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SWER》崎谷はるひ高H

呵出沙啞嬌聲的瞬間,視線也隨之朦朧。

滾燙的雙頰頓時感受到一陣涼意,秦野知道那是眼淚,雖然想伸手擦掉,無 奈兩隻手臂早已纏繞在男人背上,無法抽離。

就算不是如此,光憑男人結實腰杆送上的激烈律動,身體便已完全下聽使喚, 哪來的餘裕擦掉淚水。

「啊啊、啊……啊哈啊……」

秦野的叫聲斷斷續續,甚至隱含著說不出的喜悅。

沒想到三十好幾的大男人居然會發出這種聲音,真今他羞愧得無地自容。

不過,最近秦野已經學乖了。愈是壓抑不讓自己發出聲音,那份苦澀便愈是 強烈,因此他再也不故意抹殺,喉嚨想叫就讓它去叫吧。

「……你能不能……再……放鬆一點?」

很緊耶,真芝一邊呵出熱氣一邊在秦野耳畔呢噥。明明是低沈的男性嗓音, 卻又隱含著說不出的煽情甜膩,從容冷靜的態度,實在很難想像比秦野還要年輕 五歲,雖然心有不甘,對方的成熟穩重確實深深吸引了秦野。

「嗯……」

秦野依對方所言試著放鬆身體,無奈僵硬的下肢就是不聽使喚。每當略微松 緩之際,真芝的火熱便會寸寸深進,逼得他不得不二產生反應,根本無暇放鬆那 里。

「很難受嗎……?」

不只聲音,真芝就連體格和長相也比秦野成熟。儘管如此,真芝也只是年齡 和外貌相符而已,反倒是秦野的五官仍舊未脫稚氣,加上體型纖瘦,看起來比實 際年紀年幼許多。

像這樣被壓在對方身子底下更是如此。凝望著眼前野性十足的臉朧史添魄力, 秦野在心中咬牙,他知道自己又中計了。

「要、要、要你管……」

真芝豐滿的唇浮現一抹微笑,俯望般地注視著秦野,仿佛正在嘲笑他的笨拙。 混蛋,秦野在心中狠狠咒罵對方。

實際上,真芝的責難本就充滿矛盾。經過一陣執拗的人為前戲,秦野的內壁 早已充分潤澤,加上真芝分泌出大量體液,每當有所律動,內部便會發出令人臉 紅心跳的聲響,何來窘迫之有。

「啊,不、不要、住手……!」

真芝輕輕啃咬秦野敏感的耳垂,害他體內的慾火更加一發不可收拾。

感覺就像塗滿黏答答乳霜的那部位,被真芝火熱的硬塊越掘越深,秦野逸出 悲鳴般的叫聲。「根、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啊啊、咿……!」

恣意放縱的貫穿,甚至帶來了痛苦的感覺。

心臟怦怦跳動,耳朵嗡嗡作響,甜美的疼痛操縱著秦野的各種感覺。肌膚不 斷沁出汗液,就連夾在真芝和秦野間那層薄薄的空氣,好像也充滿了濕氣。

「嗯嗚……!」

高挺的鼻樑滑過頰邊。真芝一邊磨蹭一邊向秦野索吻,就連長睫毛帶來的搔 癢感,也是造成秦野不停喘息的原因之一。

對方的舌頭纏了上來,不知不覺間,秦野也跟隨對方的動作蠢動著。當他赫 然回神的時候,口腔中早已傳出悶哼的聲音,鮮明的觸感和快感逐次淹沒了他的 意識,顫動的肉壁罔顧主人意志,恣意吞食男人的熱楔,秦野的喘息越來越急促, 快感也越來越強。

真芝的舌葉和熱塊貪求著為自己而敞開的身軀,毫無保留地侵犯它,「真的 很緊耶……好像、就要被你吞進去了……」

儘管語氣透著揶揄,真芝本身也不再那麼遊刃有餘。然而,無暇他顧的秦野 又怎麼可能發覺男人話聲中潛藏的苦澀。

「啊—……、啊、啊——!」

半年以前只嘗過女人味道的那個部位,為了迎接高潮,開始複雜地蠢動著。 秦野不斷地搖晃腰肢懇求,嬌聲頻傳,緊繃到極點的堅挺抵住了男人的腹肌。

「舒服嗎……?」

真芝提出簡單而卑猥的問句。秦野像個孩子般頻頻點頭。儘管深受良知和羞 恥心的譴責,但如果再不平息體內的那把火,他恐怕會就這樣死掉吧。

「舒服……很舒服……」

聽到秦野以幾乎消失的音量懇求還要更多後,真芝如他所願地緩緩扭動腰部。

「啊……!」

微妙,卻又確實的律動,促使秦野忘我地綻放嬌聲。

平時給人貞潔印象的黑色瞳孔盈上一層薄霧,看來已經半失去意識,準備任 人為所欲為了。

「嗚……、啊……、真、芝……」

喘息中混合著啜泣,秦野狂亂地搖動身子,懇求男人舒緩他的痛苦。

「咿、啊、不——……!」

熱塊一邊摩擦秦野的內部一邊徐徐抽出,然後將手指探入那追尋而來的細腰。

頓失真芝的部位感到一陣寂涼。無法得到滿足的部位照舊不停收縮,秦野不 禁為自己的膚淺感到羞恥,眼淚差點沒掉下來。

「為、為什麼要、拔出……來、」

扭動的手臂被抓個正著,正在呻吟的唇辦被硬生生堵住。豐滿的舌頭就像生 物般纏繞著秦野的口腔,如秦野所願地攫住他小巧的舌尖,被棄置不管的下肢只 能痛苦地等待寵愛降臨。

「嗯——嗯、嗚、啊啊……」

某種細長的硬物在鬆軟的花穴翻攪著,意識朦朧的秦野突然發覺那是真芝的 指節。

「啊嗯、啊……啊、啊、」

說真的,任何物體都能讓秦野得到快感。只要持續發疼的部位能得到安撫, 哪怕被放進什麼恐怖的東西他也願意。

尤其是早已習慣的真芝手指,更讓人難以承受。勻整修長的指頭進行若複雜 的蠕動,將秦野帶往如痴如醉的境地。

「明明這麼鬆軟,卻還緊緊吸著我不放。」

真是個淫蕩的傢伙啊……真芝如此低喃道。接著,他在秦野瞬間僵直的身子 按下一吻,手指開始劇烈抽送。

「——啊啊、啊啊、啊!呀啊啊啊啊!!」

「什麼都能放進去吧?這裡。只要有東西安慰……的話。」

真芝邊說邊翻攪著花穴內部。秦野簡直說不出話,只能拚命搖頭。

「要不要試一下玩具?會震動的那種,吶?」

「啊……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縱使是惡意的嘲弄,秦野的身子也會一一產生反應。

就如真芝某次刺耳的評論,秦野在做愛方面的確有與生俱來的「天賦」。盡 管不願承認,事實卻不容反駁。秦野一邊扭動滾燙的身子一邊模煳想著。

「那、那種的、我不要……」

「前面已經這麼濕了,還嘴硬什麼啊?」

正如真芝所言,被他握在手中的分身整個都濕透了。秦野羞紅了臉。

「我、我不要、不要……」

秦野面露膽怯神色,極力搖頭。真芝臉上漸漸浮現不耐煩的表情。

(糟了……)不悅的視線令秦野心頭一驚,可惜為時已晚,來不及逃開了。

「不……要、呀!」

除了在後庭探索的指頭外,真芝遺將精悍的臉孔埋在秦野股間,張嘴輕輕啃 噬。

「啊……好、痛……好痛!」

當秦野的痛楚和恐懼上升到最高點時,真芝反而吐出軟軟的舌葉,溫柔地安 慰著那緊繃的分身。

「不……不,要、啊啊……啊、要融化了……」

如此重複了幾次,被真芝含在口中的性器不知不覺漲大了好幾倍。秦野的身 子變得癱軟無力,唯有腰際不安份地擺動著。

秦野再也分不清目前的況狀,只知道分身被溫暖濕潤的觸感包圍著,而深入 肉壁的美麗指頭也沒有離開,依舊善盡著它們的職責。秦野陸續逸出傭懶的喘息。

「啊啊……啊啊、不要、……不可以……、」

矜持只在最初意識遺很清晰的時候出現,隨著時間一久,秦野也愈來愈忘我 了。

還不明白對方的意圖便已深陷其中,深沈的官能之旅不但未能消滅秦野的欲 火,反倒讓他任由男人予取予求,顯露出不自覺的媚態。

「不然,你希望我怎麼做?」

終於抬起頭的真芝,一邊呢喃一邊咬住朝自己伸出的小舌。早已將羞恥心拋 到九霄雲外的秦野抓住男人肩膀,央求道:「快、快點、進來、求求你、進來… …」

明明是自己將秦野不欲人知的本性誘導出來的,但是真芝偶爾卻會懷疑,說 不定秦野原本就以展示淫蕩的那一面為樂。這種時候,真芝臉上必定會出現焦慮 的神情,為了隱藏自身的迷惑,更是惡意地律動修長指頭。

今晚也不例外,真芝的愛撫總帶著淡淡的惡意。經過秦野再三哀求,好不容 易真芝才重新拾起他的細腰,讓他的雙腿環繞在結實的後背。

「啊、呀——!」

不過他僅是淺淺地探入,之後便不再動作。秦野投以埋怨的視線,真芝嘴角 微彎地問了句「怎麼啦」。秦野壓低唿吸,一邊猶豫一邊將真芝的怒張引導至自 己體內。

「嗯、嗯…嗯……」

受制於人的姿勢,加上不管怎麼努力都跟不上的激烈律動,秦野的身子開始 微妙地顫動著。不過,此時正以冷淡視線凝視著秦野的真芝,看樣子也輕鬆不到 哪裡去。

「……算了。」

真芝以超乎預料的溫柔手勢,擦拭秦野被汗水和淚水弄濕的臉龐。然後抱起 因為訝異而浮起的腰肢,就這樣長驅直入。秦野差點沒斷了唿吸。

「嗯啊——!」

一口氣長驅直人的動作,果然帶來不小的衝擊,強烈的震動讓秦野連腰附近 都麻痹了。儘管就要到達高潮,真芝的手指卻阻擋了慾望的去路。

「鳴……嗯嗚……嗚、啊、啊啊、嗯、啊、啊!」

真芝開始緩緩地再度進入,緊接著是小幅度的搖動。秦野的喘息愈來愈高昂。

「你想怎麼做……?」

真芝一邊伸出大手在秦野高熱不退的股間撫摸,一邊問道。

「……用力、再用力一點……!」

令人臉紅心跳的求歡旨詞,全是真芝調教之下的產物。

自從學會膚淺的淫詞能加深快樂之後,秦野便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像這樣嗎?」

冷冷諷刺的真芝加深了腰間的律動。秦野的囈語早已分不出是歡喜或求饒, 他只是用力抓著男人的背。「嗯啊、啊、啊、好棒——…!」

自己一定是瘋了。

沒出息。秦野一邊在心中冷冷咒罵自己,一邊讓身體習慣於真芝的開拓。

「嗚、啊……啊——」

狂盪的細腰早已非秦野所有。貪婪的肉壁光是迎合忽進忽退的熱塊,便已用 盡所有氣力。在一股仿佛即將墜入無底深淵的恐懼感驅使之下,秦野牢牢摟住男 人沁著汗的胴體,力道之強連指甲都能吃進淺黑色的皮膚中。

雖然明白陷自己於萬劫不復的正是眼前這男人,然而當真面臨無底深淵之際, 唯一能夠倚靠的,卻還是只有真芝寬廣的胸膛。

「要、要去、要去了……」

「……再絞緊一點。」

「嗚、嗯……」

強健的手臂環住柔弱無力的纖腰,另一隻手安撫般地慰勞汗濕的背。當秦野 產生安心感的那瞬間,身體也同步迎向了快感頂峰。

「……嗚、」

「啊——……!」

真芝發出短促的低吼,隨之噴發的暖液充滿秦野的內部。狹窄的甬道柔順地 承接了一切,秦野一邊感受著潤澤的觸感,一邊也邁向高潮。

既然兩人不是那種愛與被愛的關係,為何在這男人吐精的瞬間,卻址自己最 有感覺的一刻呢?秦野在渾沌不明的腦子一隅如此思索著。

秦野以傭懶的嗓音詢問真芝要不要留下來過夜,不過卻換來他的白眼。

「……有時候我真懷疑你的神經。」

「是嗎?我只是覺得時間很晚了。」

弄乾身上的汗液,重新穿上跟來時相同的西裝,紊亂的頭髮也已打理整齊, 真芝再度凹復無懈可擊的模樣,先前的淫靡氣息早已消失無蹤。

「這是常識問題吧?」

「常識哪……」

真芝精悍的臉孔霎時浮現諷刺神情,然後以缺乏抑揚頓挫的語氣說:「面對 一個強暴自己的男人,你的態度倒是挺配合的嘛。」

秦野早料到真芝會這麼說,他繼續托著下巴吸了一口煙,以同樣平板的聲音 回答:「如果你覺得內疚,何不趁早了斷這段關係……」

秦野成功地將聲音中的沙啞歸罪於情交後的疲勞,不過回擊的力道似乎強了 些。

真芝手提著與年輕菁英身份相符的高級皮革公事包,臉上登時浮現苦澀的表 情。

相對於沖完澡、衣著筆挺的真芝,秦野則是一派傭懶地趴臥在床上。並非他 故意擺譜,純粹只是因為今晚的情事也很激烈,身體累到不想動罷了。

空氣中的濕氣宣告著夏季即將來臨。這對秦野的身體,特別是下半身關節而 言,是非常大的負擔。

(好累……)仿佛失去知覺的腿根,以及真芝充分品嘗過的那部位,感覺好 像不再屬於自己。

如今再來計較兩人的體力差異,似乎已嫌多餘,比起秦野本身,相信眼前一 瞼凜然的男人更清楚這身體有多柔弱吧。

真芝的體溫偏高,一摸就覺得熱。然而,兩人之問雖然僅隔數公尺,空氣卻 漸漸變得冰冷。

從青年淡漠的態度實在看不出,兩人才剛度過一段摻雜著體液和官能的時光。

結實的軀體相當適合剪裁良好的西裝,冷硬的輪廓早巳不見情交時的狂亂。 粗獷的線條看來野性十足,不可思議的是,真芝卻不會給人粗野的印象,反而還 透著一種華麗的洗鍊氣息。

或許是虹膜色素過淺的關係,儘管雙眼皮清楚分明,眼睛的形狀也很美麗, 看起來卻不好惹。

知性與自尊兼具、透著冷漠表情的那張瞼,每每都令秦野覺得心痛。

抱過秦野之後,真芝總會浮現異常痛苦的表情。他愈想擺出撲克臉,便愈是 透露心中的焦躁和後悔。

(與其事後追悔不已,倒不如早點和我這個大叔劃清界限。)秦野百味雜陳 地注視著真芝虛張聲勢的模樣,甚至覺得同情。秦野藉由吐煙的動作,暗中嘆了 一口氣。

不管如何,兩人間的肉體關係已經持續了半年以上。

藉由將身體最隱密的部位結合在一起的行為,無論再怎麼不願承認,他們的 關係的確開始出現轉變。

儘管雙方互不相讓,但是率先軟化的總是秦野。誰叫對方是個彆扭的年輕小 子呢。每當秦野開始讓步,真芝的態度也會隨之轉硬。這就是兩人固定的相處模 式。

「……下次是什麼時候?」

對現在的秦野來說,光是以乾澀的聲音提出問句,便已是艱巨無比的任務。

「禮拜五我會再來。」

真芝的聲音同樣也很乾澀。不過他身上非但沒有留戀不舍的感覺,反而比較 接近桀驚不馴。儘管如此,秦野仍舊從真芝身上嗅到哀傷的氣息,他不再言語, 將視線從離自己遠去的背影中調離。

新宿的夜晚滿是粉味和酒精,儘管如此,整個空間卻瀰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 空虛感。

這裡的空氣和安穩的日常生活之間,有著—道分明的界線。那是熱鬧而虛無 的。在這個有點寂寞的日子裡,他們相遇了。

同學會延續到第三攤,留下來的幾乎部是同一類人。

就人種而言,他們和秦野幸生一樣,幾乎全是單身漢,但這並非耽溺於玩樂 的結果,反倒比較接近滯銷般的清冷。

二十幾歲的時候,黃金貴族似乎是自由的代名詞,一旦越過三十大關,似乎 便淪為寂寞的孤家寡人了。

而且,死不承認自己很寂寞的通常是男性,同輩的女性老早就看破結婚去廠, 似乎也都樂在其中,那種精力充沛的空氣在這群男人間是找下到的。就算有家室 也還要逞強,口中直嚷著今晚就是不想回家。

(難得的周五夜晚當然去同學會狂歡,這樣才算有面子吧?)有些同學已經 開始出現大肚腩,讓人深切感受到歲月不饒人這句話。可能是有一張娃娃臉的緣 故,秦野平時還感覺不到自己屬於那個世代,但今天倒是重新有了這層認識。

秦野的五官和體態幾乎與學生時代無異,說起他身上的變化,人概就屬膚色 變得白皙了吧。念書時幾乎整年都參與社團活動,整個人也曬得烏漆抹黑,自從 搬到東京,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十幾年,某一天他才赫然發現,自己的膚色竟比一 般男性雪白。

原以為靜止的時間,在秦野還沒發覺時,無聲無息地流逝了。儘管如此,偶 爾出現在他臉上的老成表情,絕對不可能在年輕人身上得見。

第三攤的場地位於新宿歌舞伎町,是一家略微冷清的居酒屋。似乎是身材走 樣的中年男子經常聚集的小館,但對不管怎麼打扮部像二十歲年輕小伙子的秦野 而言,反倒顯得格格不入了。

到了這年紀,每個人差不多都開始擁有各自的「心事」。有了酒精壯膽之後, 昔日同窗們紛紛口出狂言,不斷批判自己的公司和同事。

儘管一出口便有人應和,但恐怕根本沒人用心在聽吧。反正彼此沒有利害關 系,氣氛倒也不顯得尷尬。

第二攤的時候,秦野還能努力裝出參與其中的模樣。不過他並不在上班族的 體制內,因此不管同學們說得多悲哀,他也只能默默傾聽,完全無法給予建議。

秦野目前的職業是幼教人員,也就是所謂的保父。他在熟人經營的私立託兒 所上班。

纖細溫柔的臉孔,加上占了極大比例的黑瞳眼睛,不只園內的小朋友,就連 家長們也很喜歡他。舉凡和小孩子有關的工作,娃娃臉肯定比一臉橫肉來得吃香。 秦野一邊耙了耙不見一根白髮的黑髮,一邊想著別看自己這樣,其實早已是能夠 獨當一面的保父了。

其實幼教之類的工作並沒有表面上那麼輕鬆簡單,但至少沒有業績壓力,和 同事間的相處也遺算愉快。秦野曾經當過幾年上班族,有了那段經歷,託兒所內 的人事問題對他而雷根本是小兒科,從前的秦野並非沉默寡言的人,不過也不是 率先炒熱局面的開心果。酒酣耳熱之際,儘管老同學們彼此聊得十分開心,卻也 不會硬逼他加入。

秦野目前是一人獨居,根本沒人會等他回家。而眼前的老同學則有個薄情的 妻子,兩人共有一種寂寞,不想回家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呀、抱歉!」

正當同學會沒完沒了地進行到第四攤的時候,秦野不小心撞到一名醉漢的肩 膀。

這畫畫在燈紅灑綠的新宿根本不算什麼,每個人都喝得醉茫茫,想要不撞到 旁人也難,因此沒有人會在意這點小事。

秦野也一樣,以輕鬆的口吻道歉之後便要離開。

就在下一刻,身後突然傳出巨響,秦野嚇得趕緊回頭。

「你、你沒事吧?」

秦野繃緊因酒精而泛紅的臉頰,將手臂借給跌倒在地的男子。

「……啊、對不起……」

然而,儘管秦野以緊張的聲音賠罪,男子還是沒有起身的意思。他轉眼一瞄, 發現對方是個五官端整的好男人。

清楚的雙眼皮,直挺挺的鼻樑。前額覆著整齊的發絡。

(哦,這男人還真帥。)男人穿著出色的西裝,秦野暗想著那套衣服還真是 適合他。

嗚呃,一身酒臭的男人吐了一地。跌倒時大型紙袋順勢掉落在地,從中滾出 一樣像是婚禮紀念品的包裹。

「唉呀呀,難得的紀念品……」

覺得抱歉的秦野趕緊拾起包裹,望向滿面通紅眼神虛茫的男人。男人輕聲說 了句沒關係。

包裝紙上果然印了「壽」字。秦野將東西放回紙袋遞到男人面前,可是男人 卻看也不看。

「沒關係……反正我不相要……」

「不,這怎麼可以呢……」

對方不肯將東西收回的話,基於道義的立場,自己也不好離場。

秦野窺視若這名有點棘手的男子,不過對方還是一動也不動。

(傷腦筋……)從男人臉上看不出任何異常,還有他說話的音量雖小卻十分 清楚。秦野判斷,男人的外表雖然正常,但想必他早就暍得酩酊大醉了。

儘管大氣已逐漸回溫,但晚風還是帶著一定的涼意,就連喝到熱烘烘的臉頰 也能感受到,要是放任男人趴在原地睡覺,隔天大概會感冒吧。

「總之你先站起來,不然可就糟蹋了這身好西裝囉。」

「對不起……」

從聲音中的清朗可以聽出,男子應該比自己年輕。因此秦野的語氣不自覺便 向年長的那一方。

秦野噗地笑出來,一邊想著自己好像正在教訓託兒所的小朋友,一邊半強迫 地將男人拉起來。拍掉男人沾在外衣的泥巴後,他發現對方的個子還挺高的。

精悍的小麥色臉龐非常適合那套色澤鮮明的西裝,而年輕氣盛的男人總難免 會引來同性輕微的嫉妒。

正因如此,爛醉如泥的模樣看來就顯得特別可笑。

「喂喂、振作一點。」

男人連直立都做不到,甚至還左晃右擺地搖動著上半身。不得已,秦野只好 苦笑地伸出手撐住那男人。他當然不是那種急公好義的人,只是男人會如此狼狽 多少和自已有關,加上他也已經有點醉意,才會做出平時沒有的親切舉動。

或許是職業病和個性使然吧。對於處於危急的人,秦野實在沒辦法視而不見。

保父這工作並不輕鬆,成天應付小孩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秦野的身材雖然 瘦小,但他對自己的體力倒是相當有自信。

然而,天壤之別的體格差異以及醉客特有的癱軟體勢,長時間下來絕非樂事。

(哇,這下該怎麼辦……)既然已經把手伸出去,那就更無法中途抽身了, 秦野頓時陷入困境。此時,背後突然有人叫他。

「幸生——喂、你跑到哪兒去啦?」

原本走在秦野身旁的友人,似乎正在尋找半路消失不見的他。

相對於總算鬆了一口氣的秦野,將脖子垂靠在秦野肩膀的男人,身子頓時一 僵。

「你在幹嘛啊?他又是誰啊?」

「那個、我不小心撞到人家……」

正當秦野對友人說明的時候,冷不防聽到痛苦的呻吟聲。

「啊、喂,別鬧了,你沒事吧?」

「我的……頭……」

男人搗著嘴巴微微皺起眉頭,似乎真的很不舒服,眼角甚至泛了一層淚水, 秦野無奈地嘆了一門氣,對站在一旁覺得莫名其妙的友人說了句「對個起」。

「你先走吧。我等一下再和你們會合。」

不能讓自己一個人耽誤大家的時間……秦野如此說明之後,老同學僅回答一 句「那你小心點」,便乾脆地離開了。

「真冷淡……也不會幫我一下。」儘管明白彼此間原本就是這樣的關係,秦 野還是忍不住浮現苦笑。「——你叫幸生嗎?」

目光一直追隨著霓虹燈那頭的秦野,耳畔赫然聽見清清楚楚的說話聲,不禁 有點吃驚。

「咦?啊啊、對。我叫幸生沒錯。……那、你怎樣?身體沒事吧?」

「你的名字和我朋友一樣。」

男人不但沒有回答秦野的問題,反倒自顧自地攀談起來。

「咦?」

「今天我就是去參加他的結婚典禮。」

男人的眼睛被蓬鬆的瀏海遮住,看不見他的表情。

聲音雖然輕浮,語氣卻充滿諷刺。加上扭曲的嘴角,不難看出他心有不甘的 模樣。

(……難道、他愛上了朋友的新婚妻子?)見男人再度深深嘆了一口氣,秦 野不禁在內心嘀咕著「傷腦筋耶」。

「我……被甩了。」

(……唉呀……賓果……)所以,這個年輕大帥哥才會一個人喝到爛醉如泥。 正因是青年才俊,遇到這種事才更顯得悲涼無奈吧。

「……是嗎,難為你了。你叫……」

「真芝、真芝貴朗。這是我的名片……」

男人雖然喝到醉醺醺,怪的是說話時的咬字一直很清楚。不過,將名片從胸 前口袋掏出來時,他的手指卻微微發著抖。

名片上印著秦野知之甚詳的大企業名字,害他忍不住要低嘆。

哪怕是外貌無懈可擊的社會菁英,人生道路依舊不可能—帆風順。

「……真芝,你要不要換個地方喝酒?」

為什麼會脫口邀請他呢?秦野自己也頗感意外,不過真芝瞪大眼睛的神情似 乎透著一種說不出的稚氣,而秦野一向無法拒絕無助的人。

「悶酒也得有人陪才喝得起來吧。」

秦野對男人笑了笑、這也算一種緣分吧。

同情心和酒精打亂了秦野的判斷,以至於男人只是佯裝腳步踉蹌、依靠他的 手臂卻充滿力道一事,他都渾然不覺。

奈野並不知道,幾個小時後,這男人將會徹底顛覆他的人生,將他捲入浪濤 之中。

後腦勺感到一陣劇痛之後,秦野的視線也隨之泛黑。

鼻尖能聞到焦焦的味道,他費了一點時間才明白,原來自己倒在地板上了。

眼前一片漆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睜開還是開著。好不容易他才終 於能判斷目前的情況。

秦野試著伸出手,想要摸摸頭部有沒有受傷,可是雙手被綁住了無法動彈。 此時,頭上傳來低沈的男聲。

「……不准動。」

(咦?)就這樣,腦子逐漸恢復意識,秦野開始明白此時的狀況。

透過眼皮細縫,他看到熟悉的壁紙和家具擺設,可以確定這裡是自己的屋子 沒錯。秦野一邊皺眉,一邊在心中推測目前的情勢。

胸口涼颼颼的。自己正躺在大門前方的地板上,而且手腕被襯衫反綁住了。

還有,覆蓋在上方的沉重身軀。

——是誰?「你……你要做什麼!?……好痛……!」

就算勉強想要撐起身體,膝蓋卻被人從上方抵住,根本無法使力。

「……你是誰…!快說!」

秦野極盡全力擠出兇狠的聲音,但在無以名狀的恐懼和痛楚雙重打擊之下, 聲音聽起來非常虛弱,他的威嚇根本發揮不了作用。

「真芝貴朗。……你不記得了嗎?我才剛把名片給你而已耶。」

男人的聲音非常平板,一點也不像施暴的兇手。他雖然故意報上全名,但不 見得就是真實姓名。

「這算什麼……而且你為什麼會在我家?」

「天啊……你連這個都不記得。」

名叫真芝的男人一邊從喉間發出笑聲,一邊說著那也無所謂啦。

可能是頭部受到撞擊,不管秦野再怎麼回想,仍舊只記得在新宿和朋友把酒 言歡的事情而已。

今晚恐怕是喝多了。殘留在口中的酒氣十分濃烈,對剛剛才酒醒的身體而言, 那滋味實在不太好受。

(怎麼會這樣……!)秦野試圖掙脫被襯衫綁住的手腕,卻還是解不開上頭 的死結。

「你找錯人了……我家裡根本沒錢……!」秦野痛苦地呻吟道。

「……我想要的不是錢。」奪去他身體自由的男人冷酷地笑道。

男人聲音中的異色味道給秦野帶來重重一擊。於是,仿佛想要更加刺激秦野 的不悅感般,男人的手指爬上秦野赤裸裸的胸膛。

「……你要做什麼……」

那指頭又細又長,觸戚異常冰冷。一點也不符合即將發生在秦野身上的事。

秦野咽下一口津液,背嵴嫌惡地沁出冷汗。

不會吧,開玩笑的吧?儘管腦中盤旋著一堆詞彙,但秦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原本想突然移開臀部,藉此逃離男人的掌控。不幸的是,男人遠比外表強硬 的手臂竟分秒不差地將它抓個正著。

然後,穿著高級西裝的他,開始進行著與那身打扮相悖的粗魯舉動。

「我、……我是、男人耶……?」

不管秦野再怎麼娃娃臉,看起來再怎麼不像三十多歲,即使被同事取笑長得 「很可愛」,也絕對不曾被誤認成女性。更何況上半身的衣物已經被強行褪去, 更沒有看走眼的道理。

「我的眼睛沒瞎。」

不出所料,真芝一邊冷靜地回答,一邊拉松自己的領帶。

「既然如此……嗚呃!」

閃著光澤的乾淨襯衫被揉成一團塞入秦野嘴巴,他驚愕地張大眼睛。真芝隨 意翻轉秦野的身體,讓他變成趴伏的姿勢。

(開什麼玩笑——!)這樣下去自己真的會被侵犯!三十二年歲月中未曾經 歷過的恐懼,讓秦野渾身立起疙瘩。儘管遇過不少波折,秦野的世界向來只有異 性戀存在,他和所謂的男同志根本搭不上邊。而現在、居然……

陌生的男人正打算從後方強暴他。

「嗚嗚嗚——」

掙扎、扭打,所有可能做到的抵抗秦野都試過了,無奈身體一直被牢牢地壓 制在下,根本動彈不得。這就是弱肉強食。儘管明白這道理,秦野仍要懷疑「為 什麼?」。

為什麼,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要對自已做這種事呢?雖然已是初春時節,但 房間不開暖氣照舊會冷死人,赤裸的膝蓋在水泥地板上不停摩擦,感覺真的又冰 又痛。然而現在已不是在意那個的時候,先前消失的醉意又回來了,嘔葉感和頭 痛不斷交互侵襲著秦野的腦袋。

中途,男人粗糙的掌心覆住了荒謬的部位。

「……老實一點,」

冷冰冰的手指抓住秦野的大腿腿根,讓他的恐慌到達最高點。他再也使不出 力氣,膝蓋喀答喀答地猛打哆嗦,幾近崩落。

「反抗的話,吃虧的可是你、」

溫柔的嗓音說著威脅字句——妤像有某種軟滑物質被塗進身體內部。

秦野張著眼睛,淚珠就這麼落了下來,他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一天。

(我、不行了——)於是,除了閉上眼睛默默忍受接下來的跊躪,秦野再也 別無他法。

隔天早上,秦野在床上醒了過來。

全身關節都在嘎嘎作響,秦野張開了眼睛。接著,傳遍全身的痛楚讓他想起 疼痛的原因,可能的話,他真不想醒過來。秦野重重嘆了一口氣。

「……好痛。」

真慶幸今天休假。秦野工作的託兒所並未實施周休二日,基本上,周日那是 輪休的。因為昨晚要開同學會,預料很可能會喝醉的他,早已先見之明地請休假。

(好好的一個假日,居然拿來調養被強暴過的身體。)秦野自虐地笑了笑, 艱難地緩慢撐起身體。

儘管明白昨晚的事情並非惡夢一場,但陡然看到上半身的狀況,秦野還是驚 訝到啞口無言。

(可惡?……)冷冰冰的身子正在打顫,不知是出於憤怒還是恐懼。或許兩 者都有吧。

倘若是全裸那倒也罷了。下肢不著一褸,上半身卻偏偏掛著一件被撕裂的襯 衫,腰際附近明顯還沾著血跡。

秦野一邊發抖一邊拉合衣襟,鼻尖嗅到一股酸味。特有的味道引起他的回憶, 胃部突然一陣翻騰。

「……你醒啦?」

臉色鐵青的秦野就這樣僵直不動,仿佛連空氣也為之凝結。

「你怎麼……」

秦野呆愣地喃喃道,沙啞的聲音聽起來完全不像自己。

他萬萬沒料到真芝會一直待到早上。男人坐在床沿,瞼上掛著淺笑,慢慢接 近茫然失措的秦野。

身體反射性地節節後退,這動作拉扯到腰部,害秦野啊地發出呻吟。接著, 男人居然將手擱在他裸露的肩上。

那之後的發展,老實說秦野記得並不是很清楚。

依稀知道有某種硬塊執拗地翻攪內部。當然,秦野的男性部分並沒有出現任 何反應。

然而,恐懼和痛楚還是讓他失去了意識。

因此,當溫暖的掌心觸上肩膀的那一刻,秦野還是陷入了恐慌。

那單純是對於痛楚和暴力的恐懼。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身體甚至僵硬到不允許他出力撥開真芝的手,就連奮力罵出來的怒吼,一出 口便淪為虛弱的蚊鳴。

「是你邀我來的耶。」

「啊……!?」秦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要帶我回家喝兩杯。」

「——!」

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秦野冷冷拿開擱在肩膀上的手,然後從正面睨視男人。

「……你給我出去!」

「為什麼?」

「為……你、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

做賊的還敢喊抓賊啊,一股怒氣直衝腦門。

胃也痛到幾乎沒有感覺,秦野好久沒認真生氣了。

過於憤怒的他甚至無法完整說完問句,僅能從纖細的喉問發出唿吸般的聲響。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面對這哀憤的問題,真芝並沒有回答。

真芝既不道歉也不替自己找藉口,秦野無從得知那張強硬的側臉在想些什麼, 還有,怒吼只會讓他的頭痛更加嚴重罷了。

平日的他還不到滴酒不沾的地步,但昨晚真的是喝多了。真不該在昔日同窗 面前逞強,要不然也不會連灌那麼多自己根本不喜歡的日本酒了。

記憶到路上相逢後便嘎然中斷,後面的發展仿佛被人從中剪斷,秦野—點也 想不起來。雖然真芝說是自己邀請他回家的。不過秦野根本記不得當時的情況。

唯一記得的,是真芝苦澀的唿喊。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幸生……!)承受暴力的人明明是自己,然而他卻 不停地以哀傷的聲音重複唿喚著這名字。

秦野隱約記得,自己和那個新郎同名。

他忽地抬頭,目不轉睛注視著眼前的男人。

「……因為我也叫幸生嗎?」

緊接著又丟出另一個問題。

「甩掉你的人不是新娘,而是那個叫「幸生」的人吧?」

真芝沒有回答。不過瞬問低垂的眼瞼,早已給了肯定的答案。

秦野只覺得頭暈目眩。開什麼玩笑,這事和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兩人只是 湊巧同名罷了。

「如果只是……遷怒……也不用、這麼過分吧……?」

「……說的也是。」

「你、你居然還有臉……」

真芝的聲音平板,臉上不見一絲反省。秦野的火氣直線上涌,但隨即癱落肩 膀,抗議的話只說到一半便停止。

真芝嘴角含笑,以挑釁的語氣詢問深深吐氣的秦野:「為什麼不繼續罵?說 我是強暴啊?」

「說了也只是浪費唇舌。」

身心俱疲的秦野,覺得自已好像一口氣老了許多。

「原來你還有強暴男人的自覺……」

這比突襲還要惡劣。秦野寧願被搶也不要遇到這種事,他再度嘆了一口氣。

總覺得好累好累,無處排遣的怒火刺激著他的胃壁。

秦野並不清楚同性戀的世界,不過被戀人拋棄的痛苦應該無分男女吧。對方 何以如此自暴自棄,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只因為名字相同便隨便將怒氣發泄到不相關的人身上……)這已經 大大超出常理了。

難道他是最近聽到的反社會人格患者?這種人天生不會受到良心苛責,精神 方面似乎極端異常。秦野注視著真芝的臉,心裡想著他看起來明明很正常啊。

至少,當他唿喚著戀人、那個與秦野同名的男人時,聲音痛得彷佛能撕裂人 心。

(……現在不是同情對方的時候吧……)混亂過去之後,秦野開始恢復冷靜, 他很快便得到結論。不管怎麼說,真芝的舉動都已超越正常人的範疇。

對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人說再多都沒有用,早早結束這場鬧劇才是上策。

「……我真的不記得了。不過,隨便邀請陌生人回家的確有欠妥當,我真的 沒料到自己會遇到這種事。」

秦野的語氣顯得平靜而疲累。真芝瞪大了眼睛。

「你不生氣了?」

「反正不管我說什麼你都無動於衷。明知徒勞無功,我又何必太過認真。」

此時,秦野的背嵴突然劇烈地顫抖。

(怎麼那麼冷……)雖然自己正裹在棉被裡頭,但是春寒原本便不容小覦, 更何況他身上只披了件破襯衫。然而,背嵴上的那股強烈寒意已非氣氛或心情可 以解釋,秦野朦朧想著自己可能已經發燒了。

真想換件像樣的衣服,可是真芝就在眼前,他當然不可能那麼做。

一想到要在這男人面前寬衣解帶,兩隻手臂便失去了氣力。

「總之你快走吧,我也會忘了這件事。」

嚴格說來,要將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並不可能,但根據以往的經驗,秦野絕 對有辦法將它強行塵封在記憶深處。

他不是女性,就算被強暴也不會發生懷孕之類的後遺症。何況他原本就是和 同性愛絕緣的人種,相對來說,精神方面的承受度也比較強。

時光無法倒流,已經發生的事無法重新來過。再怎麼自怨自嘆都於事無補, 秦野只能往前看,想著今後該如何度過。

「我很不舒服,想睡覺了。如果你還有起碼的良心,就請你離開吧。」

就當作被瘋狗晈了一口吧。世上瘋子多的足,他也不是沒有過被痛毆到嘔吐 的經驗。

所以這次也一樣。秦野勉強自己接受這個藉口,將棉被拉到頭上。

「……秦野。」

「已經夠了吧!你也該滿意了吧!我已經陪你睡過了。你走……馬上走!!」

真芝臉上還是毫無表情。

床板發出吱嘎一聲。原來是真芝把膝蓋跨在床上。

「……你想做什麼?」

秦野從棉被中探出眼睛,不悅地瞪著對方。真芝無所謂地翹起二郎腿,點燃 一根煙。

「你說自己在託兒所上班。」

真芝彷佛沒看見秦野的憤怒,冷不防丟下這一句。

「一個人很寂寞吧?我一說自己失戀了,你馬上就說要安慰我。」

那口吻聽似輕鬆,感覺卻異常冰冷。

於是秦野明白了。男人之所以逗留到現在,絕不是為了道歉。

(這個人……是不是哪裡有病啊……?)無法看穿真芝心意的秦野,覺得愈 來愈不安。儘管腦中只有片段的記憶,不過他知道自己受到相當殘暴的對待。

要是現在再來一次,自己說不定真的會死。

「……你、……你已經得到充分的安慰了吧?」

秦野以虛張聲勢的聲音無力說道。

噗,真芝陡然迸出笑聲。

秦野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沒想到我會那麼猛吧?」

「你、你、你……」

不知羞恥的男人窺視般地瞅著秦野的臉。

「你沒什麼經驗吧,那裡好緊喔。我覺得非常滿意。」

男人繼續不知羞恥地往下說:「你一定很痛吧?」

「廢、廢話!因、因為我根本沒和男人睡過!」

秦野再度鑽進被窩,亟欲逃離那張步步逼近的笑臉。但是床上的空間有限, 一下子就抵到床頭了。大手探進了被窩之中。

「說的也是,好可憐喔。」

「……住手、不、慢著!啊、饒了我吧……!」

赤裸的腿冷不防碰到真芝的手。想必大手的主人已經發現秦野的身子在瞬間 立起寒毛,但他還是一臉無所謂地繼續往下撫摸。

即使想抵抗,身體也虛弱地使不出氣力。別說掙扎了,對正在發燒的秦野而 言,就連移動一公分也是困難至極的任務。

「嗚……」

大手帶著明顯的意圖,如入無人之境般地蠢動著。無計可施的秦野只剩下求 饒一途。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男人的構造就是如此,不管再怎麼嫌惡還是會產生反應。何況現在是早晨, 快感說來就來,根本不是意志所能控制的。

「嗚、嗯……」

一切都不是出於秦野的本意。基於生理上的欲求,秦野的分身愈來愈高昂, 然而他的心情卻變得愈來愈頹喪。

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為什麼會這樣?前天才被男人無情地強暴,隔天早 上又要被迫面對晨間勃起。

「啊——…」

秦野試著將排泄感壓抑到最低,取而代之的,是逐漸紊亂的唿吸。他閉上眼 睛,不想面對這種會讓他自我嫌惡的畫面,可是用手幫他愛撫的男人,卻在他耳 邊提出駭人無比的提議。

「……和我交往吧。」

「什、……麼?啊!?」

瞬間,秦野的細腰晃了一下,接著噴射出黏凋的液體。酥酥麻麻的快感讓他 暫時遺忘了痛苦和憤怒帶來的不適。

「——……」

真芝再度對大大喘氣的秦野說:「雖然昨晚只有痛楚,不過我會讓你習慣的。」

「……為什麼我非得習慣這種事不可?我……你……」

真芝將沾在手指上的體液,塗抹在秦野的腿根一帶。

「——保父的工作不輕鬆吧?」

別有所指的言詞,害秦野臉上的血氣頓失。

「雖然不是學校的老師,但責任同樣很重,家長也很重視老師的品行。」

「……你敢…!」

這算是威脅嗎?秦野錯愕地看著臉上帶笑的男人。

那表情令人覺得恐怖——不知何故,秦野的胸口竟興起一陣莫名的騷動。

接著,那手爬到被白液弄濕的後庭,秦野痛得倒吸一口氣。

「啊啊……」

「我幫你擦藥吧。再這樣下去,苦的人是你。」

男人的聲音隱隱透著些許歉意,不過秦野可不會領情。

說起來,如果不是這男人,自己也不會淪落到這地步。

「別碰我……我自己會做……!」

秦野以來自地底般的聲音說道,然而真芝卻要他「別勉強」。

「你躺在床上可能不知道,現在的你是不可能一個人站起來的。」

懊悔歸懊悔,秦野雖然恨得咬牙切齒,卻也不得不同意男人的論點。他想起 了男人唿喚戀人時的聲音。

這個人真悲哀,秦野心想。

他還沒原諒男人對自己做的事,但男人眼中的那份空虛卻讓人看了心痛。秦 野怎麼樣也無法克制自己對他的同情。

「撥開那裡把血跡洗乾淨,然後消毒擦藥……你做得到嗎?」

不可能。光是想像部位的傷口,秦野就覺得自己快吐了。奸像連貧血症狀也 一併發生的他,死心地閉上眼睛。

真芝的手指真的只是確認傷口,並沒有進一步的逾矩行動。看來他距離撒旦 還有一段距離,秦野梢梢放心了。

「……隨便你。」

秦野悄聲說道,放鬆了緊繃無比的身子。

他將棉被拉至肩頭,努力不讓自己產生反應,試著將那雙開始清理自己下半 身的手想成是醫生的。

反正男人總會冷靜下來,等他膩了自然會放過自己。

秦野對男同志的審美觀一無所知,不過美醜基準應該是男女通用的吧。既然 如此,撇開個性不論,這個名叫真芝的男人應該很受歡迎才對。

秦野長得並不醜,但比起真芝還是差了一大截。像他那樣的大帥哥,怎麼想 都不可能對年過三十的自己產生多大的興趣。

時間會沖淡一切。人活著就是得面對許多不愉快的事。想起過去的種種之後, 秦野漸漸產生求生意志。

突然間,一陣撕裂般的痛楚將他拉回現實。為了轉移注意力,他開口問道: 「……你叫真芝吧?」

「有事嗎?」

手指在內部塗抹傷藥之際,秦野的身體部維持著一定的僵硬度。好不容易, 堅硬的指節終於退出。

「今年幾歲?」

「二十七……昨天我就說過了。」

聽真芝的語氣,仿佛那種事根本一點也不重要。秦野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 要詢問真芝的年紀。這男人雖然蠻橫不講理,可是面對外表看起來未必比自己年 長的秦野,卻一直使用著敬語。

秦野赫然憶起發生在自己二18歲時,那件令人痛徹心扉的往事。

「我不記得了……這麼說來,你比我小五歲。」

「你昨天也說過同樣的話。」

秦野一邊裝出不在乎的模樣,一邊在心中取笑著這個奇妙的偶然。

(已經過了五年哪……)

「……秦野?」

可能是退燒藥開始生效,秦野的意識愈來愈模煳。總覺得眼皮非常沉重,就 連真芝的聲音聽起來也像是在夢中。

悄悄唿喚自己的聲音異常溫柔。秦野一邊想著這聲音真好聽,一邊進入了夢 鄉。

就這樣,始於初春的這段關係,出乎秦野預期地延續至夏季尾聲,卻依然沒 有結束的跡象。

真芝說的交往,指的果然是做愛。

從第二次開始,他便一改粗暴的態度,對秦野十分溫柔。

秦野的常識和安穩的生活,在一夜之間被真芝徹底顛覆,在身體漸漸適應之 前,秦野對他只有害怕恐懼的感覺。

儘管如此,自從嘗過女性無法給予的激烈性愛,久違的人類體溫確實帶來了 一種類似安心感的愉悅。這是不爭的事實。

最近,秦野已經習慣男人定時來訪。

雖然驚訝於自己那種逆來順受的態度,但既然逃避不了,索性也就不逃了。

身體比精神還要搶先習慣,也是他接受真芝的原因之一。

經過真芝的逐次開發,秦野的身體徹底變成真芝的「女人」。如同他大言不 慚「會讓你感到很舒服」的宣告,真芝的性愛技巧頗為高超。

每周二、三次的情交,對年紀和工作份量沉重的秦野而言,實在不輕鬆。

回顧秦野過去的女性關係,便能知道他對性愛相當淡薄。特別是最近五年, 甚至沒有接觸過人體的溫熱。但他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方便,只是苦笑著想,自 己大概是油盡燈枯了吧。

真芝給予的快感如此強烈,秦野甚至懷疑自己原本就是那圈子潛在的一員。

放縱恣意的深深貫穿總會讓秦野失去思考能力,仿佛連腦漿都被真芝侵犯了。

知道光用後面自己就能達到高潮時,秦野受到不小的打擊。可是自從知道男 人那裡也是性感帶之後,他就放棄一一去計較了。

不管再怎麼煩惱、鑽牛角尖,真芝都不會放棄擁抱自己。再說,自己確實從 中得到激烈的快感,也是不爭的事實。

情交結束,真芝隨口和秦野交換了幾句對話後,便轉頭背向他。

不久,秦野聽到關門聲,不由得深深唿了一口氣。這時他才發現,自己一直 緊繃著神經追隨真芝的一舉一動。

精神和肉體部疲勞至極的他,點燃新的香煙,暫時讓肺部浸淫在輕微的酩酊 感中。

「我到底在緊張什麼啊……」

秦野對著自己低語,用指尖抓了抓濕透的亂髮。在獨居的空間中,那說話聲 聽來格外響亮,一點也不像發自自己口中,秦野瞬間愣了一下。

情交後的餘韻和空虛占領了秦野的身子,害他根本沒半點力氣處理善後。

秦野只和真芝一個男人睡過,因此無法做出正確判斷。但是看樣子,男同志 間的情交似乎會給被動那方帶來很大的負擔。每每完事之後,他都有二、三個小 時無法動彈。

他懶洋洋地躺在床上,赫然想到自己和真芝間的關係若是出於愛情,或許便 不會感到如此空虛了吧。

愈是沈溺於交易般的情愛歡愉,內心就變得愈渴望愛情。

儘管深吻到嘴唇發紫,兩人卻從未凝視過彼此的眼睛。真芝露骨的嫌棄態度, 看久了也會讓人覺得疲倦。

哪怕只是肉體間的交纏,習慣後多少都會產生一些情感。秦野的個性本就敦 厚,向來不喜歡張牙舞爪的關係,像這種連指尖都為之凝結的氣氛,真叫人坐也 不是站也不是。

倘若真芝能和當初一樣粗暴對待,事情或許會簡單許多。

「只是,他為什麼要……」

那雙手在秦野全身施下細膩的愛撫。

如果擁抱只是為了平復怒氣,為什麼要如此小心翼翼,將自己當成易碎品般 地對待呢?末了,秦野對這段關係也開始覺得迷惑。

自從發現隱藏在真芝冷淡背影中的,是無法對人提起的寂寥後,秦野再也無 法去恨這個男人。

其實真芝是個重感情的人。

冷淡的態度和平板的表情,這陣子已經轉變成極盡所能的虛張聲勢。在秦野 眼中,真芝擺酷到底的態度就像一道戒律——他不允許自己習慣秦野的存在。

僵硬的肩部線條、尖銳傲慢的態度和言語,同樣也對真芝本身造成傷害。

說是自虐也不為過。

從僅有的簡短對話便能窺知,真芝的自尊還真不是普通的高。或許因為頭銜 和職業之故,真芝多少有點驕傲,但身為知名企業的第一線營業員,那也是理所 當然。

根據秦野的推測,若照真芝原本的個性,怎麼可能容許自己做出如此卑下的 行動。

冰冷和殘忍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然而真芝卻張冠李戴,硬逼自己做個無 情的人,不習慣的行動不但疲憊了他的精神,同時也將他逼到無路可退的窘境。

(他一定很累吧……)發現自己正置身事外地揣測著彼此的情感,秦野的嘴 角不禁浮現自嘲般的笑容。

遇到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他本來應該憎恨或生氣才對,但這種感情只出現 在最初那天晚上。

儘管遭受不合理的暴力對待,秦野的反應倒是出乎意料地冷靜。因為以眼還 眼的作法只會讓自己更加疲憊罷了。

偽善也好、假君子也罷,他只想過安定的生活。所以,早早便放棄了報復。

既然結束的決定權不在自己身上,除了接受現狀外別無他法。況且就算再怎 麼不願承認,彼此身體的屬性確實好到驚人。

第一,這具肉體可說是真芝打造出來的。從反應方式到喘息聲音,無一不是 那男人最喜歡的類型。

索性將真芝當成一種性伴侶,事情也不會搞到這麼複雜。

秦野之所以沒能這麼做,在於真芝總像在頑固堅持著什麼的態度。

不慍不火的相處氣氛,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糟。

如果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那個高傲的男人大概會氣急敗壞地怒吼「別將人 看扁了」吧。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是認真的,只怕會惹得他更加不快。

因為,有誰會去同情強暴自己的男人,還設身處地為對方找藉口?儘管如此 ——「溫柔還是比暴力好多了……」

縱使這段關係始自最差勁的強暴。

彷佛欲消除無處排遺的孤獨般,男人擁抱了自己無數次。男人大概沒發現吧, 他需索得愈多,顯露出來的寂寞就愈強。秦野如今已能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開始 同情真芝了。

香菸已經燃到濾嘴,秦野將菸捻熄在煙灰缸,以近乎聽不到的音量細喃道: 「結生子大概會生氣吧……」

好久沒將這個疼入心肝的女性名字說出口了。

這女人說要成為自己的家人,還將全世界最珍貴的禮物送給自己,接著,便 從秦野的生命完全消失。每回憶起這個美麗的女人,胸口總是一陣痛楚。

雖然已將糾纏著自己的回憶徹底斬斷,不過殘留在心中的那張側臉,卻不曾 隨著時間而褪色。結生子也好真芝也罷,秦野就是對有著寂寞雙眼的人毫無招架 能力。

仿佛只要填補對方的空虛,自己也能獲得拯救。

「可是……」

不為別的,只因為他自己也非常寂寞。藉由安慰別人,才能夠證明自己的存 在。

哪怕這是段扭曲的關係。

「我討厭一個人……」

孤枕難眠的夜晚實在太難太難捱了。

秦野試著想像那個讓真芝激動到幾近失常的戀人,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魅力。

瞬間,真芝就像一根隱形的刺,確實而緩慢地嵌入秦野心中。

然而,直到這根刺以別於同情的形象現身前,秦野都不願去承認,自己似乎 一口氣陷了進去。而那深度遠遠超乎想像。

秦野無言地闔上眼睛。

真芝語氣粗魯地掛上內線電話,深深唿了一口氣。

「那個……這是、你的茶。」

今年剛進公司的女性社員,膽戰心驚地送上茶水。

真芝心不在焉的道謝,喝了一口茶,卻只嘗到澀味。

恐怕是將滾燙的熱水直接澆在茶葉上的吧,既沒茶香也沒茶味。真芝一邊啜 飲色澤混濁的液體一邊皺起眉頭,此時他最不想聽到的聲音突然從天而降。

「幹嘛那麼凶啊,荏田都快被你嚇死了。」

井川幸生的嗓音聽起來柔柔的,而且非常清晰。舉凡聽過他說話的人,無不 稱讚他有著一副天籟美聲。

不過對目前的真芝而言,聽起來卻比用手指頭刮玻璃還要刺耳。

「找我有事嗎,井川課長?」

儘管用今年才剛升格的職街諷刺對方,但是井川一點也不介意。

「——看你的表情,莫非貨期又出問題啦?」

真芝一臉憮然地注視著那張含笑的側臉。

他吞了一口難喝的茶,勉強將衝到喉嚨的咒罵咽回去。因為獨腳戲般的言詞, 說再多都只是浪費唇舌。

「沒事的話請不要來煩我。我還有工作要做。」

真芝以低沉的嗓音宣告,默默嘆了一口氣。

「……你的態度好沖喔。」

井川那模特兒特有的冷艷表情,讓真芝的鬱悶更添幾分。原本企劃開發部硬 塞給他的案子,就已經夠讓人頭痛了。

真芝在手邊的電話按下預設的外線號碼。

「不好意思,我是S商社的真芝。……啊啊,前些日子謝謝您了。」

井川以高深莫測的眼神注視著電話一接通,馬上以明朗語調問候的真芝。

這間辦公室有嚴重的西曬問題,不過空調開得很大,幾乎感受不到什麼季節 變化。無機質的氣氛,非常適合眼前這個男人。

修長的手腳配上高級襯衫,即使左手無名指戴著戒指,井川的外表依舊無懈 可擊。不久前還能攪亂一池春水的姿態,現在看來單純只是礙眼的存在。

(——我們的單位不一樣吧!?閒得沒事幹的話,不會去那邊喝茶納涼啊!) 在嚴厲的視線和用下巴指揮之下,井川搖了搖頭,終於在眼前消失了。

「是的,非常抱歉。這件事可能沒辦法——請儘早處理,謝謝。」

其實只要栘開視線就好,但真芝的眼角餘光還是忍不住飄向正忙著和女社員 調情的井川。為了不讓自己在電話中失控,真芝白白浪費許多精力。

(他到底有沒有神經啊——)勉強結束通話、將話筒放回原處的瞬間,真芝 下意識深深吐氣。

除了與生俱來的優美容姿,井川這男人還有察言觀色、見風轉舵的本領。

和真芝同期進公司的他,僅僅幾年便坐上事業部一課課長的寶座。當然大家 都心知肚明,並不是因為他的能力特別突出,而是他對於鑽營奉承特別有一套。

有部分股票上櫃的S商社自創業以來,一向有著由親戚接管重要職務的傳統。

管你是哪所名校畢業,若非加入皇親國戚的派系,量你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 出頭。除非能力特別出眾,讓上層不得不借重你的才幹。然而一旦脫離當權派系, 想要單打獨鬥從零開始卻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儘管考進夢寐以求的公司,對於企業內部特有的因襲文化,真芝仍舊無法苟 同。

當然,在這個充滿競爭的環境中,實力就是最好的武器,真芝隸屬的營業四 課,其部長鐮田就是最好的例子。撇開國立大學畢業的優勢不談,鐮田部長不但 能讓自己不屬於任何派系,而且還—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四平八穩的作風讓真 芝深深折服。或許這和研修時曾受到鐮田指導也有關吧。之後,真芝也遵循鐮田 的模式,默默地努力,腳踏實地升格為主任。

從企劃開發部被挖角到營業課的鐮田,原本就不是善於言詞的人。不輕易將 喜怒哀樂形於色的這點,也和真芝有點相似。做為上司,或許親和力稍嫌不足, 可是鐮田絕對是一個能夠體諒下屬的人。

研修期結束後,真芝得以如願在鐮田手下做事,大概也是鐮田大力推薦的緣 故吧。

不過,原本應該也被派到鐮田手下、從大學時代便認識的井川,並不欣賞鐮 田確實而嚴厲的指導,拒絕加入鐮田的單位。

於是,井川如願進入本部,斷然選擇了最輕鬆的道路。

今年春天,他和某位相當於董事遠親的女性社員結婚了。只要不出現太嚴重 的失誤,井川的地位從此便穩如泰山,無需擔心被他人取代。

對井川而言,比起天生的性癖、自大學時代交往至今的戀人,知名企業的主 管一職恐怕還比較有魅力吧。

(我可沒有這種本事……)和對女性敬而遠之的真芝不同,井川到哪兒都能 調情。或許單純是想及時行樂吧。交往期間井川不斷地外遇,不過真芝就是愛他 的狂浪奔放。

不曾明白提出分手的井川,某天突然單方面送來一張結婚喜帖。直到那一刻, 真芝才明白交往多年的戀人,其實是一個遠比自己想像中還要膚淺、自私的人。

井川甚至若無其事地邀請真芝以友人身份在婚禮致詞,而真芝競也答應了。 當他頂著笑呵呵的神情,一邊開玩笑一邊發表完美的演說時,真有說不出的自虐。

其實,最讓真芝無法接受的,並非戀人的背叛,而是兩人有著根本性差異的 價值觀和人生觀。

「主任,這是營業報告。麻煩您過目一下。」

「知道了知道了……」

真芝一邊敷衍一邊從塗著鮮艷指甲油的手中接過文件。態度雖然冷淡,但在 迴避性騷擾唯恐不及的女性社員問,人氣倒是意外地高。

「業績怎麼掉這麼多……」

一邊捲起附上前年成績的業績報告,真芝一邊祈禱著景氣最好快點回復。然 後,他勉強壓下不耐煩的情緒,在那疊厚厚的文件蓋上自己的印章。

真芝焦慮時常會不自覺地點煙。明知道自己有這壞習慣,但就是戒不了。

「真芝……」

正要點火之際,有人禮貌地指了指牆上的標語。先前那位泡了難喝茶的女性 社員,手指正指著「禁止吸煙」的牌子。

「——抱歉。」

真芝嘆了口氣,起身走往同一層樓的吸煙區。

茫然之中,他想起一個煙癮同樣也很大的人。嘴唇感覺有點苦苦的,想來不 是因為淡煙的關係。

僅僅因為和井川同名的歪理,秦野成了他的替罪羔羊。其實就連真芝也萬萬 沒想到,兩人的關係會持續到現在。

半年前,井川結婚的那個夜晚,真芝才首次發現自己是個意志薄弱的男人。

那一晚豈止是荒唐二字可以形容。充滿尼古丁的肺葉讓真芝忍不住輕咳了幾 下。

井川的婚禮結束後,感覺自己再也裝不出笑臉的真芝,隨意編了個藉口來到 熟悉的新宿區,開始自暴自棄地狂喝悶酒。

雖然在夜街討生活的朋友們溫柔地安慰真芝,卻沒有一個人溫暖得了他的心。

喝得爛醉如泥的真芝,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隨意踱步。好不容易恢復一點意識, 才發現自己來到了歌舞伎町。同樣是燈紅酒綠的鬧區,這裡的氣氛卻和二丁目截 然不同。若在平日他才不會踏人此區一步。

真芝詛咒一切的一切。包括刺耳的庸俗霓虹燈,以及享樂的氣氛。不過,穿 著雪白燕尾服、不知羞恥地口吐狂言的並川,才是讓真芝感到最不悅的。

(——我就知道還是你最了解我。)更衣室中,手持繽紛花束的新郎,臉上 帶著若無其事的笑容,一邊賣弄指頭上的白金婚戒,一邊輕撫真芝的髮絲。

(適當的玩樂是必要的吧?從今以後,我們的關係也不會變。)一切早就走 樣了。

真芝心痛地想著,自己真的什麼也不明白。

儘管戀人只顧享樂又會習慣性出軌,真芝還是一廂情願地認為,總有一天他 會倦鳥知返。還有,倘若戀人有朝一日真的移情別戀,只要他誠懇道歉,不拖泥 帶水地和自己分手,儘管心痛,真芝仍會死心地放他離開。

沒想到井川竟然連最低限度的禮貌都不肯給。不僅如此,甚至還寡廉鮮恥地 要自己成為他眾多「情夫」之一。

愛情、回憶和自尊,全在那一刻跌得粉身碎骨。

正當真芝腳步踉蹌地走在街上時,冷不防撞上一個細瘦的肩膀。

噗通一聲跌倒在地的真芝,再也沒有力氣重新振作。真希望能這樣消失不見。 而自己究竟在氣什麼、懊悔什麼——悲哀什麼,早就已經分不清了。

(對不起,你沒事吧?)隱含驚訝

【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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