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為惜花所做。話說大宋自太祖開基,太宗嗣位,歷傳真、仁、 英、神、哲,共是七代皇帝都則偃武修文,人民安泰。到了徽宗道君皇帝 ,信任蔡京,高俅,楊戩、朱(面力)之徒,大興苑囿專務遊樂,把花錦 般一個世界,弄得七零八落。直至二帝蒙塵,高宗泥馬渡江,偏安一隅, 天下分為南北,方得作息。期中數十年,百姓受了多少苦楚。正是∶甲馬叢中立命,刀槍隊里為家; 殺戳如同戲耍,搶奪便是生涯。
內中單表一人,乃杭州城居住,姓胡名延,渾家蕭氏,只生一女,小 名叫做雲仙。自小生得清秀,更且資性聰明,七歲上,送至學中讀書,口 誦千言。十歲時,便能吟詩作賦。曾有《閨情》一絕,為人傳誦。詩云∶ 朱簾寂寂下金鉤,香鴨沉沉冷畫樓; 移枕怕驚鴛並宿,桃燈偏慢蕊雙頭。
到十二歲時,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若提起女紅一事,飛針走線,出 人意表。此乃天生伶俐,非教習之所能也。那雲仙也出落得非常標緻,西 湖上子弟編出一隻《掛枝兒》單道那雲仙的好處∶小娘中,誰似得雲仙兒的標緻,又會寫,又會畫,又會做詩,吹彈歌 舞都餘事,常把西湖比西子,就是西子比他也還不如!哪個有福的湯著他 身兒,也情願一個死。
胡延視若掌上明珠,蕭氏倍愛於他。雲仙也於母情甚篤,胡延販賣絲 綢,舟來車走,終年奔波於大江南北。在家之日甚少,雲仙雖不出閨門, 才艷之名早傳於外。有媒者相接於道。蕭氏笑而俱拒。暗存心思,料定此 子日後定為貴人所娶,非凡俗者所能聘也。
遂一門心思,規教女兒,不逾禮數一步。那雲仙聰慧迥異於人,生情 也好靜,每日於母親身旁,耳濡目泄,漸成蘭心慧質,行動一派風流,疑 是仙人於降。那媒人婆子如織,不知甚故。
一日,遂問母親道∶「者所來者為何事?」蕭氏笑答道∶「皆為你終身之事。」雲仙道:「女兒終身不在此麼?」蕭氏笑道:「我兒尚小,不知人情之事。哪有女兒養老閨中的?」一席話聽得雲仙似懂非懂。況巳至思春年紀,朦朧間,偶見那少年男 子也心為之動,不知何故,羞得面紅心跳,早逃之夭夭。正是∶半含娥碧半含青,婀娜纖腰恨思春。
畢竟年紀尚小,情竇雖開,終不為念。光陰韶過,不覺冬去春來。二 月二十五,乃是蕭氏四十五歲的生辰,那胡延尚在揚子江中飄蕩,不能於 歸。蕭氏恨了一回,自去操辦壽誕之事。胡家乃當地有名的大戶,哪個不 來相湊?二十四這日,遠親近鄰,一干人等偕來祝壽。蕭氏娘家也來人招 來壽禮來。蕭氏大悅,聞聽弟之三子皆在前廳相候,遂急步趨往前廳。
弟之三子皆為十歲時方見過,轉瞬九載末曾謀面,不知出息何等人物。 蕭氏一頭思想一頭進了客廳。
只見三位唇紅齒白,儀容清雅的少年恭立於內。見蕭氏進來,三人跪 倒塵埃,齊聲道:「愚甥大郎二郎三郎叩見姨母,祝姨母萬壽無疆。」蕭氏慌忙去扶,口中道∶「賢甥免禮,一家人何必拘此禮數,一旁坐下 。」言訖,率眾人坐下。
蕭大郎道∶「家父事物冗繁,離身不得,特令愚甥三人前來賀壽。」蕭氏笑道∶「你們父母可安?」三人又齊聲道∶「托姨母洪福,俱都 安好。」蕭氏笑吟吟的相了相這三個甥兒,喜得合攏不上口。又道∶「你三人 遠道而來,多在此盤桓幾日罷。」二郎道∶「不敢叨擾。」蕭氏道∶「又來客套,想必與你家,走動甚少,故而生疏,日後多多 親近便是。」三人齊聲唱喏。
又敘闊一回,及見天色將晚,蕭氏遂吩咐丫頭月兒道∶「你且去打掃 客房,再令廚下置辦酒席,款待我這三個甥兒。」月兒低頭去了。
三郎道∶「何不見姨丈大人?」
蕭氏道∶「你姨丈尚在外經營,未能得歸。」言訖嘆了一聲。
二郎道∶「姨母何嘆?」
蕭氏道∶「你有所不知,非是我嘆他不歸,乃因平昔只我母女二人度 日,甚是冷清。」三郎道∶「府上可有表妹?」蕭氏道∶「你等未曾見過麼?」三郎道∶「未曾。」蕭氏恍然,笑道∶「你還小哩,大郎與二郎俱都見過。」三郎把眼光去看兩個哥哥。二人齊道∶「只是幼時見過,也依稀不記 得是甚面貌了。」蕭氏道∶「三郎今年幾歲。」三郎道∶「十三歲。」蕭氏道∶「你表妹方才十二。」三郎道∶「若長我一載,應唿為表姐哩!」蕭氏道∶「卻也是。」正說話間,月兒回來稟道∶「客房已收抬停當,酒席也已擺好。」蕭氏道∶「如此請三位賢甥移步罷。」三人齊道∶「姨母大人何必客套。」蕭氏大笑道∶「我上了年歲,未免弄出些出爾反爾的事來。」言訖起身。
三人忙立起,簇擁蕭氏向廂房而去,眾星捧月一般。蕭氏拉了這個的 手,扯了那個的臂,說笑之間,已至廂房,進了門來,見盛撰美酒,羅列 滿桌。三人不坐,等那蕭氏上坐。
蕭氏擺手道∶「何又拘禮,圍坐了罷。」
三人齊道∶「姨母禮應上坐。」
蕭氏執拗不過,遂上坐下。又令月兒點亮銀燈。登時光華滿室。
蕭氏道∶「你兄弟三人遠道而來,風塵僕僕,且置薄酒替你們洗塵罷 。」三人齊道∶「愚甥何敢受姨母這番美意?」蕭氏道∶「替你等父母受這番美情可妥否?」三人揖道∶「多謝姨母。」蕭氏道∶「都是一家人,且放開懷,暢飲一番。」二郎道∶「家父母平昔管教甚嚴,這酒不讓沾哩!」蕭氏道∶「豈不聞,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小小的幾杯酒能延我 母子快美親情!」蕭氏如此一說,大郎遂道∶「在此謹遵姨母之命。」蕭氏笑道∶「理當如此。」又令月兒斟酒。
月兒捉了酒盞,於四人杯中斟了美酒。
蕭氏舉杯道∶「你等且將此杯乾了。」
三人齊舉杯道∶「借花獻佛,先祝姨母大人壽比南山,福如東海。」蕭氏怪道∶「你三人為何一般口氣?莫非於前合說不成。」三人笑而不語。
蕭氏舉杯又邀,三郎道∶「姨母大人,愚甥倒有一句不與他們合口氣 的話來,不知當講不當講。」蕭氏道∶「且道來無妨。」
【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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