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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兩手扣在一起的明,坐回蜜精心設計的躺椅上。
此時,明倒不至於太緊繃。而無論躺椅再怎麼舒服,她也不想讓自己看來太 輕鬆;這除是為了維持一點高雅的形象外,也是為了體貼蜜。在接下來的過程中, 沒有酒精幫助的蜜,將更直接承受來自回憶的壓力
蜜在吸了一大口氣後,開口:「當晚,在老石把現場處理完畢前,凡諾就把 我和泠帶到另一棟房子裡。一路上,我和泠都餘悸猶存。別說是東西南北了,我 們連自己當時在思考些什麼不太清楚,只是一直跟著凡諾的腳步走。
「終於,我們停在一棟非常不顯眼的房子前;陷於兩旁建築的陰影間,就算 沒有幻象罩著,也很容易被郵差忽略;上頭的灰色油漆還非常新,而就算點著燈, 看起來還是很像墓碑。與原來的住所距離沒有太遠,光靠步行就可以輕鬆往返。 只是我沒料到,自己會與肉販當鄰居。和現在不同,這些穿著血污圍裙的男人, 在當時幾乎可稱得上是都市裡的惡夢來源;每天都要把一堆爬滿蒼蠅的內臟── 來自豬或其他不明生物──用推車運出去,由於都堆放了好一段時間,所以通常 飄散出濃濃的惡臭。他們會把這些幾乎都黏在一起的東西給直接倒入河裡,或扔 倒不遠處的空地上。政府顧也不是沒有顧清潔工,但這些傢伙用同樣的方式去處 理動物的排泄物;在運輸的過程中,有不少穢物就落在路上,一但下雨,整條街 就會變得跟沼澤一樣,而這還是最客氣的形容──」
突然,蜜咬著牙。看到她垂下尾巴,明把頭略往右歪。
在沉默快十秒後,蜜再次開口:「我竟然在明吃過飯後還講到這麼噁心的事, 實在很抱歉。」
明揮一下右手,表示自己一點也不在意。事實上,她先前自現實中體會到的 飽足感,幾乎沒延續到夢中。
「沒關係啦,」明說,抬高眉毛,「我早就略有耳聞。」
蜜用力眨一下眼睛,繼續說:「那條街的味道非常糟糕,無奈當時政府拿出 的處理辦法,就只是把氯化石灰到處塗塗抹抹;這連治標都稱不上,那時的衛生 標準真是太離譜了!路過的人都皺著鼻子,匆匆來回,而那類從事動物屍體處理 工作的人,曾被一些文學家形容為『成天皺著一張臉,眼神更是快要和死人沒兩 樣』,就算沒這麼誇張,也與事實相去不遠。那時是十九世紀中期,貧富差距極 大,政治家們端出的政策通常都跟不上都市變化;商業蓬勃發展,平民百姓的幸 福與健康卻總會在這樣的繁榮下被犧牲。
就算面對如此惡劣的環境,凡諾卻不曾摀住嘴巴,也從未皺起眉頭。我還記 得,當時他整顆頭都沒有皺紋;真的,彷彿是由哪個業餘藝術家,用由一大塊奶 油雕刻出來的,極為缺少真實感。
回憶蜜先前的形容,明覺得,凡諾遠比整條街還要來得噁心。
蜜在垂下耳朵後,接著說:「先前我應該有提過,這棟房子不是他臨時找的; 早就料到自己會受到攻擊的他,早就把新的住所給布置好。
「當我們三人都來到門口時,凡諾也不用鑰匙。他輕輕一推,門就開了。不 僅沒有鎖,也未關上,而無論風怎麼吹,外頭的臭味都不會進到室內。我抬頭一 看,發現是牆上的肉塊在幫忙過濾。」
接近肺葉,明想,馬上問:「是灰色系的嗎?」
點一下頭的蜜,瞇起眼睛,說:「因此,我和泠在日後都稱這裡為灰屋。就 算我們是觸手生物,也覺得牆上黏滿內臟實在不太美觀。然而,也正因為有這些 生物組織,才令室內的空氣品質維持在一定水準之上。明也曉得,這就是肉室的 原形。先前我也有這麼描述過上一棟房子,只是沒現在這麼清楚。不過,我在那 些年所看到的,都是些方形的肉塊。凡諾所建造的房子,比我們現在的肉室規整, 功能也比較陽春。
「灰屋裡同樣有間研究室,內部陳設幾乎和不久前燒掉的那間一模一樣。里 頭的文件和燒杯等都擺得比較整齊,顯示凡諾很少來到這邊。樓下也同樣有間圖 書室,位於一樓,而非設在地下;由於開有不少窗戶,採光相當不錯。
「與前一棟房子的較大差別在於,灰屋的的研究室特別大,圖書室則明顯較 小。灰屋的坪數至少有一百坪,是前一棟房子的兩倍。而我很快就發現,研究室 里至少還有兩扇門,可能都是通往倉庫,或有一間是廚房。」
明想,那種習慣在書桌旁煮湯的人,還會需要廚房嗎?而在第一時間之內, 蜜似乎沒去確定,凡諾也懶得主動介紹。
蜜伸長脖子,繼續說:「我和泠很快就來到圖書室內,書架上沒有幾本書, 而我也沒有心情看書。接著,在一堆書架的陰影間,我和他都看見一張非常新的 沙發,上頭還蓋有一條柔軟的毯子。說來有些可悲,這兩樣東西,真能給當時的 我們帶來不少安慰。
「沙發和毯子都是溫暖的牙白色,與周圍的冷色調非常不合。而在一片黑暗 中,有如此光明、柔軟的存在,這樣的存在真是不輸給壁爐或一壺茶。凡諾只在 圖書室的另一頭點了油燈,沒有給我光卡。當時,我還以為他是覺得我長得夠大 了,不會把底下的任何書本給燒壞。後來我才曉得,純粹只是他一時忘記而已。」
也許,明想,凡諾對這底下的布置其實隨便得很,就和他平常對待蜜和泠的 態度一樣;而他們的要求也實在不多,通常,小孩會希望能夠在睡前吃到更多甜 食,被父母抱在懷中,特別是他們先前還受到不少驚嚇。
明即使停止譴責凡諾,也會為蜜和泠小時後所受到的待遇感到心疼不已。
蜜低下頭,繼續說:「當晚,泠必須得抱著我睡覺──」
會有這樣的段落,明不意外,而小泠抱著小蜜的畫面──
「實在是太可愛了!」明忍不住大喊,從頸子到下巴還連續發抖。而又一次, 她打斷蜜的話。
咬著雙唇的明,正覺得自己剛才那樣很失禮,卻發現蜜的尾巴竟然再次左右 搖晃。後者不但不生氣,還很樂於聽到這些輕鬆的見解。
成功讓氣氛變得輕鬆,明想,唿出一大口氣。蜜在嘴角大大上揚後,再次開 口:「不過一開始,他抱的又是那坨玩意兒。」
「呃──」明在仔細回想一下先前聽過的段落後,問:「那個像單細胞生物 的?」
「嗯。」蜜點一下頭,說:「似乎只要是凡諾住的地方,都是由那種生物來 負責清理環境。我趴在毯子上,泠卻縮在角落。看到他抱住那坨玩意兒,就像是 抱著一隻小狗那樣,實在讓我有點火大。即便那玩意兒打算沖向一小片位於牆上 污漬,泠也不輕易放開。實在看不過去的我,皺著眉頭,提醒他:『那東西很髒, 別把牠當玩具玩!』
「接著,我主動把自己塞到他的懷中──」講到這裡,蜜閉緊雙眼,「嗚─ ─把這一段說出來,實在是令我感到好難為情啊!」她低下頭,用前腳蓋住腦袋。 明伸手摸她的耳朵和頸子,他則用臉頰和頭頂去磨蹭明的手心。
果然,明想,蜜渴望能被安撫,而不是徹底迴避。
蜜在全身都覺得暖洋洋後,慢慢開口:泠才剛出生沒多久,就一下經歷那麼 多的殘酷現實。如此幼小的他,還沒來得及消化剛學到的知識,身心的發展也才 剛開始。當時,他絕對比我還急需被安慰。凡諾不打算負起責任,我願意多花點 時間,多付出一些心力。
「就算沒有血緣關係,我也很像是泠的姊姊。那時,我就認為自己對他就存 在有許多義務。而為了盡義務,要我扮演類似寵物甚至玩具的角色也無所謂。」
「太了不起了!」明說,使勁點一下頭,「正是蜜的奉獻,才造就他們如此 善良的個性啊!」
原本,有好幾秒,蜜的眉頭又變得緊繃,直到聽見明的話,才又舒展開來。
要適時的給予肯定,明早在進入夢境之前,就常常提醒自己。目前看來,她 算是很會抓時機,讓蜜在描述過往的同時不至於有太多負擔。
蜜半睜著眼,再次開口:「然而,泠卻不敢碰觸我。為了逼他回覆,我連帶 有偏執色彩的強烈措辭都使出來:『難道你嫌我髒嗎,還是你不喜歡我?』我曉 得,這樣也會給他帶來壓力,可直到今日,我仍認為,這遠比讓他把心事憋著要 好。」
蜜眨兩下眼睛,說:「如果是明,鐵定能做得比我細緻. 」
明只是笑了笑,但不敢保證些什麼。事實上,她覺得蜜那樣做也沒有什麼不 妥。嘴角上揚的蜜,接著說:「很顯然的,他在把那些欄杆給當成長茅丟出去後, 知道自己的潛力有多麼驚人;這種遠勝過尋常猛獸的爆發力,相信連獅子都能給 他撕成兩半。接著,泠果然親口對我說:『我怕傷到你。』」
「他是個溫柔的人。」明說,兩手放在胸前。
「沒有錯。」蜜一連搖了好幾下尾巴,說:「他一直都是如此。」
「這種善良的本性,是否在凡諾的預料之內?」明問,有關這一點,她已經 在意很久了。
稍微縮起脖子的蜜,略把頭往左歪,說:「我一直都不曉得這究竟是他刻意 設計,或根本就是意外造成的。不過,我個人認為凡諾比較希望做出冷酷無情的 作品,有關這部分,明等等就會聽到更多相關例子。
「而雖然是我主動把自己塞到泠的懷裡,可在之後,我裝得好像很勉強,甚 至很不耐煩的樣子。」
「為什麼呢?」明問,蜜馬上回答:「那時我還太年輕,總覺得要是再表現 得很脆弱,會失去更多尊嚴。既然已經把自己塞到對方的懷中,接下來就該設個 停損點。」
「我懂你的感覺。」明說,慢慢點一下頭。
「現在,我已經不需要如此了。」蜜一說完,立刻往前移動。剛伸長脖子的 她,正使勁磨蹭明的腹股溝。有好幾次,她的鼻子和牙齒都差點碰觸到明的陰蒂。
越是表現得不知羞恥,紓壓效果就越好;蜜曉得,自己的行為有些過份。因 此,暫時不打算停下動作的她,又避看明的眼睛。
慢慢伸出雙手的明,先是撫摸蜜的腦袋,再以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夾弄那對 尖耳。偶而,明還會碰觸到她的濕涼鼻子;就點在肚臍周圍,幾乎要畫出一個大 圈,讓明在腰側一縮的同時,也興奮到猛吞口水。
而一直沐浴在明的母性光芒下,也讓蜜有種腦袋發燙的感覺。就算隔著布料, 蜜也常忍不住伸出舌頭,舔舐明的肚子和髖關節。當初弄來這些罩袍,除是為了 展現品味外,也是為了不讓自己因為明的身體而分心;如今,她不僅又對明發情, 還把一團布料給含在嘴裡;看起來像是幼獸在嬉戲,事實上,她很想用自己的尖 牙,把整件罩袍都給撕碎。
明想,光是剛才的那幾段回憶,就已讓蜜多次陷入陰鬱之中;就算程度不高, 蜜也確實需要安慰。光靠目前的身體碰觸,還是不夠;而雖然覺得自己可以做到 更多,明目前卻還沒有什麼頭緒。
蜜一邊感受明的雙手,一邊開口:「不過,在當時,泠應該也希望我表現得 比他還要堅強。說句老實話,當時的我,也很需要被擁抱。」
沒有被泠依賴,蜜會覺得更加孤獨。閉緊雙眼的她,接著說:「他細長的臂 彎,確實能給我帶來不少溫暖。」
聽到這裡,明有點鼻酸。而難免的,她又開始在心理數落凡諾;和自己的作 品經歷過這麼多,他卻連提供這一點關愛都非常吝嗇;似乎就算是從更危險的事 件中脫身,也無法讓他表現得更像個好爸爸或好主人。
凡諾不會有罪惡感,明記得,蜜曾說過:他首先根除的,似乎就是這幾種情 緒。
這老頭針對自己的改造都很極端,明想,難道他想成為由血肉拼成的機械嗎? 無論真相如何,都使得他在人性方面表現得相當不及格。對這個創造觸手生物的 人,明仍感到非常火大。而她選擇隱藏自己的情緒,避免干擾蜜的敘事節奏。
過約十秒後,蜜繼續說:「凡諾因為對幻象的細節有些意見,所以又回到老 石身旁。之後,有將近兩天的時間,凡諾都在外頭。而我們則一直待在新家,等 他回來。凡諾是一直纏著老石,或者又去了哪邊,我們一直沒機會知道,唉──」
蜜動一動鼻子,開口:「凡諾實在不像個父親,也無法像個朋友。我寧可他 是抱著玩玩具的心態來摸我,即使是那樣,也絕對會讓當時的我好過一點。」
一直到這時,明才意識到自己忘了些什麼。
「到我懷中來吧。」明說,敞開雙臂。
蜜剛才的話,就是在暗示這件事吧?明想,笑容因而變得苦澀。
其實,蜜沒有那個意思。應該要等到再晚一點,才向明撒嬌;但早點開始也 不錯,蜜想,鬍鬚和尾巴都瞬間抬高。
雖意識到自己可能又給明帶來一些心理負擔,蜜還是迅速施法:先令周圍的 重力減少,這樣,明在承受她的體重時,就不會感到不適。而連躺椅和書堆都有 些開始往上飄,露和搖籃卻絲毫未動,這顯然不合理,但不用花多少功夫就能把 露和搖籃都固定在原位,讓明和蜜都很有安全感。
蜜瞄準明的胸口,輕輕一躍。明一邊大笑,一邊把蜜給接住。兩人碰在一起 時,躺椅又發出「噗哇」聲;氣氛是如此輕鬆,卻也使得這個景象變得像是一幅 畫。
有超過十秒,蜜身在明的髮絲和衣服布料之間,看起來像個玩開了的小孩。 她一直啃咬明的衣服,要等到領口都變形了,才想到該趕快講述接下來的段落。
蜜咳了一下,說:「一覺起來後,我感覺好多了。牛皮沙發冰涼表面正好可 以被毯子隔開,讓我從頭到腳都覺得好溫暖;雖是再簡單也不過的陳設,卻能讓 環境變得舒適許多。沙發和毯子都不是隨便放的,是凡諾為我們準備的。雖然也 可能是被他趕走的前任屋主留下的──我沒聽說這房子先前有住人,而說不定只 是凡諾懶得提而已──,可那樣想,能給我帶來不少安慰。
「泠除了跟我分享沙發和毯子外,還趴在一本圖鑑上;一旦眼中的光芒消失, 他就像個紙鎮一般,一動也不動。和我不同,他只睡不到一小時,就從惡夢中驚 醒;他非常小心的前去沙發另一頭,沒有把我給吵醒。
「泠那雙寶石般的眼睛,如今多了一點混濁感。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到別的 辦法,乾脆唱搖籃曲給他聽。令我很意外的是,效果很不錯;才過不到一分鐘, 他眼中的陰影就取代了混濁感,唿吸也開始變得既長又緩。這表示他睡著了,鼾 聲比我還要小。鬆一口氣的我,選擇睡回籠覺。
「我們再次醒來後,除了看書外,還會玩些像是躲貓貓和攀爬書架等遊戲。 直到凡諾回來,我們才停止嘻鬧。泠躲又到沙發上,我則主動到樓上去觀察凡諾。
「我發現,凡諾的心情變好了。他時常喃喃自語:『有大事發生了,有大事 發生啦──』幾乎是用唱的,這畫面雖然活潑,卻也極為詭異;泠和我都覺得, 這個老傢伙終於瘋了。
「很顯然的,攻擊黑袍男子,有助於凡諾排解無聊。而得知黑袍男子根本沒 死,還給人救走後,凡諾可說是樂歪了;一但確定自己在接下來的幾年內都不會 太無聊,他不僅步伐更加輕盈,也懶得去問我們這兩天是怎麼過。有超過一個月, 他的眼神充滿光彩,如孩童一般──」
「真難想像。」明說,右手搔頭。蜜低下頭,下巴和眉頭都皺得緊緊的: 「相信我,他那樣子還是很恐怖,簡直就是被詛咒的娃娃。」
「這樣我就可以想像了。」明說,笑出來。頭兩秒,她以為蜜也會笑。而後 者只是垂下耳朵,鼻子還有些乾澀。
似乎,蜜光是想到凡諾恐怖的樣子,就難以放鬆。要過快半分鐘後,她才稍 微豎起耳朵,說:「過不到幾天,凡諾就告訴我,準備要把下個觸手生物給製造 出來。他還預告:『這會是一個非常像小孩的傢伙喔!』
「看到他這麼興奮,我實在沒有什麼勁。因為我和泠都開始認為,就算有再 多同類,也都是極為可悲的存在
「直到凡諾說:『和你們不同,這個外形像一般女孩的小傢伙,會是我最像 人類的作品喔。』
「最像人類?我猜,這表示她沒有甲殼、肉墊、利爪和尾巴囉?我不相信凡 諾,乾脆直接了當的問:『有多像?』
「凡諾隱約感受到我語氣中透露出的不信任乃至挑釁等意味,不意外的,他 有那麼點火大。而我仍然抬高下巴,表現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就算他對我大 聲吼叫,我也不會縮起身體。過了快半分鐘後,凡諾回答:『不會太像。』發現 我確實很好奇,他便揮一下手,說:『如果就只是花功夫創造一個沒有特色的小 鬼頭,那多無聊啊。』
「從那一刻開始,我很確定,他根本把自己當成是藝術家。會刻意使得兩代 作品間出現大量差異,而純粹是為了趣味
「一下就過於興奮的凡諾,接著說:『無論是在多麼古老的宗教里,造物主 通常都是個缺少才能的傢伙。要是祂真的存在過,這個世界為何沒再經歷更大的 整體修改呢?距離世界創造已經過了多久,祂是睡著了,還是躲起來了?這麼不 願意面對自己的產品,那一定是因為慚愧的緣故;總之,我比祂厲害多了。不少 不如我的召喚術士,還不見得不如祂呢!』
「如今,就算是徹底排斥宗教信仰的無神論者,內心對自然界也懷有不少敬 畏。凡諾也是個無神論者,卻和他們徹底相反。在我的印象中,他可能在成為召 喚術士之前,就已對這世間的許多『自然成果』都感到失望透頂;而在真正掌握 創造與改進生命的技術之後,他就更瞧不起那些自始至終都未接受召喚術改造的 生物。往後,我們還會常聽到凡諾夸自己有多了不起。連脾氣最好的泠,都很受 不了他這一點。
「而我得承認,在得知露比我和泠都像人類,是有讓我高興一點。無論是被 稱為幽靈、怪物或妖精,只要長得人模人樣,就多少會被讀者期待是善類;在古 老的神話、地方傳說和近期的創作里,都有這種傾向;人們會期待他們是另一種 守護天使,或至少是一群無害又有趣的鄰居。相較之下,我和泠在這方面就不太 吃香。」
「怎麼會。」明這麼說,嘴角上揚。然而,她的下一句卻是:「泠或許吃虧 一些啦。」這一點,他們總是無法否認。
以後一定要對泠更好一些,明想,胸腹感到一陣酸疼。
為了讓蜜的心情好些,明接著問:「犬科動物很受歡迎吧?」
「狗是還可以,但狼就普遍受歧視。」蜜說,耳朵豎起,「日本和澳洲的狼 都滅絕了。人類把大規模撲殺視為是一種預防,就算之中有什麼誤會,也要好些 年後才會察覺。」
「抱歉。」明說,低下頭。蜜趕緊說:「這不是明的責任。」
明不好點頭,只是稍微抬高眉毛。雖然蜜的基因和狼差非常多,明還是覺得 很過意不去。蜜可不希望她累積這種心理壓力,而她不想讓蜜覺得難受。
過快半分鐘後,明再次強調:「反正,我愛你們。」她握著蜜的兩隻前腳, 說:「我對你們的愛,是毋庸置疑的!」
通常,明想,這種話說得越多,感覺就越不可靠;反正,自己已多次以行動 證明;多虧了他們獲得能量的規則,讓明有言語以外的方式來確實傳達;再配上 這些話,最多只顯得肉麻,而非言過其實。
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明還是如此,而不會有太多改變;想到這裡,蜜終於說: 「對,沒錯──」她看著明,尾巴豎直,「有明的愛,我們就能夠繼續走下去。」
伸長舌頭的蜜,使勁舔舐明的兩手食指。雖然剛才那句話的風格有些奇怪, 卻是蜜的真實感想。她一邊享受明的撫摸,一邊說:「一陣子後,凡諾就開始著 手製作露。在研究室的門口,他對我說:『材料都已經備妥,也許就下個月中吧。』
「究竟是些什麼材料,我想,凡諾不可能逛一趟附近的市場就全買來吧?如 果是一堆瓶瓶罐罐,他平常究竟是堆放在哪裡,又是怎麼保存,以及如何製作等 等;這些問題,我當時都不知道。
「除此之外,先前凡諾對露的描述也讓我非常在意。而無論我怎麼問,凡諾 都不打算解釋太多。」
明皺一下眉頭,說:「該不會他根本就是拜託別人來完成這些工作吧?」
「這我也猜想過,或者──」蜜說,瞇起眼睛,「他覺得這樣才能給我們一 個驚喜。」
驚喜?明想,馬上問:「他會做這種事嗎──我的意思,他好像沒啥幽默感。」
「就算他有,通常也很難讓我笑出來。」蜜嘆一口氣,繼續說:「老石開始 常常出現在凡諾身旁。這個又老又胖的中國召喚術士,看來是比凡諾好相處,而 我和泠卻還是一直躲著他。」
「為什麼?」明問,睜大雙眼,「聽你先前的描述,這傢伙感覺比凡諾正常 多了。我還以為你們從此以後會比較常和老石交談,只儘量避著凡諾呢。」
蜜不是才剛說老石好相處嗎?明想,而蜜馬上解釋:「的確,一個普通人若 想要認識召喚術士,老石會是最佳人選。雖然他沒有凡諾那樣的才智和戰鬥力, 但他至少還像一個人。可惜,我都只透過凡諾和露來認識他。」
「露很熟悉他?」
「這是之後的故事,我晚點會講到。」蜜說,動一下耳朵;雖然沒打算太早 講到這一段,可從她眼中的澄澈光芒看來,明猜,露與老石的關係沒有多沉重。 明也不想老是打斷她,只是有太多新的訊息,讓明一下太感到驚訝或好奇。
幸好,蜜沒有生氣,明想,到目前為止,自己的反應都還在她的預料之內。
蜜在慢慢吐一口氣後,繼續說:「泠癱坐在角落,不發一語。很顯然的,忙 著處理心中恐懼的他,根本難以消化凡諾的發言。自從面對過黑袍男子後,我和 泠都認為召喚術士都很危險。就算我們不會被其中任何一人所傷,和兩位召喚術 師共處在一個屋檐下,也極有可能會引來一堆想殺他們的危險人物。那些傢伙就 算不如黑袍男子,也可能很輕易就把我們給解決。
「偏偏凡諾又期待能夠遇上這些敵人,還有意讓我們也直接對上那些窮兇惡 極的傢伙,唉──」
甚至要剛出生的泠負責收尾,明想,真是個胡來的畜生。
蜜使勁吸一口氣,說:「所以,就算他再厲害,也無法讓我們有足夠的安全 感。同樣的,因為老石和凡諾走得太近,讓我和泠都忍不住懷疑這個中國老頭該 不會骨子裡根本和凡諾差不多。
「而無論凡諾當初是把我和泠給描述得多麼神通廣大,術素的補充方式也實 在是難倒了我們。如果我們多參與幾次那種戰鬥,極有可能在不到一年之內就因 為缺少術能而死去。
「那時的我,還希望自己能活上至少五十年。此外,光是看到黑袍男子的戰 斗方式,就給我們帶來不少心理壓力。我不希望再有人死傷,就算不是親眼見到, 也還是會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不只是那些無辜的群眾,明猜,也包括黑袍男子。
然而,蜜接下來卻問:「明覺得很可笑吧?」
「不。」明使勁搖頭,說:「我怎麼會那樣想!」蜜當時還小,而明可不曾 希望她成為嗜血的怪物。
那聽起來像是凡諾會期待的,而蜜的壓力顯然又是來自這個傢伙。
就算現在的蜜和過去差不了多少,也不是什麼多離譜的事;從以前到現在, 他們經歷的事本來就很異常,不需要到了現在,還強逼自己要繼續表現得多堅強; 何況蜜的精神力已經算是很強韌了,明想,很快強調:「蜜應該曉得吧,我和凡 諾不一樣。」
蜜點頭,垂下耳朵。把腦袋壓得更低的她,接著說:「明的體貼、溫柔,都 是凡諾所缺乏的。平時,我們也根本就不會把你和他相提並論。我早已清楚這些, 卻還是會很在意你對這些事的看法,就如同我當時很在意他對我的看法一樣。」
果然是凡諾施加的壓力,明想,咬著牙。而在短時間之內,她也懶得再譴責 他了。蜜垂下尾巴,說:「抱歉。」
明挺起肚子,開口:「不用說抱歉。」她把蜜抱得緊一些,並同時用雙腿輕 蹭蜜的屁股。她頭給埋在明的雙乳間,深吸一大口氣。
先前,蜜是曾因為不安而導致心跳加快。如今,感受明的體溫、香味與膝蓋 等,讓蜜的心跳又逐漸回穩。
「感覺有點像是回到明的子宮裡呢。」蜜說,尾巴慢慢搖晃。
應該沒有那麼像,明想,滿臉通紅。她曉得,蜜指的是安全感。
和明坦承這些,不但不怎麼感到難為情,還總是很快就鬆一口氣;往後,蜜 想,自己會常常賴在明的身旁吧?她一邊陶醉在自己以後常給明添麻煩的景象中, 一邊提醒自己得要自制。
蜜在唿出一口熱氣後,說:「那個老看召喚術士不順眼的組織有很多名字, 但通常不脫離『制裁』、『天罰』、『天堂』、『天國』、『真實』、『世界』 等字眼。他們會把這些像是宗教經典的名稱給混合拼湊,有時長,有時短,多數 時還是不是用英語來書寫;裡頭的人數不固定,位階也有些混亂。最盛時期有近 千人,之中絕大多數都是凡諾口中的江湖術士,我想,像黑袍男子這樣的狠角色, 久久才出現一個。」
「而凡諾就喜歡那樣的傢伙,還渴望遇上更強的對手?」明問,蜜馬上點頭, 說:「沒錯,這個老傢伙就是又閒又好鬥。偏偏那個敵對組織常在短時間之內就 多次改組,這對凡諾來說,無疑是個壞消息。那個常常與穩定無緣的組織,早在 好幾個世紀前就經歷過無數次的毀滅和重生。而他們受到的打擊,通常還不是來 自像凡諾這樣的召喚術士之手;由於理念的衝突,這些有宗教色彩強烈的傢伙, 常常自相殘殺。」
「是天主教徒嗎?」明直接問,蜜搖搖頭,說:「不全是。他們的內部組成 很複雜,有些這或許是他們一直難以壯大的主因。而從過去到現在,他們也沒有 做出比『襲擊幾位召喚術士』要來得更具規模的行動。」
黑袍男子身處在這樣的組織里,居然還會在行動失敗後被拯救,這之中應該 還有不少秘密;搞不好都是一些不怎麼特別的內幕,明想,像是黑袍男子其實是 那個組織的主要贊助人等等;至少就目前聽來,那個組織雖然有一定規模,但人 才好像算不上相當足夠。
蜜抬起頭,繼續補充:「此外,這些穿著頗具特定宗教風格的傢伙,往往自 稱為除魔師或制裁師;多數召喚術士對他們使用後一種稱唿,凡諾則習慣叫他們 驚喜製造者。我們在最後一次受到他們襲擊時,聽到其中一人自稱自己來自『真 實天國』。對現代人來說,這聽起來像是西洋搖滾的歌名。而對當時的我來說, 他們可是比書中的許多妖魔鬼怪都還要來得嚇人。明,你認為這個名稱如何?
「很像是來自日式網遊的工會名稱,不然就是哪位18歲生的幻想筆記。」明 老實說,瞇起眼睛;別說是恐怖了,她剛聽到時,還差點笑出來。
咬一下舌頭的明,忍住笑,問:「對當時的你來說,他們比凡諾還可怕嗎?」
「沒有,唉──這也令我感到很遺憾。其實,我一直到凡諾死前,都期待他 能表現得像個真正的父親。就算我和他之間沒有血緣關係,而身為作品,似乎最 多也只能被稱為是『像兒女那般的存在』,然而──這部分晚點再提吧。」蜜在 明的身上伸一下懶腰後,說:「幸好,那個對我們充滿敵意的組織已經被我們重 重打擊。明應該不用擔心他們,況且,憑我們現在所擁有的能量,即便出現比黑 袍男子還要強上數倍的傢伙,也不見得是我們的對手。」
明以為她在這方面的分析會保留一些,或至少在講出來的時候會用比較含蓄 的修辭。
蜜說得如此直接,顯然是為了讓明放心。
最好再附上更多保證,蜜想,覺得很合理。而再次開口的她,很快就發現這 不是個好主意;不少擔憂瞬間浮現,讓心跳加快;才過不到半秒,她的聲音就開 始顫抖,一些構思已久的話,也在出口的瞬間重組:「明,你是我們這輩子虧欠 最多的人。」
「別這麼說──」明才剛開口,蜜就閉緊雙眼,提高音量:「讓我繼續說下 去!」即便語氣中不帶有一絲怒意,她還是把明給嚇一大跳。
此時,蜜全身散發出的氣息,與先前有極大的差異。她不僅很急,還有些慌。
而看見明的汗毛豎起,蜜又內疚到雙眼緊閉、垂下尾巴。
過約兩秒後,再次睜開雙眼的蜜,全身上下都非常緊繃。她的唿吸和心跳都 相當亂,眉頭也皺得非常緊,好像正全力壓下體內的疼痛。明擔心她幼小的身體 會不堪負荷,卻又不知該從何幫起。
若蜜有和人類一樣的汗腺,可能過不到十秒,她從頭到腳都已經濕透。
嚴肅程度與先前差不多,可激動的方式卻差異極大;可說是前所未見,明想, 早些時候,蜜之所以飲酒和出外散心,顯然都是為了避免這種情形。
先前,蜜要泠出面監督,就是為了避免自己的行為更加失控。
而到頭來,蜜想,自己還是變成這樣。若不是在夢中,泠或許已經出手阻止。 她感到很慚愧,一波波來自骨髓深處的酸疼,讓她的意識有些模煳。然而,她卻 覺得有必要繼續下去。雖會給明帶來一些心理負擔,但這些話,是該說到最後; 兩人選擇將夢境連在一起,在一定程度上,表示她們此時比在現實中還要親密; 如果還是那麼的膽怯,就失去來這裡的意義了。
這是領袖所要面對的!蜜想,吞下一堆口水。
明不僅嘴角下垂,雙手也不自覺的緊握。然而,她曉得,自已要是在這個時 候要求中斷夢境,就等於是拒絕聆聽;蜜可是使盡全力才忍下痛苦,她可不能逃 避。
且正是因為自己的任性,才令讓過來人感到極為難受;不然,明想,今天大 可停留在一個更加美好的氣氛中。希望能夠在短時間之內,看蜜能夠分享心事與 回憶到到什麼地步;身為喂養者,又是要求這麼多的聽眾,應該要確實的給予關 懷;即使是身在夢中,也不該省略如此基本的付出,何況明還把自己視為是蜜的 朋友、家人,甚至愛人。
過了快半分鐘後,唿吸回穩的蜜,再次開口:「從過去至今,我們已經你身 上奪去太多。我們會盡力償還的,無論要花費多少時間和心力。如果有人要傷害 你,我們絕對會反擊。就算對方的實力堅強,我們也絕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因為他們這些「多餘的存在」,使明的生命受威脅;每次想到這裡,蜜都會 覺得明好可憐;好人不該和怪物在一起,怪物不該破壞好人的人生。
接著,蜜會忍不住去想:自己從明身上得到的能量,算不算是透過欺騙和搶 奪而來?這些想法非常離譜,多數都被明給否定過;可要是完全不這麼想,蜜又 會覺得自己真是既沒良心又無警覺性。
就算黑袍男子已死,那個對觸手生物有敵意的組織也不見得已經完全停止運 作;所以,蜜的擔憂一直都無法徹底消失,更糟的是,持續多年的沉睡與缺少能 量,讓他們難以掌握世上多數召喚術士的行蹤,更難以確定相關的組織至今是否 還存在。
蜜很快意識到,自己就算對明做出這些承諾,也無法立刻就感到好過。
雖然喂養觸手生物的過程中,明也總能得到極大的歡娛,他們卻還是對她有 不少虧欠感;不是因為蜜很特別,絲、泥、泠以及露都可能常這樣想,幸好,明 知道這時該回答些什麼:「拜託你們了。」她握住蜜的前腳,說:「我絕對相信 你們喔!」
明不說「自己是有覺悟」的,只強調:「有你們在真好。」
感覺不夠自然,安撫的意思太過明顯了;明才剛這麼想,蜜就伸出舌頭。下 一秒,明從下巴到額頭都被舔得黏乎乎;再舔一下,唾液則又被蜜給吸得一干二 凈;這反而讓明覺得有些可惜,而不過就兩下舔舐,蜜的唿吸和心跳又再次回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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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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