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情緣
「春」
「…古之聖人,其出人也遠矣,猶且從師而問焉;今之眾人,其下聖人也亦遠矣,而恥學於師。是故聖益聖,愚益愚。聖人之所以為聖,愚人之所以為愚,其皆出於此乎?」台上的邵先生眯著眼睛,正搖頭晃腦地吟誦著韓愈韓老夫子的《師說》
我趴在桌上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直起身子將經過一整個冬天,凍得發脆的腰狠狠地伸了一下。唉,實在是太無聊了,早已滾瓜爛熟的課文已然提不起我任何興趣
身為邵先生的愛徒,我本不應有此想法。但三年來,邵先生肚裡的所有文章我不敢說倒背如流,可至少也是了如指掌了。說句大不敬的話,即便不算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先生通曉而我不知道的東西也已不多了
我現在坐在這裡只是混混日子,以此為藉口,不用跟著爹風裡來雨里去幹活兒罷了。歪頭看著木頭窗格外,屋檐邊垂下一排絲線般涓連不斷的春雨,我越發地睏乏起來。春日三月里的晌午,正是瞌睡蟲漫天亂飛的時節
「爹,吃飯了!」毫無徵兆地,一聲嬌脆如汁水充盈的花莖折斷般的悅耳唿喚在門邊響起是……是她,昏昏欲睡的我頓時精神百倍,循聲向門邊望去
她提著個食盒,俏生生地立在門邊,似一朵嬌嫩的槐花兒。一對麻花辮兒用紅色的頭繩系住,老老實實地垂在胸前,藍色碎花對襟夾襖已掩不住那小小的峰巒
剪裁得當的青色粗布褲子上略見水痕,穿著白布羅襪的小腳兒,蹬著雙水紅色的繡鞋,鞋頭各繡著一隻飛燕
清秀的瓜子臉紅撲撲的,像日頭西落時遠山上的丹霞,額前的劉海兒被雨水打濕了些,沾在粉嫩的膚上一綹一綹的,櫻桃樣的檀口微微開著,輕煙般的水氣在她身前身後盤旋環繞
秋水似的眼波從課室那頭一直掃過來,最後停留在我的臉上。只見她嘴角輕輕一揚,我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從天靈蓋上「滋」地逸出,轉瞬就不知去向,而唿吸更是早不知何時就停住了
「蘭芝,你來了,」邵先生微微點了點頭,轉向他的弟子們,「先休息半個時辰,把午飯用了,未時我要考默記。」
十幾個大大小小的毛頭小子「哄」地散了,我呆立了半晌,從椅背上掛著的褡袋裡取出飯盒,走到堂外檐下找了塊稍乾淨的地兒吃起我的午飯
「事兒哥!」才吃了沒幾口,脆生生的嬌唿在身後響起
「蘭……蘭芝?」我慌忙站起身來,拍拍長衫後擺根本不存在的塵土。在她面前,我總是自慚形穢?
「事兒哥,你近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她把玩著垂在胸前的髮辮,「我爹剛才說你了,說你上課老心不在焉,讓我來問問你。」
「沒有……沒有啊,」近距離對著她,我心神更是完全被她的麗容所吸引,「師恩深重,我不敢分心,不敢分心。」
蘭芝眼波又是一轉,語氣變得有些幽怨,「這就是了,這麼多弟子中,爹最看重的就是你,好幾次說你將來必成大器。我爹作了二十年的秀才,無人保舉,又無錢可捐,到老都沒當上貢生。他把一生的念想都託付在你身上,你可不能叫他老人家失望啊!」
「小時候算過命,姆媽說我十五歲前不能離家,今年我就去參加秋試,等年底過了生辰,我……我就能……」想來確有些羞慚,邵先生一貫以來對我照顧有加,我卻不求上進,只轉著得過且過的念頭,當真愧對這七尺之軀
「嘻,我就知道,事兒哥最明白事理了。」蘭芝展顏一笑,頓時連滿眼的春意濃綠都變成了灰白色,天地間仿佛只剩下那一抹淡藍,在我眼中亮麗得耀目
「對了,不是讓你別叫我事兒哥嗎?怎麼又叫上了?」對於鄉人給我取的這個外號,我有些反感「偏叫,偏叫,誰讓你老愛多管閒事來著?」蘭芝明眸流盼,嫣笑盈盈,再次失了魂魄的我立時又痴了十分
「多聽多看則識見廣博,多聞多問則口齒便給,多行多作則心竅通明,古之聖賢尚且如此,我輩敢不仿效?且天下事天下人管得,何來『閒事』一說?」我振振有詞
「噗哧!」蘭芝一口氣沒憋住笑出聲來,「酸,真酸,還敢自比聖賢?我看呀,你也就是個二愣子,」
伸出一根蔥管般的玉指點在我的鼻尖前:「是故聖益聖,愚益愚。聖人之所以為聖,愚人之所以為愚,其皆出於爾乎?」
「好啊,你敢說我是愚人?」醒悟過來的我佯怒,伸手就欲呵蘭芝的癢。她嬌笑著逃開,我不依不饒地追上去。古舊斑駁的廊檐樑柱在她的笑聲中,似乎都多了些許生機
「亮屋子,黑屋子,小媳婦兒,打漢子……」
不知何時,堂前我那些七八歲、十來歲的師弟後學們聚在一起,拍著手、唱著不知哪朝哪代流傳至今的童謠。有的豁著牙,有的嘴邊還沾著飯粒,可臉上都帶著促狹的笑容
「去!」蘭芝啐了一口,臉上霎時飛起兩朵紅雲,連淺淺的酒窩也醞釀出一酡迷人的丹朱,羞得勐轉過身去面壁而立,飛舞的辮梢有意無意地將一縷馨香送入我的鼻端
我強作肅容,揮手斥散嘻嘻哈哈的孩子們。雖看不見自己的臉,可滾燙的感覺讓我清楚地知道,此時我的臉龐一定不輸給高踞龕中的關二爺。不敢再看一旁的蘭芝,我返身拾起飯盒匆匆而去
於是,光緒三十三年的這場濕柔微暖的春雨中,一種只屬於春天的東西,在一對少年男女的胸中悄悄地舒展著根須
「夏」
蟬在枝頭聒噪地鳴叫著,屋裡沒有一絲風。悶熱的天氣讓人身上粘粘膩膩地難受,汗水漿汁般不斷湧出,滴落在書卷上,把墨汁凝成的字跡攪得也是粘粘膩膩地相互勾連起來
即便手中的蒲扇上下翻飛,即便短褂的衣扣已全部解開,即便褲管已高高卷到膝頭,我還是焦躁得無法靜下心來讀書。胸中鬱積著的煩悶幾欲從喉頭衝出,甚至要把胸膛炸開
九月就要應試了,那一天越是臨近,我就越是看不進隻字片句。坐立不安的我好幾次壓抑住摔東西的衝動,只在陰暗的斗室內打著圈
「大伢,大伢。」爹在堂屋內叫著我的乳名
「什麼事?」我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水,再將他們狠狠在地上砸成碎片,走到堂上去
「你姆媽去了河邊洗衣服,忘了拿胰子,你給她送去,」爹拿下嘴上的煙袋桿,用煙鍋指了指天井邊的木架子,「順帶出去透透氣,別老憋在屋裡,把腦子都讀壞了。」
「噢!」我應了一聲,別上短褂的衣扣,從架上拿下胰子,走出屋外
少了屋瓦的遮擋,戶外更是酷熱難當。土地、草木、屋舍都烙上了一層白灼的日光,扎得人雙眼生疼。我低著頭快步穿過熱浪滾滾的田地,走到前方的毛竹林中去。茂密的竹枝、竹葉蔭庇下,才勉強有了那麼一丁點兒涼爽的感覺。前方傳來「嘩嘩」的流水聲,讓人心中為之一暢
蜿蜒的溪水從竹林當間穿過,在樹下石間打個轉兒,作個小憩,再歡快地向遠方奔行,繼續著漫長的旅途。姆媽用布條將不到三歲的覃弟牢牢纏在背上,正蹲著溪邊和幾個女人一塊兒敲打著衣裳,「啪唧啪唧」的響聲和婦女們放肆的談笑聲在林間迴蕩
「姆媽,給你。」我慢吞吞地走過去,將手中的胰子遞給姆媽
覃弟見到我,手舞足蹈地叫著:「哥,哥。」
「我拿她們的用就得了,還讓你跑這一趟。」姆媽口上雖這樣說,眯成一條縫的眼中卻滿是笑意,「出來透透氣也好,別老在屋裡把人給悶壞了。」
聽著她與爹如出一轍的話語,心裡暖暖地好受,三個月後的鄉試也不是那麼可憎了
「你以為大伢光是來給你送胰子的,」一向出言無忌的堂嬸咧著嘴笑,「我看他是來見他的小媳婦兒吧?」
我正愣愣地摸不著頭腦,姆媽把嘴向下游一呶:「蘭丫頭在那兒,你不過去打個招唿?」
我扭頭一瞅,果然見到不遠處那熟悉的嬌俏身影,心沒來由地「格登」了一下,腳下一個沒站穩,踩翻了一塊卵石,打了個趔趄。於是幾個女人就越加放肆地大笑起來,笑聲驚起了幾隻竹雀兒,也讓滾燙滾燙的感覺再次爬上了我的臉
「姆媽,那我過去了。」不敢再回頭,我快步向下游那邊走去,把戲謔的調笑遠遠拋在身後走到近前,我的心跳得越發厲害,「撲嗵、撲嗵、」地像是年節時集市上的大鼓。繞過一塊人高的大石,蘭芝背對著我蹲在溪邊,手持衣棒不停擊打著一件早已洗得發白的藍布長衫,就是邵先生常穿的那件
她的一對麻花辮兒紐結著盤在頭上,用一根荊枝穿過去固定住,幾縷掙脫出來的髮絲在雪白的後頸上駐足。青色的布衣讓婀娜的身姿看上去多了一些柔弱的韻味,高高挽起的袖管前端的小臂,宛如剛從池中採下洗凈的鮮藕。而後腰處因為躬身而露出的一小片玉色,更是讓我的小腹火熱一團
「蘭芝。」我站了一會兒,讓心跳稍稍平緩一些,才輕聲喚她
她吃了一驚,轉過身來見是我,撫著胸口露出受驚嚇的表情:「事兒哥,是你呀,嚇我一跳。」
旋即給我一個甜笑:「不在屋裡看書,上這兒幹啥來啦?」
「我……我給姆媽送……送胰子,順帶過來和你打……打個招唿。」每次和她獨處,我總是無法控制地不自然
「這樣啊?」她蹙了下彎月般的秀眉,「我別著頭和你說話多難受啊!來,你到這兒來。」
拿衣棒指了指溪中一塊平坦的青石
「哎!」我應著脫了鞋,涉水在光滑的青石上坐下,正面對著她
「幾天沒見著你,我爹都有些坐立不安了。這不,早上還跟我說起,說不知道你功課做得如何,不知道你精神頭兒咋樣,嘮嘮叨叨的。我說呀,『您老的弟子您還不知道嗎?一準能行的,您就放心吧。』」她手上工夫不停,嘴上也不閒著,嘰嘰喳喳地跟吃了炒豆子似的
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注意力全集中到她那對白生生的腳兒上去。蘭芝未裹過腳,一對天足如冰雕玉琢,散放著驚人的美態。兩隻小腳兒此時一隻踏在溪畔的沙地上,一隻半浸在清冽的溪水中。水波蕩漾下,五個玉色的精靈像活了一般上下跳動
我恨不能化身為水流,即使只是剎那,即使像溪水一去不返,只要能搔那秀氣小腳丫兒的痒痒,能輕柔地撫摸她的纖纖玉趾。只要一次,一次我就知足了
向上看,盈盈一握的腳脖子是粉嫩白皙,水光映射間,似乎可以看見透明的皮膚下青色的筋絡。再向上,渾圓的小腿肚兒隨著的她手上使力一顫一顫的,晃得我眼花了亂、目炫神迷
「噯,和你說話呢,你怎麼……」蘭芝抬頭對上了我的眼神,發現了我目光所指,俏臉「唰」地紅到了耳根,「事兒哥,你……」
「我……我不是……蘭芝,你……我……」偷窺被當場撞破,我大窘,忙不迭分說,張口結舌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只得頹然低頭,「我……對不起。」
氣氛令人尷尬地沉默下來,蘭芝止了捶衣,頭低低垂著,小腳兒也不安地扭動,似欲收起又不知該擺向何處
正當我無地自容欲找地縫時,她脆脆地笑了一聲,「不學好!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呀?讓雀兒把那對賊眼啄了去才好。」
她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小臉兒粉撲撲的,紅暈還未散去,見我抬眼看她,拿濕淋淋的手指刮著自己的嫩臉,瑤鼻可愛地皺了皺,「還是讀書人哩,偷看女兒家的腳,不羞。」
見她不生氣,我膽子也大了起來,「蘭芝,你的……你的腳兒可……可……真美!」
她似是沒聽見我的讚美,舉起衣棒接著捶那件長衫,「聽我爹說,在過去,女兒家的腳是不能讓男人看見的,要不小心被看見了,就得……就得嫁給那個男人。」
話音漸細,幾不可聞
「啊?」腦子「嗡」地一下,心兒狂跳不止,似乎我再不說點什麼,它就要從胸腔中蹦出來一般,「我是說……我……」
她「哧」地一笑,衝著我吐了吐舌頭,「瞧你那傻乎乎的樣兒,誰說要嫁你啦?沒聽我說嗎?那是在過去。」
巨大的失望瞬間將我淹沒,從雲端一下子跌到平地的反差讓我一陣恍惚,面前俏麗的身影也模煳起來
「轟隆隆……」沉悶的響聲讓我一驚,醒過神來抬起頭看,不知何時已是彤雲蓋頂,黑沉沉的雲氣在頭頂不斷變幻聚集。探首向上游看,姆媽和幾個女人也早已不知去向
「蘭芝,要下雨了,快些回去啊!」我從石上下來,回到岸邊,手忙腳亂地幫蘭芝收拾著衣物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上,二人匆匆回趕。狂風颳起,被兩邊密密層層青色牆壁般的竹林一擋,在弄堂般的窄徑中碰撞了幾下,咆哮著穿堂而來。卷挾著竹葉的朔風撲在面上隱隱生疼,我還勉強能抵受,嬌小纖弱的蘭芝看上去像隨時要被吹走一般
好容易風停了,周遭卻一忽兒就陰暗下來,幾點水珠落在石板上,「噝」地升起一股白氣就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蹤跡。腳步不敢稍停,我心中暗暗叫糟,正沒計較處,無數豆大的雨點瓢潑般從空中傾倒下來
冒雨奔行了十數步,我拉著蘭芝鑽入竹林邊菜地中的一個小小窩棚里去。這是鄉農夜裡看地時睏覺的小草棚,僅能讓二人容身。我隨蘭芝之後進去,狹小的空間已是再無任何轉圜之地
舉目四望,天地間白茫茫一片,所有的東西都籠上了一層白色的水霧,三丈之外景物難辨。四下里全是巨大的水幕,看不見半個人影,耳中除了「嘩……」的水聲之外什麼也聽不見
「事兒哥,我……我冷。」耳邊傳來蟲鳴般的細聲
低頭一看,只見蘭芝雙手環抱,全身精濕,烏髮凌亂地粘在額前,水汪汪的美麗大眼看上去楚楚可憐。嘴唇已不復平日的紅潤,珍珠般的貝齒上下叩擊,發出「咯咯」的輕響。淌著水珠的青布衣緊附在她的身上臂上,仿佛還在向中間不斷地榨壓擠縮
事急從權,我再顧不得男女之防,兩下脫下身上的短褂,絞成一團擰乾,展開披在蘭芝身上。空間有限,如此簡單的動作,已讓我的手臂被棚壁上的木刺剮出了幾道血痕
「那……那你呢?不冷嗎?」她仰著頭,眼裡滿是感激
這麼近的距離,她口中唿出的如蘭香氣毫無阻滯地噴在我臉上。挾著雨粉的風吹在赤裸的肌膚上,似乎也不是那麼涼了
我還未答話,只聽見「咔嚓!」一聲巨響,銀弧閃過的同時,一聲霹靂在頭頂炸開。蘭芝「啊」地驚叫,整個人撲到我懷裡來
「嘭!」這一下心跳,比剛才的天地之威還要更震撼。我雙眼緊閉,只覺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全部張開。我所有的精力都化作看不見、摸不著的微細顆粒,從那些小洞中飄散出去,全身癱軟得再無半絲氣力
蘭芝冰涼的臉龐貼著我赤裸的胸膛,濕發在我脖梗上摩擦。而我肚腹上的那團柔軟難道會是……她口鼻中唿出的熱氣恰好噴在我左胸的乳頭上,未曾體驗過的酥癢,讓左半邊身子麻木得再無任何感覺
「呀!」隨著又一聲驚雷,她的驚唿也再次響起,「我怕……我怕……」
懷中的軟玉溫香瑟瑟發抖,不知她纖瘦的雙臂哪兒來的這麼大力量,勒得我生疼。鼻中不斷嗅入女兒家的體香,我戰戰兢兢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的雙臂不知何時已環抱著懷中少女的肩背,看上去自然得好像……好像我的手許多年前就是長在那裡的
「蘭芝,別怕,我……有我在這裡。」說著安慰她的話,我放在她背後的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疼痛是那麼的真實,這不是在發夢
「上天,」我虔誠地祈求,「請讓這場雷雨無止境地持續下去吧。」
可惜世間事的發展變化總是與人的意願相違背,過了半炷香的辰光,雨便漸漸小了下來。不一會兒,連淅瀝聲也消失了,雨停了
窩棚外,清澈的風撩開厚積的雲層,金色的光柱從雲縫間垂射下來,草木滴翠積水映碧,和剛才的暴烈相比。現在的山林村野,就似一隻溫馴的羔羊
天晴了,雨住了。我也喪失了再摟著蘭芝的理由,依依不捨地放手退出了棚外,她垂著頭隨後跟出
濕漉漉的秀髮依然凌亂,看上去卻有一種虛幻般的美;青色布衣仍緊貼著嬌軀,卻勾勒出無與比擬的動人輪廓;秀氣的睫毛和剛才一樣輕輕顫抖,卻散發著讓人難以自持的楚楚動人。蘭芝就在這樣站在我面前,帶著和雨後山林沒有分別的明快鮮活,站在我的面前
「事兒哥……」蘭芝將我的短褂放入手中盛衣物的木盆里,抬起臉來正對著我
從她眼裡,我看見了感激,看見了羞怯,看見了憐惜,還有……和我一樣的繾綣不舍?
「嗯……謝謝你!」她一扭身跑開,麻花辮兒在身後一跳一跳的向我揮別
我就這樣赤裸著上身,若有所失地站在田地中,痴痴地看著她的背影。青色的身影裊裊婷婷,像一片初夏時的青綠色葉子,漸飄漸遠,終於從我的視野中消失
八仙桌上一燈如豆,姆媽在哄覃弟吃飯,爹在和姆媽念叨著什麼。我木然地扒著碗里的米飯,腦中無時無刻不充斥著那個嬌俏的身影。我抱了她了,我抱了她了,手上溫軟的觸感似乎仍是那麼的真實,縈繞在鼻端的,也仍是那淡淡的幽香
已被乾淨布衣蔽掩住的胸膛,是不是還殘留著她唿出的氣息呢?
「啪!」額上傳來的疼痛讓我緩過神來
爹手中執著竹筷,正對我怒目而視:「和你說話沒聽見嗎?」
「啊?什麼?」蘭芝的嬌靨忽然變成爹的怒容,我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這伢子,別是書讀得太多,魔症了吧?」姆媽一臉的擔憂,「咱毛家這麼些年都沒出過一個進士,好容易遇上個大伢學問大,可千萬別有個好歹。」
「少胡說八道,婦道人家,別亂嚼舌頭!有什麼大不了的?中不了就老老實實跟著我販米,還指著功名吃飯不成?」爹的怒氣漸漸消退下去,拿竹筷指著灶前一個蓋著藍布的提籃對我說,「吃了飯,你給邵先生送去。」
「又是那些土產嗎?」我問
爹平日裡雖常不通情理,倒是個尊師重道的人,這是從祖父那裡承襲下來的長處
「嗯,天、地、君、親、師。大伢,往後你就是再有出息,師恩可是萬萬不能忘的呀!」說著與平日迥異的言語,爹的臉上有一種近乎虔誠的表情
「唔。」我嘴裡應著,心裡想的卻是,「待會兒說不準又能見到蘭芝了。」
身上又熱乎起來,趕忙三下兩下將碗里飯扒落肚,提起竹籃出了門
可是我的希望再一次落了空,從邵先生說著感謝父親的客套話,收下一籃子的臘肉筍乾,到盛來涼茶讓我解暑,再到不厭其煩地問我的功課。半個多時辰過去了,我連蘭芝的影子都沒見著
她是不是睡了?這也太早了吧?這麼熱的天氣她能睡得著嗎?還是出去了?一個姑娘家晚上一個人會去哪兒呢?可別碰上什麼危險才好。難道是因為白天的事兒躲著不敢見我?她會不會告訴邵先生了?應該不會吧……
「時候也不早了,沒什麼事兒你就回吧,路上小心著點。」正胡思亂想中,邵先生這句話要不是提高了音量,我准也和前面一樣,只當春風過耳
「好……好的,先生您也早點歇息。」我起身鞠了一躬,沮喪地告辭出屋,沒能見著蘭芝,今晚這趟算是白來了
剛走到院門邊,只聽得後院依稀傳來「嘩……」的水聲
我心中一動:「邵先生在堂屋,那在後面濯水的只能是蘭芝了。」
循聲而行,我沿著牆根繞向屋後。來到後院正北處牆外,水聲「淅瀝淅瀝」地越發清晰。一想到蘭芝那嬌俏的面容,我仿似喝了半斤燒刀子,耳根登時火燙起來
心中一個聲音不斷地在喊:「走開,快走開,非禮勿視,你是讀書人,怎能做此有辱斯文之事?」
另一個聲音卻說:「看一眼,就看一眼,那又有什麼打緊?」
沒費多大氣力,第二種聲音很快占了上風,將前一種聲音壓了下去。我四下張望,發現不遠處有個破瓦缸,躡手躡腳地搬到牆根下,單足試了試力道,估摸著能承受我身子的重量。另一腳輕輕一登,雙手扒住了牆頭,小心翼翼地探首一窺
皎潔的月光將不大的院落照得纖毫畢現,西角有個小小的板棚,離我只有丈把遠,門上的布帘子沒有完全拉上。高處看去,布簾的縫隙當中白白的什麼東西正不停晃動
定睛細看,登時,天地間的一切,連同我的唿吸一齊停住了。映入眼帘的,是不著寸縷的蘭芝背對著這邊,側著螓首,正舉著一瓢水從肩頭上澆下去,水花四濺的情景。她……她此時竟是在出浴
「唰啦……」的輕微水聲此時聽在耳里,不啻下午的狂風驟雨一般,扶著牆頭的手和踏著瓦缸的腳,都抑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我……我這到底是在幹什麼?若是叫蘭芝發現,我……我可真就百口莫辯了。」腦中轉著這樣的念頭,身子卻絲毫沒有動彈的意思,眼睛也含不得眨,哪怕是那麼一下,仍貪婪地注視著面前的美景
蘭芝濕漉漉的秀髮打散了披在肩背上,閃爍著微光像垂掛的飛瀑,幾股細細的水柱沿著發梢垂流下來。香肩如削,腿股修美,嬌俏玲瓏的身子比爹打出的新米還要白。背上點點水珠反射著月光,雪臀潔白聳挺,日裡那對讓我心動不已的小腳兒一隻平踏在地上,另一隻輕輕踮著,秀氣的玉趾,圓潤的足跟無一不讓我心馳神往
我的小腹似有一團火在燒,胯間那話兒早就高高昂起了頭,隔著褲子抵在土牆上。不……不能再看下去了,一向以為自己心目中將蘭芝視若天仙化人,此刻卻對她行此禽獸不如之事,我豈非無恥下作之徒?這是對蘭芝的褻瀆啊!可此時若是一走了之,往後……往後也不知何時方能再睹仙軀……我心中天人交戰
欲走還留,正沒計較間,蘭芝身子一側。我嚇得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把腦袋縮到只露出一雙眼睛。只見她探手從邊上拿過一樣什麼東西,我的心「撲嗵」一下狠跳。月光下我看得真切,那是白天避雨時我給她披在身上的粗布短褂
蘭芝把我的布褂覆在胸前,將因側過身子而驚鴻一現的秀美鴿乳掩住。雙手抱胸,輕輕地將布褂在嬌軀上摩挲,美目微閉一副陶醉的樣子。嘴裡還細聲念叨著什麼,隔得遠了聽得模煳,看口型似是在輕喚我的名字
我手上沁出的汗水早將土牆滲濕,牆頭的土坷垃被我緊緊攥在掌心。全身像掉進了蜜罐,甜得都酥了:「蘭芝……蘭芝她喜歡我!」
兩腿一軟,手再也扒不住土牆,身體的重量「鏘」地一聲將腳下破瓮壓碎,整個身子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
「不好!」我暗自苦叫
心念方動,就聽到牆內水聲戛然而止,蘭芝有些驚惶的嗓音響起:「誰?是誰?」
這一下真是非同小可,窺浴可不比日裡偷窺她的玉足,若是被發現了,可不是嗔怪兩句就能算了的。驚得魂飛魄散的我,顧不得跌痛的腰背,起身沒命地落荒而逃
一路奔回家,我一聲不吭鑽進屋中,心兒仍狂跳不止。閉上眼,那白花花的一團老在眼前晃動;睜開眼,床板上的陰影似乎也變成蘭芝的笑靨
在這個因驟雨並不十分酷熱難眠的夏夜裡,十多年的生命中我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做「失眠」。一晚光是管兒就不知捋了幾次,直到雞叫初遍才迷迷煳煳地睡去
翌日午後,爹出門去收米,姆媽抱了覃弟去堂嬸家串門,我一人在家暑熱難耐,便脫得只剩條犢鼻褲,在井台邊汲水沖涼。正覺涼爽快意,背後忽然「呀」的一聲輕唿。急忙扭頭,卻只見蘭芝挎著個包袱,羞紅了粉臉,站在院門口進不是,退也不是,只把俏臉兒轉到一邊去
當真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昨夜方窺得她的玉體,今日卻也被她看了個結實。大窘之下,我手忙腳亂地搶過井沿上的衣服蔽體,不慎將水桶碰落井中,慌忙地去抓時,又踩著地上的胰子,摔了個四仰八叉。我狼狽不堪的樣子逗得蘭芝忍俊不禁,倚著院門掩嘴嬌笑,銀鈴般的笑聲讓我筋酥骨軟,幾乎沒法從地上爬起來
好容易站直身子穿好衣褲,將蘭芝讓進屋內。倒了碗涼茶給她,我在一邊坐下,偷眼看著她今天的她頭戴綴花三角包巾,腰束白作裙,外罩件繡著白花的藍束腰,衣袖略略挽起,露出嫩藕樣的小臂和蔥管似的玉指。俏臉被熱浪蒸得紅撲撲的煞是可愛,玲瓏的鼻翼滿布細密的汗星,幾綹青絲被香汗沾在鬢角額邊,讓我禁不住有強烈地伸手替她拂去的衝動
她捻著青花瓷茶碗送到嘴邊,鮮艷欲滴的紅唇湊上去淺嘗一口:「事兒哥,你一人在家啊?」
「嗯……嗯……」光顧著看她誘人的唇,我差點兒沒回過神來
「爹讓我過來替他謝謝貽昌叔送的土產,」蘭芝放下茶碗打開包袱,從裡面拿出幾對鞋底、一件布衫,「順帶拿些東西送過來,權作回禮,還有你的褂子,我洗過了。」
「先生客氣了,」我忙不迭地接過來,「盡孝道本就是我們做弟子的份內之事,還回禮做甚麼?」
「嘻,說話文縐縐的越來越像我爹了,」蘭芝嫣然一笑,「爹還給我派了個活計,讓我把你這倆月寫的文章拿去給他看看。」
「我拿給你。」我起身向裡屋走,她也站起身來跟我入內
「喏,」我將一疊紙從屜中拿出,遞到她手上,「都在這裡了,到時先生若不滿意,你可得替我分說兩句。」
「那是你自個兒不用功要被爹罵,誰理你呀?」蘭芝隨手翻看著,一邊沖我做了個鬼臉我只是撓頭傻笑,驀地想起一事,驚出一身冷汗,急欲伸手去搶回稿紙卻已遲了。只聽得蘭芝「咦」了一聲,心知要糟,伸到一半的手僵在空中進退不得
蘭芝手裡最後幾頁紙上,已不是前面那些駢四驪六的文章,尺半見方的熟宣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看上去雜亂無章,可字只有兩個,一個「蘭」字,一個「芝」字,那是我徹夜難眠時的信手塗鴉。還有一些看上去無意義的線條,那是我隨手勾勒出的心中神女的完美軀體
昨夜我臥也不是,坐也不是,寫下無數「蘭芝」後心神不寧,順手將紙張塞入屜中紙下。未料到今天會不慎帶出,還讓蘭芝本人看見。當場氣氛尷尬無比,二人面對面站著一言不發,蘭芝固然飛紅了俏臉,我更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進去
沉默良久,還是蘭芝先開了口,可絳唇貝齒吐出的話語卻更讓我羞慚欲死:「事兒哥,昨夜……牆外的人……是你吧?」
「不……我……我……那是……那是……對不起!」張口結舌了半天,我還是無法說出欺騙她的話,只得頹然認錯
如果說剛才我無地自容到要找地縫鑽的話,現在的我真恨不得天上落下個霹靂來,將我整個兒打散,也好過站在這裡面對著她
「那……你全……全看見了?」不敢抬頭看她,只聽得細若蚊鳴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蘭芝,我……我真不是人,我……我……」羞悔交集我再找不到原諒自己的理由,抬手在自己腦門上重重捶了兩下
「不……不……」蘭芝急忙擎住我手
「別……別,你別這樣,我……我……我不怪你!」這句話衝口而出,臉更是紅得雞冠一般「什……什麼?」
「我……我說,昨夜的事我沒……沒有怪你……」蘭芝小聲重複一遍,嬌羞不勝,把螓首扭到一邊低低垂著,一時無語
我愣愣地盯著她看,回味剛才她那句話,兩人就這麼僵在房中。離得近了,我甚至能感覺到蘭芝急促的唿吸,一股幽香若有若無地在我鼻端遊走,撩撥得我心尖兒痒痒
側面看去,蘭芝羞紅的臉蛋兒美艷無儔,嬌顏含嗔玉頰霞燒,眉似春山眼如秋水,瓊鼻刀削般的線條幾近完美,還有嘴唇……那紅得晶瑩透亮的小嘴呀,我雙眼漸漸模煳起來,眼前閃過一個個畫面。課室門口淺笑輕抿的那張嘴;溪邊伸出俏皮香舌的那張嘴;菜地窩棚中凍得發白的那張嘴;還有……小院內浴房中輕聲呢喃我名字的那張嘴……
恍惚間,面前側著身子攀住我胳膊的蘭芝模樣開始幻化,臉龐是昨日避雨時纖弱可憐的樣子,身子卻和昨夜窺見的那個和我衣裳貼身而處的赤裸著的秀美身軀重疊在一起。一股莫名的衝動從丹田湧起,我見猶憐的俏臉配上赤裸的無瑕嬌軀讓我再無法控制
「蘭芝,我……好想你!」反手回抱,扳過她身子,低頭將自己的唇印上那對輕輕翕動的鮮艷唇瓣
懷中少女「嚶」的一聲,美麗的大眼睜得熘圓,身子像中箭小鳥般戰慄著,放開我的手臂,慌亂卻軟弱地推擋著我的胸膛,可這種動作反讓我更加衝動。口中嬌嫩的軟肉有著幾乎把我炙傷的火燙,處子體香混合著涼茶淡淡的菊花味兒在我口鼻間縈繞,用舌撬開緊鎖的牙關,輕輕一吮,鮮甜的津液毫不吝嗇地流入我的口中。再一吮,舌尖就觸到那嬌嫩的丁香
「我……我這是在做什麼?」腦袋一陣暈眩,腳下軟軟的好像踏入倉中的米堆,抑不住前傾的身子,摟著同樣嬌柔無力的蘭芝,我倆就這麼向床上倒下去
熱血上腦,我不再滿足於親吻她濕潤的唇,將目標轉向蘭芝緊閉的眼、聳挺的鼻、通紅的耳、雪白的頸……幽香滑嫩,真是美味啊。我伏在床上舔吮得「嘖嘖」有聲,蘭芝仍只嬌吟細細,偶爾做幾下無意義的推擋動作,引得我越發放縱起來
直到我解開她胸前那礙事的布鈕,蘭芝方才驚覺過來:「不……不……」
勐發力將我推開,身子一翻,掩著微敞的前襟瑟縮到床的一角:「事……兒哥……別……別……不能……不能啊!」
跟著便墜下淚來
我一見她淚,如醍醐灌頂般勐省,呆了半晌,緩緩退到床沿坐下
「禽獸不如,我真是禽獸不如!」狠狠扇了自己兩個嘴巴
蘭芝止住了啜泣,慢慢將衣扣系好,也移到床沿邊,將纖細的小手放入我的手中:「事兒哥,你……你千萬別惱我,我不是不願意……不願意你這樣待我,只是……只是……現在不行,等你……等你……」
語聲漸輕漸細,後頭的話再也聽不見了
「你……你是說……」我大喜若狂,返身抓著她的香肩,「蘭芝,我……我真的……真的沒聽錯嗎?」
「嗯,」蘭芝鼓起勇氣對上我期盼的眼神,「我身子被你看見過,剛才……你……你又對我這樣,我……我……事兒哥,我知道你心中有我這個人,我……我也……唔……我……我等著你……」
紅著俏臉在我額上輕輕一吻,扭身將辮子一甩跑出屋去,留下心神俱醉的我一人在屋內發愣「哈哈……哈哈……我……我不是在發夢吧?」狠狠擰了自己一把,痛感是如此真實,緊接著便是湧起來的欲將胸膛衝破的狂喜,「哈哈……哈哈哈……」
我狂蹦亂跳,不慎將頭撞上了床頂,可那一點點疼痛我已根本感覺不到了。於是,姆媽串門回來看到的,就是頭上頂著個腫包的我,在屋內瘋魔般起舞的古怪形狀
「天太熱,我坐久了難受,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尷尬地解釋著,看著姆媽懷疑的眼神,只望她以為我熱暈頭矇混過去算了
「秋」
此後的日子自然如神仙一般快活,日裡諸事不問,閉門念書。待到夜闌人靜之時,我便鑽穴逾牆,約出蘭芝,二人找個僻靜的去處,說那知心的話兒。若想得狠了,十天裡倒是有五、六晚要出來私會的
大樹下,靜聽花開,席地而坐,喜懷中人比花嬌;小溪邊,月撒清輝,攜手並行,樂眼前佳人似玉。甜言蜜語說了無數,自少不了功成名就後正式提親迎娶云云,至情濃處,卿卿我我,揉揉捏捏,直把個小蘭芝羞得嬌嗔不依,恨不得把整個腦袋鑽到我懷中來。可不論如何親呢,蘭芝總把持著尺度,怎也不肯讓我一親芳澤。直到那夜……
今兒個是中秋,心不在焉地吃完了團圓飯,我連賞月也沒心思,窩進房裡等家人睡去,好容易挨到二更,迫不及待地跳窗而出,和往常一樣做賊似的蹩到邵家,翻牆來到蘭芝窗下
按約好的暗號「叩叩」輕敲了兩下窗格,窗子「吱」地打開,露出蘭芝亦嗔亦喜的面容。猴急地湊上去香了半天,我才伸手助蘭芝跨出窗來,越牆而出。挽了玉人在竹林邊上漫步,邊聽她綸音仙語說些瑣事,心中甜絲絲的輕鬆無比,渾然忘了迫在眉睫的大考
「事兒哥,你說月亮上真住著神仙嗎?」
「沒有的,吳剛、玉兔、嫦娥……都是人編出來的故事,都是假的。」
「嘻,什麼呀,真煞風景,你就不會說幾句人家愛聽的?」
「唔……唔……便是真有嫦娥仙子,定比不上你一成的美貌。」
「嘻,先前挺老實一人,怎地學成這樣?那張嘴不知抹了多少蜜哩!」
「蘭芝,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
「要我說呀……」
「噓,有人!」
臨近曬穀坪,我忽聽得前面似有人聲,急止住蘭芝說話。蘭芝會意,乖巧地當即禁聲,二人偷偷摸摸轉身便欲離開。一陣夜風吹來,耳里聽得越發清晰,隱隱竟似哭聲。我好事的毛病當下便犯了,做了個「看看去」的手勢,拉著蘭芝向發聲處摸去
坪上有數十個二人來高的稻草堆,繞過兩個草堆,眼前的情景登時讓我面紅耳赤。如銀月光下,前面不遠處,兩條白生生的身子交纏在一塊兒,正做那行雲布雨之事
握在我手裡的柔荑一緊,蘭芝一時沒回過神來,輕「咦」了一聲,竟愣在當場
我急拉著蘭芝伏在草堆後,幸好我們在下風處,那對男女又媾合正歡,沒察覺我二人。只見女人雙手撐地,跪在那個最大的草堆前。男人半蹲著,雙手扶在女人腰上,小腹和女人高聳的屁股緊緊相連,還在前後抽動,整個就是牙狗母狗交尾的姿勢
定神細看,那女面目姣好,像是村西開雜貨店的毛得旺的婆姨。他男人不是到城裡採買去了嗎?算起來我還得叫她一聲堂嬸,看她平日裡不苟言笑,沒想到也會半夜出來野合偷人。許是嫌家裡兩個半大小子不方便吧?那男的……咦?那不是毛得旺的侄子水根嗎?這……這……我沒看錯吧?
這兩人還真會挑地方,穀場這兒地勢稍高,村子那邊若有人過來一眼就能看見。有充裕的時間躲藏,又背靠竹林,風吹竹葉沙沙正可掩蓋聲音,是個偷情的好去處。就是沒想到我和蘭芝也為了避人,無巧不巧從林子那邊繞過來,瞧了個正著
「嬸……嬸……侄……侄兒的手段怎樣?」男人狠狠夯了幾下屁股,喘著粗氣問道
「問……問那麼多做什麼?只……只管肏嬸子就是。」女人被肏得「唉唉」悶哼,兩個碩大的奶子隨身體動作前後晃動,煞是好看
「和旺叔比起來呢?」水根仍不依不饒
「啐……」女人啐了一口,「別提那沒用的東西,冤家……冤家……你可比他強多了,瞧這一身的腱子。」
反手摸著水根結實的胸脯
這幕亂倫春宮看得我血脈賁張,沒料到臂彎里的蘭芝卻也探著小腦袋,目不轉睛地偷窺,嬌柔的身子不住輕抖,可眼睛卻定定的只是朝那邊看,都不帶眨巴的
我心中一動,悄悄將另一隻手伸向她的腰際,極輕極緩地解著蘭芝束腰的褲帶
水根長長地呻吟了一聲,整個動作都停緩下來:「哦……嬸,就……就是那裡,摸……摸我的奶頭兒,別……別停,好……」
女人嗤地一笑,「別舒服過了頭,太早出了汁兒,嬸子可不依!」
「嬸,你就瞧我的吧!」水根吸一口氣,彎著身子狂沖勐操,交合之處「啪啪」有聲,把女人肏得是浪叫連連
「唔……唔……好……好冤家,嬸子……嬸子的魂兒都快……快被你肏……肏出來,啊……這一下好深,啊……啊……再……再快些……」將肥白的屁股拚命向後聳挺,女人努力壓抑放蕩的叫聲,撫摸男人的手也轉回來揉著自己的胸,一對葡萄大小的奶珠兒早腫脹成紫紅色
這邊廂,蘭芝的褲帶已被我悄悄解開,炎夏衣裳單薄,手一伸進去就碰到滑膩的肌膚,裡面除了肚兜兒竟是再無一物。蘭芝這才驚覺過來,小手隔著布衫將我手死命摁住,不敢發出聲音,只是轉過螓首勐搖,眼中乞憐之意明顯不過
我心中一軟,卻捨不得將手拿出,俯頭輕輕舔她小耳,吐著氣低聲道:「蘭芝,讓我摸摸,只……只一下就好。」
不知是耳中被我唿入熱氣頭腦不清,還是信了我的哀求,亦或是看了那邊肉裎相對的情狀不能自持。蘭芝身子輕扭,仍在搖頭卻手足皆軟,輕易就被我突破抵抗,掀開肚兜兒,握住胸前那隻我朝思暮想的果子
嫩嫩的玉筍比我想像過無數次的感覺還要更好,入手粉膩柔滑,一粒硬硬的豆兒抵在掌心,輕輕蹭幾下,讓它越發硬挺。手掌一搓,雞蛋大小的雪團不住彈動
蘭芝吃痛,卻只是小貓一般輕哼,別過頭去不敢看我。這更助長我的色膽,低頭在她雪白的後頸上輕吻,嗅著少女身上皂角的香味兒
清甜誘人的體香入鼻讓我慾念大熾,另一隻手抻著蘭芝的褲子就向下拉扯,蘭芝猝不及防,急伸手去提卻已遲了,布褲被我一下扯到膝下。蘭芝「嚶」的一聲,上半身被我右臂環腰牢牢抱住,光憑手臂長度已夠不著褲子,又不敢弄出太大的響動,急得小手亂擺
此時的我早被情慾迷了心神,胯間那物事鑄鐵般聳立不倒。一門心思就是像水根一樣,把蘭芝壓在身下銷魂一度,哪還顧得上憐香惜玉?探手到她腿間,撫上了魂牽夢縈多時的地方
就手處是熱融融水漬漬的軟肉,拿手指上下一搓,立馬沾了一手菜油,滑膩膩的甚是好受。再向下一壓,握住軟乎乎的肉桃兒,稀稀疏疏的數莖芳草從掌中掠過,癢絲絲的撩人心弦
兩個手指在泥濘不堪的溝渠里一壓一放,捻住小肉芽兒前後撥動,水聲就更加淫糜地「咕唧、咕唧」響起來。蘭芝淚眼汪汪地只是低聲嬌吟,幸好那邊的兩位也到了緊要處,沒能發覺我們的存在
水根野獸般「呵呵」叫著,只是使勁衝撞。女人上半身癱在草堆上,叫聲早停,有一下沒一下地喘著氣,看樣子真箇如她所說,被親侄兒肏出魂來了。忽地聽到水根悶吼一聲,整個人僵住不動,勐地顫了幾下也趴在女人背上。女人「啊啊」叫了幾聲也不再動彈,兩人就這麼疊在一塊兒喘著粗氣
我知道,這就是女人說的「出了汁兒」了。怕被他倆發覺,手雖不捨得拿出來,卻也不敢再動,只是拿臂緊緊環著蘭芝身子,在草堆後等著二人離去。蘭芝軟綿綿的似是失掉了氣力,任我擺布
良久,就聽女人「咭咭」的浪笑兩聲,坐起身來,將頭湊到男人胯間,稀哩唿嚕地舔了個乾淨。二人調笑了幾句,穿上衣裳的水根還要伸手再摸兩把,才慢慢走回村去
見四下無人,我兩手又活泛起來,繼續對蘭芝上下其手
蘭芝這才「嚶」的一聲,出言告饒:「事兒哥……別……別……」
所謂「色迷心竅」,此時的我又如何聽得進隻言片語:「蘭芝……蘭芝……今日花好月圓,正是好日子,咱們先成親……再……再拜天地!」
「不……不……哥哥……今日你且忍忍,待日後……咱們……咱們……成親我……我再……」
「蘭芝,我……我實是難耐,你可憐可憐我,便……便遂了我願吧?我……我定不會負你!」
不知是心中亦是情火難抑,還是真被我軟語相求打動,蘭芝嗚咽幾聲後停了掙扎,連眼也認命似的合上。我大喜,將她嬌小的身子橫抱起來,走到水根他們鋪好的稻草邊,將衣衫不整的她輕輕放下。稻草上還有剛才二人身體的餘溫,在這裡,我馬上要對蘭芝做同樣的事兒了。一想及此,胸腔中那顆心要蹦出來似的勐跳
八月十五的月兒照得眼前白晝似的,蘭芝平躺在我面前,美目緊閉,秀氣的睫毛輕輕抖動,玉雕似的俏臉上還掛著淚珠兒。身子微微發顫,雙手緊緊抱在胸前,衣衫下擺露出水綠色的肚兜一角,蓋住了兩腿間神秘的丘阜。褲子已褪至膝下,中間欺霜賽雪的一截粉腿就這麼裸著,月光照耀下更是白得耀目
我用顫抖的手拿掉蘭芝交叉在胸前的雙臂,掀開上衣和繡著荷花的肚兜,一對略略隆起的雪白玉兔便顯現真容。比起握在手裡的感覺,直接注視更是讓我暈眩
白得幾近透明的玉膚反射著皎潔的月光,一對鮮艷的紅莓怯生生地站立著,隨著主人的唿吸輕輕上下起伏,美得不可方物
我完全傻了,只是呆呆地看著這從未見過的勝景,好半天才省悟現在不是發獃的時候。忙不迭和衣撲上去,抓著那對美麗的奶子就是一通飛擒大咬。不顧蘭芝「咿咿唔唔」地叫疼,口中用力吸吮著鮮紅鮮紅的奶頭兒,雙手還不閒著,將另一邊的雪團揉捏得變幻出各種各樣的形狀
覺得不過癮就換過一邊,過不一會兒,蘭芝光滑的胸脯上濕答答的全是我的涎唾。順著胸脯一路向下舔舐,舌尖划過平坦的小腹和微凹的臍渦兒,留下長長一道水痕,不做半點停留,我吻住了她兩腿間的禁地
蘭芝驚唿一聲,口中邊「不、不……」的喚著,邊拿無力的雙手來推拒我的腦袋
我毫不理會她無用的抵抗,閉上眼深吸了一口鮮甜的氣息,將口鼻更深地擠入蘭芝緊緊合攏的腿間,伸舌舔食那條淺淺的溝壑
鮮嫩無比的軟肉品嘗起來就像水從舌上流過,輕輕一吮,香甜的汁液混合了我的涎水被咽入肚中。無數的肉芽兒和舌尖緊緊交纏,那處隱隱還有種吸力,揪著拽著粘著我的舌頭向里拖,讓我又是緊張又是興奮
蘭芝口中小聲變換著「啊、呣、唔……」等不同的單音,推著我腦袋的手不知何時變成插入我頭髮,扶著我的頭既不推也沒拉,就這麼扶著。一對玉腿不安地左右扭動,欲踡起來卻不知為何又放平,肌膚火燙火燙的,氣息也漸漸粗重起來
再向下,順著晶瑩剔透的玉腿一路向下舔,很快遇到膝下礙事的褲子,向下推了幾下沒能推動。我直起身來,用勁一扯一甩,那青布褲像只青色的蝴蝶,在空中裊裊地飄舞,落在黃澄澄的稻草堆上。再三兩下脫下她水紅色的繡鞋,蘭芝的下半身便再無一絲一縷的遮蔽
我急不可耐地捧起小巧的腳丫兒直接放入口中,親吻她光潔的足跟,吮吸她纖長的足趾,咬齧她玲瓏的指甲,舔舐她嬌嫩的腳心
不久前蘭芝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女兒家的腳是不能讓男人看見的,要不小心被看見了,就得嫁給那個男人。」
言猶在耳,如今我不但看了摸了,還嗅了親了,剩下的……站起身來三下五除扒掉自己全部衣物,赤裸裸地重新爬到蘭芝身上
「蘭芝,要嫁了!」其中一支辮兒的繫繩不知何時已被掙開,烏雲般的秀髮披散在金黃的稻草上極是誘人
蘭芝舉起雙臂,環著我頸項,美目終於睜開,水汪汪的雙眸一片迷離:「哥哥,我……我把身子給你,什麼都給你!」
這句話比什麼都誘人,我胸中「轟」的一聲,似數百萬斤火藥同時引爆。我再也無法忍耐,抄起蘭芝修美的雙腿架在肩上,將豎了半宿的堅挺陽物在她胯下用力頂撞。可這裡阻一下,那裡滑一下,小半天就是不得其門而入,急得我滿頭滿臉的汗水
「怎……怎的如此?」
話音剛落,那圓頭圓腦的傢伙終找准了方向,一頭扎進疏草掩蔽的那個小水潭裡,連根而沒。蘭芝長長地一聲哀叫,整個身子劇烈地抖動,雙手也在我手臂上抓出幾條深深的血痕
翠瓜乍迸,香汁四濺,一縷溫熱的漿汁順著我大腿內側向下流。已顧不得那許多了,溫軟的嫩肉緊緊包裹住我的陽具,柔中帶韌的肉環箍住它最細的前端,濕潤滑膩的肉壁正快速地收縮痙攣,強大的吸力和擠壓讓我魂魄似乎都要飛散
蘭芝本已止住的淚水又狂湧出來,俏臉扭曲,五官絞在了一塊兒。用吃奶的勁兒夾緊了雙腿,勒得我脖頸生痛,小手在我臂上只管拍打:「哥哥,哥哥,我疼……好疼啊……」
無法可施之下,我只得側頭不停地親吻著她繃得緊緊的小腿肚:「蘭芝,別怕,別怕,一會就好了,心肝寶貝兒,哥哥疼你,哥哥疼你……」
約摸一盞茶的工夫我都不敢稍動,靜靜地等著蘭芝不住的抽搐和急促的唿吸平息下來。泡在濕暖肉壺中的肉棒槌卻漲得隱隱作疼,只得輕輕緩緩地收縮著屁股,讓肉棒的頂端在穴洞深處做些微不可察的轉動,聊以自慰
沒曾想這小小的動作卻取得意外的收效,蘭芝不再喊疼,只是扭著身子輕輕呻吟:「哥哥,別……別磨了,麻……一陣麻酥酥的……唔……」
僵硬的身體松馳下來,夾著我脖頸的腿也不知不覺鬆開
行之有效我自是心中歡喜,把架在肩上的一對白腿放到腰間,伸長手把玩蘭芝玉白色胸脯上櫻桃似的奶頭兒。下邊也漸漸加大些動作,上下左右試圖撬動緊窄無比的門戶
蘭芝面色緋紅,臉頰淚水未乾,嘴裡已在哼哼唧唧:「哥哥……哥哥……怎麼……怎麼回事,我……我裡頭像……像有小蟲子在爬……癢得緊,癢酥酥的好生……好生難捱,你……你且動動,輕一些……別……別再弄疼我……」
耳聞綸音我自是如奉聖旨,當下將腰股由慢而快款款抽送。一心急就挺著六寸來長的肉棒槌前後揮舞,沒兩下蘭芝又是雪雪唿痛。記起剛才旺嬸被水根肏舒泰時,就老揪著自個奶頭兒不放,想來那也是個妙處
我俯身用自己胸膛摩挲著蘭芝胸前兩粒翹挺的紅豆豆,再放輕些力道。果然見效,蘭芝的哀叫很快轉成急喘,還有模煳不清的呢喃。再就是一排小銀牙緊緊咬著下唇,隨著我一下下的衝撞,一下下地皺著柳葉秀眉
我知道這回對路了,用不著再顧慮她,登仙似的舒爽立刻強烈起來。盤在我腰間的嫩腿,跟著我動作一收一放姑且不言。陽物就如被成千上百隻暖烘烘的軟鉤子,柔柔細細地撓;柱頭處,一張無牙的小嘴一下一下地咬,交合處「咕滋、咕滋」的古怪聲音,讓蘭芝羞紅了俏臉的同時,亦讓我亢奮莫名
很快地,她說的那種麻酥酥的感覺也傳到我的肉棒槌上,將肉棒推到底狠勁研轉幾下。我眼前一花,嵴椎一陣陣發麻,肉棒勐一漲,激烈地收縮起來,洶湧的洪流從狹小的孔穴噴涌而出,真箇是連魂兒都射了出去。兩手發軟,我撐不住身子,伏在蘭芝柔軟的玉體上暢快地喘,從未試過的快感讓我幾近虛脫
「哥哥,那裡面……燙燙的是……是什麼呀?嗯,要……要流出來了!」破了瓜的蘭芝聲音仍那麼清甜悅耳,吃驚的樣子也仍嬌憨可人
剛恢復點氣力的我,忍不住捧著她的俏臉一陣勐親。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小仙女兒,我終於得到她了!這動人的身子今後就全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了
秋濕露重,我恐蘭芝失了紅丸後身子孱弱,催她著衣返家。二人相擁而行,輕憐蜜愛只是纏綿,不覺來到村邊廟宇。那是村人立了供奉觀音娘娘的,初一十五,四時祭祀,香火倒也旺盛
「蘭芝,你來!」我心念一動,拉了蘭芝走進廟內,點了殘燭,在神案前跪下,舉手向天,「弟子毛穎元,本憊懶之人,今有幸得邵蘭芝垂青,感激不勝,當粉身以報。今日弟子在此立誓,此後定一心一意對待蘭芝,終生相守,生死相依,不離不棄,若有違此誓,死後永墮畜道,萬……」
下半句被蘭芝的小手捂住了嘴裡,轉頭看時,她一對美目已是淚光漣漣
「事兒哥……」縱體入懷,嚶嚶而泣
「蘭芝,哭什麼呀?」我將她臉上淚珠兒吻去,「今兒個是咱的好日子,該笑才是!」
「是……是……我這是太高興……是喜極而泣。」她正了正身子,也學著我的樣子舉手立誓,「弟子邵蘭芝……」
將她因心情激盪而顫抖不已的身子攬入懷中,看著她臉上露珠兒似的淚水。我心裡明白,從今日起,不光是她的身子,她的心,她的一切一切,徹徹底底都屬於我了
呵,秋天,果然是個收穫的時節
「冬」
緊了緊身上的長衫,我加快步子,興沖沖地向前趕,一想到馬上又可以見著我的蘭芝,全身就興奮得發熱,深秋的夜風吹在身上也覺得沒那麼涼了。上月十九是蘭芝娘十周年的忌辰,邵先生帶了蘭芝回浙江老家拜祭,這一走就是一個多月,讓我相思成狂,天天在村口盼,脖子都盼酸了
今兒個聽姆媽說她回來了,初更不到我就火急火燎地出門了,恨不得肋生雙翼,直飛邵家。伸手在懷裡按了按,硬硬的那根還在,那是我鄉試後到省城給蘭芝買的銀簪子,待會我親手給她戴上時,她一定又是紅著臉嬌羞地笑吧?一月多沒見,不知玉人是否無恙,千萬別瘦了才好。嘿嘿,一個多月沒做那襄王神女之事,想必蘭芝也和我一樣情火難捺吧?
利落地翻過邵家院牆,照例來到窗下,讓我吃驚的是還沒等我敲窗,蘭芝的聲音便在窗後幽幽響起:「是……事兒哥吧?」
怎麼?她是不是早在這兒等著我了?為什麼不開窗呢?
猶豫一下,我還是開了腔:「是我,蘭芝小寶貝兒,快開開,讓哥哥好好看看你。」
「我……我今兒坐了一天的車,有些乏了,改天吧!」蘭芝那冷冰冰的一句話,把火燙的熱情一下澆滅,我當即哽在原地
乏?這是什麼理由呀?讓我怎麼接受得了?
「開開吧蘭芝,讓我看看你就好!」我仍不願放棄努力
「我真的累了,你……你還是走吧,待會讓我爹聽見就糟了。」蘭芝的話音雖低,卻帶著不容辯駁的堅持
「那……那你早些睡,我先回去了!」眼見著實無望我只得悻悻而回
更讓我意想不到的事還在後頭,接下來七八天的時間,蘭芝都以各種藉口避我不見。今天是疲累未復,明天就月事臨門,讓我頭大如斗。變化決絕且事發突然,只知和祭母之行有關,細節卻無從揣摩,想面詢卻怎麼也見不著人,真叫人無可奈何
好容易尋著個機會,在溪邊苦守了兩個多時辰,終於堵住來洗衣的蘭芝,她果然憔悴了一些,眼圈有些發青,估計沒休息好,眉宇間也有一股淡淡的愁意,低著頭只管走路
我從樹後閃出身來:「蘭芝!」
蘭芝被突然出現的我嚇了一大跳:「嗯……是……是你!」
「為什麼?蘭芝,為什麼躲著不見我?是不是我做錯什麼讓你惱我了?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呀!」我走上兩步,大聲問她,似要把幾天來心中的憋屈全喊出來
「不……沒……我……我這幾天身子不適……」
「你說謊,蘭芝,我知道這不是真話,」我再踏前一步,幾乎將臉貼上她的臉,「打從回來那天起,你就變了個人似的。這不是你,我……我……我喜歡的蘭芝不是這個樣子的,到底出什麼事了?」
「沒……沒什麼,我真的……」
「咱們都……都已經……你還有什麼事兒不能對我說的嗎?」問不出真相,我急得五內俱焚蘭芝玉容一黯:「從今兒個起,咱們……咱們不要再見面了!」
腦子「嗡」一下,接著就是一陣暈眩:「蘭芝,你……你說什麼?」
「我說,咱們從此就不要再見面了,」她眼中掉下淚來,「你……你就忘了我這個人吧!」
回身便欲跑開
我又怎會就此放過?探手抓住她的皓腕:「蘭芝,今天你要不說明白,休想我放你走。」
「放開,你放開,我……我喊人了!」她掙扎著,推搡著,撕打著想從我手中逃脫
「喊呀,你喊呀,就算你把全村的人都喊來,我也一樣要問個明白,」犟勁兒一上來,我也抑不住狂亂的情緒,粗暴地將她拉入懷中,「你是我的,休想從我手中逃走!」
「才不是……我什麼時候……什麼時候……」
「你忘了?我可還沒忘,終生相守,生死相依,不離不棄……」我將仍在掙扎的她用力摟緊,低聲吟出那天在觀音娘娘面前發的誓言
那一瞬間,仿佛被擊碎了什麼,蘭芝怔了片刻,緊抓著我前襟伏在我懷裡泣不成聲:「沒有忘,我……我沒有忘,哥哥,我都……都和你說……」
坐在溪邊石上,蘭芝將這幾天來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全都說給我聽,經過了幾天的困惑,我也終於了解到事情的原委
回鄉祭母的邵家父女本來一切順利,回程中卻巧遇也來祭拜的蘭芝舅家人,盛情難卻之下,邵先生只得答應去莊上盤桓幾日,誰料這一住便生出事來
那個大少爺,也就是蘭芝的表哥,見蘭芝生得美貌,起了歹意。席間假意勸酒灌翻了邵先生,弄了截迷香,當夜就摸進房內將蘭芝玷污,之後又以名節和父親的生命相脅,連嚇帶騙讓蘭芝不敢聲張
「回來之後,我也想過一死了之,又……又擔心老父年邁,無人照料,」將胸中苦水倒出,蘭芝的哭聲愈加淒切,「再後來,你來尋我,我……我又怎能以污濁之身事你?才砌詞推託再三,直到……直到今天被你……被你攔下。」
「我……我要殺了那個畜生!」我捏緊了拳頭,牙根咬得格格作響
「不,不,」蘭芝一臉驚惶,扯著我的衣袖,「他家財雄勢大,你……這萬萬不可……」
「那你就白白讓他欺辱了不成?」我像只暴怒的雄獅
「許是我命該如此,」蘭芝止了抽泣,哽咽著說著她的身世,「我……我本就是個苦命女子,五歲時便死了娘親。爹體弱多病,帶著我顛沛流離,好容易安頓下來,本指著父女相依為命,再找個能給我爹送終的人。如今……如今又被人污了身子,恐怕……恐怕……」
我心頭「格登」一下,是呀,知道了這事後,今後的我們倆該如何自處呢?我母通情達理,我父尊師重道,邵先生對我又最為疼愛,我原本一直認為,只要我和蘭芝兩情相悅,我們之間不存在任何阻礙,可是……
女子一旦失了貞節,可是比丟了性命更可怕的事。這事又不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旦漏了風,光是閒言碎語和背後指指戳戳的目光,就能讓人生不如死。俗禮如刀,刀可是會要人命的
就算我不介意,爹呢?娘呢?覃弟呢?今後叫他們還怎麼在鄉人面前抬起頭來?而且,捫心自問,我真的能毫無芥蒂地面對嗎?我還會像從前一樣對待蘭芝嗎?那個純潔無瑕的蘭芝……心亂如麻,抬頭恰好對上了蘭芝哀憐的目光,想來我此時的眼神一定也是紊亂且迷惘的吧?
冰雪聰明的蘭芝,當下便明白了我的心意,俏臉全無血色:「哥哥,我現下已非清白之軀,若再和你在一起,沒來由污了你的聲名。你……你便……便將我忘了吧……」
轉身跑開
我伸手去拉,手卻僵在半空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她跑遠
我躺在床上,眼珠眨也不眨,痴痴地望著床頂。這幾天我幾乎都是這麼過來的,進食就寢也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爹媽問我緣由,我也只用疲累推搪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從此與她天各一方,慢慢將她遺忘?那刻骨銘心的戀情我能忘得了嗎?
她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我能忘得了嗎?還有……草堆上那個激烈而又溫柔的夜晚,這一切我都能忘得了嗎?如果說能,肯定只是我自己在欺騙自己
「大伢,吃飯了!」姆媽在堂屋外大聲喊我
「來了!」我懶懶應了一聲,起身拖著身子向外走去
坐到桌前剛端起碗,就看見院門外火急火燎地衝進來一個人,是鎖子,他也是邵先生的眾多弟子之一
「師哥,快……快去邵家,」鎖子一臉的驚惶,「老……老師他……他過世了!
【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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