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兒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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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璃《叛兒嬉春》
男主角:冷敵天女主角:楊叛兒
內容介紹:
他,是東蒼園冷王爺之子
他,是西虎園楊善人之子
二十八年來相遇必吵、互不順眼
有道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只是真有「傷亡」時後果之嚴重、代價之大
就非當事人以「悔不當初」四字可挽回與彌補!
一樁意外教西虎園失去唯一繼承人
冷世子卻執意在楊家發喪時娶進罪魁禍首
原想冷落、讓她獨守空閨,她卻大大教他吃驚
言語挑釁不說還直稱自己就是死去的玉柳公子
洞房過後小妮子似是對男女情事上了癮
一句「我現在就要」便湊唇索吻、動手挑逗人
愛恨心情矛盾地對她及那早逝的死對頭產生
他甚至覺得牙尖嘴利的她像極了性子驕傲的往生冤家!
楔子
明月不常圓,醒復醉,醉復醒,願為蝴蝶一生思量都是夢;好花難入眼,意中人,人中意,試把鴛鴦兩字顛倒寫來看。
該死的男人!殺千刀的!不!就算是將他千刀萬剮,都難消她心頭之恨、一肚子的惱火!
現在她只要一想起昨晚與他的魚水交歡,就忍不住滿臉通紅,像只煮熟的蝦子般,那男人他、他竟敢……天!羞死人了啦!
楊叛兒扁著一張小嘴,緩緩地抬起螓首,看著眼前一面描花銅鏡珠映出她絕美無倫的臉蛋,似乎美貌是件罪大惡極的事,她皺起了雙眉,眯起了一雙水靈靈的美眸,醜醜地哭了起來。
「我不要這個鬼樣子啦!冷敵天,你這個臭男人!你最好去死好了——」她對著銅鏡又哭又叫,活似個天下間最美的——瘋子!
「夫人……」一名小婢怯懦地躲在門後,不敢親近,似乎是被主子瘋狂的神情給嚇到了。
「滾開!」此時的她才不想甩理任何人,羞惱的紅火不斷地在她的身子裡竄燒著,那男人昨夜的強硬索歡仿佛還深深地烙印在她全身上下……老天!誰來告訴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可是……世子請少夫人立刻到見山樓去,不然……不然的話……」小女婢被楊叛兒瞪得喉頭一緊,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然怎樣?我不去、不去、就是不去!有膽量就讓他殺了我呀!我不在乎!」
楊叛兒用一雙小手蒙住了頭,拔聲尖叫,隨便捉起梳鏡台上的胭脂水粉就往外丟,頓時房中香氣四溢、花粉亂飛。
「少夫、夫人……」小婢也跟著楊叛兒胡裡胡塗地哭了起來。不幸呀!她怎麼會有這樣歇斯底里的主子呀!
不幸呀!楊叛兒同時在心裡悲哀地想,想當初一個翩翩佳公子,理應三妻四妾,幸福美滿過一生的,沒想到老天不長眼睛,現在竟讓她楊叛兒成為他冷敵天的妻!
「小牙!小牙!你快給我滾出來!讓我變回男人!你聽見了沒有?我要做男人啦!」經過昨夜與冷敵天的男歡女愛、靈肉糾纏,細想自己今生英名已毀於一旦!
「少夫人?!你——」小婢驚叫。她有沒有聽錯?少夫人剛剛講的都是人話嗎?她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一片香粉瀰漫之中,楊叛兒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紅著眼眶,紅著俏鼻,更添三分狼狽,教她從鏡子裡看見自己的模樣就滿肚子烏氣,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喊道:「沒錯!我是男人,至少三個月前的我是男人!冷敵天,我楊叛兒今生與你勢不兩立,你聽見了沒有?!」
不幸的是,她的咆哮聲沒教冷敵天聽見,倒是讓整個梧竹幽居的下人們都聽得一清二楚,心裡都不禁打了個冷顫。
楊叛兒?小婢嚇得連眼淚都止住了,噤了聲,望著楊叛兒纖細的白色身影,與梧竹幽居的所有人一樣心思——
他們的少夫人瘋了!徹底的瘋了!
就在此時,一直探頭往門裡觀望的小男孩嘻嘻一笑,縮回清秀可愛的小瞼,躲在牆邊賊唿唿地笑了,輕妙的低語頗露玄機道:「鴛鴦呀鴛鴦,嘿嘿,誰規定老天就不能亂點鴛鴦譜呢?」
01
溫情的愛撫教人產生心魂激盪快意酥醉熱麻在心窩裡纏綿繚繞
有一件事情,只要是京城裡的百姓都絕對知道,那就是雄踞於京師精華之地的兩座園林,人稱東蒼園與西虎園,東蒼園的主人為當今權盛一時的冷王爺,西虎園的主人一家三代經商,累積了龐大驚人的財富,能讓子孫十代花用不盡,揮霍不完。
說也奇怪,人人都說豪門一入深似海,尋常百姓難以窺見其中的奢華富麗,這條道理在東蒼園與西虎園也是行得通,只不過對於兩家人彼此而言,這一點可能需要商議一下。
話說三代以前,東蒼園與西虎園兩家的主人彼此相交莫逆,感情好得不得了,所以在建園之初,為了借景方便,兩園接鄰之間的圍牆故意砌得很低,約莫是常人一半高矮,很容易就可以看見對方家人在園子裡的動靜。
兩家的老主人心想如此一來,彼此的子孫們見面容易,感情培養起來就絲毫不費吹灰之力,一舉兩得。
用心良苦,理應不會出差錯,卻不料,他們的孫子似乎生來就犯沖,從小一見面就會吵得不可收拾,然後拳腳不小心就會打到對方身上,似乎兩人之間從娘胎裡帶出了莫大的仇恨。
仿佛天生冤家!
之後,由於冷王府世代為武學之家,所以凡身為冷家的男人,都必須要習得一身高超的武藝,所以就在一個冷冷的清晨,冷敵天被送走了,除了冷老王爺之外,沒有人知道這個小世子的行蹤,那年,兩個小冤家不過十歲。
歲月一晃眼十二載,兩家老主人先後撒手人寰,也就在這個時候,當年兩個年紀尚小的冤家又碰頭了,少了祖父權威的勸阻,再加上他們皆已長大成人,這一次的風暴可就不是天崩地裂、鬼哭神號能夠形容的了!
背負著一隻簡單的行囊,一名身形高大修長,浪人打扮,而且滿身風塵的男子走進了柳蔭大街,他烏沉如墨的黑髮用褪色的冠繩微亂地束在腦後,面無表情的臉龐稱不上俊美,卻是剛毅俊挺得教人一看就深烙在心底,就算是落魄的布衣裝束也絲毫不損他攝人心魂的冷傲神采。
冷敵天一路上行來,早已習慣了他人的異樣眼光,行至一扇朱漆大門前,他停止了腳步,神情慵懶地抬起黑眸,瞧了門上匾額一眼。
西虎園!
看到這三個字,冷敵天就覺得渾身不舒坦,不由得想起一張永遠都是盛氣凌人的小臉,牙尖嘴利,一點兒都不惹人愛憐。
小時候的那段日子,現在再教他回想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場永無止盡的惡夢,可怕的惡夢!
就在冷敵天想出神的時候,一頂小軟轎緩緩地從另一端行來,轎上坐著一位風度翩翩的白衣佳公子,他的眉目清秀,肌膚如玉敷,似乎很少接受陽光的洗禮,此時他的神情倦懶,倚坐在轎椅上幾乎就要昏睡過去。
「少爺,留心著別跌下來了,咱們再幾步路就要到家門了。」隨行在白衣公子身邊的小廝擔心地望著昏昏欲睡的主子。早知道他就派輛馬車去接人,既快又爽落,這樣也能讓主子在車子裡睡得安穩。
「不打緊,我還能撐著。」白衣公子慵懶地打了個呵欠,挪動了下身子,讓自己更舒坦些。
冷敵天轉過眸光,恰好看見白衣男子微伸懶腰的模樣,莫名其妙地,他的心神仿佛被人狠狠地重擊了下,一剎那間,引出了他沉蟄已久的火爆脾氣,全然忘記了多年修練的冷靜功夫,就是看眼前的白色身影不順眼。
突然,一匹快馬也跟著軟轎奔進柳蔭大街,馬背上身著黑色錦衣的男人收住了韁繩,慢步地跟隨在軟轎邊,笑著對白衣男子道:「這次真虧了玉柳公子你的鼎力相助,否則這筆陳年舊帳哪能在今天一早就算得完!」
「陳兄好說,小弟家中經商,承漕運督府的情可多了呢!若真要謝我,倒不如陳兄日後多給西虎園幾分薄面,讓咱們好辦事就成了。」玉柳公子徐淡一笑,玩笑地討個人情。
「不用賢弟多說,那是我陳某應當做的事情。」
「謝陳兄。」玉柳公子又忍不住倦極地打了個呵欠,轉回眸正視著眼前的路,卻不料一見冷敵天,臉色忽變。「慢!」他激動地揚手停轎,一行人正好止在東蒼園的大門前,遠遠地遙望著西虎園門前修長頎立著一個男人。
「少爺?」小廝不解地覷了主子一眼。
「玉柳公子,你怎麼了?」馬背上的黑衣男子也跟著吃了一驚,被他俊臉上異樣的神情給弄胡塗了。
「沒!陳兄先請回吧!小弟忽然發現自己還有些私事要處理。」他的語氣冷淡,直勾勾地瞅著冷敵天,漠然出語送客。
陳昶永遲疑了片刻,發現自己似乎已經不存在玉柳公子的眼裡,變得無足輕重,他只好摸摸鼻子,識相地掉過馬首走人。
一陣很久、很久的沉凝靜肅,幾乎要教人心底發毛,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情,直到突如其來的一陣勁風,吹走了玉柳公子手中的油傘,傘骨輕擊地面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沒想到你還活著,真是可惜啊!這麼多年沒見,還以為你死在外頭了呢!」
玉柳公子輕嘆了聲,不安好心眼地冷笑,挑眉斜覷著冷敵天。
幾乎是一打照面,他就認出了冷敵天,就算冷敵天此時高大挺拔的模樣一點兒都沒有當年的毛頭稚氣,在他眼中,看起來還是一樣礙眼。
「真是不好意思教你失望了,倒是你這個瘦弱不禁風的公子哥兒沒有夭折,才真是教我驚訝萬分呢!」冷敵天聳肩笑哼了聲。
「你一日沒死,小弟我怎敢先走?哼!」玉柳公子示意轎子降下,拾起袍服起身落地,神情倨傲地步向冷敵天。
明明東蒼、西虎兩座園子占地都不小,大門卻偏偏都開在柳蔭大街上,聽說是為了風水關係,只怕建園之初,兩家的老主人都沒有料到自己的孫子會水火不容到這個地步,否則就算是這風水方位能讓家丁興旺、榮華富貴永世不匱,他們大概也不敢冒出人命的危險,讓兩家孫子在同一條大街上出入。
此時,東蒼園裡一名老人探頭見情況不對,眼尖地認出冷敵天有些眼熟,雖然沒有十分的把握,但還是著急地命人往府里通知王爺與夫人。
「瞧你一臉倦色,不知道昨夜在哪家青樓妓院廝混到早上?賢弟,小心花柳上身啊!」冷敵天也是一聲不屑的輕哼,出言諷刺。
「我哪有——」玉柳公子想要出言抗辯,卻不料冷敵天根本再也懶得甩他,身影一飄,與他擦身而過,轉眼就閃進了東蒼園大門。
此時從東蒼園府里奔出的幾名老僕人,見到冷敵天,莫不驚喜地喊道:「世子?真的是世子回來了!」
冷敵天臉色鐵青,半點兒都不甩下人的欣喜若狂,筆直地走進府里,怒喝了聲,「來人!」
就在此時,玉柳公子也不甘示弱,怒氣沖沖地走進自家門裡,雪白的衣袂用力一甩,大聲地喚道:「阿福!」
「世子——」
「少爺!」
「給我撒鹽驅邪!」怒火衝天的兩人語調竟是不約而同,一字不差,這又讓他們的心裡更惱火了。
很好,咱們就走著瞧吧!他們的心裡浮現了同樣的念頭。
說也奇怪,彼此看不順眼的兩個人,心思竟是如此地相仿,幾近不可思議。
之後,十二年前的風波再起,他們兩個男人龍爭虎鬥,一見面就吵得不可開交。
這一吵,不小心又吵過了六年,兩人都花耗了他們的青春年少,卯上對方了。
直到半年前,身處在戰灰之中的兩家的長輩才突然想起一件極嚴重的事情,這件天大事情的嚴重性,足以讓兩家絕子絕孫。
那就是——這兩個人都已屆適婚年紀,竟都還未論嫁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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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冷府大廳里,嘆息聲此起彼落,冷王爺與夫人兩人望著攤在錦桌上的一紙書信,忍不住唉聲連連。
「世兄也真是的,送這樣一封書函過來,豈不存心教人難過?」冷王爺忍不住又再度搖頭嘆息。
「這也不能怪他,誰教咱們兩家的孩兒生性不合,又偏偏天兒的梧竹幽居與西虎園的小滄浪隔著矮牆而建,這兩個孩子一出彼此的院門就會打照面,一見了面就吵翻天,早晚他們不提將牆砌起一事,咱們也會先提出來,不是嗎?王爺。」
面容秀致婉麗的冷王妃一語頗析要害。
「你這話說得不錯,但是這件事情要是父親黃泉有知,只怕與已故的世伯一起在九泉之下傷心難過呀!」冷王爺生性純孝,打心底眼兒不想見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王爺,咱們還要慶幸他們兩人不是生為男女,否則依照公公與世伯當年的約定,要是這兩個孩子是生為一男一女,咱們兩門就結為親家,要親上加親,倘若事情真發展成這樣,王爺,咱們還有寧日可過嗎?」
天下間還有比這更悲慘的事情嗎?冷王妃發現自己想不出來。
冷王爺靜下心把妻子的話一想,竟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夫人說得極是,就讓他們把牆砌起來吧!反正咱們與世兄夫婦感情如此深厚,不會因此而有所更改的,不是嗎?」
「嗯。」冷王妃恬笑點頭,縴手拈起書信,又道:「世兄的心思縝密,倒是替咱們想到了一個補救的好法子,他在信上說,再過兩、三日,西虎園裡會來一位嬌客,那位姑娘是他們的遠房親戚,名叫杜香凝,正好天兒還未娶妻,若與這位杜姑娘成親,咱們兩家也算是姻親,如此一來,公公地下有知,或許就不會因為兩個孫兒不和的事情太傷心難過了。」
「這辦法是好,只怕天兒那硬脾氣……」冷王爺可不以為自己的兒子會乖乖地受人擺布,聽從父母的指婚。
聽說天兒昨天又與世兄的孩兒吵了一架,把下人嚇得魂飛魄散,至於吵架的原因,唉,他這個做父親的已經懶得追問了。
「王爺先別憂心,說不定杜姑娘秀外慧中,恰好合了天兒的心意呢!」冷王妃倒是一點兒都不擔心,他們夫婦兩人又不是不允兒子娶三妻四妾,只要讓杜香凝穩居正室,對得起世兄的一片好意,至於兒子愛娶幾個小妾都隨他去吧!
「好吧!就讓我回一封書信給世兄,說咱們也同意這門親事了。」冷王爺喚來下人準備文房四寶,細擬了一封信函,讓人送過西虎園去。
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他們兩家的孩兒也都老大不小,合該是娶妻生子的時候到了!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爽借清風明借月,動觀流水靜觀山;梧竹幽居!
總是天色猶暗的黎明之際,冷敵天就會在自己院落的天井中舞劍練拳腳,日復一日,從未有過間歇。
然後,總是在他練功完畢,運氣止息之時,拜高深內力之賜,他總是能清楚地聽見西虎園裡的小滄浪跨院裡開始有動靜,住在裡頭的那個早睡晚起的娘娘腔似乎有著很嚴重的起床氣,總是一有不對勁就大發雷霆。
「夠了、夠了,你們全給我退下!半個時辰後,教婉春端碗八寶粥過來,湯碗八分滿,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今早似乎也不例外!冷敵天抱著看好戲的心態,走出了梧竹幽居,就見到三、四名女婢認命地走出小滄浪,她們似乎都很習慣主子的脾性,知道熬過了早上,她們的少爺又會變成一位很體貼下人的翩翩佳公子了。
又是只吃一碗長生八寶粥,難怪他總是吃不胖!冷敵天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劍柄,不以為然地冷笑了聲。
「你到底看夠了沒?冷敵天。」單薄的中衣披上一件藍紫的外袍,玉柳公子神情不善地步出小滄浪,好像早就知道冷敵天出來看好戲似的。
「看什麼?看你嗎?別凈往自己的臉上貼金,難道在我自家的園子裡走動也犯到你了?娘娘腔。」真是的!難道除了八寶粥以外,他就不能多吃一點嗎?沒有人告訴他他剛起床時的臉色蒼白得像鬼一樣嗎?
「少叫我娘娘腔,你這個肌肉發達的暴力男人!成天只知道玩拳頭,能當飯吃嗎?」玉柳公子神情不屑地掩唇呵欠,別過俊美的臉蛋,懶得正視冷敵天那張令他不順眼的剛毅臉龐。
「難道我沒有告訴你嗎?再過兩天,皇上就會擬下聖旨,正式封我為將軍了,到時候我就要經常帶兵打仗,咱們可就不會這樣天天見面了,可別太想我呀!」
冷敵天語氣戲弄。
「想你?」玉柳公子表面上語氣輕鬆,心底卻打了個突,轉過視線正視冷敵天道:「不用等到你領兵出征,難道王爺忘了告訴你,咱們從今以後再也不會天天見面了,我已經向爹娘事先請示過了,要將這一道矮牆砌高,王爺也已經答應,既然都已經是見你最後一面了,今天本公子就讓你盡情囂張吧!你有話就儘管說,以後沒有這種機會了!」
聞言,冷敵天皺起兩道英氣迫人的濃眉,反問道:「你要將矮牆砌起來?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
被冷敵天問愣了半晌,玉柳公子隨即聳肩一笑,道:「我怎麼知道?或許是因為王爺覺得依咱們水火不容的關係看來,你大概也不會反對我這個好主意,所以就不告訴你,打算給你一個驚喜吧!」
「驚喜?」冷敵天狠眯起黑眸。沒錯,這個消息對他而言可真是既驚又喜,措手不及!
「你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奇怪,對他們彼此而言,這分明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為什麼他看起來悶悶不樂的?
冷敵天輕嗤了聲,勾起一抹狂傲的笑容,道:「我怎麼會不高興?只要想到以後不用再見到你,我就忍不住感激涕零,謝謝老天爺的恩惠!」
「是嗎?那就好,因為我也是這樣想法!」看見冷敵天滿面的笑容,玉柳公子就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難道他就不能表現一點依依不捨之情嗎?再也見不到他的面,難道就真是一件如此值得高興的事情?
兩人之間頓時無語,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能說些什麼,就連想吵架,也想不出來究竟能向對方罵些什麼,冷敵天緊抿著男性的薄唇,直勾勾地瞅著玉柳公子俊秀的眼眉,同時也緊緊地揪住了他偷覷的眼光不放。
竟然直至此時,他們才真正將對方的長相看清楚!
「沒想到我們竟然能一吵就是二十八載,你還記得我們都在吵些什麼嗎?」
冷敵天嗓調平靜地問道。
聞言,玉柳公子怔了一會兒,片刻後才搖頭苦笑道:「不記得了,我們似乎什麼事情都能吵成一團,才二十六年而已,聽我娘說咱們兩歲之前的感情好像還挺不錯的。」
「是嗎?」冷敵天見到一批大漢遠遠地搬著磚頭、扛著工具朝他們走來,不禁地,他眉心間的刻痕更深了。「砌牆的工人來了。」
「是我要他們一清早就過來開工,這樣很快就能把牆築起來。」明明就要達成目的,為什麼他的心情竟然悶極了!
「不愧是商人之子,半點時間都捨不得浪費掉。」冷敵天的聲調很輕、很淡,只讓玉柳公子一個人聽見而已。
「我——」聞言,玉柳公子瞠圓了一雙秀水似的眼眸,惱瞪著冷敵天。為什麼都已經到了最後,他還要找他吵一架!
「公子,請你讓一下身,咱們大伙兒好開始幹活呀!」工人頭子出聲要發愣出神的玉柳公子退開。
玉柳公子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只是愣愣地望著冷敵天,直到他一聲冷笑震碎了僵凝的氣氛,「後會無期了,娘娘腔,以後早膳多吃一些,免得一張臉老是白得像鬼魅一樣活嚇人。」
玉柳公子不理冷敵天的挑釁,只是惱火地問,「為什麼說後會無期了?咱們兩家大門同在一條大街上,或許……或許哪天出門的時候不經意就碰見了!」他似乎忘了是自己先說再也不見面的!
工人搬來愈來愈多的磚頭,在他們的面前不斷堆高,他們卻絲毫不覺,出神地望著對方,直到工人敷上了凝泥,一塊塊的磚頭在他們的面前化成了一道隔絕彼此的灰牆。
「見了面,再吵上一架嗎?」冷敵天淡淡地撂下這句話,轉身走進梧竹幽居,不想再看到冷灰色的石牆在他的面前堆砌起來。
「冷敵天——」
「少爺,八寶粥給您送來了!」婉春端來了一隻描金拖盤,盛著一碗八分滿的紫米八寶粥,開口笑喚主子。
「擱著吧!我這就進屋去了。」玉柳公子深凝了新砌的灰牆一眼,突然搖頭甩去了心中的惱火,拂袖走進小滄浪。他心想反正等這道牆一砌起來,一切的過去就都結束了!管他的!
只不過,如果冷敵天知道這真的是他們今生的最後一面,或許他會多待一些時間,讓彼此看得更清楚一些!但待他奉旨領兵征北凱旋歸來之時,才發現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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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才過不久,西虎園前門就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引出了屋子裡不少好奇的人出來圍觀,為了爭睹他們新嬌客的廬山真面目。
「少爺、少爺!」婉春興高采烈地從前院一路奔進小滄浪里,慶幸今早主子身子藉口託病,沒出門辦事,否則就要錯過這一場熱鬧了。
房裡,玉柳公子一臉不善,沉凝著臉隱忍不發,斜倚在榻上隨手翻覽書卷。
死丫頭片子!不是告訴過她不要來打擾他歇息了嗎?被她這麼一喊,頭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疼了!
「婉春,出去,如果有人想見我,就告訴他我死了,明天請早。」他的語氣懶懶的,一絲元氣都沒有。
「少爺,你在胡說些什麼?」婉春盈盈嬌笑,奪下主子手裡的書卷,硬是將他拉坐起來,「請到前廳去瞧瞧吧!今兒個咱們府里來了一位客人,婉春心想少爺一定會對這位客人很感興趣!」
聞言,他危疑地眯起瞳眸,沉聲道:「不要跟我說是冷敵天!這個男人前輩子一定跟我有深仇大恨,否則怎麼讓我見了他頭疼,不見他,頭也疼!」
原來,現在讓主子最感興趣的人竟是那個吵嘴的冤家呀!婉春心思靈巧,卻不敢將心裡的想法明白了說。
「呵,少爺,雖不是世子,但是也差不遠了!」婉春故作神秘,伺候著主子起身更衣穿鞋,半推著將他帶出了前廳。
「婉春!你給我說清楚些,我都被你搞得有些胡塗了!」差不遠?難不成會是冷王爺與王妃?從小到大,這兩個長輩他已經熟得不能了,哪裡還會對他們感興趣!
但他隨即心念一轉,既然已經走出來了,就不妨去瞧瞧也好!才不會總是關在屋子裡,心悶得慌。
他遠遠地就聽到玉蘭堂那裡傳出了熱鬧的人聲,西虎園總是習慣在那個小廳里接見一些遠道而來的家人,常常是與他們本家沒什麼親血緣,倒是關係頭街攀了一大串,常教他聽了頭昏。
「爹,娘!」他撩起衣袍下擺,俐落地跨進玉蘭堂的廳門,只見父母親坐在堂前,莫名其妙地聚集了一堆吃飽沒事幹的下人,廳中佇立著陌生的兩個人兒,一名妙齡女子與男孩兒,只是他們背對他站著,瞧不真細。
趙氏一見到兒子,高興得像見到寶貝似的,連忙站起來挽住兒子的手,擔心地問道:「聽下人說你今天一早身子就不舒服,好些了嗎?要不要娘替你請個大夫過府來診治一下?」
「不勞娘費心了,孩兒就是感覺好些了,才會想到要出來走動一會兒。」他能明白娘親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自然溺愛得緊。
「那就好!對了,你來得正巧,過來見見香凝,你爺爺遠房外甥的女兒,咱們兩家有好幾年沒消息了,直到前些日子,收到了一封信簡,才知道他們全家舉遷到洛陽去了!」趙氏挽著兒子的手,說著就將他帶到杜香凝的身邊,輕喚了聲:「香凝!」
聞聲,杜香凝緩緩回首,怯憐地抬起小臉,好奇地望著自己的表哥,忽地粉頰泛起兩抹異樣的羞紅,慌忙地別開水眸,不敢再多瞧他一眼。
細緻的彎眉、清澈水亮的眼眸、芙頰朱唇,肌膚水細嫩透,是一個絕美得能夠教人心魂迷炫的女子!除此之外,玉柳公子對杜香凝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更不解她為什麼突然偏過頭去,難道擺明了不喜歡他?
要真是如此,她就太傻了,若想要從西虎園裡討一點好處,就最好不要得罪他,否則等著吃不完兜著走吧!
「少爺,別這樣盯著人家姑娘看,沒瞧她已經羞得抬不起頭了!」婉春在一旁細心地提醒。
「沒、沒的事兒……」杜香凝聽了婉春的話,更是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我……我只是想到……表哥的名號在咱們洛陽也是赫赫有名,就覺得自己也沾了點光,心裡頭高興。」
事實上,是因為她從來沒有看過如此清秀從雅的男人,白凈儒文,身形修長有致,他幽邃的眸光含著商人的精明,瞧得她心慌意亂。
「那可不?」趙氏聽了就心花朵朵開,得意極了,「咱們西虎園大江南北多少生意,現在全都是我這個兒子在管事,我家老爺雖然滿腹文墨,卻硬是少了做生意的本領,要不是我這兒子成材,只怕我們夫妻倆現在也不會這樣逍遙,成天吟詩看戲,不管俗事。老爺,你說是嗎?」
「夠了,夫人,只要一提起咱們兒子,你就有滿肚子的話說不完,說到現在都還沒對兒子提成親的事情呢!」
「成親?爹,我的耳朵有沒有聽錯?」父親的話讓他的心起了戒備,難不成他們要他與眼前這個杜香凝結成夫妻?不!
「別急。」趙氏慈愛一笑,拍了拍兒子的手背,道:「你年紀已經不小了,是該成親,但早在香凝到京城之前,我們已經將她許給敵天那孩子了。香凝家世清白,她爺爺還曾經在朝官任三品,嫁到王爺府去並不會失了身分。咱們與杜家已經說好了,香凝要從西虎園出閣,就當她是咱們家的女兒。王爺他們也已經允了這門婚事,再過些日子就派人來下聘。」
「冷敵天知道成親的事嗎?」不知為何,他的頭竟更疼了!
「他早就知道了,王妃說敵天這回倒是挺聽話的,沒反嘴,應該是默許了這門親事了吧!娘心想你們從小吵到大,要是敵天成了親,你也不會服輸吧!快去找個好姑娘,只要是你喜歡,娘都不會反對,親事就交給娘去打理,你好心趕緊替娘生幾個孫子,讓娘抱抱!」趙氏笑得合不攏嘴,似乎已經預見了子孫滿堂的熱鬧景況。
聽著娘親作著美夢的歡愉口吻,玉柳公子的眸子卻是越來越冰沉。冷敵天想要先他一步成親?休想!
此時,一直站在杜香凝身畔的小男孩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試圖引起注意,小聲地說道:「杜姊姊,你忘掉小牙的存在了嗎?」
清妙靈氣,還含著一絲頑黠的小男娃聲音,奇異地引起了玉柳公子的注意,他俯瞰著男孩一身乾淨的藍布衫,小臉含笑抬眼定望著他。四目交凝,沒來由的一絲不祥預感襲上心頭。
「沒、沒忘!」杜香凝紅著俏臉,手忙腳亂地揪著手絹,道:「表哥,他的名字叫做小牙,是在來京城的路上遇見的,我見他沒父沒母,就讓他跟著我進京了,他很乖,不會惹麻煩的,所以表哥……」
「我們西虎園向來好客,不愁再多兩雙碗筷,歡迎你們住下,我善良好心的香凝表妹!」徐淡的男性嗓音透著莫測高深的笑意,說完,他勾唇一笑,神情詭譎,轉身離開玉蘭堂。
冷敵天,有我在,你休想如意娶到杜香凝!哼!
02
「這個不肖子!」
冷王府的正廳中傳出冷王爺的咆哮聲,又是為了一封書信,只不過這一次的發信人是他的兒子冷敵天。
冷敵天遠從北邊危關命人送信回來,就是為了表明自己不願迎娶杜香凝,如果父親硬逼,他就算是以死相抵,也不屈從。
「王爺請息怒,氣壞了身子就不好了!」冷王妃也沒有想到兒子會使出這一招,難怪那一天當她向他說明婚事之時,他只是回以一聲冷笑,便再也沒有多說什麼了。
「我能不生氣嗎?改明兒就要下聘,他竟然在這節骨眼兒說不成親,你教我怎麼向世兄交代得過去?」冷王爺被兒子的一封家書氣得臉紅脖子粗,滿肚子惱火無處宣洩。
好個老奸巨猾的兒子!竟然連讓他當面罵一頓都不肯,害他這個做父親的老臉掛不住,盯著那紙薄書,氣得快要得內傷。
冷王妃依舊一副好脾氣,心想無論如何,那都是自己的親兒子惹出來的禍,此刻想辦法平息丈夫的怒氣才真是要緊的事。「王爺請寬心,我倒是有一個想法可行,咱們婚禮照辦,要是天兒仍舊不願娶妻,就尋個藉口,讓人將新娘代迎過門,到時咱們兩老認了媳婦兒,不由天兒作主!」
「可是咱們兒子又倔又傲,他大有可能讓杜姑娘守一輩子活寡呀!」冷王爺的憂心倒是實際。
「那就到時候再說吧!騎驢兒看唱本,咱們走著瞧。」冷王妃貴氣雅致的臉蛋含著淺笑,心裡明白丈夫已經不那麼生兒子的氣了。
冷王爺確實氣消了一半,但是心裡卻不禁充滿疑惑,霸氣威嚴的皺起兩道眉毛,道:「我真的想不通,當初咱們兩座園子不是照著風水築起的嗎?爹與世伯都說這風水註定讓東西兩家多子多孫多福氣,結果現在咱們兩家都只留下了這麼一丁點血脈,先別說他們兩個孩子一見面吵翻天,就連要他們成親,竟然都是一件教人頭疼的事情,唉!」
「聽外頭的人說,咱們兩家的兒子在外頭都是風流人物,身邊的紅粉知己都不少,咱們天兒對女人也是挺有辦法的,連他太后奶奶都被他收服得妥帖,我這個做娘的都要納悶,多少王公千金等著進咱們家門,他沒道理一個都看不上眼哪!」
冷王妃細心一想,才發現自己的兒子心難捉摸。
「誰知道?就照你的法子去做,成親的事情照樣去辦,改明兒我就領人過門去下聘,天兒要做什麼我不管,但是他要明白冷家不能絕後!」冷王爺已經鐵了心,再也顧不了兒子的心裡想法。
男人的笑聲不斷地迴蕩在屋嵴高聳的廳堂中,聽起來得意而且狂妄,仿佛他已經將天下一切盡攬於己身,目空一切,只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狂傲的笑聲非但不令人感到刺耳,反而好聽得像是徐揚在風中的樂音,教人聞之驚嘆,忍不住想一聽再聽。
「好、好,好極了!冷敵天要是知道了,一定會為此事跳腳不已吧!如果可能,我倒是想親眼瞧瞧他那一副被我氣瘋的鐵青臉色,那會是一件多大快人心的事情啊!」
就在昨天晚上,玉柳公於終於讓杜香凝親口矢諾不嫁冷敵天,這一段日子他對她的若即若離、欲擒故縱,總算不是白費心機。
「少爺,你這麼做,冷王爺他們要是知道了……不太好吧!」說話的成叔頭髮已經花白,身子骨看起來倒是挺硬朗的,為人奴僕,自然不敢說太多,但是心裡明明知道不對,就是無法悶著不吭聲。
常言道:既生瑜,何生亮!
此時此刻,冷敵天一定會有這樣的想法吧!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使然,他們兩人就是彼此不順眼,現在竟然連未婚妻都搶!
「住嘴!我就是不想讓冷敵天先我一步娶妻!別多說了,下去準備一輛馬車,我要帶香凝去天香谷野遊!」
「少爺,改天吧!你兵叔人不在府里,天香谷的路他熟絡,換成了一般的馬夫駕馭不了那兒的彎峭,容易出事的!」
「那我們就換個地方玩。成叔,你別老是將我當個孩子,這點分寸我還能拿捏。」玉柳公子柔淡地笑了,揚手要成叔照著去辦。
「知道分寸就好,成叔我孤家寡人一個,這輩子就只看你從一個男娃兒長成那麼大,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可千萬別出事,否則成叔我不跟著死,也會出家去當和尚,替你這個小少爺吃齋念佛!」成叔半開玩笑道。
「成叔!」聽見老人的戲語,玉柳公子不禁含笑輕斥了聲,隨手拈起掛架上的紫色氅衣,一踏出房門,就見門邊躲著一個小男孩,眉清目秀,淺笑盈盈,正是隨著杜香凝進府的小牙。
「聽說少爺你要跟杜姊姊去天香谷野遊?」小牙笑嘻嘻地問。
「嗯,你也要跟我們去嗎?馬車寬敞,還能多容下你這個小娃兒。」是他太多心了嗎?他總覺得小牙一雙清澄的眼瞳透出了幾百年的滄桑,卻有時候又似一個尋常孩子般頑皮稚氣,直教人看了迷煳!
「不了,天香谷里風光明媚,你們好好玩。」小牙背著一雙小手,乖巧地笑著,一語雙關道:「天下間好玩的事兒可多著呢!」
不知為何,見到小牙臉上那抹詭笑,竟教玉柳公子打從心底發毛,不好的預感似乎就要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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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裡的長興胡同口,有一家德勝客棧,此時正是人聲鼎沸,歡騰熱鬧,似乎有天大的喜事,每個人的臉上皆是笑意滿滿,交頭接耳地說著小道消息。
「好消息,你們知道嗎?剛剛我從一位老交情的差爺的口中得知,他正要趕著去冷王府,皇上要他傳話,說是冷敵天將軍征北大捷,再過幾日就要班師回京,聽說此次大捷,龍心大悅,要誥封冷將軍為靖遠侯,這下子冷王府可真是風光了!」
老人撫著山羊須,笑呵呵地說道。
「劉老,你這話就不對了,冷王府一直以來都是威風赫赫,沒有一天不風光呀!聽說朝中的官員人人都巴結得很呢!」
「那倒也是人之常情,誰教冷王府聖眷正隆呢——」一行人談得開心,配著燒酒瓜子,氣氛更熾。
就在此時,一名模樣細瘦的小老兒慌張地衝進客棧,似乎早就知道酒伴們會群聚在這裡,喉頭裡一口氣差點順不過來,他迭聲嚷道:「京里發生大事了!你們都聽說了嗎?」
「冷將軍凱旋歸來嘛!辛老頭,瞧你急成這副德行,咱們全都聽人說了!」
劉老不以為意地笑道。
「什麼冷將軍!這是剛剛才發生的事情,西虎園的玉柳公子死了!」辛老頭氣急敗壞地大聲嚷道。
「什麼?!」
頓時,客棧中一片死寂,不約而同地轉頭望著辛老頭,幾十雙眼睛都睜得如銅鈐般大小。
「辛老頭,你可千萬別開咱們玩笑,這一點兒都不好笑呀!」劉老沉邁的聲音微顫。西虎園一直以來造橋鋪路,行善濟貧,總是不遣餘力,老天不會這樣不長眼睛,讓這樣的積善之家絕了後嗣。
「我辛老頭不會開這種玩笑尋誨氣,他真的死了,西虎園那位玉樹臨風的少爺,讓人雅稱玉柳公子的楊叛兒,今兒個在天香谷跌下馬車死了!」
德勝客棧中迴音蕩蕩,直撼人心,他們不敢置信,卻又不能不信,楊叛兒這樣一個年輕有為的俊美公子,竟會如此早逝!
迫不及待!
冷敵天策馬奔馳出皇城,並不知道心裡的急切所為何事,或許只是純粹想要早些時候回到東蒼園,說不定他能出其不意地碰見楊叛兒,他也應該聽說封侯之事了吧!
他心裡深深地明白,楊叛兒絕對不會真心誠意地恭賀他凱旋之事,搞不好還會想盡辦法冷嘲熱諷一番呢!冷敵天迫不及待地想見到那張俊秀的臉蛋微揚冷淡的笑意,與他唇槍舌劍,那可真是一件教人想起就精神振奮之事呀!
冷敵天騎策黑駒神速地奔進柳蔭大街,跟在他身後的一名隨將吃力地想追趕上,但是一不留心又會被冷敵天遠遠地拋在後頭,不消片刻,兩匹快馬勒止在東蒼園府前大門。
「世子!」東蒼府里的人早就聽說冷敵天今兒個會回府,里里外外的每樣事情,老早就打點好了。
冷敵天身形俐落地翻身下馬,將手中韁繩交給迎接上前的小僮,抬頭眼尖地發現家裡的陳設有些異樣,似乎是要辦喜事,紅錦掛布,喜氣洋洋,然而,他卻見到幾名工人要將牆柱上那些喜紅色的錦布卸下。
「怎麼回事?家裡有人要成親嗎?」冷敵天危疑地眯起黑眸,直視著大門兩側懸掛的雙喜燈籠。
冷敵天心想,要是父親硬逼他成親,他立刻轉身就走,反正皇上有意要替他在景園旁建一座靖遠侯府,原本他想要推辭,但是見到眼前這個情況,或許他會答應下來也說不定!
「世子……不、不……奴才應該要改喚侯爺了!請侯爺先進府吧!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可多著呢!一時間也說不清,奴才只知道牆上這些喜字紅錦用不上了,王妃命師傅們趕緊拆掉,就說咱們兩家是世交,不能喜事喪事一塊兒辦,否則對叛兒少爺交代不過去啊!」
「喪事?西虎園發生了什麼事?楊叛兒——」一口寒氣窒在冷敵天的喉頭不去,他猛然轉首,望著柳蔭大街的另一端,雪白色的喪幡隨風飄揚在西虎園的大門前,仿佛一層薄雪籠罩著門檐,顯得暮氣沉沉。
此時,西虎園內傳出法螺鐘鼓之聲,往生佛語低沉卻又清晰無比,隨風飄進冷敵天的耳里,一聲聲、一句句,刺耳得教他難以忍受!
小廝聽見法鼓之聲,不禁低嘆了口氣,「沒想到叛兒少爺這樣福薄,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
「胡說!楊叛兒不能死!我不准他就這樣死了!」冷敵天的神情激動,心頭仿佛被人重擊,轉身疾奔往西虎園,突如其來的動作教人措手不及。
「侯爺!」小廝與隨將柴榮都被主子的行動嚇了一跳,正巧這時在東蒼園裡的王爺夫妻都知曉兒子歸來的消息,帶了人出來迎接,卻不料會見到他神情狂亂的模樣。
「天兒!你要做什麼?」冷王爺見情況不對,領了家丁急追在兒子身後;冷王妃則是在侍女的攙扶之下,緩緩地跟了上去。
冷敵天沒有心神顧及在他身後追上來的一行人,如虹的敏捷身形僵凝在西虎園門前,怔眸定定地望著蒼白的喪幡張牙舞爪地在他眼前飄動,朱門深鎖,並沒有多加思慮,他街上前去拍門咆哮道:「楊叛兒,你給我出來!我還有話沒有說完,在這之前不准你死!」
失了身分,失了理智,冷敵天任由瘋狂的怒意支配了自己。他從來沒有想過楊叛兒會毫無預警地逝去!他寧願看見一張惡意挑釁的怒顏,也不願帶著滿滿的怒意在這裡撞門,而門裡的楊叛兒已是冰冷的空軀!
「天兒!不可放肆。」冷王爺聽見兒子失了心神的胡言亂語,心下一驚,急忙地命人將他拉開。
「將軍!」柴榮率先箭步衝上門階,以一身蠻力拉住冷敵天,卻發現自己已經使出吃奶的力氣,依舊難以制止激狂的他。
「你放開我!開門!我要見楊叛兒!我要見他!」見了他,要斥責他故弄玄虛,見了他,要確定他仍活著!
幾名家丁一擁而上,包圍住冷敵天,左拉右扯,場面混亂極了。
這時,西虎園裡聽聞了門外的騷動,打開門縫要一探究竟,卻不料冷敵天竟如猛獸洪水一般,撞開了大門,奔竄而入。
「楊叛兒!」冷敵天的怒吼聲響徹雲霄,摧人心魂。
「攔住世子,可千萬別教他闖禍了!」冷王爺無力地望著兒子的背影,氣急敗壞地喊道。
西虎園裡的下人們恍似大敵入侵,莫不戒備,然而,當他們見到來人竟是王爺世子冷敵天時,紛紛愣住,愕望著眼前不可思議的景況。
「楊叛兒!你給我出來,不要再躲了!」冷敵天的心裡滿滿的都是赤燒的火焰,熱騰騰的,卻是無從宣洩,幾要將他焚毀。他希望有個人能夠來阻止他的瘋狂,那個人最好能是楊叛兒,活生生的楊叛兒!
然而,他抬眼觸目所及,竟是顏色雪白的祭堂,白燭紅焰,菊花禮供,執行法事的師父因混亂而停止念誦經文,木魚響鐘之前,赫然是楊叛兒的靈位,靜沉嚴凝地立著,一雙白燭的紅焰不斷燎燒,飄散出濁濁的淡煙。
「不!不可能——」冷敵天失神地喃喃低語,再度往前踏了一步,卻不料被一聲嚴厲的女聲喝止。
「慢著!」趙氏從內堂走出,憔悴的秀顏泛出極度的不悅,雙眸凝淚,「世子請回吧!叛兒生前與世子多有爭執,我不以為他會想見到你,讓我這個做他娘親的人求世子,請你回去吧!」
「我要見他,讓我見他一面!」冷敵天狠狠地甩開了家丁的糾纏,忘情地低喃,更往前踏進了一步。
冷敵天覺得自己的胸口好熱,卻又瞬時變得冰冷,此時盈滿在他心口的不是疼痛,不是悲傷,而是一種幾近死灰的絕望。
就在他的身形逐漸逼近靈堂之時,忽地一縷細影撲上前,「咚」地一聲跪在他的面前,婉春淚痕滿面的抬起頭,懇求道:「請世子回府去吧!別再為難老爺與夫人了!咱們心裡已經夠難過,再也承受不了任何打擊了!」
聞言,冷敵天肅定地望著牌位上烙寫著「楊叛兒」三個字,心湖倏地沉靜,嗓聲淡冷地問道:「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
眾人嘆息不語,婉春沉靜了片刻後,才低聲泣道:「都是杜香凝那個女人害的!都是她吵著要少爺帶她去天香谷野遊,才會讓馬車摔下山谷去,少爺就這樣……」
「婉春,別胡說!」西虎園的總管忍不住出聲輕斥,偷覷了老爺與夫人一眼,見他們無語凝咽,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婉春又沒有說錯,這本來就是事實呀!我心裡只恨死的人為什麼不是那個女人,偏偏是叛兒少爺!」婉春恨恨地說道。
聽完婉春的說詞,冷敵天神情詭變,恭敬地揖首,為自己的冒失向楊氏夫婦致歉,「請兩位長輩原諒敵天的失態,恕敵天就此告退,打擾了!」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神情平靜地轉身,在一座青銅*敏感信息過濾*之前靜凝了半晌,不意地,他怔神了下,伸手緩緩地挪轉*敏感信息過濾*,隨即便頭也不回地步離西虎園。在他身後,*敏感信息過濾*嗡然鳴轉的聲音久久難歇。
望著眼前一雙纖蔥玉指,細若凝脂,指尖兒泛著淡淡的粉紅色,隨著自己的意志緩緩張動,究竟發生了什事情?
低頭再看見裙襦之下藏著一雙修長的玉腿,縴手怯怯地撩起裙擺,覷見了一對小巧的蓮足,心中頓生不祥之感。
忽地,一綹長而柔細的黑髮滑落纖瘦的肩膀,她隨手將柔發撥到身後,視線卻不經意地瞄見及腰的雲瀑,直直流泄至床褥上。
隨著視線的轉移,她瞄到了自己胸前的兩團飽滿,伸起了一雙縴手卻是不敢輕褻自己的身子,指尖微微地顫抖,心口悶慌得緊。
忽地,她一咬牙,也記不得穿鞋,裸足奔向鏡台前,緊閉著雙眸,深吸了口氣,狠心睜開眼睛,瞧見銅鏡之中映出了一張清靈小臉,微彎的新月眉,秀致地覆在澄如秋水的圓眸上方,瓊鼻小巧,鼻翼此時正隨著她劇烈的喘息而翕動不止,朱嫩的唇辦半啟,驚訝的話語哽咽在喉間。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張開紅嫩的小嘴,蠕動著唇語,試圖找回聲音,發出她心裡驚惶的疑問:不該……不該是這模樣的呀……
終於,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那是一道嬌嫩細緻的嗓音,好聽悅耳,聽在她的心裡竟有如置身地獄般寒冷。
「老天!我……我怎麼會……」一瞬間,她只想尖叫,也只能尖叫!因為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去表達她眼前詭異至極的情況。
望著銅鏡浮映出一張令自己感到熟悉卻又陌生的清麗小臉,一聲聲歇斯底里的尖叫,瘋狂地自她的唇間奪喉而出。
「啊啊啊啊——」
【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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