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黃昏,夕陽漸入山群,天邊燒起火一般艷麗霓霞,映得太湖水金光萬道,五彩斑斕。湖面水煙漫起,隱約可見一座島嶼龜蟄水中,便是太湖第一大島,世稱洞庭西山。其時漁舟唱晚,各家子弟結伴而歸,西山鎮上炊煙裊裊,好不熱鬧。
鎮外西南十餘里,有群山環抱之地,因常年雲霧繚繞,仿佛縹緲仙境,故名縹緲峰。山中草木四季常青,更有溪泉縱橫貫流,確也不負仙境之名。溪流蜿蜒蛇行,漸已轉入山間荒僻野地,卻有一土舍依山而築。這土舍一連三兩間,正堂前擺了一桌香案,供著酒神杜康,其下一方八仙桌,周圍閒置幾張竹椅,面上全鋪著素色細麻;客廂與主舍數步相傍,亦是一般的素顏擺設,只在那窗前榻上,靜臥了一個少年。
少年形容十分俊俏,只是臉色蒼白了些,沒一點血氣,胸前臂上刮痕點點,左肋更是新裹了厚厚一層白紗。看他年紀輕輕,也不知哪裡去遭了這一身傷來。
少頃,那少年身子動了動,已醒轉過來。他睜眼四面看了看,眼中茫然無神:「我……竟沒死麼?」
「這位小哥天大的福氣才躲了一遭難,怎麼還說這樣話來?」
少年循聲望去,只見得竹簾掀動,進來一位女子。這女子約莫二十八九年紀,淡著脂粉,素裝裹身,舉手投足間處處透著江南女子的溫婉嫻靜,只一對明麗的眸子卻天生如秋水般狹長,瞧來分外嫵媚妖嬈。
少年剛欲起身,牽動肋間傷患一陣劇痛,才發覺周身衣物俱給替換過,傷處亦已包紮,只得勉力舉手一拱,說道:「多謝夫人救命之恩。」他口中雖然稱謝,然而神色戚戚,殊無半點慶幸之意。
少婦微微一笑,說道:「你這小哥倒也奇怪,我救你性命倒似多此一舉了。」
少年吁了口氣,轉而問道:「這……是哪裡?」
「這兒是西山縹緲峰。」那少婦道:「我前些天從外邊回來,在岸邊撞到你,便把你帶了回來。也算你命大,我若晚到幾分,你便不淹死,流血也流死了。」頓了頓,又問:「聽你口音,好似蘇州本地人,我看你穿著打扮也不像個歹人,怎麼落到這般田地?」
少年抿緊雙唇,似不願回答。
「也罷,你若不願說,我不問就是。你那傷處雖已止了血,只是失血過多,怕要多修養些時日。我這裡外人不知,你且寬心住下,萬事都待你傷好了再說。」少婦起身往外走,旋又回頭道:「我娘家姓蘇,別人都叫我媚娘,你若不嫌我虛長几歲,便叫我一聲媚姨吧。不知小哥又怎麼稱唿?」
「……我叫柳小雲。」
二
接連躺了十餘日,柳小雲的傷勢稍有好轉,已能下床走動。他肋下那一處創口堪堪避過了心脈,止血之後便無大礙,元氣恢復所需不過時日,只是他終日抑鬱不展,神情委頓,看來倒似比當初還衰頹了幾分。
這天他起身活動了下筋骨,左右不曾見著蘇媚,聽得屋後有些聲響,便尋了過去,正遇上她提著個籃子從地窖出來。
人未到,撲面先是一陣清香。柳小雲眉頭一展,訝道:「想不到蘇南竟也有如此醇厚的杜康!」
蘇媚微微一笑:「果真是杜康,你鼻子倒靈得緊。」
柳小雲黯然道:「我小時常常和大師兄一起偷師傅的酒喝。」
蘇媚知他定然又想起往事,也不追問,只道:「你此刻傷勢未愈,可不許來偷媚姨的酒,不過淺嘗幾杯倒也無妨。只是我這裡儘是上等的佳釀,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你。」進了屋,將籃里幾個小罈子在桌上排成一圈,又說:「媚姨來考你一考:只許聞,若能猜出酒的名字,便賞你一杯,可若是遺漏了一壇,卻要罰你替媚姨做一件事。」
柳小雲聽她有一事之約,不由心中疑慮,問道:「不知媚姨要我做什麼?」
蘇媚自顧斟了一杯酒,悠然說道:「媚姨要你做的自然不是壞事,此刻卻不能先說給你聽。你若酒資不濟,不答應也無妨,只是這酒可不能給你喝了。」
柳小雲終究是少年心性,聽她一激便有些按捺不住,況且他自思自身亦無可圖之處,當即擊掌道:「好!應你便是。」
他拿起一個罈子拍去泥封,將手輕扇,醇香直透肺腑。「米香濃郁,味甜,微辛,最少六年陳的女兒紅。」又啟一壇,道:「清冽而不淡薄,餘味悠長不盡,綿竹的劍南春。」隨手將桌上酒罈一一開啟,果真都能舉出名字。
蘇媚撫掌而笑,說道:「瞧不出你小小年紀,酒歷竟如此之豐,這幾壇全叫你說著了。」
柳小雲把那女兒紅斟了淺淺一盞,微抿一口,笑道:「我五歲便開始飲酒,七歲識酒,媚姨這回送些酒給我喝可也不算冤枉。」
蘇媚將末一壇遞上,說道:「你慢得意,再來試這一壇。」
柳小雲俯身湊上一聞,只覺芳香怡人,卻是不識,不由「咦」了一聲。
蘇媚笑道:「怎樣?若不認得,便當你輸了。」
柳小雲尷尬的撓了撓頭:「這一壇我果真不認得,不知是哪裡的名產。」
蘇媚道:「這酒便是在西山釀的,昔時也曾名動蘇州。」
柳小雲搖頭奇道:「我十二歲已踏遍姑蘇,又有哪家酒肆沒曾去過,媚姨可別誆我。」
蘇媚問道:「你今年多大?」
「十八。」
「那便對了。只怪你晚生了兩年,這酒已有八年未曾現世,你自然不知。」
蘇媚笑道:「你既是輸了,答應媚姨的事可不許賴。」將那酒滿斟一杯,遞到柳小雲面前。「媚姨也不要你做什麼,只是盼你莫要成天苦著個臉。我雖不知你遭了何事,但你既然保得性命,天下事又有什麼不可為?終日鬱鬱不樂,再好的酒嘗來也成苦的了。」
美酒在前,柔聲在耳,念及多日來蘇媚照料之情,柳小雲心中一熱,男兒淚幾欲滴下。他恭然立起,雙手小心將酒盞接過,一飲而盡。酒入喉頭,全無嗆辣之味,溫軟香濃,教人不醉亦醉。
柳小雲放下酒杯,低頭沉默了半晌,忽然問道:「蘇州織錦名滿天下,媚姨可知姑蘇城內最大的綢莊是哪一家?」
蘇媚道:「我早年也常去蘇州城裡,那時生意做得最大的,便是城西的綠柳莊。聽聞那綢莊老闆原是湘南的武林大豪,後來棄武從商,搬到蘇州做起了綢緞生意。」
柳小雲道:「嗯,這綠柳莊的老闆姓柳。」
蘇媚「啊」的一聲,訝然相望。
柳小雲點點頭:「便是我爹爹。」忽的一把掀開上襟,指著肋下那一處重創說道:「刺我這一劍的,也是我爹爹。」
三
六月初七,姑蘇城,綠柳莊。
烈日當空,枝上夏蟬亂鳴不住,酷暑如炙。莊門外一熘煙塵揚起,跑來個玄衣少年,拉著門環一陣急敲。待門房開了門,也不饒他通報,那少年已逕自跑了進去,扯著嗓子便喊:「柳小雲,柳小雲,快給我死出來。」話音未落,忽聽勁風襲耳,那玄衣少年急忙翻身躍起,反手往後一抄已拿住來物,卻是一隻精巧的酒罈。
「好一式『蘇秦背酒』,大師兄的身手果然高明。」只聽掌聲脆響,院中高樹上飄然落下一個錦袍金冠的少年公子,正是這綠柳莊的少東柳小雲。
「你倒還有心思來消遣我,枉我大熱天裡跑來給你報訊。」那玄衣少年將酒罈舉起豪飲一口,又擲了回去,笑嘻嘻的道:「師傅已從陝西壓鏢回來了,還帶回來兩個大罈子,也不知裡面裝的什麼。」
「當真?」柳小雲眼睛一亮,搓手笑道:「嘿嘿,那定是上好的西鳳酒了,咱們趕緊去分一杯。」
「你且慢高興。」玄衣少年將他一把攔住,慢悠悠的道:「我先問你,方才那一式『蘇秦背劍』,你使得怎樣了?若是不靈便,別說酒沒得喝,反討師傅一頓訓斥。」
聽他這一問,柳小雲立時焉了,苦著臉道:「你又不是不知,我左手使慣了,這一招右手使來當中一些變化總是不夠伶俐。師傅分明刁難我,明知我慣用左手卻偏要我用右手練,其實臨敵對陣,哪只手使來還不是一樣。」
玄衣少年正色道:「這你可誤會師傅了。你想,過招之時,別人只道你左手使劍,你若是突然右手使出一個殺招,敵人豈能不亂?來來來,瞧你平日總請我喝酒的份上,我陪你練一會,免得呆會兒討師傅的不高興。」
這招式柳小雲本就熟稔,加上他師兄在一旁將自己練習時的心得一一傳授,比之他一人琢磨自然好了很多。師兄弟兩個在那裡比劃了半個時辰,這才一起出了莊門。
兩人快步趕路,不一會便到了一座大宅。那宅前設著兩隻大石獅子,門楣上高懸一塊金字牌匾,上書「長陽鏢局」,庭院中一桿「周」字旗高高越出圍牆,大紅旗幟迎風招展,很是威風。兩人步進院內,才要入堂,忽聽一聲嬌喝:「馬青寧,吃我一劍。」門內陡然閃起一片銀光,向著玄衫少年當頭罩落。
馬青寧微微一笑,腳尖輕輕一踮合身向後飄出。只見他雙足交錯騰挪,或起或落,於劍光中閃躲自如,一身衣袍被氣勁吹得四起飛揚,恍似一隻穿花蝴蝶,煞是好看。斗到興起,他忽然將腰畔長劍連鞘帶出,直直往前一刺,跟著一挑、一壓,漫天劍光倏忽不見,只餘一個俏麗少女持劍而立。
馬青寧收劍拱手,笑道:「師妹的劍法愈見精湛了。」
少女吐了吐舌頭,沖他做個鬼臉:「精湛個鬼,還不是輸給你了。」
「哈哈哈哈,小妮子當真不知天高地厚,你這手『銀光瀉地』才練了多久,也敢跟你師兄較勁?」堂內響起一陣爽朗笑聲,走出個勁裝裹身的長須老者,便是這長陽鏢局的總鏢頭,人稱「一劍驚雷」的周長陽。
「不錯不錯,」周長陽捻須笑道:「這些時日青寧的武功確沒落下。雲兒,你那一式『蘇秦背劍』又使得如何?」
柳小雲嘻嘻一笑,身子一弓,忽然向前飄出兩尺,跟著反手一劍斜斜刺出,一撩一噼,瞬息抖出三朵劍花,未等劍勢消去,他又一個擰身翻轉,手腕振動又擊出六道劍光。
「好!」老鏢頭擊掌道:「你這右手劍竟使得比左手還要順暢,定是沒少花功夫。」
柳小雲恭身一禮,道:「多得大師兄傾力指點。」
「都是好孩兒!」周長陽朗聲大笑:「來來來,今日為師帶了陝西出名的西鳳酒,你兩個都來陪為師好好喝一杯。」
酒過三五巡,席上那一老三小俱已是滿面紅光。周長陽略帶醉意,看著兩個得意徒兒心中大為欣慰,說道:「你兩個如今年紀也已不小,該是讓你們出去歷練歷練的時候了。」
柳小雲大喜道:「師傅終於肯讓我們出鏢了麼?」
周長陽點頭道:「回來時在揚州接了一趟鏢,要壓五千兩銀子去漢口,你兩個三日後便跟李鏢頭一起上路罷。只是為師有一句話,路上可不許貪杯誤事。」
這兄弟兩個正是年少氣盛,早盼能行走江湖闖些個名堂,此刻見師傅終於肯讓自己出鏢,哪裡還有旁的話,當即連聲答應。
…………
「後來怎樣了?」
「後來?」柳小雲苦笑一聲,道:「也怪我自己不小心。那時天氣炎熱,行至蕪湖我終於忍不住拉著師兄一起喝了回酒,結果一場大醉,次日醒來李鏢頭連同鏢銀皆已不知所蹤。我跟師兄在蕪湖尋了數日無果,無奈之下只好回了蘇州。」
「以你柳家財勢,五千兩銀子陪了人家便是,又怎麼……」
柳小雲嘆道:「我原也以為如此,怎知後來又生出那許多變故。」
…………
馬青寧和柳小雲回到蘇州即向老鏢頭稟報實情。周長陽將兩個弟子訓斥了一番,一時卻也無頭緒,只好著馬青寧先將銀錢帶去揚州陪給了托家,又再派人去蕪湖尋訪李鏢頭下落。
過了三日,衙門裡忽然派人來將綠柳莊的當家柳隨風邀了去。直至天晚柳隨風方才回來,一回府便即刻將兒子叫到跟前。
「爹,聽說衙門裡來找過您,可是找著李鏢頭的下落了麼?」
柳隨風沉吟不語,只在室內來回踱步,過了一會才低聲問道:「你用過晚膳了麼?」
柳小雲茫然應道:「用過了。」
「去看過你娘了麼?」
「嗯。」
「好。」柳隨風招了招手,說道:「陪爹出去走走。」
出了城一路西行,柳隨風終是不發一言。柳小雲雖見父親神色不善一時也不敢相問,只在後面跟著,不覺已行到了太湖邊。
柳隨風走到一株楊柳旁,忽的拔劍在手,一刺一轉,已在樹身上刻出一片落葉般的切口。
「這一式『落葉追風』,你可還記得?」
柳小雲心中納悶:這劍法我自小便練熟了的,怎能忘了?便答道:「記得。」
「使來看看。」
他當即上前,掌中青光翻動,亦是一招「落葉追風」。看他起劍之快,落劍之准,實已不輸乃父,只是他左手使劍,刻出的印記卻和柳隨風所作的正好相反。
「好,好。你跟你師傅學藝六年,這家傳的劍法總算沒落下,好得很。」柳隨風轉身凝視遠方,低聲問道:「這一手『落葉追風』你可曾教於旁人?」
柳小雲誠惶誠恐:「未得爹爹准許,孩兒不敢以之示人。」
「如此說來,當世之上,會這手劍招的,便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了?」
柳小雲滿腹疑慮,不知父親這番話所為何意,只得答道:「該當如此。」
柳隨風沉吟半晌,終於長嘆了一聲,說道:「今日你師傅派人來找我,你可知所為何事?」
「可是李鏢頭……出了什麼事故?」
柳隨風點頭道:「今日蕪湖衙門已將李鏢頭的屍體送回蘇州了。」
柳小雲「啊」了一聲連退幾步,靠在了湖邊欄杆上。這些天一直沒有李鏢頭的消息,他心中頗有些不安,只怕出了什麼事故,卻萬沒想到李鏢頭竟已死了。
「都怪孩兒不慎,請爹爹准我再返蕪湖,孩兒定將兇手查明,為李鏢頭報仇!」
「不用查了……」柳隨風微微搖頭,忽然向旁拱了拱手,說道:「周兄,鐵兄,雲兒的話,你們都聽清了麼?」
柳小雲回頭一看,才發覺師傅不知何時已在身後,旁邊還站著一個壯實的黑面漢子,卻是蘇州府的捕快首領鐵風雷。
鐵風雷嘆了口氣,道:「柳兄,你這又何必……」
柳隨風將手一擺打住他話頭,說道:「鐵兄不必再說,柳隨風所作諾言自當兌現。」轉身面向柳小雲,沉聲問道:「雲兒,你可知道李鏢頭是死於何人之手?」
柳小雲此時已覺父親神情不對,只是全然不著頭緒,吶吶的道:「孩、孩兒不知。」
柳隨風緊盯著兒子一瞬不瞬,指著他方才留下的樹葉狀劍痕一字一頓的說道:「李鏢頭全身只一處致命傷,乃是被人一劍刺入心房,創口傷痕便跟這印記一模一樣!」
這話直把柳小雲嚇懵了,慌道:「爹爹,孩兒、孩兒……」
柳隨風一步步踏上,掌中青鋒寒光逼人。
「殺人者人恆殺之,你好好記住!」
語聲盡處已成嘶啞,柳隨風猛的一步突進,手中長劍閃電般刺入親子胸膛,不等去勢消減,手腕再振,已將柳小雲的身體連同寶劍一起送入湖中。
這一劍剛猛霸道,去若奔雷,正是一式「落葉追風」。
…………
「爹爹……」柳小雲慘然一笑,說道:「普天之下,能使追風劍的便只我跟爹爹二人,偏偏李鏢頭卻是死於『落葉追風』,也難怪爹爹不信我。」
蘇媚聽他說話時一直沉寂不語,此刻卻搖頭應了一句:「你爹爹倒也未必不信你。」
柳小雲一楞,問道:「媚姨這話怎講?」
「柳伯父既是一方豪傑,他武功可是極高?」
柳小雲一時摸不准她話里意思,只好點頭道:「聽我娘說,昔時能與我爹較一日之長短的,江湖上也不過五六人。」
「那便是了。」蘇媚展顏道:「媚姨雖不識劍術,不過想來以你爹爹的武功,出手定然是極快極準的了。倘若他真要取你性命,刺你的那一劍又怎會剛好避開了心房要害?」
柳小雲聽得一楞。這麼粗淺的道理他本來不會想不到,只是他從未想過父親竟真會對自己下殺手,當時已是萬念俱灰,心中不自覺的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這件事,也就沒能識出其中關竅,這時聽蘇媚提起,頓覺可疑。
「依你所說,當時條條證據都直指兇手便是你,你爹爹若不刺那一劍,你此刻早已身在牢獄,怕真要安上個殺人的罪名,這番冤屈又怎能昭雪?只可惜你不曾看透你爹爹一番苦心,全無求生之念,若非偏巧教叫媚姨撞上了,可要白白背這一世污名了。」
「原來爹爹早就疑心我被人設計,故意教我詐死脫身。」柳小雲越想越覺得有理,胸中鬱結立時煙消雲散,不由跳了起來捉著蘇媚的手直搖:「好媚姨,你真救了小雲的命了!」
蘇媚任他捉著,促狹笑道:「我早已救了你性命,你卻到此時才肯謝我。」
柳小雲赧然一笑,忽的想起男女之別,忙不迭鬆了手,臉卻更紅了。他別過頭去,說道:「只是爹爹怎麼也不先知會我一聲,還連帶將師傅也瞞過了?」
「這便是你爹爹精細之處了。你這回遭人陷害,但凡知道你出鏢之人,皆有可疑,多一人知道你未死,你便多一分危險。」
柳小雲點頭稱是,忽的眉頭一皺,輕聲問道:「媚姨……難道不怕真是我殺的人麼?」
「你跟我全無利害干係,騙了我,於你又有何益?」蘇媚淡淡一笑,說道:「哀大莫過於心死。這幾日你傷勢漸愈,卻不怒不喜無哀無樂,不過苟活於世,媚姨又怎會看不出來?」拍了拍他手,又說:「這事你此刻也莫要多想,先在這裡安心養傷,是非曲直總有明辯的一天。」
四
次日清晨,柳小雲一起身便聽得廚房有柴火聲響,跑了過去瞧見蘇媚正在灶前忙活,鍋上架了一隻大籠,絲絲水汽蒸騰直上。
「媚姨在做什麼?」
蘇媚拿著一支火釺調撥爐灶的火候,聞聲回頭一笑:「釀酒。」
「釀酒?」柳小雲大奇。他雖嘗酒無數,這番場面卻是頭一回見著。「酒竟是這麼釀的?」
「你只道把酒罈子往地窖一放便成了,是不是?」蘇媚本是一句調笑,哪料一回身卻見這少年公子正在那楞楞的點頭,不由掩齒偷笑:「真是個呆子,枉你也喝了那許多酒。不同酒種便有不同釀法,只選料、蒸醞、發酵幾樣大多有之,其中繁複,可不比你學劍更容易些。」說話間將那罩籠去了,裡面是一大盤糯米,被水汽蒸得透了,粒粒長挑飽滿,如玉珠般晶瑩剔透,極是惹人。
「對了,上回我沒猜出的那一壇酒也是媚姨釀的麼,叫什麼名兒?」
「那是我家相公為我釀的。」蘇媚神情一黯,思緒遠遠飄了出去。
「他家是開酒坊的,我跟他一塊兒長大,幼時便常在坊間嬉戲。後來我長大了,嫁給了他,成親後他便為我釀了這種酒,取名女兒醉。我跟他在蘇州城外開了間小酒肆,那時女兒醉賣得極好,日子倒也過得殷實。只可惜好景不長,過了幾年,相公和公公婆婆相繼染病故去,村裡都說我是不祥之人,剋死了他們,將我趕出了村子,我便只好一個人搬到這裡。」
「原來媚姨竟有這般淒楚的身世,無怪一人隱居在這荒山野嶺。」柳小雲聽得暗自神傷,一時也不知如何應對。灶上那盤糯米晾了一會此刻已有些涼了,柳小雲抓了一把放進嘴裡,慢慢咀嚼。新蒸的糯米很是黏膩,吃得他滿嘴滿臉都是。
「真是孩子。」蘇媚搖頭輕笑,伸手將他唇邊幾粒米珠一一拭去。忽的憶起當年,自己還是十八九歲的女孩兒,丈夫也是這般笑著幫自己抹去頰畔的米珠。
往昔的溫存親昵猶在心底,丈夫卻已亡去多年,留下自己一個獨守空閨,一時孤寂悽苦湧上,眼中不覺滲出幾滴淚珠。
「……媚姨?」柳小雲在旁有些不知所措。
「媚姨沒事,」強將心頭酸楚抑下,蘇媚轉身悄悄抹去淚珠:「叫煙燻著眼睛罷了。」
看著蘇媚微顫的雙肩,柳小雲忽然生出股想要擁她入懷的衝動。「女兒醉已有八年不曾現世,媚姨孤身遁在這山林里也該有八年了吧。她自己本已是最悽苦的人,這些日子反倒還事事都為著我耽心……」風卷窗閣,一縷昏黃日光斜斜穿進,從蘇媚肩頭悄沒生息的過去,勾出的單薄影子竟漸漸溫婉起來,連灶上那盤蘊著熱氣的糯米似也散出了淡淡的溫柔的味道。柳小雲怔怔看著,已有些痴了。
少年的注視讓美人面上燒起了些許醉紅,纖巧的手兒不知不覺已在裙帶上糾起了一個個細結:「這樣看我作什麼……」
柳小雲恍如夢中驚覺,秀氣的面龐頓時窘得通紅,忙顧左右而言他:「那女兒醉可還有麼?」
「上次你見過的便是最後一壇,再沒多的啦。」蘇媚輕聲說道:「這酒只我相公一人會釀,怕是要絕於世上了。」
「這卻可惜了……」柳小雲惋惜的嘆了口氣。他低頭想了會,又說:「待我將那事了了,我便來這裡陪你釀酒,咱們一起釀一種比女兒醉還香的酒來,好不好?」
蘇媚心裡「突」的一跳,飛快瞟了他一眼,細聲道:「你……當真願意來陪我?」她這時一副低首垂額的樣兒,竟平地生出些小女兒的羞媚來。
「這又不是難事,還有什麼當真不當真。」柳小雲嘻嘻笑道:「況且我喝了媚姨那許多酒,便來幫一回忙也是應當。」
聽「媚姨」兩字入耳,蘇媚身子一顫,半晌才輕聲應道:「好,好,好孩子……」
…………
又過了幾日,柳小雲用過午膳正在院裡練劍,見蘇媚提了只籃子似欲出門,便問:「媚姨有事要出去?」
「今日是我相公忌辰,我去祭拜一下。」蘇媚輕聲道。
「要小雲陪著媚姨去麼?」
「不用啦,」蘇媚指了指屋後的小徑,道:「便在這路盡頭,一會兒就到,我一人去就行了。你好好歇息吧。」
穿過竹林轉進山間小路,遮天蔽日的枝葉隨風輕擺,抵擋著炎熱的暑氣。
「成天『媚姨媚姨』,我也只不過大你一肖,真有那麼老么!」
也不知怎麼,近些日只一聽柳小雲叫她「媚姨」,心中便有些不痛快。蘇媚眉頭深皺,一路心不在焉的踢著石子,發著沒由來的脾氣,卻忘了這一聲「媚姨」本是她自己讓人叫的。
邊惱邊行,不知不覺已到了路盡處,草叢中現出一小塊修整過的空地,上面豎著一塊墓碑,便是她亡夫埋骨之所。
「相公,媚娘來看你了。」蘇媚拿出籃里的香燭冥紙燃著了放在墓前,又將祭品一一擺放整齊,坐了下來。
「相公,這是山前的桃兒,已熟得透了,我帶了些來;現在天氣漸熱,這把扇子,是媚娘用屋後的竹子做的,正好用上;這些魚也是媚娘親自做的,挑的溪里最肥的魚兒,你試試喜不喜歡……」
「……相公,這是你最愛的女兒醉,可惜只剩這最末一壇了,明年可就喝不到啦……」她將那女兒醉斟了滿滿一盞,盡灑於地,又將壇中余酒斟了半盞,端在手裡痴痴看了半晌,終於一口飲盡。
倏忽之間,一滴淚珠無聲淌下,直直墜向地面,瞬息滲入塵土之中。
「媚娘好苦……」
香醇的女兒醉將少婦強裝的從容淡定沖得一乾二淨,深藏心底的悲戚寂寥隨著醉意一齊湧上,再難抑制,蘇媚終於伏地慟哭。
「八年了,媚娘終日相對的便只有這一片山,日日夜夜,媚娘便只有那些酒伴著,可如今連這女兒醉也沒了……相公,媚娘好累,媚娘真有些撐不下去了…
…「
…………
蘇媚去了還不過半日,柳小雲卻有些坐不住了。家傳的追風劍早練到了第四趟,只是越練越沒心思,好端端一式「風清雲淡」,待他使將出來,卻已成了「風急雲亂」。
「守喪八年,媚姨可也真是個痴情人……」想到這裡,柳小雲心裡忽然鑽出些不知名的酸澀味道。他心不在焉的又練了幾式,忽的一聲叫:「啊呦,這裡荒山野地,媚姨莫要碰上了山豬毒蛇什麼的,那可糟了!」這呆子琢磨了半天終於給自己尋著了一個藉口,高高興興的將劍一扔便往屋後跑去。
穿溪過林一路急行,不一會已到了山邊,老遠便見著蘇媚伏在一塊空地上。
「媚姨,媚姨。」
蘇媚撲在墳前全無反映,竟是睡了。
柳小雲有點哭笑不得:「這、這如何是好?」
抱起蘇媚綿軟的身子,淡淡的女兒香不住往他鼻里鑽去。蘇媚靜靜枕著他臂彎,玉琢似的面頰透著股極媚人的醉紅,薄唇輕微顫動,猶在細聲說著夢中囈語,山風過去,捲起了她絲縷秀髮拂在柳小雲頸上,撩撥著少年的心弦。
「媚姨原來這樣好看……」這是他頭一回靠這麼近端詳一個女子,心房有些兒不爭氣的鼓譟起來。
「夜寒露重,小雲只是擔心媚姨受涼,可不是有意冒犯,夫子莫怪。」仰天虛拜了一拜,那少年抱起燙手的美婦一熘小跑,跟受了驚的兔子似的倉皇奔了回去。
回了竹屋將蘇媚小心放在榻上,又為她覆上一條薄被,才發覺一顆心竟已慌得似要跳出胸膛。他不敢再作逗留,轉身正欲逃開,卻不知哪裡伸出一條胳膊,勾上了他的脖子。
柳小雲嚇了一跳,回頭見蘇媚已仰起了身,一對眸子正含嗔帶怨的看著他。
「媚、媚姨……?」
「相公……」蘇媚坐了起來,另一隻手也圈了上去,將張皇失措的少年勾到了面前。
「原來媚姨還在發夢。」
柳小雲抹了抹額頭的汗,心卻跳得愈發厲害了。蘇媚那新月似的誘人香唇低懸眼前,似蘭似麝的幽幽吐息徑直拂到了他臉上,迷離的眼眸里水波流轉,半是幽怨,半是歉疚。
「相公,你別怪我,媚娘只是想有人作個伴兒,與我說說話……」美人喃喃訴著夢中囈語,柳小雲卻恍若未聞,只怔怔看著蘇媚嬌艷的面龐,呆了。
「……相公,媚娘心裡有了一個人。他……和你少年時一般的俊俏,又知道疼惜媚娘……」說著說著,蘇媚鬆開了一條胳膊,語聲也漸漸輕了。
「媚姨……已有了意中人?」
柳小雲心中一跳,竟忍不住追問了一句:「他……他叫什麼名兒?」
「他……」
柳小雲見她嘴唇翕動,忙附耳過去,卻沒半點聲響,再一看,蘇媚已睡著了。
五
「我……怎的在這裡?」
蘇媚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正午的日光跳過了窗戶,照得滿地花白。
「啊,定是小雲將我送回來的了。」腦中依稀記得,自己似乎正在祭拜亡夫,然後……然後做了一個夢。想到夢中情景,她倏的燒起滿面羞紅:「那些瘋話不知叫他聽去了沒有……」
柳小雲這時也才剛剛起身,昨夜半宿沒睡,眼前儘是蘇媚的妖嬈姿容。草草洗漱了事,出了客廂,正好撞見蘇媚從屋裡出來,一轉身便想逃,跨出去半步想想不對,又折了回來,對著蘇媚尷尬一笑。
怎的一見我就想躲開?蘇媚心中暗惱,問道:「昨夜……」
「昨夜沒事,什麼事沒有!」柳小雲雙手亂搖。
這一天,直到晚膳時兩人再沒對過一句話。
…………
「那人是誰?」
柳小雲覺得腦袋已似脹成了兩個,裡頭這問題一整天都沒能消停。「她說,『他和你少年時一般俊俏,又知道疼惜媚娘』。我心裡自然是……自然是……那樣的,只是那什麼『少年俊俏』……」他忽然忍不住想去照照鏡子,「……娘好像有時也說我長得挺俊,像個女孩兒……」
他想得頭也痛了,心裡一忽兒沒底的歡喜,一忽兒卻又說不出的焦慮。
蘇媚在旁滿臉狐疑的瞧著他,終於忍不住拿筷子敲了一下:「你作什麼?」
柳小雲一愣,答道:「吃飯。」
「飯呢?」
低頭一看,碗早已空了,飯粒卻灑了一桌。那呆子「嘿嘿」乾笑了兩聲,把桌面收拾乾淨又去盛了一碗。
「她若只當我是個孩子,那又如何是好?」思來想去,心裡反愈是沒底了,終於咬了咬牙,狠狠扒了兩口飯,低著頭含含煳煳的道:「媚娘……明兒起我陪你釀酒吧。」
「嗯,乖。」
蘇媚隨口應了,渾沒在意。過了半晌,心裡忽然「咯噔」一下,紅霞霎時染到了耳根:「他……他叫我……」抬頭飛快看了柳小雲一眼,卻正好對上他遞過來的探詢目光,兩個人頓時悶聲不響的一齊低頭。
這一眼過後蘇媚再沒反應,柳小雲卻愈是不安,身下坐著的凳子似已長出針尖來,滿桌飯菜吃進嘴裡全沒了滋味,幾口將飯碗扒個乾淨便匆匆躲了回去。
回了屋躺到席上,翻來覆去不覺夜深。他腦中儘是蘇媚的影子,哪裡還能睡得著。索性將身坐起,又推了窗子,幾許涼風乘隙漏進,卻仍難減心頭煩悶半分。
他正自長吁短嘆,忽聽門帘「嘩啦啦」一聲響,回頭望去,只見如豆殘燈下,那笑眼盈盈的綺麗少婦已悄立門邊,一身雪白裙裾給夜風吹得蹁躚飛舞,恍如仙子臨凡。
夜,一息間靜若止水。
那仙子緩步逼上,冶艷的面容直迫到了少年鼻尖。
「剛才,你叫我什麼?」
柳小雲張口結舌。他那時撐足了膽才敢把一聲「媚娘」叫出口去,心中早已怯了,這會哪敢應聲,支支吾吾的縮著身子便往窗台挪去。
「不許再逃!」蘇媚一把捉著他下巴,眼中亮起片促狹笑意,半點不饒:「為什麼那樣叫我?」
「我……」柳小雲拗她不過,終於撅著嘴哼了一聲:「我已十八了,你莫老把我當小孩兒!」看他那蹙眉鼓嘴的樣兒,這話似拼了全身力氣才擠出來的,卻仍輕得像螞蟻叫。
「不想做小孩兒?」美人兒唇角一彎,眼眸霎時妖嬈起來:「那——你想怎樣?」
我……想怎樣?
柳小雲捏著手心驚惶不定,不意搭上了蘇媚笑盈盈的眼神,心房倏的一顫,便再也移不開目光。那細泉般狹長的眼兒里分明有著與平日不同的味道,微翹的眼尾帶出股迫人的妖艷媚氣,連那不依不饒的笑竟也染上了些勾人的意思,看著看著,仿佛整個人便要給吸進去醉在裡頭。
「喜……喜歡……」
羞人的告白不知不覺已從口中漏出:「……我……喜歡媚娘……」
這話傳進蘇媚耳里,便好似什麼東西在心尖兒上痒痒的一撓,霎時半邊身子都軟了,咬著嘴唇,踮著腳尖兒,「嚶」的一聲便圈上了少年頸子。柳小雲頓覺眼前一暗,還不及反應,那粉嘟嘟香軟過新蒸糯米的唇兒已不由分說粘將上來,四唇一觸,登時再沒半點聲息。
給撩動了情衷的俏寡婦跟火燒著了似的,貪渴的糾纏著少年的嘴唇,柳小雲卻仍是呆呆站著,直到一條細細潤潤的小東西蠻不講理的撬開了他的嘴唇,勾搭上他舌頭,這才醒悟過來:「媚娘是在……是在親我……」
交織在一起的嘴唇愈吻愈烈,那香軟嫩滑的小東西一刻不停的逐著柳小雲的舌兒,逗得他喘不過氣來,惶急中右手不知按上了什麼柔軟的物事,隨即便給蘇媚抓了個正著。他低頭一看,發覺自己的手掌竟落在蘇媚胸前,登時一陣心虛,吶吶道:「我……不是故意的……」
蘇媚「嗤」的一笑,熱唇揉著少年面頰一路滑上,銜著他透紅的耳垂軟聲道:「誰怪你來?」說著,竟按著他手兒往襟領處送了進去。球兒似的飽滿玉峰隔著層細綢抹胸彈著少年手心,說不出得綿軟,且盡他張開五指還把不過來。「裹在衫兒里瞧不出,媚娘竟有……這麼大……」柳小雲綺念漸生,指端顫巍巍掠上峰頂一點細巧嫩尖,耳畔立時傳來蘇媚勾人的嬌吟。
「嗯——」
那浪浪的一聲哼連蘇媚自己聽了也禁不住頰畔暈生。她多年未經歡愛,此刻竟連少年那般生澀的逗弄也經受不住,身子軟軟的似要化去,一雙姣美的腿兒已按捺不住自相夾磨起來。
「好雲兒,幫媚娘揉揉……」她伏到了少年肩頭,咬著他耳朵嬌聲細喘。
柳小雲呆呆的任由蘇媚將他一隻手拽了下去,急匆匆掠過一握細軟腰肢,又被她扶著塞進了裙衫底下,直撫到那雙緊並著的玉腿之間。
觸手一片潮暖。
柳小雲腦中一熱,一腔鼻血險些兒全飈出來:「媚娘……竟要我……竟要我揉那兒!」
掌心觸及的是團柔膩到了極處的軟丘,給一層細絹緊緊裹著,隱隱能覺出兩瓣唇兒的形狀。他喉結「咕嚕」一滾,手指已被蘇媚按著從她腿心微陷處柔柔的倒抹上去。揉不到一半,薄薄的細絹便給滑了開去,半截指頭肉貼肉的擠進一處溫熱的凹窩裡。那凹處的蜜肉仿似活物一般,一感觸到異物侵入便蠕動著要把它往更深處吸啜進去,不及三挨兩蹭,已自裡頭泌出細細一線水痕,濡濕了少年的指端。
「這、這豈不是……豈不是用手指姦淫媚娘麼……」
柳小雲此刻滿腦的淫思綺念,只覺自己的動作著實淫猥不堪,別開了臉去,低頭悄聲問道:「這樣……好麼?」
蘇媚給他揉得死去活來,哪還有閒空應他,半開的紅唇不住哼出嬌滴滴直能將人化去的呻吟,全吹進了柳小雲耳里。少年的動作很是輕柔,但記記都落在她癢處,撓得她腿心裡酥酥麻麻的脫了力氣,半身分量都倚在了他肩頭。貪歡的指尖在蜜徑里插得「嗞嗞」有聲,掌根起落,正碾在花唇頂處的肉珠上,蘇媚鼻息陡重,額頭死抵著柳小雲頸窩簌簌抖個不停,驀地身子一緊,膣戶里已淅瀝瀝淌下大片蜜汁,黏黏膩膩的淋了男兒一手。
柳小雲幾曾見過這種景況,直眼看著指間兀自滴答不停的汁液,呆呆的合不攏嘴:「媚娘……好濕哩……」
「都是叫誰害的!」
蘇媚將對水汪汪的眸子橫他一眼,滿面春情之上又添兩分羞惱,愈顯動人。
她這回丟得渾身乏力,伏著柳小雲肩頭小歇了會,卻覺著他的身子正漸漸佝起,一眼瞄下,便瞧見他下面袍襟已給高高頂起了一大塊,很是不雅。
「好難受麼?」
蘇媚忍著笑悄聲發問,鬧了那俏公子一臉羞。無奈下面那東西實在脹得厲害,這呆子期期艾艾了半天,終於還是點了頭。
蘇媚將局促不安的少年壓至床沿,縴手悄悄撫上他腿間昂揚之物,禁不住芳心大跳:「要死了,這樣俊俏的一個孩兒,怎麼……怎麼長了那麼大一個壞東西……」掌中那躍躍欲試的怪物粗壯得駭人,一跳一跳頂著蘇媚手心,拱得她心神再沒片刻安寧:「方才只用手指便丟給他了,若換了這根又粗又長的壞東西插進去,一會不知要給他弄成什麼樣兒……」一時心中淫念如熾,不稍待已將他下裳褪了,那猙獰凶物即刻跳了出來,橫眉怒目的拱在美婦腰下。
「好燙人……」
蘇媚眯著眼騎上少年腿胯,軟腰蛇扭,將濕嗒嗒的恥丘密密粘上他的陽根。
豐軟花唇被團滾圓肉菇柔柔擠開兩邊,穴口處的嫩肉感受到那巨物強勁的脈動,倏的一顫,又溢出一線黏汁。她輕聲呵氣,兩手攀著柳小雲頸子將腰肢漸漸放下,勃挺於少年胯間的粗碩巨根悄無聲息的挑開兩瓣肥美肉唇,緩緩杵進美婦濡濕的陰戶里。
「喜歡麼?」蘇媚輕啄著少年羞紅的面龐,眼波中紋出繾綣柔情:「小雲…
…喜歡這樣麼?「
「喜歡……」柳小雲悄聲回應,卻又羞於與她對視,將臉埋進了蘇媚聳挺著的胸前。
「好貪嘴的小壞蛋……」蘇媚環著柳小雲後頸輕聲嬉笑,白裙下圓潤豐實的翹臀貼著他胯間一陣輕旋慢擰,將粗碩的肉莖漸次納入。少年的陽根偉岸非常,饒是蜜徑中早已汁水淋漓,行進間仍是艱澀萬分。好不容易待她終於坐實了少年腿根,那肉棒尚有一小截露在外面,棒尖兒卻已杵到盡處,虎視眈眈的覦著蘇媚稚嫩花心。
「好粗長的壞東西,竟這般輕易就給碰著那兒……」
蘇媚咬著唇兒吁吁喘氣,一陣心旌盪搖:「幸好他性子乖巧,若放起狂來,今夜怕真要給他奸上天去了……」
她正自慶幸,冷不防身下少年卻動了一動,棒首扣著花心偷偷一聳,險些嵌入裡面去。蘇媚身子登時繃緊,只覺腿心裡又脹又麻,酸酸澀澀的跟遭了雷亟一般酥軟,實在忍不住,「呀」一聲便叫了出來。
柳小雲慌忙停下動作,心虛的問道:「弄……弄疼了麼?」
「呆子!」蘇媚咬著他耳朵嬌嗔一聲,倏忽燒起滿面嬌紅:「……是太舒服了,媚娘忍不住……」
柳小雲聽得心神一盪,丹田下一團熱氣登時高熾如焚。他那肉棒滿滿塞在膩滑膣腔里,給層疊肉褶痴纏得死緊,早已憋脹得不行,當下摟著蘇媚軟腰便緩緩聳弄起來。
「嗯……好、好深……」
少年的陽根本來粗長,蘇媚又貪歡逢迎,回回都叫那巨棒殺得盡根盡底,幾乎連兩瓣肥美肉唇也一齊擠進嫩穴里去。粉嫩陰戶給條粗硬的棒兒一槍一槍接連奸弄,棒首記記都刺上稚嫩花心,插得蘇媚嫩膣里又酸又脹,卻又捨不得喊停,只把粉頰深深埋落男兒肩胛,輕吁急喘的浪唿不停。
「小雲……好棒,媚娘……要……要舒服死了……」
少婦的浪態看得柳小雲面紅耳赤,肉莖卻益發挺直。他一翻身抱起蘇媚癱軟的身子擱到了窗台上,分開她兩條青蔥似的秀長腿兒,腰股狠命一壓,胯下巨物登時給他聳了個盡根。這一下實在捅得狠了,剛硬的杵尖直直拱上了甬道盡處的嫩蕊,幾欲洞穿,美得蘇媚一雙腿死死絞緊了柳小雲後腰,淚眼婆娑的仰首嬌吟。
「嗚……小雲……插死媚娘了……」
蘇媚那不堪承受的嬌弱模樣似把少年的魂都勾了去,雙手牢牢把住了她的小腰,挺起脹得發痛的肉莖沒命似的向著她腿心頂刺。粉嫩陰戶給條又粗又長的大肉槍奸弄得暢美無比,淫汁沒了完的一涌再涌,不一刻卻又給那要命的東西全數擠出,沿著臀股一路淌下,澆得窗台汁液淋漓。
「小雲……小雲……插進媚娘心子裡了……嗚嗚……又進來了……」
蘇媚仰著身子咿咿嗚嗚的哭叫個不停,半身衣衫在少年的衝擊下分落搖散,裸出的飽滿酥胸晃得雪浪翻騰。
「不要……小雲……好深……媚娘要叫你弄死了……」
陣陣淫聲聽得柳小雲欲焰難抑,俯身將雙唇就上她胸前嫣紅的嫩尖,肉莖長起直落,專對著膣底蜜蕊發狠挑刺。粗長肉槍在嫩穴里攪得酣暢淋漓,一點稚嫩花心給挑刺得經受不住,收縮間沁出片片滑汁,倒使得男兒抽插愈發順暢,幾番聳弄下竟叫那硬挺棒尖深深擠入了稀軟的嫩蕊里。蘇媚身子一繃,纖長秀腿痙攣似的絞緊了男兒股胯,開口只叫了兩聲「小雲」便給噎住,再要開聲,腿心裡酸澀脹痛已噴泉似的迸發出來,顫著抖著,終於美美的給弄丟了身子。
…………
燭滅,燈息,漫漫長夜終於過去,不覺天光。星點日光從窗台跌進,灑在美人赤裸肩頭,幻成一片奪目光暈。
柳小雲痴痴看著蘇媚春意盎然的面龐,腦中浮起她昨夜抵死相就的勾魂模樣,腿間不覺昂然怒峙。遐思才起,突的一聲悶哼,身子蝦兒般弓了起來。這呆子昨夜初嘗甜頭,又經不得那久曠美婦的勾引,竟在她妖嬈媚熟的玉體上一連荒唐了四回,此刻下面一挺起來立時受不住的脹痛。
「這麼早,弄醒人家作什麼……」
一番動作卻把蘇媚給攪著了,睡眼惺忪的呢喃了一句,兩手勾了柳小雲的頸子便去尋他嘴唇。
「媚娘,好痛……」
「嗯?」蘇媚聞聲睜了眼,卻瞧見了柳小雲捂著下身佝著嵴背的落魄模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眼中促狹連閃,身子貼得愈發緊了,伏過去銜住了少年的耳朵膩聲細喘:「乖雲兒,哪裡不舒服麼?」說時,一條光潔腿兒已纏上了少年的腰,不著片縷的嬌柔玉胯有意無意的蹭著他怒挺的尖端。
柳小雲哀號一聲,滿床打滾。
「誰叫你昨夜那樣貪嘴,鬧得人家半宿沒睡。」
蘇媚嘻嘻直笑,這才放過了他。她拉過被子起身下床,瞧了瞧屋內情狀,臉兒一下燙得通紅。四下里狼籍一片,她那條素色長裙懸在窗欞上給晨風吹得飄揚不定,細綢抹胸撩在了桌面,輕紗褻褲濕嗒嗒的皺成一團縮在榻下,窗台、桌沿、地面隱隱余著些微水滯,也不知是什麼留下的痕跡。「要死了,昨兒怎的陪他瘋成這樣……」趕緊將衾單卷了一身跑回自己房裡換了衣裳,轉回來見柳小雲還賴在床上,不由嗔道:「怎的還不起來?」
柳小雲訕訕朝她伸出一隻手。
「腳軟了……」
六
又過半月,夏日漸到盡頭,院子裡零零落落綴了一地敗葉,秋風一過,便捲起滿天花黃。風聲中一記清嘯裂空穿雲,廊下一個身影騰空而起,流星趕月般穿入飄散的落葉中。那身形舞動極快,滿場枯葉被他氣勁帶動,竟不飄墜,仿似被無形絲線牽連了在他身上,裹成一圈碩大葉團,在庭院中自在飄舞。忽而斷喝乍起,那身形霍然頓住,只見劍光連閃,四圍枯葉俱已一分為二,繽紛墜地,現出當中一個錦袍玉帶的俊朗少年。少年撫劍輕彈,身形再度縱起,徑直撲向院中一株老樹,掌中青光一閃而逝,快如疾電。
「好漂亮的劍式!」
蘇媚提了一籃酒點正從屋裡出來,瞧見這一手功夫,不由拍手喝彩。她將酒水點心擺在樹下長席上,抬頭瞧見樹幹上刻出的葉形印記,便問:「這莫非便是『落葉追風』麼?」
柳小雲點點頭,在她身邊坐下,舉了杯酒到唇邊,側著臉悄聲道:「媚娘,我……我身子已好得差不多啦。」
「是麼……」蘇媚神情微微一滯,隨手撩起他耳際垂下的幾縷髮絲一圈一圈纏在自己指間:「你……想要幾時動身?」
「最好明日就走。」
「這麼快?」蘇媚身子一顫,少年的髮絲已從她指間熘開。她伸手勾著柳小雲的腰,柔軟身子靠了他滿懷,幽幽的道:「媚娘可真有些捨不得呢。」
柳小雲不敢推拒,期期艾艾,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蘇媚忽然笑出了聲,在他臉上輕啄一記,道:「媚娘豈是不知輕重的人?正事要緊,媚娘不會攔你。你心裡可有了什麼盤算?」
柳小雲微鬆了口氣,說道:「若說可疑,但凡知道那趟鏢事的人,都有嫌疑,便說是皖地的盜匪劫鏢殺人,也未嘗不能,只是這裡頭有一件事,我怎樣也想不通。」他歪頭支頤,兩道細長的眉兒擰到了一處:「既然爹爹曾去驗過屍體,那麼李鏢頭死在『落葉追風』之下,這事怕是錯不了的。可這追風劍乃是我爹爹自創的劍術,只傳過我一個,外人絕不可能習得,卻又怎麼以之殺人?」
蘇媚略一思索,便答道:「沒人學過,見過的總有些吧?倘若那人記下『落葉追風』的痕跡,先以細針刺入心房,使人失血而死,再用利刃在針孔處切成一般的形狀,這樣豈不也能以假亂真?聽說這世上有些人能將名家字畫模仿得唯妙唯肖,便是鑑賞大家亦難分真偽,這傷口雕切的功夫,我想總也是一般的道理。」
柳小雲沉吟片刻,既搖頭否決:「這法子怕也是不行。」
蘇媚奇道:「這又為何?」
「既是臨摹仿效,總需先有真本才對。」柳小雲道:「當年爹爹傳我這路劍法時曾要我下過重誓,非到性命交關不得輕易使用,因此這『落葉追風式』我雖習了多年,卻至今沒與人交手試過招,自然也不曾有人見著,誰又仿效得來?」
蘇媚笑道:「沒見過你的,還有你爹爹呢。柳伯父行走江湖多年,總不成連自己的絕技都沒叫人見識過。你是左手使劍,只需將你爹爹的劍痕刻反,那便和你作的一模一樣了。」
「媚娘有所不知。」柳小雲仍是連連搖頭,說道:「我曾聽我娘說,當年爹爹出道時雖是年輕,劍術卻很是高明,那時能迫得我爹爹使出『落葉追風』的人,多半都是江湖上的前輩名宿,又怎會使這樣不入流的手段來陷害我一個小孩兒?況且爹爹以前只在兩湖一帶行走,封劍歸隱搬到蘇州之後我才出世,那些人又怎能知道我竟是個慣使左手的人?」
蘇媚呆了一呆,問道:「難道柳伯父這些年再沒用過劍麼?」
「再沒用過。」
「這就奇了,」蘇媚喃喃道:「若是蘇州這一帶沒人認得這劍招,怎麼李鏢頭的屍體一送到衙門,府衙的鐵捕頭即刻就請你爹爹過去驗證?」
柳小雲道:「鐵捕頭跟我爹爹雖有些交情,那也是我家搬到蘇州之後的事,『落葉追風』他該是不認得的。多半就是因為他自己認不出,又想到我爹爹早年交遊廣闊,所以才請他過去驗傷。」
「真是如此,」蘇媚瞪大了眼睛道:「那當日柳伯父若不說出李鏢頭的傷口是為『落葉追風』所創,這事的嫌疑豈非落不到你頭上?」
柳小雲苦笑道:「爹爹最重誠信,他既看出李鏢頭確是被『落葉追風』所傷,就不會作假。況且,他若將這案子壓下去,萬一兇犯果真是我,那又如何?作爹爹的自然不願信自己孩兒會無端殺人,但這事若就此不了了之,我和爹爹一生怕都難得安樂。我想,爹爹也是因此才將案子挑明,又逼我詐死,也是要我自證清白。」
蘇媚婉嘆一聲,默默點頭。
兩人又反覆推敲多時,卻總是猜不透其中玄機。
「罷了罷了,咱們兩個這樣空想也不是辦法。這事情既全由你柳家劍法而起,線索總歸會出在你們父子身上。你既能肯定別人沒見過你的『落葉追風』,咱們便找你爹爹問問,看能不能找出些頭緒。蘇州城裡眼下你還不便去,明日就由媚娘先代你去問一問吧。」
柳小雲想想暫無他法,便沒精打采的低應了一聲。
蘇媚見他愁眉不展,拍了拍他手,柔聲寬慰道:「你放寬些心,這事雖有些古怪,但既然有人做得,咱們總能查得出來,除非李鏢頭是叫那看不見的鬼神給害了。」
鬼神?
柳小雲不由暗暗苦笑:天下間哪裡真有什麼鬼神了?一抬頭又瞧見了樹幹上的那處印記,心底忽然冒出個極古怪的念頭,霎時之間手心裡沁出了滿把冰涼。
七
記不得日升月落幾度輪轉,驀然回首,已是滿山葉紅。
秋風漸勁,天池山下草木逐日枯萎凋黃,高掩過人的蒿草被連綿秋雨打得莖歪葉頹,又經過途車馬一碾再碾,終於全成了道旁的黃土煙塵,消散無蹤。官道繞開山腳漸行漸遠,間中卻岔出一彎窄小野徑,於草叢中隱隱現現綿延了數里,輾轉彎進一坳山谷裡頭。谷內俱是百尺高的老樹,橫空伸出的枝杈接連成網,籠得整座山谷陰森森一片,難見日光。谷底近山壁處是一大塊平地,生了片花花綠綠的野草,草叢裡填了座無碑無牌的新墳,墳墓前站了個黑衣黑袍的少年。
山風嗚咽低回,夾雜著草葉翻動的聲音鋪天蓋地。少年回過身,遠遠看見個一身素縞的美貌少婦挎了個竹籃朝這邊緩步走來。
少婦自顧低頭走路,直行到墓前才注意到那少年,略微一驚,隨即停下朝他道了個萬福:「這位公子可也是來拜祭雲兒的麼?」
黑衣少年拱手還禮道:「在下長陽鏢局馬青寧,小雲是我的師弟。」
「馬公子真是有心了。」少婦上前幾步,見那墳墓不過是幾抔黃土草草掩就,墓前就擺著兩個杯盞一壺老酒,顯是眼前這少年帶來的,此外別無一物,心中酸楚,不由潸然淚下:「這孩子以前十分乖巧,很是招人疼愛,不想死後竟落得這樣淒涼。」
「夫人是柳師弟的親人麼?」
少婦將籃里的幾樣精緻小點擺在墓前,一邊答道:「我是雲兒的表姐,前些天路過蘇州便去他家順道探望,不想就聽了這個消息。我問過姨娘姨丈,他們卻不肯告知緣由,也是些下人漏了口風,才知道原來埋在這裡,怎麼卻又弄成這副樣子……」說了幾句,又嚶泣起來。
馬青寧低聲道:「倒不是柳伯父不顧念骨肉之情,這裡頭……實在有些不得已的苦衷。」
「是了,」那少婦止住啜泣,抬頭望著馬青寧央道:「馬公子既與雲兒相熟,還請勞煩告知一聲,總不能讓我這做姐姐的連弟弟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馬青寧猶豫再三,饒不過她苦苦哀求,便將蕪湖失鏢之事說了。
「殺人?」那少婦瞪大了一雙眼睛連連擺手道:「不會,不會!雲兒自小守禮,無端端的怎會殺人?定是他們弄錯了!」
「我原來也不信,可這是柳師弟自己投的案,卻由不得我不信了。師弟他似有……似患有離魂之症,於睡夢中殺人,當時他自己也不知,後來才發覺。」馬青寧嘆道:「夢中殺人之說實在匪夷所思,若不是他自己投案自首,我也不敢相信。」
那少婦聽得一呆,又撲簌簌流起淚來:「這傻孩子,怎麼……怎麼竟會……」她坐在墳前哭了好一會,才站起身來,向馬青寧道:「馬公子既在現場,煩請將當日詳情再仔細說給我聽聽。這事我總要叫姨娘姨丈查個清清楚楚,不能讓雲兒平白背了個殺人的污名。」
馬青寧神色一動,問道:「夫人心中可是覺得有什麼可疑之處?」
少婦搖頭道:「雲兒是我自小看著長大,說他會殺人,我實在不信;夢中殺人云雲,更是聞所未聞,只怕是雲兒自己一時煳塗了,才會認罪。」
馬青寧不由苦笑,只好將當日情形愈發詳細的又說一遍。
「說來也是怪我,那晚若不陪他喝酒,興許就沒這麼多事。」他嘆了口氣,悔恨不已。
少婦一時沉思不語,半晌才抬頭問道:「既然官府曾捉拿雲兒,想是有按據在手。可聽馬公子說來,案發當時並無證人目睹,官府又憑什麼拿人?」
「夫人想必不是習武之人,不知其中關竅。」馬青寧答道:「但凡兵器、拳腳,出招時皆有章法可循,習武者以此演練,才有熟能生巧之功。雖然臨敵應對時或有虛實花巧,但運勁使力的法門卻是萬變不離其宗,因而兵刃及身,都可從留下形跡辨認其招式,由此推算及人。官府便是以李鏢頭的傷口為證。」
少婦「哦」了一聲,旋又搖頭道:「不對不對,我知道雲兒是跟一位老先生學劍,那老先生可不只有他一個徒弟,怎麼偏偏就認到雲兒一人頭上?」忽的想起眼前這少年便是弟弟的師兄,也不知自己的話冒犯著了他沒有,頓覺十分尷尬。
「若真是這樣倒還好些,雖累得我和師妹甚至師父都有嫌疑,但案情既有疑處就有盤桓追查的餘地,也不致立定死罪。」馬青寧微微一笑,說道:「夫人口中的老先生,便是家師。」隨即又皺起了眉頭接著道:「李鏢頭的屍體我曾去看過,傷患創口呈一樹葉形狀,並不是家師所授的驚雷劍所為。而柳師弟家傳追風劍中有一式極為厲害的招數,名為『落葉追風』,顧名思義,恐怕李鏢頭就是被這一招劍法所殺。況且李鏢頭胸口傷處葉形反刻,唯有左手使劍之人方能刺出,符合所有條件的便只有柳師弟一人,只怕真是他也說不定。」
聽了他這番話,那少婦「啊」的一聲霎時臉色刷白,再也說不出話來。她匆匆別過了馬青寧便往回走,步態搖搖擺擺,似是頗受打擊,一路碎步急急行至林邊,已似風搖落葉,腳下一個踉蹌便向前撲去。
眼看這少婦行將跌倒在地,林中忽然躍出個錦袍少年,一把將她扶住。少婦軟軟靠進他懷裡,飽滿胸脯急劇起伏:「可都……聽見了麼?」
少年點了點頭,見她猶自喘息不定,似有餘悸在心,便微微一笑,柔聲道:「不怕,有我在。」他扶起少婦轉頭又向馬青寧走去,遙遙一抱拳:「大師兄,別來無恙。」
八
馬青寧看著錦袍少年一步步走近,目中驚疑一閃既逝,臉上不怒不喜,拱手道:「有勞掛心。」
那少年緩步上前,與他對視良久,終於嘆了口氣,說道:「師兄還有什麼話要說?」
「我有什麼話說?」馬青寧眉角一挑,冷聲應道:「柳師弟又有什麼話說?」
柳小雲道:「師兄方才說,『李鏢頭是被柳家追風劍中落葉追風式所殺,創口葉形印記反刻,唯有左手使劍之人方能刺出』,是不是?」
「那又如何?」
柳小雲道:「我柳家的劍法向不外傳;我爹爹早已封劍多年,我與師兄演習劍法時亦從未比划過落葉追風式;而事後爹爹雖與我在太湖邊試過劍,但其時師兄尚在揚州,小雲斗膽問一句,師兄究竟是從何得知李鏢頭是死在追風劍下?又怎會知道那創口是落葉追風式所留?」
「單憑這一句話便想入我的罪麼?」馬青寧面色驟寒,嘴角撇出一聲冷笑:「你莫忘了,我剛才說的是『恐怕李鏢頭就是被這一招劍法所殺』,那是我自行揣度,難道也不行麼?」
柳小雲冷冷的道:「僅以葉形傷口便能推出未曾見過的招式,師兄可也真是慧眼如炬。」
馬青寧昂然應道:「你柳家劍法我雖不曾見過,但三十多年前你爹名起兩湖,追風劍縱橫中原二十載莫有敵手,落葉追風式之名天下誰人不知?我見李鏢頭傷口為葉形印記,你又身在當場,自然第一個想起你柳家的追風劍,這有什麼奇怪?」
「原來如此。」柳小雲狀若恍然,微微點頭:「這麼說來,師兄確是不曾見過落葉追風式了。」
馬青寧冷哼一聲,說道:「馬青寧一點微末伎倆,可沒這份本事敢到追風劍眼下去偷師學藝。」
「這可就有些奇怪了……」
柳小雲半句話出口,並不接下文,慢條斯理的俯下身拾起了一片樹葉放在手上,卻轉而對著蘇媚問道:「媚娘,你來看看,這葉子擺得是正還是反。」
蘇媚笑道:「葉子的擺放哪有什麼正反?你若說這樣擺是正,」將那葉子轉了半圈,又道:「我卻說這樣才是正,又怎能說得清?」
柳小雲點頭道:「不錯,葉子的正反本來無從辨認,然而劍招刺出的傷口倒確是有正反之分的。只是……」他轉身盯住馬青寧,一字一頓的問道:「只是師兄既然從未見過落葉追風式,何以見了李鏢頭胸口的葉形印記便能一口咬定那是反刻的?」
馬青寧神情一滯,已答不上話來。
「師兄不肯說麼?」
柳小雲轉身踱了兩步,忽然問道:「師兄既說落葉追風式之名天下盡知,可知道這劍式何以成名?」
那始終如標槍般站得筆直的黑衣少年聽了這話竟身形為之一晃,雙拳漸漸握緊。
柳小雲微微搖頭,逕自說了下去:「三十年前,關外有個少年刀客獨上太行,以一柄風吹雪斬下了山西十二虎的首級,一舉蕩平惡虎寨。時人莫不拍手稱快,譽之為『清風吹雪,斯人斷魂』,那少年刀客亦由此立下了『斷魂刀』的美名。」
「此後他多遊歷於晉冀兩地,邀戰各地名家高手,十年未嘗敗績,斷魂刀聲名日壯。後來聽聞湘南有劍士以一手追風劍冠絕兩湖,遂發下戰書欲與之一試高低。」
「二人相約決於嶽麓山之巔。他二人武功差相仿佛,比鬥了千餘招仍難分軒輊,追風劍好勝心切,使出了絕技落葉追風式,終於一擊得手。只是那時他功力未深,對這劍招尚未能完全駕馭,最後收招不及,在刀客的心口留下了一個葉形疤痕。嶽麓山刀劍之爭終以追風劍略勝一籌,落葉追風式由此名聞天下。」
「那刀客比斗落敗,回去之後苦苦思索落葉追風式的破解之法而不得,最後鬱鬱而終。追風劍聞及此事深感內疚,亦由此封劍,退出江湖。」
待一番話娓娓敘畢,柳小雲回身望定馬青寧,緩緩道:「左師兄,我可有說錯麼?」
聽他「左師兄」三個字叫出口,馬青寧卻只是「嗤」的一聲冷笑,閉口不答。
柳小雲又道:「初時我聽到左大俠早已亡故多年,確曾以為是自己夢中殺死了李鏢頭,每到夜間都是惡夢連連。一夜我無意中撞翻一隻盒子,驚醒了媚娘,發現裡面裝著的飾物里暗藏著她亡夫遺下的一些酒方副本,那時我忽然想到,倘若左大俠後人矢志報仇,將左大俠的傷口形狀拓模留印保存至今,那也未嘗不能。此後我遠上關外求證,得知左大俠當年確實留有一子,只是其人早已不知去處。而師兄與左大俠之子年齡形容皆十分吻合,案發時又在現場,我這才敢一試。」
馬青寧冷哼道:「我若真是那什麼斷魂刀的兒子,要替父報仇,就該直接栽贓到你爹爹頭上,又怎會多此一舉去把那葉子刻反?」
柳小雲雙眉一凜,沉聲道:「你沒把葉子刻正,只因你刻不出來!」
「你手中留著的落葉追風式拓痕是我爹爹二十年前所為,這二十年來爹爹的武功精進幾許,你自然不得而知,強自仿效,徒招人懷疑;而你跟我同師六年,我的功力深淺你了如指掌,將葉形反刻,反而輕易得多。」
「師兄,你還不肯認麼?」
馬青寧沉寂良久,終於嘆了口氣:「這些年來我一心報仇,時時都惦念著你那路左手劍,想不到今日卻還是栽在這上頭。」
「罪,我認了,」他昂首直視柳小雲,傲然應道:「你,待要怎樣?」
柳小雲肅容道:「令尊之死,我爹爹一直引為平生憾事,追風劍逢盛名之時封劍退隱可見一斑。左師兄若要為父報仇小雲尚能理解,但你以這樣的手段嫁禍於我,豈不是污了左大俠的聲名麼?」
「嘿嘿,」馬青寧低頭曬笑,輕聲自語道:「人都死了,還說什麼聲名不聲名。」
「罷了,件件事都已叫你說著,我也沒什麼別的話好說。只是有一件事,總須叫你 放大文字 縮小文字 這文很贊(0) 一般般啦(0) 收藏此文(0) 分享此文
【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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