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認識的中國女人
××是個只知道蠻幹的笨蛋,他在審問時雖然十分凶暴,一開始行動就把人 打得半死,但是如果被訊問者頂過了前面的那一陣暴風一樣的突擊,××便會開 始不知所措起來。通常會當場把對方在訊問室里打死,照我的看法,那人在死之 前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
當然作為被問的對象,一下子碰上一個暴跳如雷、喊打喊殺的傢伙可能會被 嚇住。不管怎樣,××中尉的成績也還算不錯。他執行犯人喜歡砍頭,而且常常 隨車去現場親自動手。我懷疑他在為自己積累某種記錄。另外,他從不認真審問 女人。
那天上午他一直在主持審問一個中國男人。由於有居民報告說鄰居家晚上進 入了一個可疑的男人,我們便把那家的丈夫和他的來客都抓到了憲兵隊里。這本 來多半是胡鬧,但問題是那個從村裡來的傢伙長得個子高大,而且在寬闊的臉膛 上長著濃密的絡腮鬍子,讓人怎麼看都覺得他像是一個土匪。
等到我中午進去找××中尉時,那人壯大的身體被剝得赤條條的綁住四肢, 仰天躺在刑訊用的鐵床上,捆他雙腳的那一頭在下面墊了兩塊磚頭,這樣使他的 頭部向下一些,灌水會比較方便。
問訊室里滿地都是水,看來已經給他灌過好幾輪了。他躺在那裡半張著嘴, 用茫然的眼光望著天花板。
「吃飯去吧。」我對××中尉說∶「他招供了嗎?」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他有些敷衍地說。
那男人開始堅持說是受鄉里之託給人往城裡的親屬家帶些土產,而他自己進 城是找誰誰要年初欠他的一筆工錢。灌到後來,他就說在村裡見到過土匪,再後 來變成了他家裡就藏著棉布和兩枝槍,準備送給土匪。
我看了看××中尉,認識到他也明白這個中國人是在編造謊言。
但是,第二天××中尉還是決定親自帶人押著那個犯人去鄉下。我不知道他 是出於什麼考慮,可能的原因是那一帶確實有土匪活動,他想藉一個機會去恐嚇 一下村民。
結果半路上出了事,那輛卡車衝下了路邊的水溝,再從水溝里彈出來側翻到 另一邊的田裡,以後發現××中尉當時就死了。
車上摔成了一堆的憲兵們很緊張,以為遭到了土匪的襲擊。他們跌跌撞撞地 爬出來在車邊臥倒出槍,往四處張望。結果他們發現的唯一一個人影就是那個犯 人,他已經趁亂跑出了三、四十米了,很難想像他戴著腳鐐還能夠跑得那麼快。
臨時負起了指揮責任的××曹長喊∶「目標,西南方四十米,射擊!」只一 聲槍響之後那人就倒下了。
本來還剩下四個沒有受傷的憲兵,完全可以把那傢伙輕而易舉地抓回來,可 是他們當時認為首要的任務是戒備可能埋伏在周圍的土匪,因此採取了這樣決斷 的措施。不過他們並沒有遭到襲擊,卡車純粹是偶然翻掉的。
在這之後,命令我代理憲兵分隊隊長的職務。
我當時認為很有可能會獲得正式的任命,於是在部隊的防區內努力地工作起 來。事情發生時我正好就在上嶺,上嶺鎮距離省城四十多公里,是從省城開出的 火車停靠的第一個車站,也是一個農產品集散的內河碼頭,這裡是23聯隊布防 的重點。
一個白左機關的中國特務把電話打到了聯隊的值班室,他結結巴巴地請求皇 軍支援,他說他正在上嶺執行秘密任務,現在在江岸旅社的大門口。
少尉野山帶了兩個人換上便衣找到了他,那個乾瘦的傢伙已經被嚇壞了。據 說,他奉命從鄰省跟蹤一個被認為是敵對組織聯絡員的年輕女人回省城,按照情 報,聯絡員應該把一部電台帶回省城,白左機關也按照這樣的判斷在省里作了准 備,但是沒人想到那姑娘突然在上嶺下了車。
大半天時間裡,白左的人一直渾身流著冷汗在小鎮上拚命地盯著那個女孩, 幾乎連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再說鎮里屈指可數的幾部民用電話也跟本打不通省 城。直到他確認跟蹤對象住進了旅社,才發瘋似的狂奔到火車站,用電話找到了 駐紮在當地的日軍部隊。
軍隊的憲兵並不喜歡裝腔作勢的白左機關,但無論如何我們還是通過軍隊的 通訊系統向隊部作了報告。
那個中國人坐在江岸旅社對面的一家破爛的飯館裡不停地嘟囔著∶「我肯定 被她看見了,我肯定被她看見了。」看著他那一身在上嶺這樣的小鎮里顯得十分 可笑的黑色衣褲和那頂禮帽,野山不得不完全同意他的判斷。
就在這時候,他們的目標走出了江岸旅社的大門,她手裡提著一口看起來很 重的皮箱,沿著鎮中唯一的大路往前走了兩百多米。迎面開來一輛23聯隊的卡 車,姑娘揮手,車停了下來,爬出一個白凈的學生似的小子,笑得像一朵花。
姑娘給司機看一張紙條,這使得後者放聲大笑起來,「上車的,上車的。」 他一連串地說。遠遠跟在後面的兩個便衣憲兵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
十秒鐘的寂靜,更遠一些的小飯店裡衝出一個穿中式褂子的傢伙,手裡揮舞 著一枝手槍,他用日語大聲喊叫道∶「不准開車,抓住她!」
當三個人∶兩個憲兵和一個中國特務把姑娘按在汽車邊上搜查她的身體時, 野山從地上揀起了那張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請帶我去城外找廁所。」
我們首先盤問了白左的那個小子。白左機關認為那姑娘隸屬於某個外國(不 是中國)的軍隊情報組織,是負責運送物品和情報的聯絡員。當然,她自己是中 國人,她的公開工作是省城××高等國民學校的教師,名字叫陳惠芹。
那個中國人只知道這麼多。
在猶豫了大約十分鐘後,我下令回省城,把姑娘帶回我們的隊部。
第一天
省城的憲兵分隊在一條僻靜的小街上占了一個不小的院子,據說原來的主人 是一個隱居的中國軍官。我們在前面建造了一排臨時拘留犯人的磚房,正房供分 隊的人員使用。後院靠牆原來可能是傭人住的幾間房間作為訊問室,院子隔壁住 著一隊配合我們行動的中國J。C。
我帶了兩個憲兵直接去後院,同時讓中川少尉去提一個年青些的女犯到詢問 室隔壁的所謂「二號室」∶「掛起來,讓她叫兩聲。」這是準備在審問女聯絡員 時對她進行恐嚇用的。
那個年青姑娘被帶了進來,我讓她坐下後盯著她看了大約三分鐘。野山他們 在上嶺拘捕她時就給她戴上了手銬,她把上了手銬的雙手平放在腿上,在椅子上 坐得端端正正。
她算不上是美人,雖然是蛋形的臉,淡淡的眉毛和細細的眼睛都像是畫在臉 上的幾條細線。鼻樑窄,鼻子有點尖。不過她的皮膚白晰,脖子和手臂也很長。
我從最一般的問題開始。叫什麼名字、幾歲、哪裡人、幹什麼的、家裡有什 麼人┅┅等等。她平靜地一一回答,並且說的都是真實的情況。叫陳惠芹,二十 三歲,在××國民高等學校教書┅┅等等。
有趣的是,她說這兩天到鄰省去轉了這樣一個圈子是因為在學校里跟上司吵 架,賭氣請了假,隨便找個地方待幾天。
這是設計好的答案,因為探親訪友需要提供真實存在的人名和地址,會不得 不說出更多的能夠被查證的東西。
最後我說∶「好啦,好啦,你把發報機弄到哪裡去了?說出來,我們大家就 都不用浪費時間了。」
憲兵們已經拆散了她帶的那個皮箱,裡面既沒有發報機,也沒有一點有價值 的東西。
她假裝吃了一驚∶「什麼發報機?我怎麼會有發報機?」
我停下來繼續盯著她,安靜中從隔壁傳來女人的慘叫。
我勸說了她一陣,結結巴巴地說了些皇軍是來幫助支那人的,她還很年青, 不要為某國的白種人賣命之類的討厭話。我能說一些中國話,但是很不熟練。陳 惠芹很天真地眯縫著她的細眼睛看著我。
我冷笑起來,用日語說∶「我的時間不多,打擾了。」對一直立正站在旁邊 的憲兵揮了揮手。
他們上前抓住她旗袍的門襟,輕鬆地往一邊撕開,給她打開了銬在身前的雙 手,順帶著把她的手臂反擰到身體背後,再把她向下按跪到椅子前面的地板上, 踢飛了她腳上的布鞋。轉眼之間,她身上的衣服連同內衣全都被從身後撕扯下來 扔到了屋角里。
訓練有素的憲兵把半裸的姑娘扔回椅子,給她反剪在背後的手腕「喀嗒」一 聲重新鎖上手銬。兩人轉到她身前蹲下,用廢電線把她的腳腕分別捆在椅子的兩 條前腿上,順手拉掉她仍然穿著的白布襪。他們用一把折刀割裂她身上僅剩的內 褲,從她的臀下把碎布片抽出來。
女孩並沒有十分地掙扎,也沒有說什麼「別碰我」、「讓我自己來脫」之類 的蠢話。
我轉開臉看著牆上掛的字畫發獃,兩個憲兵之一,矮胖的中川少尉向被迫赤 裸裸地分開腿坐著的年輕姑娘俯下身去,他用一隻手玩弄著她的一個乳頭,另一 只手從上到下撫摸著她的身體,最後停在姑娘的兩腿之間,翻來覆去地擺弄著, 中間姑娘幾乎是驚訝地「啊」了一聲。
中川從裡面抽出沾濕的中指舉起來,上面有不多的一點淡紅色血跡。中川停 了兩秒鐘,隨即大笑起來,他把手遞給姑娘看,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說∶「說出 來,發報機,哪裡?支那女人,皇軍大大地愛護。」
陳惠芹在開始時用不太大的聲音罵了幾遍「畜牲」,現在閉上眼睛把臉轉向 一側,不過從兩頰到原來白凈的脖子都變成了鮮艷的桃紅色。
和一般中國人的想像不太一樣的是,駐守在較大些城市中的大多數憲兵並不 經常強姦女犯人。他們的津貼可以保證他們在中國的城市裡享受到十分不錯的生 活,在需要時他們可以去很好的娛樂場所尋找日本女人,也有人找了中國人並且 為她在城裡租了房子。客觀地說,摟抱塗脂抹粉的日本女人,比趴在那些骯髒的 女囚犯身上要有趣得多。
當然,前線的野戰部隊在進入敵對地區時軍紀的混亂是任人皆知的。有時為 了打亂審訊對象的心理,也會命令部下在詢問室里進行強姦,但是大多數時候憲 兵們並不是十分情的,因此更多地是讓協助我們行動的中國的警備隊來干。
現在對於是否要讓中川繼續幹下去我就有些猶豫不決,有些女性被姦污後會 完全放棄抵抗,像失去了支柱似的問一句回答一句,但也有可能變得完全一言不 發。從陳惠芹被侮辱到現在的反應,我判斷不出她會是那一種情況,我站起來制 止了中川。
「還是不肯老實地說嗎?那樣的話他們會像公豬一樣爬到你的肚子上來,你 想試試看一個晚上能招待多少頭豬嗎?三十?四十?」
她害怕了,軟弱地說∶「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我是守法的良民。」
我向她逼近過去,這才第一次仔細地審視她的裸體。和大多數的黃種女人一 樣,她胸脯上鼓起著兩個不大的半球形乳房,幾乎像是還沒有發育成熟的少女, 乳頭和乳暈細緻得就像薔薇花瓣。不過她的雙腿和她的脖頸與手臂一樣,纖細修 長,看起來很引人注意。
「說!東西在哪裡?要送到哪裡去?」站在她身前一步遠的地方,我突然大 聲地吼道。
「我是教師,沒有要送什麼東西。」
「混蛋,自找麻煩的母豬。」我裝做怒氣沖沖地衝出門去,一邊對憲兵說∶ 「帶到隔壁去。」
二號室里野山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我對赤條條地掛在屋子一頭的那個年輕 姑娘還有印象,他們中學的老師被人密告有反日言論,還在學生中組織讀書會, 野山少尉便去把那個教師連同他讀書會的學生全部抓進了憲兵隊。教師被揍得半 死後判了十年徒刑,送到哪座礦山或者其它什麼地方去了。有些學生被人保了出 去,剩下運氣不好的,既沒有判刑也沒有釋放,就一直關在憲兵隊里,有時就像 今天這樣被用來當作恐嚇的材料。
為了製造效果,野山把她反綁上雙手,用一個大鐵鉤從頜下鉤穿她的下巴掛 在天花板上垂下的鐵鏈上,讓她的雙腳只有腳趾著地,弄得她嘴巴里、脖子上亂 七八糟的到處是血。她悽慘地往後仰著頭,下巴尖奇怪地成了整個人的最高點。
一個新兵坐在她身前,守著一個中國北方居民家中常用的小煤爐,等上一陣 便抽出一根燒紅的鐵條按到女學生身上。女學生全身像魚似的一扭,因為嘴中插 著鉤子不太喊叫得出來,她每次只是從嗓子深處發出一聲慘痛不堪的嗚咽。
我注意到被帶進來的陳惠芹轉開臉躲避著酷刑場面,不過她並沒有因此變得 合作一些。我在靠牆的椅子上坐下,下令說∶「開始干吧!」
憲兵把她推到渾身散發著焦臭味的女學生旁邊,用另一個垂下的鉤子鉤住她 的手銬,把她雙腳離開地面懸吊起來,然後揮舞軍用皮帶狠抽她的身體。
打了大約四十多下我叫停,把她從上面放下來,她用手臂支撐著上身坐在地 下,急促地喘息著,白晰的皮膚表面高高地鼓起了一條一條的青紫色傷痕,原來 整整齊齊的短髮被汗水零亂地沾在額頭和臉頰上。
開頭的這場鞭打和前面剝去女犯的衣服一樣是為了震攝訊問對象的決心,使 她認識到這裡有著完全不同的行事規則,進而懷疑自己事先積蓄的意志力是否足 夠。
憲兵把女人按跪到地上,把她的兩手換到身前,往她的手指縫裡挨個夾進粗 大的方竹筷。兩個粗壯的傢伙握著筷子的兩頭,表情冷漠地用勁壓緊。一瞬間, 女人受刑的右手上四個手指筆直地張開,大大地伸展在空中,而她跪在後面的身 體卻像是被抽掉了骨頭那樣癱軟到地板上扭擺著。她在狂亂中本能地往回用力抽 自己的手,憲兵們抓住手銬把她的手拉到合適的高度,重新開始狠夾她的下兩個 手指,以後再換上她的左手。
「好姑娘,想起來沒有?東西要送到哪裡去?」
她側身躺在地下,一對細眼睛呆呆地盯著我看了半天,一聲不吭。
中川拿來一塊厚木板壓在她的踝骨上,把穿著軍靴的腳重重地踩上去,姑娘 痛苦地「哎喲」了一聲。中川抬起腳一下一下地跺著,終於使她一連聲地慘叫起 來,這是用刑以後她第一次忍不住喊痛。
中川在她腳邊蹲下,摸索著姑娘已經皮破血流的腳踝,大概是想看看骨頭有 沒有碎,但是接著他卻握住姑娘的一隻腳打量了起來。女孩的腳背高而窄,足趾 因為細長顯得柔弱無力,中川帶著「確實值得一試啊」那樣的神情撿起扔在地上 的筷子夾進她的足趾間,直接用手使勁壓著。
把她拖起來仰天捆上了那張鐵床,在腳那一頭墊進幾塊磚頭使她的頭部低一 些,用濕毛巾堵住她的鼻子,這樣她為了唿吸不得不張開嘴,中川便把冷水不停 地往她的嘴裡倒下去。她又咳又嗆地在水柱下面掙扎著,中川是老手,一會兒功 夫就把她的肚子灌得大大地挺了起來。
解下來放到地上猛踩她的肚子,她軟弱無力地試著把中川的皮鞋從自己的肚 子上推開,那當然是毫無用處的。水從她的嘴裡、鼻孔里和肛門中一股一股地涌 出來,弄得她滿臉滿身都是水淋淋的,地面上也變得又濕又滑。
我去接了一個電話回來,兩個憲兵已經讓到一邊,留下她一個人躺在那裡, 全身抽搐著沒完沒了地嘔吐,這時她吐出來的已經是小口小口淡紅色的血水了。
就在地上按住她,又給她灌了差不多一鉛桶水。看著纖細的女人把銬在一起 的雙手捂在圓滾滾的大肚子上可憐地扭動身體,努力避開皮靴的踩踏,那種地獄 般的情景是每個人都要同情的吧。不過我剛才接的電話是隊里打來的,中佐的怒 吼聲現在還在我耳邊響著,我不會還有多少耐心。
我向地上的女人彎下腰,抓住她濕漉漉的頭髮。這時的陳惠芹已經完全沒有 了剛才那樣一本正經的教師模樣,她臉色慘白,半張著的嘴裡滿是清水,一陣陣 撕心裂肺的乾嘔使她全身顫抖得像風中的樹葉一樣。
「求、求求你們┅┅別再灌了┅┅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什麼東西。」
「啊,是那樣嗎?」我陰沉地笑起來。雖然她仍然在否認,不過看來已經快 要垮掉了。「開導開導她。」我對會說中國話的野山說。
野山這個戰前在中國開布店的商人,很得意地顯示他會熟練地運用中國北方 的捲舌口音。他蹲在女人身邊嘰嘰喳喳地說了半天,大意是從來沒有人在憲兵隊 能熬過三天還不開口說話的,我們對她做的還僅僅只是個開頭而已,我們將要如 何如何,對女人還可以如何如何。
她輕聲說∶「你們殺了我吧。」
於是野山向她解釋,我們決不會簡單地殺掉她,相反,我們要讓她一直活著 經受無窮無盡的痛苦,我們甚至會讓醫生給她治療,直到她不得不把我們想要知 道的所有一切都告訴我們。
當然,在那之後事情就會變得非常好了。我們會放了她,會給她錢,給她在 別的什麼地方找個事情做。這當然是謊言,被確認了抗日分子身份的人,無論他 (她)供認與否,極少有能夠被釋放的。像陳惠芹這樣具有情報背景的對象,在 她全部坦白後幾乎可以肯定會被處決,或者會長期關押起來,準備以後還可能有 什麼用。
不過這並不是眼前的問題,眼下的問題是我注意到在野山的喋喋不休之下, 那姑娘閉著眼睛根本沒有什麼反應,我意識到她只是狡猾地利用這個機會休息。
大家重新忙亂地活動起來,手搖發電機也被拖了出來。把發電機引出線的銅 絲繞在姑娘的兩個乳頭上猛力地搖著搖柄,電流把她捆緊的裸體打得像落在河岸 上的魚一樣上下亂跳。她昏死過去,便用煙把她 醒再干,等她第二次甦醒過來 後,他們解開其中一個線頭纏在一根銅棒上,把銅棒插進女人的下體深處。
那個新兵躲在一邊機械地搖動發電機,姑娘驚嚇般地大大張開嘴巴,一開一 合地掙扎了近十秒鐘才叫出聲來,那種恐怖怪異的聲音,現在回想起來完全不像 是從人的嘴裡能發出來的。不過在當時我們絲毫也不在意,在二號室里幾乎每天 都會聽到這樣的聲音。
盯著她的胸脯和乳房,可以清楚地看到汗珠一顆一顆地從皮膚下面冒出來, 在那裡停留了幾秒鐘,變得像一粒黃豆那樣大小,然後就突然地滾落到身體下面 去。隨著搖動發電機的節奏,一股黃色的尿液時急時緩地從她的身體下部流淌出 來,很快地在地面上積起了一灘水。
她的眼睛恐怕從生出來起就沒有瞪得那麼圓過,見她的黑眼珠往上翻過去我 們便停一會兒,等她恢復些再搖。
就這樣一直干到晚上七點多鐘,居然還是沒有結果。女人的嘴邊塗滿了帶血 的口涎,嗓子已經完全叫啞了。估計這樣下去她可能會經受不住而死掉,於是我 決定暫時停止,把滿臉都是眼淚和汗水的姑娘扶起來喂了點鹽開水。
「讓她休息三個小時,給她吃點東西。」我對中川說∶「十一點鐘,找幾個 人來陪她,她一個人躺在這裡不冷清嗎?」我補充了一句∶「不要叫中國人。明 白嗎?」
「明白。」
這整件事必須完全地保守秘密,對中國的警備隊也不能讓他們知道,只好依 靠中川他們了。
我去了一家也許叫做《××之月》的娛樂場所,本來打算在那裡過夜,到早 晨再回憲兵隊。但到了半夜就清醒過來,開始反覆地考慮這個案子。按照我了解 的這個情報組織的工作方式,只要拖過兩三天,那個女教師再說什麼也沒用了。 我現在不知道他們預定接交物品的時間,很顯然等到這個時間一過,再也不會有 人還愚蠢地等在那裡。也許,如果我足夠幸運,由於實際情況的變化多端,事先 會為第一次交接萬一失敗安排了第二個聯絡地點,那樣的話,我就還能再有一兩 天時間。
另一方面,我還得為在上嶺愚蠢的逮捕行為作出辯解。我無從得知白左機關 他們對陳惠芹的控制程度,因此也無從判別在面臨失去跟蹤對象時究竟是不是應 該像野山那樣喊叫起來。
要是這樣推想下去,就會有無窮多的應該如何以及不應該如何。現實的唯一 出路,就是讓那姓陳的女教師迅速地說出詳情,我便可以相機行事。只要有了成 績,無論當初乾得是對是錯都不會有人追究,否則白左機關會到處貶低陸軍,憲 兵本部的××中佐恐怕只好讓我去剖腹。
我在凌晨兩點鐘返回分隊大院裡的二號室,屋裡點著電燈,陳惠芹依舊赤裸 著全身,緊靠著牆壁跪坐在自己的腳上,雙手反銬在身後牆腳邊橫釘著的鐵管上 面。她的腿向兩邊分開,疲憊地低垂著頭。在她身前的三個憲兵也跟她一樣赤條 條地一絲不掛,那個小煤爐就放在旁邊。
「已經那樣乾了,正在問話。」他們報告說,我在一邊坐下聽。
中川他們問的都是淫穢的下流問題,中川多少次,尾崎多少次之類。如果女 人不肯回答,便用爐子裡烤著的細鐵條折磨她。由於被烙在乳房上確實很痛苦, 她會覺得這並不是要拚死保守的秘密,就會開始沙啞著嗓子斷斷續續地回答。問 過一陣之後再轉到重要的問題上來,中川希望年輕的女人會覺得就連那樣難聽的 話都說出來了,再抵抗還有什麼意義。這對於他們來說,只不過是一種探究對方 心理的工作手段而已。
「再去內務班叫幾個人來,干到四、五點鐘讓她睡一會兒。不要燙得太厲害 了。」我拚命克制著馬上開始狂熱地拷問的想法,臨走前對他們吩咐道。
第二天
我睡到早晨八點多鐘。憲兵們在訊問室的地上鋪了一塊破線毯讓女犯躺在上 面,秋天的夜裡很涼,還從前院的拘留室里拿了一條骯髒得看不出顏色的棉被蓋 在她身上。為了防止她可能的搗亂行為,仍然給她戴著手銬,給她的腳上鎖了一 副五公斤重的腳鐐,那麼重的型號通常是對男犯使用的。由於我的命令是一分鐘 也不能讓她離開視線,有個上等兵一直守在訊問室里。
我掀開她身上的棉被喝令她站起來,她用了很大的力量和勇氣才能扶著牆站 直身體,當她努力這樣做的時候,兩條腿一直在不停地顫抖。她的身體正面已經 被烙出了一些傷痕,大多是燒壞了表皮,露出下面一小塊積蓄著體液的淺紅色肌 肉,也有幾處烤焦的皮膚像皺紙那樣縮成一團。她的手指和腳趾都已經腫脹了起 來,其中有幾個特別嚴重,看上去表皮下亮晶晶地積著水,有可能裡面的骨頭已 經斷了。
上等兵告訴我,他們後來又叫來了八個人,那麼這個晚上她已經被凌辱了十 多次了。
「昨天不還是處女嗎?現在的感覺肯定很複雜吧?不想談一談嗎?」
她垂低著頭又恢復了那種裝傻的樣子,像放留聲機似的重複著「我是普通教 師,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之類的套話。
「走,到隔壁去,看我們會怎樣對待你!」我按捺不住急躁的心情,大喊大 叫起來。
她扶著牆壁慢慢地走動,由於疼痛再加上腳鐐的重量,她幾乎不抬腳,只用 腳掌擦著地面往前移。她從我身邊經過在門口停住了片刻,也許是因為外面的陽 光耀眼吧。她的背和臀在逆光中看來很光潔,形狀也很好看。但是我已經十分瘋 狂,只是惡毒地想∶要是她今天還是那麼頑固的話,我就要讓這塊地方變得像中 國的餃子餡一樣。
鐵鏈聲在門外停住了,我跟出門去,院子裡沒有其它人。姑娘斜靠在隔壁房 間的門口,一手扶牆,一手捂著小腹,她閉著眼睛,很深地彎著腰。
「哼,受不了了嗎?」我冷冷地站在旁邊看著,直到她重新慢慢地移進門裡 去。
「到鐵床那一頭去!」裡面有人喝道。
「往前,再往前,跪到爐子邊上去!」
「就這樣看著火不准動。」
「這樣會暖和一些吧?」
裡面的幾個傢伙都是昨天晚上到過現場的,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描述起當時 的情景侮辱著姑娘,一個比一個更加沒有顧忌,以至於我在門外聽著都皺起了眉 毛。
野山興致勃勃地翻譯著,他們越來越高興,鬨笑著要她表演,姑娘已是帶有 哭腔的聲音固執地重複著∶「不┅┅不┅┅」然後他們就開始打她。
我進去時她已經被拖到了屋子中央,有人緊抓著她的頭髮。她的臉正好對著 門,一雙眼睛像是被逼到了屋角里的兔子那樣充滿了絕望。
「恐怕這樣對她也不會有什麼效果。」雖然我是這樣的判斷,走進去本來就 是打算催促他們儘快地開始,但還是微笑著等了一陣。
後來還是讓她仰天躺到了鐵床上,拉開四肢捆緊手腳。
「上面已經烤過了,再不弄弄下面會不均勻。」姑娘足弓很深的腳掌與她平 躺的身體垂直著豎立在那裡,憲兵們把棉花團倒上酒精,用細鐵絲捆綁到她的腳 底上。
火點了起來,一開始酒精冒出幾乎看不見的藍色的火。她猛抽她的腿,帶動 著鐵床都搖晃起來,同時偏過頭從旁邊看著自己正在散發出青色煙霧的兩隻腳。 她緊咬著嘴唇一下一下更加用力地往回收腿,就那樣沉默地和繫緊腳腕的繩子搏 鬥了一兩分鐘。
然後她堅毅的神情被痛苦一點一點地撕扯開去,一長串令人膽戰的哀鳴沖開 她緊閉的嘴唇。她的兩條腿變成了散亂的抽搐,在儘可能的範圍內扭曲成各種奇 怪的形態。她轉開臉朝天,完全失控地哭叫起來∶「媽媽呀,我痛啊┅┅」
火熄滅了,問陳惠芹。她抽泣了半天,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燙她!」
從爐子裡抽出烙鐵,頭一下就兇狠地按在姑娘兩乳之間窄窄的胸脯上。她確 實已經咬緊牙齒做好了準備,但是巨大的痛楚肯定遠遠地超出了她的想像,她充 滿恐懼地驚叫了一聲,胸廓在火紅的鐵條下深深地收縮進去。
往她的一對乳房上燙了好幾下,再燙她的腋窩。她這時還有點力氣,掙扎扭 動著身體,斷斷續續地發出「媽媽呀」、「痛死我啦」、「我真的不知道呀」的 尖叫,一聲比聲比一聲悽慘。
憲兵們終於停了手,陳惠芹繃緊的身體也在鐵床上松馳開來。既然整個胸乳 都已經變成了一大塊黑紅相間、粘液四溢的半熟的烤肉,她還以為最痛苦的階段 已經堅持過去了呢。
可是拷問的原則就是持續地施加壓力。等到通爐子用的細通條重新烤成了熾 熱的白色,野山舔著嘴唇,開始用它一下一下不輕不重地點觸著姑娘敏感的乳暈 和乳頭。他在這一帶非常有耐心地把陳惠芹折磨了很長時間,弄出了一連串紫紅 色的血泡,再把它們一個個戳穿撕裂,到最後把痛苦不堪的姑娘逼得幾乎已經神 經錯亂了。
等她稍稍平靜了一些,憲兵們用手一縷一縷拔光了她的體毛,把烙鐵按到她 血跡斑斑的身體下部。接下去他們本想再燙裡面的粘膜,但是她抖動得很厲害, 結果按她的人被烙鐵燙了手。於是鬆開了她,只把燒紅的鐵條放平了往下面壓; 再換上一根新從爐子裡抽出來的往裡亂捅;豎起來從上往下用力劃,遇到能探進 去的地方,便把半根鐵條都伸了進去。
她嚎叫得像動物一樣嘶啞難聽,眉眼口鼻全都可怕地改變了形狀,根本不像 是一張人的臉了。她狂亂地把頭往後面的鐵桿上撞,雖然手和腳都在鐵床的框架 上捆得很緊,她還是能把背和臀部從架子上挺起來幾乎有半尺高。中川用兩隻手 握住她的頭髮搏鬥了一陣才制止了她,往她頭上澆了一桶水。
事實上連中川的臉色都有點變了,大家一時默不作聲地盯著女人的臉。
「發報機要送到哪裡?」
「我、我真的、沒有發報機。」
「他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
「哎喲┅┅什麼名字?」
「誰派你來的?」
「┅┅」
又有人從爐子裡抽出了烙鐵,我朝他做了一個不耐煩的手勢制止了他。用火 烙燙確實能給人造成極大的痛苦和強烈的心理打擊,但過度地燒傷並不能使被訊 問者感受到的痛苦持續增加。人體痛感最烈的是表層皮膚遭到破壞,下面富含神 經末梢的細嫩的真皮組織被暴露在外的時候。這時的傷處看起來十分濕潤,表現 出粉紅色或粉白色,就是輕微的觸摸都能使人痛得發抖。我曾見過被開水淋遍了 全身的人,痛得整個晚上在拘留室中用頭不停地撞牆,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還停 不下來。
如果繼續施加高溫的話,最終會把全部皮膚連同下面的脂肪完全烤成焦炭, 那樣受傷者就根本沒有什麼痛感了。當然,他的那塊地方以後會有很大的問題, 會受到感泄爛出一個洞,可是對於即時的逼問來說,效果不如較淺些的燙傷。
同時,常常選擇乳頭、陰部作為烙燙的部位,主要並不是因為淫邪,而是因 為那裡神經最集中、最為敏感,燙腋下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當然,對於生殖器 官的施刑,給與男女犯人的巨大心理打擊也是不可否認的。
我認為,我的憲兵們不管是使用烙鐵還是酒精和棉花都能恰到好處。
憲兵們抓緊陳惠芹的頭髮,把她的頭從鐵床上拉起來往前按,讓她的臉湊到 自己胸前的那對乳房上,讓她看看自己的乳房現在的樣子。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認 真工作,她的乳房像是兩隻被一小條一小條地撕去了表皮的水蜜桃一樣,淺紅松 軟的皮下組織爛糟糟地浸沒在粘稠的黃色體液當中。
把平時用來縫棉襖的大約五公分長的鋼針舉起來給她看,恐嚇她,然後就在 姑娘的鼻子尖底下用針尖往她燙爛了表皮的嫩肉上亂劃,每劃一下,都使她像是 怕冷似的直打寒戰。最後,可憐的女人眼睜睜地盯著那根鋼針一公分一公分從自 己的乳頭正中扎了進去。恐怕她的感覺會像是扎在心尖上一樣吧,她都沒怎麼叫 喊,甚至也沒有能夠昏過去,卻像是被施了法術似的目瞪口呆地盯著自己只露出 一點針尾的乳峰。
姑娘全身的肌肉像男人那樣一塊一塊地聳立起來,在皮膚下凸現出清晰的輪 廓。她細軟的身體現在繃得像拉直的弓弦一樣緊。
突然地,那隻正被扎進鋼針的右乳房像是獲得了獨立的生命似的,在中川手 中一抖一抖地跳動起來,每跳一下,便從頂端的傷口裡忽地冒出一粒血珠。與它 應和著,姑娘正呆呆地瞪著它的細眼睛中也同時湧出一大滴眼淚。
中川又拿起第二根針再給她看┅┅在乳房上劃┅┅在第一根針尾稍稍下面一 點的地方再扎進去。
看著第二根針扎進一半,陳惠芹想閉上眼睛,幾個聲音立刻怒罵起來∶「睜 開眼睛,好好看著!」同時更用力地撕扯著她的頭髮。
她再睜眼,突然軟弱地說∶「別,別再扎了。」聲調很特別,大家意識到這 一點後停住了手。她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液,說∶「我,我都告訴你們。」
憲兵們把她的頭放回鐵床上,一齊朝我看。我看了看錶,十點多一點。如果 這是真的,今天之內還來得及做些事情。我問∶「發報機在哪裡?」
「在┅┅在江邊,大豆集沿江往南一百多米,也許,兩百米吧。有一間土坯 房子後面。」
我朝野山看了一眼,他後來與那個白左的中國特務一起工作了大半天,把陳 惠芹在上嶺走過的路線重新走了好幾遍。他稍稍點頭,意思是她到過那裡。
「為什麼放在那裡?」
她稍稍有些驚訝∶「幹什麼?讓人來取呀!」
很令人慚愧的是,我一直在等著這個聯絡員在小城中四處亂轉,最終確定沒 有人跟蹤後便狡猾地熘到一家中國人居住的院子門口,輕輕敲幾下門。等到她再 從裡面出來的時候,手裡已經沒有那口箱子了。
因此我一直認為,我們在她送交東西之前就抓住了她,在兩三天之內,那些 等著收取東西的人未必能夠及時得到警告。我一直在幻想帶領一個行動組衝進那 個最神秘的情報組織的一個聯絡站,甚至一個指揮中心,可是現在情況就不太一 樣了,我本該想到這種「信箱」的交貨方式的,一定是這幾年來我跟土匪作戰太 多,讓我變愚蠢了。
「哎喲,痛啊!」她呻吟起來∶「給我喝點水吧。」
我作了個「就那樣吧」的表示,憲兵們解開她手腕上的繩子,把她的上半身 從鐵床上扶起來。姑娘軟綿綿地靠在折磨了她一天一夜的行刑者的臂彎里,像個 孩子似的貪婪地喝了一整杯水,還像是滿足地嘆了一口氣。她腳上的繩子也解開 了,因為在用刑時拚命掙扎,繩子幾乎完全嵌進了她的肉里。
我的手下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多少都有些如釋重負的表情。除了幾個像中 川那樣的瘋子,把一個小姑娘,即使她是支那人,弄到這種程度,讓這些三、五 年前的農民和漁夫心中難免有些怪異的感覺。當然,如果她不坦白,我們仍然會 無所顧忌地幹下去,那是我們在戰爭中效忠國家和天皇的唯一正確的方法。現在 這活兒算是做完了。
我本人從不懷疑陳惠芹最終會垮掉,能堅持過日本憲兵的逼問而不老實坦白 的人是不存在的。使我急迫的只是時間,時間拖得太久,犯人再說什麼都沒有意 義了。但是我並不喜歡陳惠芹這一回的表現,大多數人會在忍受不住極度痛苦, 陷入完全狂亂的狀態時表示同意坦白,然後讓他休息一點時間開始訊問,他會表 現得十分合作。因為他這時已被嚇壞了,只要威脅一下,說要給他重新試用一下 剛才的手段便足以打消他重新頑抗的念頭。而陳惠芹並不是在最接近崩潰的時候 認輸的,和剛才的酷烈情形相比,她說話時的態度顯得過分冷靜了一點。
我掃了她一眼,靠在椅子上的姑娘正低著頭,用手輕輕地按壓自己被扎進了 兩根縫衣針的左乳房,撅起嘴唇往上面吹氣。她的兩條腿直挺挺地伸展著,而且 向兩邊分得很開(併攏會更痛),旁若無人地正對著她身前的男人們。一天一夜 的功夫就把本應是羞怯的未婚女人變成這個樣子,也許她是真的不行了吧。
我坐到紀錄員的桌子後面,翻開一個硬面夾子。裡面當然什麼也沒有,唯一 的一張東西是上嶺鎮的平面圖,上面用鉛筆勾出第一天陳惠琴走過的路線。
「陳小姐,我們開始吧。」
標準的訊問應該讓被訊問的對象從頭開始說,讓她一步一步地去組織自己的 故事,但是現在我不能等。
「你知道去取的人是誰嗎?」
「不知道。」
「你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去取嗎?」
「不知道。」
「東西送到了你怎麼向聯繫人報告?」
「我在三天後戴著紅圍巾從緯四路的鴻昌布行走到樂記麵館,我不去就是出 事了。」
「你的聯繫人怎麼跟你聯繫?」
「他把信送到學校門房。如果是五點半約我吃飯,我就去信箱取指示或者要 送的東西。」
「信箱在哪裡?」
「在紅山後山的一個山洞裡,裡面有一條石縫。」
「紅山後山┅┅很好。從哪條路上去的?就是李異前面那條路,有個石牌坊 的?」
「不是,是曉溝這一邊。」
這麼說她確實熟悉紅山,牌坊前面那條路是走不通的。
「具體地點在哪裡?」
「不到山頂,往右邊一條小路拐進去。位置這樣很難說清楚。」
「這次去××市取電台的指示也是在這裡拿的嗎?」
「是的。」
「哪一天?」
「前三天,不,是再前一天吧。十二號。」
「胡說!你這個下賤的女人!」我把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把身邊的記錄員 也嚇了一跳∶「皇軍的27中隊在紅山做山地作戰演習,那片山坡已經被封鎖了 七、八天了!」
她一時呆住了,嘴唇抖動了幾下,沒有發出聲來。
「膽敢欺騙皇軍┅┅想一想,想一想剛才嘗過的味道。他們會把針一根一根 地刺進你的肉里去,會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來。」
我換上一副笑臉走到她身邊,摸著她肩膀上的烙傷,四個手指被溢出的液體 沾得滑熘熘的,同時感覺到她在我的手下瑟瑟發抖。
「小姑娘,我知道你很痛,痛得說錯了話。再從頭來一遍好嗎?發報機藏在 哪裡?」
根本就沒有27中隊,也沒有什麼作戰演習。但是如果你並不在你說的那個 時間裡真的去過某處,你就無從確定有還是沒有。受審對象的問題在於∶事先准 備好的供詞是不能改變的。你說你是一個普通教師,什麼都不知道就是什麼都不 知道,臨場重新編造的謊言絕不可能沒有漏洞。
我想陳惠芹心裡當然是知道這一點的,但她實在是受不了了。我認為她現在 再要開口,說的多半會是事實了。
她沒有試圖辯解,她知道那沒有用,只能越說越糟。但是她咬住了自己的嘴 唇,乾脆什麼也不說了。
我抑制著憤怒和失望轉身走回桌子,身後傳來亂七八糟的響動和女人勉強壓 抑著的「哦┅┅哦┅┅」的聲音。憲兵們就在椅子上按住她,正在用針扎她的另 一個乳頭。
我在椅子前立定,向後轉,走到她身前再向後轉,又走了一個來回。她現在 跪在椅子後面,攤平的兩手被緊緊地按在椅子面上,用鉗子夾緊一根針插在她食 指的指甲縫裡,再用鐵錘把它敲進去。
她的身子隨著鐵錘的敲擊一聳一聳地往上竄,猛烈地向兩邊甩著頭,又有人 上去幫忙按住她。
「發報機,在哪裡?」
「我┅┅我┅┅我┅┅」她喘息著說了好幾個「我」字,卻沒有了下文。
再往中指里釘進一根,再問∶「電台,在哪裡?」
她昏死過去一次。
釘無名指的那一根針尖從手指的第二個關節上穿了出來,釘滿了她右手的前 四個指頭再逐個地釘她的左手,也釘滿了。手背上和椅子面上到處流著血水。
再問∶「在哪裡?」
她甚至還有力氣抬起頭挑 地看了我一眼。
「腳。」
把姑娘推倒在地上,讓她兩腳併攏,腳底貼著一塊厚木板,用繩子胡亂地纏 緊,腳尖垂直向上,再挨個地把鋼針釘進她的每一個足趾中去。腳趾比較短,鋼 針能一直刺進昨天被夾傷的趾根。從幾個腫脹的特別利害的腳趾中流出的是幾乎 沒有血色的混濁的泡沫,量大得令人吃驚。
她第二次昏迷過去,弄了半天沒弄醒。
「叫軍醫,叫山田來。把她弄醒了來叫我。」
大約過了兩個小時他們才來隊長室告訴我她醒了,已經是傍晚了。
「再燙。」
讓她臉朝鐵床跪在地下,手臂伸在鐵床上捆住。從她的肩膀開始,把烤紅的 鐵條按上去大約五秒鐘,換一根鐵條,移到下面四、五公分的地方再按下去。就 這樣順序往下烙,一直烙到她的臀部,再回到上面從她的脖頸開始。這一次幾乎 是一節節地烙著她的嵴椎骨,年輕女人的反應很強烈。
一直烙到她的尾骨,然後再是第二個肩膀。整個背可以烙三排,我們也就那 樣烙了三排。
把她解開拖到刑床上,陳惠芹已經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不用捆就那麼一 動不動地朝天躺著,兩條腿無力地垂掛在床邊。首先是不能讓她昏過去,於是找 來山田給她注射了據說可以刺激神經的針劑。
「再叫幾個人來。」是我下的命令。於是又去拉來了幾個人,二號室里擠著 十二、三個男人把陳惠芹圍在中間,而那姑娘的女性器官剛剛已被從裡到外地燙 爛了。
我確實已經發誓要真實客觀地寫出所有過去發生的事情,但是我的年紀恐怕 已經太大了,對於那個晚上的那兩個小時,即使是試圖回憶一下當時電燈光下她 臉上的那種表情都已超出了我的心臟所能承受的限度。
不得不說的是∶就在那兩個小時的過程中間,為了讓她「更敏銳地感受日本 人的氣概」,對她的體內至少又用過一次烙鐵。
有兩個傢伙一開始就在小爐子上用一個銅鍋煮辣椒醬,就是那種農民到處成 串掛著的紅辣椒,切成碎塊放了小半鍋,加些水在火上燉著。後來嗆得大家都受 不了,便把整個爐子拎到屋外去了。
大家結束之後把鍋子端進來,是小半鍋紅彤彤、爛糟糟的東西。對女人說∶ 「那麼久地工作過很疲勞吧?明天會化膿的,給你消消毒吧。」於是拉開她的大 腿,赤手把紅色的辣椒醬一把一把地塞進去,再用手指抹開。為了不讓她用手干 擾,把她的兩手又反銬到身後去了。
其實陳惠琴根本無力干擾,她幾乎連扭動身體躲避一下都辦不到。她平靜地 躺在那裡聽任他們在下面胡鬧,偶爾輕微地抽搐一兩下,從喉嚨深處發出幾聲短 促的、像是晚上做惡夢的人那樣的哼哼聲。不過隨著辣椒在體內產生了效果,她 的唿吸漸漸變得急促起來。
「好了,身體里一定會覺得很溫暖吧?」大家站起身來看著她,那姑娘在眾 目睽睽之下把被人分開的腿慢慢地併攏,又努力著把一條腿抬起來擱到另一條腿 上。兩條腿扭絞在一起夾緊,再把身體向一邊側。
她一共試了三次才使自己側臥過來,這一系列動作都是以一種電影慢放般的 遲緩速度完成的。她現在努力著曲起雙腿把膝蓋頂在自己的肚子上,這樣還是不 行。她窄窄的鼻翼向外張開,胸脯上下起伏了半天才積聚起新的力量把兩條腿在 腳鐐的限制內重新儘量地伸開,像被燙了舌頭那樣往嘴裡吸冷氣。這其實跟她燒 灼的下身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囁嚅著說∶「渴,給點水┅┅」
這提醒了我們,有人輕輕一捏就弄開了她的嘴,她睜大眼睛緊盯著那口還剩 下一小半辣椒醬的小鍋端到了自己的唇邊,眼神就像是瘋了一樣。深紅的漿汁倒 得她滿嘴滿唇都是,覆蓋住了她的鼻孔,她現在要想唿吸就得把這些東西吸進肺 里去。
那幾個晚上才被叫過來、沒有參加前面刑訊的小子哈哈大笑起來,而一直跟 著乾了兩天的憲兵們轉身走到屋子的另一頭去洗手。我認為他們的士氣有問題, 想叫住他們訓斥幾句,但是接著自己也感覺到一陣強烈的疲乏。留下兩個憲兵, 我把其他的人打發出了房間。
我滿懷厭惡地盯著又咳又嗆,在地上沒完沒了地翻過來折過去的陳惠芹。她 的整張臉漲成了紫紅色,舌頭長長地拖在嘴外,直到現在她都沒能好好地喘出過 一口氣。從她的胸腔里發出一聲聲哨子似的鳴叫,同時從嘴裡和鼻孔里往外噴涌 出雜亂的液體,她的臉上和亂糟糟的頭髮上已經層層疊疊地堆滿了這種混合著暗 紅色小塊的東西,分不出是血塊還是辣椒碎片。然後又是一連串像是要把內臟全 都吐出來似的咳杖。
「這不是女人,是個夜叉。」我憤怒地想,她這時看上去也確實像個女鬼。 「沒有人能這樣堅持。」我的感覺不像是我正瘋狂地折磨她,倒像是她被特地派 來折磨我。她心裡明明知道自己最終一定會供認一切,但是卻如此頑固地堅持一 分鐘算一分鐘。
本來是很好地獲得上級賞識的機會,破獲一個很隱蔽的敵人的情報組織,就 這樣讓這個瘋女人毀掉了。我便是這樣憤怒地詛咒所有的人和事∶該死的中國女 人!該死的軍車司機!該死的白左機關!
女人總算咳出了吸進氣管里的大部份辣椒末。她在地下嗚咽著、爬著,把身 體翻了過去讓自己的背嵴朝上,像蠕蟲那樣一起一伏地扭動,沉默地在地上磨擦 自己的肌膚。她是希望青磚地面上的涼氣能夠滲進小腹中去,減緩一點體內燃燒 著的火焰吧。她的手一直被銬在身後,完全幫不上忙。
「給她弄弄。」
兩個倒霉的傢伙情緒低落地為女犯洗臉,把她扶起來喝了點水,喝了點粥, 甚至還要扶她去廁所。這些事從來都是讓其它的囚犯乾的,但是陳惠芹自從進了 這間屋子之後,還沒有讓她接觸過一個中國人。
「把她掛到牆上去。」
相比之下他們更喜歡干這個,他們把姑娘拉到牆邊,把她銬在背後的雙手用 繩子繞在磚牆上固定著的一段鐵管上。鐵管的位置比人的膝蓋略高一點,手被固 定在這個高度上,犯人站立起來兩腿不能伸直,蹲下去腳跟碰不到地。
這是全世界的J。C都會使用的方法之一。更嚴格一點的做法是把犯人的兩 腳也用繩子固定在牆角邊,這樣可以避免他把腳往外移開一些放平,用背靠在牆 上來支撐一部份體重。二號室牆腳邊的另一根鐵管正好可以起這個作用,於是把 女人腳上鎖著的腳鐐鐵鏈在鐵管上纏繞了幾圈抽緊。
陳惠芹本來就無力站直,那對被火燒壞的腳底一觸及地面,她就連臉色都變 了。她順著磚牆滑落下去,身體的重量落在前面幾個折過來的足趾上,她並不是 太響地「哎喲」了一聲,身子卻劇烈地抖動起來,仍插在她指甲縫的鋼針離地面 不那麼遠了。
我走過去,把結實的軍靴踩在她的趾頭上,用力地左右碾壓。抬起腳看看, 像是被踩死的小蟲那樣扁扁的,每個趾頭前面被擠出了一片血水。蜷縮在下面的 姑娘勉強仰起臉來,眼睛裡亮晶晶地蓄滿了淚水。她的嘴唇顫動了半天,卻一個 字也沒有說出來。我等了一會兒,開始猛力地跺她的另一隻腳。
她可能是失去了知覺,「把她弄醒。」我冷漠地下令∶「看著她,不准她睡 著。」
陳惠芹被反剪雙臂,用她傷殘的腳半蹲著渡過了那一整夜。我不知道兩個值 夜的憲兵為了渡過無聊的時光是如何折磨姑娘來尋開心的,但是我確實很想知道 一個小時之後在她全身關節酸痛難忍,每一條肌肉無法抑制地激烈顫抖的時候在 想些什麼。我知道那時的感覺會是每一分鐘都像渡過了整整一天那麼長,再加上 她下體中火辣辣的燒灼┅┅
前面是完完全全沒有盡頭的忍受,難道那姑娘就一刻都沒有想過要放棄嗎?
第三天
這天上午我躲在隊長室里煩躁不安地翻看著檔案材料,沒有去對面平房中的 訊問室。中川在那裡指揮,用剃鬚刀片割開她的皮肉,往傷口裡搓進鹽粒,那樣 的事他很有耐心地干到十點多鐘。
十二點半我換上一件灰色的中式夾襖,坐到隊長室隔壁那個帶套間的小會客 室里。房間中央放了一張四方的麻將桌,暫時當作餐廳,讓城中心的鴻福樓送了 幾個菜。
他們在那邊給女孩子套上了一件黑上衣和一條黑裙子(淺色的質料上會滲透 出血跡來,太難看),好像是從隔壁警備隊隊長的女人那裡借來的。這是陳惠芹 被捕後頭一次被允許穿上衣服,也是她一生中穿過的最後一套衣服。
從這天下午起,直到一個多月後在地下室里被秘密處決為止,我們再也沒有 費心讓她穿過什麼,她就一直是一絲不掛地赤露著全身渡過的。
兩個憲兵夾著她穿過後院,把她隔著方桌放在我對面的椅子上,這時才給她 除掉了手銬。沒有為她借鞋,她那雙扭曲腫脹的腳可能也套不進普通的鞋了,腳 鐐仍然鎖在她的腳腕上。
軍醫已經給她注射了一支嗎啡之類的東西,要不然,她恐怕會痛得縮到桌子 底下去吧。
「我本人非常地、非常地欽佩你,姑娘,你是一個真正的武士。我從沒有遇 到過像你這樣堅強的女人。現在我們之間的戰鬥結束了,是我輸了。我希望以後 我們能夠成為朋友。」
我像一個愚蠢的演員那樣聲音低沉地說,希望會給她一個深刻的印象。雖然 她明顯地十分疲倦,還是稍稍有些好奇地看了我一眼。
我站起身為她倒一種中國產的紅酒,很甜,同時甜蜜地笑起來。
「混蛋,我在日本都沒有給女人倒過酒!」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端起另一個 杯子繞到陳惠芹身邊,她哆嗦了一下。
「為勇敢的姑娘乾杯。」
她仍然坐在那裡低著頭,從扣得嚴嚴實實的領口後面還是能看到她脖頸上暗 紅色的燙傷。由於手指根本不能彎曲,她用拇指和手掌的邊緣夾起酒杯。我正想 她會不會把酒倒到我身上來,但是她慢慢地喝了差不多半杯。
我的中國話不能表達更複雜的內容,我把野山叫進來翻譯,然後我再改成日 語。
「我研究過你們的檔案,知道你們有規定在被捕後應儘量拖延坦白的時間, 但是在經過一定的時間,大概是兩到三天以後吧,如果生命或身體受到嚴重傷害 的威脅可以坦白。你的組織和我一樣懂得,一旦有人落入對方手中,要指望他或 她能夠頑抗到底是根本荒謬的。
你的東西沒有送到。那間破草房連同它周圍十米方圓的地面我們都一寸一寸 地扒開來看過了,連放一張紙片的合適地點都沒有。」
她把嘴角向上彎起來,勉強表現了一個微笑,說∶「在十二米外的那棵榆樹 下面。」
我閉上眼睛等了兩秒鐘,像是咽下一隻蒼蠅。
我還沒告訴她,十來個憲兵、憲補加上中國J。C,昨天下午一直在搜索紅 山那塊地方。
「你沒有送到東西,你的同志們,從上到下沒有人不知道你出了問題。如果 你知道他們住在哪裡,他們現在肯定已經不在那裡了。如果你們是用信箱傳遞東 西,他們也不可能再回到那裡去東張西望了。就算我現在把你放到大街上去,你 的上級也決不會再來找你送個什麼紙條或者炸彈。他現在恐怕已經坐在哪一班去 港口的火車上了吧,只剩下你一個小姑娘孤孤單單地留在我們的手裡了。
對於他們來說你只不過是出事了,然後就被切斷了聯繫,整個組織沒有受到 影響,對嗎?你無論再做什麼都對他們沒有影響,也和他們無關了。
我們的確把你打得很厲害,也做了一些,嗯,不太禮貌的事。不過這是我的 責任,跟你負擔的責任一樣。我只能用這種方法把你們找出來,沒有別的辦法。 現在我輸了,我可能會因此受到懲罰,被調到前線的部隊去。
從你被我們帶進這個院子算起,到現在已經過了四十七個小時,離你們紀律 規定的還差一個小時吧。我不在乎這點時間,我想我們先吃點東西,然後陳小姐 可以在裡間休息一會兒。一個小時以後就在這裡,泡上茶,我們慢慢地聊一聊。 陳小姐,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們,好不好?」
誰都能聽出來我差不多是在懇求她了。她保持著沉默,最後說∶「我想躺一 會兒。」
「好,好,當然可以,晚上我們再重新來。陳小姐,把酒喝了吧!」
她又用拇指和手掌夾起酒杯喝乾了。
「陳小姐,這邊。」我為她移開擋著道的椅子。
她盯著自己的光腳看,我瞪了野山一眼,野山立正,然後把姑娘從椅子上扶 起來。雖然她把大半的重量都靠在野山的手臂上,但腳掌一壓緊地面就低聲呻吟 起來,她走過的青磚地面上印出兩行淡紅色的腳印。
野山退出來,「關上門!」他關上門,我繼續喝酒,一言不發。
一個小時後去看她的人報告說她睡著了,我又等了半個小時走進裡間。姑娘 仰天躺在那張中式的木榻上,兩臂環抱在胸前,大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雖然她 很疲倦,止痛藥的效力稍過她就被痛醒了。
我儘可能和藹地笑著,對外面喊泡茶。
她表情痛苦地掙扎了半天讓自己在榻沿上坐起來,從茶上捧起茶杯。她的 衣服前襟已經貼到了身體上,上面印出一塊一塊的水跡。因為是在黑色的質料上 看不出顏色,不過只能是她的傷處流出的血吧。
「陳小姐是師範學校出身的吧,是哪一所學校呀?」
「是××師範學校。」
「你不是在哪裡加入組織的吧?」
「不,」否認得快了一點∶「我不是。」
「我們已經說好了,姑娘,那麼是哪裡呢?」
我等了很長一段時間。
「不,我不能說。」
「什麼!為什麼?」我跳了起來∶「你還是什麼都不能說嗎?電台,聯絡方 法,上級?」
「那麼,」我的聲音變得從未有過地冷酷而鎮定∶「你知道現在說出來他們 還是會有危險?」
我認為她是真的害怕,面對我坐著的姑娘把頭垂得更低,但還是說∶「不, 我不能說。」然後她把手裡的茶杯輕輕地放到茶上。
在野山和一個士兵把她重新帶回對面去以後,很久我還獨自坐在裡間的木榻 前。第一,我勸說陳惠芹的話並沒有錯,她已經失蹤了兩天,這足以使她的組織 內部響起警報聲,她和我都知道那是一定會發生的。第二,陳惠芹雖然確實十分 頑強,但是顯然受過良好的訓練,她沒有理由僅僅因為賭氣或者榮譽感跟我們對 抗下去。因此第三,她必定知道某一個環節有問題,她還不能說。留給我的是第 四點結論∶我還有贏得勝利的機會。
現實就是這樣,我不想被送到華北前線或者東南亞去。
我們之間的戰爭對於陳惠芹來說是極度痛苦的,而對於皇軍的憲兵這一方來 說卻是枯燥乏味的。當我最後走出隊長室來到二號室的時候,屋子裡的情景和我 預料會看到的完全一樣。
女人被重新縛住手腳趴在那張鐵床上。為了不讓她活動,還在腋下、腰上和 膝彎處各束了一道皮帶。不讓她活動是因為憲兵們現在乾的活很細緻∶中川帶著 一個人,用鋒利的剃刀刀片傾斜著割進女人的皮膚,劃開大約四到五公分長的裂 縫,另一個人用鉗子夾住這一片皮肉的邊緣,把它向下拉開一個口子。鮮血從里 面溢出來在她的背上流淌著,事實上女人的大半個裸背都已經像是塗過紅油漆一 樣閃閃發亮。
中川事先戴上了薄橡膠手套的兩隻手上也同樣是血淋淋的,他的眼睛有點發 直,以一種鎮定也許是麻木的態度,把刀片一次又一次地割進肉中,每次往下移 動一點距離。
現在正處理的已是姑娘的臀部了。野山蹲在另一頭,每過幾十秒鐘就把姑娘 的頭從鐵床上提起來看她的臉。要是發現她正在失去知覺,便作個手勢讓這一邊 的人停止,於是他們就停下來讓她緩一口氣。要是覺得她還算清醒,便像一隻鸚 鵡似的討厭地追問∶「聯繫人是誰?發報機在哪裡?」
他像賣過時貨的商人那樣對我討好地笑著∶「她快要不行了。」
我站到野山的旁邊彎下腰,姑娘散亂的眼光茫然地看著我們,每當她的皮被 鐵鉗往下撕開的時候才擰緊了眉眼,幾乎像是憂傷似的嘆息一聲。野山一連串的 追問似乎使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斷斷續續地說出一些彼此並無聯繫的詞彙,例如 是∶「可可┅┅在,雞窩裡┅┅媽媽呀┅┅老趙,高個子。」
野山如獲至寶地用另一隻手把這些東西潦草地記在一些紙片上,旁邊的地上 已經散落著好幾張這樣的紙片了。我撿起一張來看了一眼,很快就發現她是在來 回地說一些同樣的東西。這也許有用,如果她針對某一個問題總是回答同一個詞 的話;也許沒什麼用,她可能是在強迫自己默念某一個正好想起來的場景。
她的聲音含混起來,又開始昏睡過去了。
「停一停吧。」
他們把她全身的束縛一處處地解開,把她在鐵床上翻過身來。和她的背面一 樣,姑娘的正面從鎖骨下方開始直到膝蓋為止掛滿了一條條向外翻起的薄薄的皮 肉,看上去有點像她的乳房、胸脯和肚子上咧開了許多慘笑的嘴唇。因為用水反 復地沖洗過,血已經止住了。這是中川一個上午的工作。
中午在我的隊長室里她的黑罩衣下遮掩著的就是這樣一副軀體。
往她臉上淋水,又給她灌了點二鍋頭之類的中國燒酒,我們擠在她的身邊著 急地問∶「可可是什麼?」
「雞窩在哪裡,哪裡的雞窩?」還有「老趙在哪裡?」
「雞窩,什麼雞窩?」
「你剛才說的,」我從地下撿起一張紙念道∶「問題∶發報機在哪裡?回答 是∶雞窩,雞窩。」
陳惠芹很慢地做出一個算是苦笑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在哭∶「我痛昏了,我 不知道我說過什麼,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這就是她對所有問題的唯一的解 釋。
我把那個酒瓶舉起來給她看∶「你知道這是什麼嗎?你知道這裡面的東西倒 在你的傷口上會有什麼樣的感覺嗎?」我以一種誇張的客觀態度告訴她,在這間 屋子裡倒光了酒以後的空瓶子還能幹什麼用,可以把它的底敲掉,按在人身上往 下劃∶「皮肉會變成一條一條地往旁邊翻開,就像是牛拉著犁犁過水田一樣。」
我很喜歡這個比喻,如果劃的地方是你的兩肋,那下面的肋骨都會一根一根 地暴露出來。也可以找那些肉厚的地方,比方說男人的屁股,把酒瓶敲碎的那一 頭按下去轉一圈,再轉一圈。
「你是個聰明的姑娘,在我們這裡也待了兩天了。現在幫我想一想,如果是 個像你這樣的姑娘,酒瓶還能用來幹什麼呢?」
旁邊有人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告訴我,姑娘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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