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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如你所願(一)
礦星索洪多的天空,永遠是陰霾而暗沈的,未曾有過黎明,但是年幼的漢娜 每日醒來時,依舊會閉著眼睛默默祈禱著,希望今日能見到一絲陽光。
母親臨走前告訴她,無論日子再怎麼黑暗,只要活下去,願望就能實現,因 此祈禱的能看到陽光,是支撐她醒來面對每一天最大的力量。
漢娜張開雙眼,望著四周一片黑暗,狹小黑暗的低階礦工小間中,充滿著劣 酒的氣息,讓人唿吸有些困難。
漢娜靜靜的又躺了一會兒,聽到短短續續的鼾聲在黑暗中起伏,略略鬆了一 口氣,悄悄爬起了身,跳下了睡覺用的硬板,摸出了小小水瓶以及一小片壓縮干 糧,小心翼翼推開門,在礦坑地下宿舍長廊幽微的燈光中一邊啃著乾糧,快步走 到公共空間。
所謂公共空間,其實就是浴室廁所和隔離更衣區罷了,漢娜先舀了一瓢水洗 了洗臉,水的涼意讓她單薄的身子抖了起來,她抹了抹臉,灌了一壺水拿回房間 放,又取出了小小的氧氣瓶,跑回隔離更衣區。
只見她七手八腳的套上對於她來說過大的隔離衣,俐落的用繩子綁起了過長 處,戴上了頭盔,便吃力地進入了隔離室,爬上高高的階梯,轉開笨重的金屬門, 來到了地表。
索洪多作為礦星的緣故,除了有一定的礦藏之外,地表上環境險惡,難以發 展生存空間,更別提旅遊勝地了,也因此索洪多絕大部份的居住空間,都位於地 表之下,而地表之上,則堆滿了垃圾以及廢棄機械,蒼涼且罕見生機。
漢娜孤零零的站在地表,拉著藏在出口附近的板車,抬頭望向天空。即便是 黎明時刻,索洪多的天空依舊暗沈,不見天光,漢娜望著應該是日出的方向許久, 才回過神來,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在垃圾堆砌的小山之上,兩艘陳舊的載運艇傾倒出一堆東西,嘩啦啦的增加 了垃圾山的高度之後,很快便轟隆隆的離開了。確認載運艇消失之後,漢娜趕緊 拉著板車爬上了垃圾山,翻找著裡頭是否有可用物品。
因為索洪多主要生活空間都在地底,因此許多垃圾就被傾倒在地表,漢娜每 天都趕著垃圾傾倒的時間,希望能趁著別人來之前,多找到一些能夠賣錢的東西, 只不過這並不是容易的事情。
一般能賣錢的東西,在傾倒之前就會被清出來,而且檢垃圾的人也不少,她 年紀小又孤身一人,地表上雖沒有什麼兇猛動物,但是卻可能會出現其他人,人 們有好有壞,她就有認識的人,因為撿垃圾與人發生衝突被活活打死。
漢娜知道自己力氣不大,很難與人爭什麼,與她住在同一層,比較好心的礦 工們也告訴她外面很危險,要她不要再到外面去撿垃圾,他們願意給她一口飯吃。
但是她不願意,寧願出去撿垃圾換錢也不願意免費吃人幾口飯,除了父親會 痛打她罵她下賤之外,漢娜自己也很清楚,欠別人的,總有一天得還,有些人真 的好心,她就是欠人一輩子人情,有些人則不懷好意,可能吃了幾頓飯,就要她 回報了。
至於回報什麼,快十二歲的她模模煳煳知道,總之??不會是什麼好事。
隔離衣的計時器再度響起,索洪多的地表有一般人難以承受的宇宙射線,即 便穿了隔離衣,每天也只能待一段時間,此外氧氣瓶若是用完也是必死無疑,所 以時間是很重要的,漢娜對此比較謹慎,設了兩階段的提醒,以免來不及回去。
她看看時間,趕緊加快動作翻找東西,把看起來能賣錢的東西丟到板車上去, 但是突然間,她卻發現不遠處似乎多了一個不熟悉的東西,過去一看,發現似乎 是一架小型艦艇的殘骸。
她不太清楚這東西是何時出現的,但她知道艦艇上往往會有不少能回收利用 的器材,因此她立刻開始搜尋殘骸,想到出些有用的東西,那知道在殘骸之中, 她卻看到了一隻覆蓋了淺綠色鱗片的手臂。
漢娜愣了一下,幾乎無法唿吸,她伸出手來顫抖的撫摸那隻手臂上冰涼的鱗 片,充滿刮痕的面罩上立刻泛起了一層霧氣。接著她像是發了瘋似的,不停地把 四周的東西翻開,想要將那副身軀拉出來。
當對方半張臉從垃圾堆中露出來時,漢娜終於恢復了一點理智。
「不是??」漢娜絕望的喃喃說道,「我真是笨蛋,怎麼可能是??怎麼可 能是??」
漢娜用力地搖了搖頭,把最後那一點渴望拋下,可是她卻沒有離開,繼續手 上的動作,清理著附近垃圾,小聲自語道:「你放心??就算你不是我弟弟,我 也不會把你孤零零丟在這裡的??」
不過當她伸手想將他額頭上的東西移開時,一隻手突然狠狠地勒住了她的手 腕,漢娜還來不及反應,卻看到了一雙赤金的眸子。
那一瞬間,漢娜以為自己見到了太陽,但她很快發現,那其實是一雙深淵似 的眼,金色的眼珠中帶著火焰似的赤紅脈絡,而中間一道全黑的深淵,在望著她 時逐漸擴大、擴大成日蝕般的深淵,讓瞳仁邊那一圈銀白更為迷惑人心。
那雙眼的主人倏然從垃圾堆中坐起,漢娜才赫然醒悟,對方在這布滿宇宙射 線、氧氣稀薄的地表竟然還能動彈,漢娜一心以為他死了,本來是幫對方堆個小 小的墓地安置,卻沒想到對方竟還有一口氣。
她呆了一下,看著對方和自己差不多細瘦的身軀,突然發瘋似的扯掉了自己 的氧氣罩,拚命的往對方口鼻間送去。
對方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下了一跳,一手想揮開她,漢娜卻死死將氧氣罩扣 在他臉上不放,兩人就這樣掙扎的滾落了垃圾山,在嘩啦啦的聲響中,再度被垃 圾掩埋。
【番外】如你所願(二)
礦星的礦工分二到三班制,全天都有人在挖礦,也因此食堂全天都有供應熱 食,說是熱食,其實也不過就是黏煳煳的一坨分不清什麼的東西,但至少比壓縮 乾糧好入口。
漢娜有些侷促的握著手裡的硬幣及食盤,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才趁著人少 時,趕緊將食盤及硬幣放上食台,結結巴巴的對著打飯的大嬸說道:「一、一份 特餐。」
漢娜很少出現在食堂,畢竟食堂的餐點還比壓縮乾糧貴上許多,因此大嬸看 到她便忍不住笑眯著眼,和藹地說道:「今天爸爸給你錢來吃飯啦?」
漢娜淡藍色的眸子黯淡了一下,不過還是勉強扯出微笑,點了點頭,大嬸也 沒做他想,一邊舀起食物,叩的一聲,給了她一大杓說道:「總算像個爸爸的樣 子了,成天喝酒也不知道照顧女兒,你看你瘦成什麼樣子,連上學都沒辦法?? 要是你媽媽還在的話??」
大嬸說到這裡,看到漢娜怔怔的望著食盤不發一語,忍不住有些擔心地說道: 「怎麼了啊?」
漢娜搖了搖頭,將口中的苦澀咽下,努力做出一副渴望的樣子,抬頭看向大 嬸說道:「可、可以多一點嗎?」
食堂每份餐點的份量是固定的,不過大嬸聽到她這麼說,立刻笑眯眯的又給 了她一大杓,低下頭來對她小聲說道:「多吃一點,還在長身體呢??以後只要 我在這,想多吃就告訴我。」
「謝??謝謝。」
漢娜拿起餐盤,向大嬸了一個鞠躬,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出了食堂,跑進了燈 火明滅的長廊,奔跑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拐入旁邊一道黑暗的隧道中。
這一帶是舊礦區廢棄的宿舍區,沒有燈火也很少人在裡頭走動,漢娜點起了 掛在耳旁的頭燈,小心翼翼地竄入了其中一個黑暗的房間,將餐盤放在房間裡唯 一的桌子上,對著板床上那具和她差不多纖細的身軀,輕聲說道:「你餓了嗎? 我去打了一些熱食,吃一點好嗎?」
漢娜等了一會兒,對方毫無回應,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走到那破舊的板床前, 看著捲縮起尾巴,面向牆壁一動也不動的身軀,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燈光微弱的房間中,床上的身軀不太明顯,彷佛與四周黑暗融為一體,但 是漢娜還是記得對方的模樣,布滿全身的淡綠色鱗片傷痕累累,但在地表上陰沈 的天光下,看起來依舊十分漂亮。
他的五官雖有幾分像人,雙手也和人手類似,但卻有條長長的尾巴,除了那 雙像是冷血動物,深淵似的瞳孔以及鱗片外,纖細的身軀還有著流暢的線條,很 像是蜥蜴,直立的雙腳還有著一雙銳利的爪子,看起來有些嚇人。
礦星上有很多不同星系來的工人,因此漢娜沒有大驚小怪,那天她好不容易 將對方救回來之後,便默默打聽到,他應該是那普勒星人,而且還是少年,畢竟 成年的蜥態那普勒星人大多十分高大。
漢娜不知道那普勒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掉到礦星上來, 不過礦星上有很多不同星系來的礦工,所以對於外貌奇異的外星人,她並不害怕。 只不過他一直不言不語讓漢娜覺得很擔心,她弄來了最簡易的翻譯器,想試圖和 他溝通,但是無論漢娜問什麼,對方都不發一語。
漢娜沒辦法,想拉著他去找礦場主任想辦法,卻被他狠狠抓住,他的手臂雖 纖細,力氣卻很大,漢娜沒辦法,只好讓他待在舊礦區的廢棄宿舍中,給他留一 點壓縮乾糧和水避免他肚子餓,無奈地離開了。
不過漢娜還是不太放心,時不時就會跑去看他,見他這幾天除了喝點水之外, 連乾糧也不太吃,心底著急,便挖出了自己這些日子撿垃圾攢下的硬幣,跑去了 食堂。
「??起來吃飯好嗎?你再這樣下去,會生病的??」眼看對方毫無反應, 漢娜伸出了手想要推推他:「熱食比較好入口,也比較營養,你起來吃一點好嗎?」
漢娜手正要碰到他,卻倏然停了下來,又訕訕地縮了回去,在這幾天的相處 中,她發現對方非常討厭被人碰觸,即便被她發現時滿身是傷,她想幫他包紮傷 口,都被他推開,漢娜只能憂心忡忡讓他自己處理。
房間內死寂一片,對方毫無回應,漢娜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想起他這幾天 的反應,漢娜站在床邊好一會兒握緊了手又放開,突然有些壓抑不住地說道: 「你這樣下去,是想死嗎?這樣半死不活不吃不喝是想死嗎?你要是說自己是從 哪裡來的,家裡住哪,還是有辦法回去的啊,你不怕爸媽擔心嗎?還是你沒地方 回去,如果沒地方回去也可以想辦法啊!成天這樣半死不活的樣子??究竟是想 要??啊!」
在漢娜想痛罵他的時候,那破爛的翻譯機突然吱的發出怪聲冒出煙來,嚇的 漢娜立刻把翻譯機丟在旁邊,機器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灰塵雖熄滅了上頭冒出的 小小火花,但翻譯器也作廢了。
漢娜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壞掉的翻譯機,這東西是收廢棄機械的大叔修理後給 她的,雖然有說大概用不了多久,不過眼下就這樣壞了,她又該怎麼和這個不言 不語的異星少年溝通。
漢娜蹲下身,撿起了滿是灰塵的翻譯器,小聲嘆了一口氣:「算了,說不定 他是個聾子,什麼都聽不到呢?不過就算聾了,也可以寫字交談啊,不會寫字至 少也會比手畫腳吧?對他做什麼都沒有反應,和蜥蜴有什麼兩樣,根本不是外星 人而是大蜥蜴吧?」
「是蜥蜴又如何?」
一個陌生的嗓音在漢娜身後響起,那聲音有些稚嫩柔軟,語調卻極為平板而 冷淡,漢娜驚悚的轉過頭,就看到少年坐在床板上甩著尾巴,冷冷的看著她。
「你會說索洪多語?」
少年沒有回答,只是繼續用著那毫無起伏的語調道:「我想死與你何干,不 需要你多事救我。」
【番外】如你所願(三)
聽了少年這樣說,漢娜本來因為他有所回應而湧起的一點驚喜,立刻就消失 得無影無蹤,想起這些天來的關心與擔憂,她忍不住大聲吼道:「你以為我想救 你啊!只是因為你像我弟弟而已。」
少年突然一躍而起跳到她眼前,用著那雙深淵似的眼看著她,冰冷地說道: 「你弟弟??死的時候比我還小上很多吧?得了怪病深上長滿鱗片??你就以為 我是他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以為自己死去的弟弟長大回來了嗎?」
「你、你怎麼知道??」
漢娜愕然,心中深起了一股說不明的情緒,有憤怒、有悲哀,以及深深的絕 望。
她唯一的弟弟死前得了一種怪病,臉上身上會浮現淺淺的鱗片印子,不斷蔓 延全身,醫生說那是免疫系統的疾病,不會傳染但是也極難醫治,父母耗盡了多 年在索洪多存下的積蓄,依然救不回弟弟的性命。
弟弟死時,家裡付不起剩餘的醫藥費,即便父母多方奔走,卻連弟弟的屍體 都無法領回。其實她早就該接受弟弟死了,死得連屍體都不剩這個事實,但她不 能接受,父母也不能接受,所以母親太過悲傷,便因為小小的感冒而死去,父親 也性格大變,開始酗酒。
父親本來位於一個環境比較好的礦區工作,因為酗酒的緣故,一路帶著她往 環境次等的礦區牽去,這一段過去,現在這裡所有人都不知道,漢娜也沒有和任 何人提過,豈料會從撿回來的少年口中聽到。
「只要靠近,我就能知道任何你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所以你最好滾遠一點, 我不需任何憐憫,更不需要你這種三餐不繼的小鬼幫忙。」
「你??你自己還不也是個小鬼!」
漢娜眼中湧出了淚水,在失去弟弟和母親後,她再也沒有在別人眼前落淚, 但是她簡單幾句話,卻讓她覺得自己脆弱無比,因為他輕易就能翻起她不願意面 對的過去,她以為找回弟弟,他們全家就可以回到過去溫暖的日子,但實際上, 她永遠都回不去了。
漢娜滿臉淚水跑了出去,而少年則獨自留在全黑的房間之內,沈默地望著桌 上盛滿食物的餐盤,許久許久??
※※※
旦瑟斯做了一個夢,他夢到了母親,母親總是溫柔的擁抱他、陪伴他,對他 微笑,母親不會介意他總是無法穩定保持人型,也不會逼著他當實驗品,孤獨面 對一次又一次的電擊測試及腦波攻擊,以便取得最完美的數據。
但實際上,在他出生之時,他的身生母親就受到他腦波影響,因為精神崩潰 而死,根本來不及見上他一面,所有他渴求的溫暖與關愛,都只是虛妄的幻想, 遂著年齡漸增,他也逐漸忘掉那些不可能的願望。所以他沒料到,自己竟然還會 做這種夢,渴望溫暖的撫觸以及不求回報的關懷。
旦瑟斯睜開眼睛,四周依然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不過對他來說,無 論有沒有光,只要他想,他就能輕易看到附近的東西。
他知道餐盤還放在桌上,盤中的食物早已冷透,在這種地方出現食物,很容 易引蟲,不過因為他在這裡的緣故,附近根本不會有什麼敢小生物靠近,除了那 名叫漢娜的無知少女外。
「漢娜??」
旦瑟斯反覆念著她的名字,這是他這幾天獨自練習索洪多礦星通用語時,最 常念的兩個音節,即便他知道這不是索洪多語,而是她的名字。
漢娜,這個發音在納普勒某個方言中是晨曦的意思,即便她是一個這麼瘦小、 纖細、滿身灰塵、極為不起眼的少女,但是旦瑟斯想,她確實是配得上這個名字。
即便他有家族中有史以來最高的超智能數值,但他卻一直無法好好掌控自己 的力量,他的蜥態穩定度遠高於人型,但是哈布斯家族向來推崇人型。
他不斷被逼迫著要保持人型,但人型的他,情緒穩定度根本無法壓抑太過強 大的腦波,像是一隻被困在人皮中的野獸,偏偏外頭的人還不斷要他保持冷靜, 然後將他的能力逼到極限,好獲得一個漂亮數據。
生在那普勒最悠久的哈布斯家族,又是是在萬眾期待下出生的,他看似身份 尊貴、備受重視,但實際上他只是一個用以彰顯家族力量,提供樣板數據的展示 品罷了,他沒有自由、也沒有選擇權,只是一個光鮮的傀儡而已。
【番外】如你所願(四)
所以他逃了,籌劃了許久,順利逃出那普勒星系,獨自向宇宙深處漫遊,但 是他的心情並沒有想像中愉快,逃離一個處境是一回事,但是尚18歲的自己, 接下來又該何去何從、該做什麼才不會被家族發現蹤跡、又該怎樣處理自己的未 來?
他自小接受的就是特殊教育,面對的是無數的實驗與特殊的超智能教學,除 此之外,他沒有娛樂,也不能有嗜好,加上多年被迫壓抑許多情感,即便外面世 界五光十色,對他來說卻沒什麼吸引力。甚至因為太容易能察覺別人想法,他也 不太樂意讓人靠近。
虛偽、貪婪、試探、別有所圖,這樣的氣息讓他極為厭惡,當然,也是有些 人會給他溫暖美好的感覺,但他卻不由自主抵抗這些美善。
從懂事以來,他若對什麼東西露出喜愛的情緒,家裡的人就會毀掉那樣東西, 包括母親留下的所有東西、包括一隻會舔他手指的軟綿綿生物,因為執著就會容 易讓情緒失控,他不被允許失控。
所以他只能一直逃一直逃,逃到最後不知道為何而活,無論醜陋或美善之處 他都不能駐足,直到在索洪多附近遭遇攻擊,他甚至放棄了抵抗,任由艦艇墜毀 在行星表面。
他想,在家族中活下去只能做傀儡,逃出來又無所依歸,死了或許會比較容 易,只是要死也並不簡單,在小型艦墜毀之際,能力自發性的護住了他,讓他只 受了些不足以致命的傷。索洪多地表雖然氧氣缺稀又有宇宙射線,但對於蜥態的 那普勒人來說,稱不上是什麼致死的環境。
而他即便不願意清醒,卻還是被喚醒了,被那飽含悲傷、卻渴望光明的情感 所喚起。他睜開了眼睛,看到的就是她。
他知道她並不是晨曦,至少她沒有晨曦般耀眼的外貌,但是他想她是在漫漫 長夜中,依然相信黎明將至的少女,心中擁有不滅的晨光,所以叫漢娜。
他並不排斥她,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她,他不願意讓別人發現自己,當然更 不願意被人知道他在這裡,她看著他的傷口如此著急,讓他不得不將全數的力量 療癒,以至於之前那些茫然的情緒一涌而上。
他不知道該怎麼和同輩的人相處,何況她還是個異星的少女,他該怎麼告訴 她,她眼前的人是一個怪物,而現在這個怪物滿身是傷,克制不住力量,她一接 近他,他就會知道她的想法、知道她悲慘的過去、知道她為何救他,知道她多麼 擔心他,又多麼想要關心他,就像是幼年時他遇到那隻傷痕累累的小生物,那一 只給了他溫暖,卻因此被奪去性命的小生物。
「漢娜??」
旦瑟斯將自己的身軀捲縮起來,以克制他對自己的憎惡和絕望。他覺得她不 再出現比較好,她得面對自己殘酷的生存,而不是擔憂比她更有能力的他,不過 當她哭罵著他也是個小鬼,然後跑出去後,旦瑟斯心中更是懊惱萬分。
他確實幼稚,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她相處,就像是他不 知道怎麼面對自己一樣,其實這幾天在黑暗中,他一直在等她來,一直用著翻譯 器學習著該怎麼與她交談,但是每當她踩踏著光明而來,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說,就這樣將人趕走,確實幼稚,可是他能怎麼辦呢? 他確實是一個小鬼,還是一個不會和人相處的小鬼,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是 不是至少應該告訴她他的名字,就像是她那樣認真的告訴他她是漢娜一樣。
旦瑟斯閉上眼睛,隔絕一切對外物的感受,之前她不會這麼久都不來看他, 這次她應該傷透了心,不會再出現了。這樣很好,對她冷淡點,說出殘酷的話, 將她趕離他才是正確的,她自己都吃不好了,還想分神照顧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 人,實在太過愚蠢。
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能力卻沒有完全恢復,像他這樣子的人,靜靜的 在黑暗中消失比較恰當,他想要儘快離開,但必須等大部分的能力恢復後才能走, 因為在離開前,他想要為她做一件事情。
旦瑟斯強迫自己陷入最深的黑暗,好忘掉她不會再來的這個事實,也不知道 過了多久,他卻聽到外頭漆黑的長廊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舊礦區的長廊上一點光都沒有,所以那人應該是在全然黑暗中,摸索著牆壁 前進,那腳步聲極輕,旦瑟斯卻能聽出當中的一絲忐忑。
同樣的,旦瑟斯也感到自己心中有幾分忐忑,因為那步伐聲,他總覺得有幾 分熟悉。
【番外】如你所願(五)
旦瑟斯倏然起身,悄然移到門口動也不動,舊礦坑的黑濃稠凝滯,彷佛能奪 去人的唿吸,而旦瑟斯確實屏息凝神,不可置信望著長廊邊纖細瘦小的身影。
他一動也不動,深怕那是自己的幻覺,而這個幻覺除了她的身影外,還能讓 他感受到她小心翼翼的擔憂與憤怒,雖然飽含複雜的情緒,卻有著溫暖單純的心 意。
在此同時,摸黑的漢娜撞上了他,嚇得她驚叫出聲往退去,在黑暗中不知道 踩到了什麼差點摔倒。在千鈞一髮之際,旦瑟斯猛然拉住了他,而她順勢便撞到 少年身上去。
「我、我、我只是回來拿餐盤的。」
漢娜結結巴巴的說著之前想好的理由,卻發現少年一動也不動的抱著她,因 為她的手擋在中間,兩人貼的不是很近,但在黑暗中依舊讓她無所適從,她能感 覺到鱗片微微摩擦她的臉龐,淡淡的氣息撲鼻而來,而他的身體雖然有些冰冷, 擁抱她的姿態卻意外溫柔。
漢娜無法理解他為何突然如此,只能震驚的任由他抱著,好一會兒之後,他 緩緩地移開了兩人的距離,低聲說道:「漢娜,我是旦瑟斯。」
漢娜抬起頭來想要看他,但四周的黑暗讓她什麼都無法看清,她伸出手來想 要將燈打開,他卻按住了她的手,繼續說道:「漢娜,我很抱歉。」
少年尚未變聲的音調極為悅耳,即便語調依舊毫無起伏,但沒有之前刻骨的 冷意,在漆黑的環境中聽起來格外溫柔。
「沒關係。」她輕聲說道。
「謝謝你,漢娜。」
旦瑟斯的聲音非常微弱,但是一個字一個字說的極為慎重,不知怎麼,漢娜 突然覺得這幾天的憤怒擔憂與委屈,似乎全數都消失了,她不由自主對旦瑟斯露 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讓少年眼睛亮起了美麗的光彩。
※※※
漢娜睜開雙眼,破舊布簾遮掩得空隙處,灑進淡淡的燈光,房間雖然依舊狹 小,卻已沒有過往濃厚的酒味。
漢娜翻身起床,卻發現枕邊擺了幾枚硬幣和一塊用紙包起來的東西,她小心 翼翼地將紙包打開,裡頭是一塊小小的點心。漢娜抬頭望著躺在對面板床上打鼾 的父親,眼眶泛紅的將那塊點心重新包起來,輕輕地放入口袋中。
她一如往常般洗漱添水後,便換上隔離衣來到了地表,蜥態的旦瑟斯正站在 出口不遠處等她,漢娜見到他的身影,立刻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跑到他旁邊 說道:「等很久了嗎?」
旦瑟斯搖了搖頭,便和她一起拖著板車向前走去。
「你吃飯了嗎?」
漢娜一邊走一邊問道,她幾乎每天都會問旦瑟斯這個問題,不過旦瑟斯向來 都不會回答,因此漢娜也很自然的接口道:「一定沒有吃過,爸爸昨晚帶了一塊 點心給我,等一下我們分著吃。」
說到這裡,漢娜眼睛笑的彎彎的,十分開心地說道:「最近爸爸已經很少喝 酒了,而且都會留餐費甚至帶點心給我,我們今天可以吃食堂呢!」
旦瑟斯看著她,依舊是不發一語。他其實不太明了漢娜為何總是能為了小事 開心,說這些話的時候笑得好似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不過看起來他對她繼父的 催眠確實起了作用。
漢娜並不知道她口中的父親,其實只是她的繼父,才會在妻兒死了之後冷落 漢娜,某方面來說,她的繼父並不壞,畢竟他沒有把漢娜賣掉,也沒有因為酗酒 對她拳腳相向,但是他確實也因為悲傷不管漢娜死活,所以旦瑟斯對他動了一點 手腳。
當然,這些事情旦瑟斯不會告訴漢娜,他只是希望她過好一點,即使他離開, 也有人可以依靠。
此時傾倒垃圾的艦艇倒完了垃圾離去,漢娜蹲下身來開始翻找裡面的物品, 旦瑟斯則面無表情的用超智能力挑挑揀揀,讓看似能賣的物品自動跳到板車上, 或是讓東西在旁邊顫顫排隊來又像是骨牌似的倒下,惹漢娜發笑。
漢娜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聊著,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說道:「不過你這樣子 在地表上可以嗎?又有宇宙射線,氧氣又稀薄??」
「那普勒蜥態的身體比較能適應宇宙各種環境。」旦瑟斯淡道:「你不喜歡?」
漢娜聽了他的話,有些迷惑的想了一下:「你不是說那普勒人並不是每個人 都有兩種型態,和遺傳有關,這樣的話該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和我喜不喜歡沒關 系吧?」
「如果我外貌是人的話??」
「點心還是只會分你一半,並不會因為你變成人就都給你。」漢娜接口道, 然後放下手上的東西,很認真的對他說道:「旦瑟斯,你現在這樣很好,很漂亮, 我很喜歡你的鱗片,也很喜歡你的尾巴??當然,如果能讓我摸摸就更好了。
我有聽說那普勒星上因為爭論蜥態和人型哪種比較優秀而打仗,所以你可能 很介意自己不能變身,不過其實各星系人本來就長得不太一樣,你可以不用在意 這種事情。「
和那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她又繼續說道:「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健康而已。」
旦瑟斯沒有回答,漢娜也不糾結,繼續興高采烈地說道:「我是覺得你這樣 很厲害啦,而且是不是這個型態可以隱形啊,上次我們不是有遇到別人,可是大 家好像都看不到你。」
旦瑟斯沈默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這和蜥態無關,和能力有關,我不想 讓人看見,他們就看不見。」
漢娜愣了一下,也沒有多想,疑問就脫口而出:「就是那種叫超智能的力量 嗎?你知道我的事情也是??可是大家說這種能力是能學習得來,但是卻沒聽說 能夠做到這種程度啊??」
「漢娜。」旦瑟斯打斷漢娜的話:「你害怕嗎?」本帖最近評分記錄夜蒅星宸 金幣 +9轉帖分享,紅包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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