柄。轉身走向還未亮燈的廚房。

【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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