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視鏡里,那個穿著黃紅相間制服的中石油員工收起手中的油槍,我壓低了額上的棒球帽檐,一片陰影遮住了大半張臉,同時數出500元大鈔,從窗縫中塞了出去我如此小心翼翼是有原因的,因為無論是電視、廣播還是其他媒體,這幾天都輪番播放著通緝令。離車子不遠處的小賣部里,櫃檯上放著的報紙頭條,裡面的大幅單人照就是我的尊容當然,坐在車子裡的我,除了一臉絡腮鬍之外,其他地方也看不出什麼異常,人們很難將我與通緝令上那個俊朗冷酷的殺手聯繫到一起。加油工很認真地檢查手中的鈔票,根本沒有注意我的形象,但我還是很小心謹慎地避開任何裝有攝像頭的地點,從加油工手中拿回鑰匙後,我很快就發動車子駛離這裡由於要避開高速收費站的緣故,我不得不選擇走國道。比起封閉式的高速路,國道的安全係數要高很多,當然路程也將近多了一倍,所以我必需在出發前把所剩無幾的油箱加滿,因為接下來我要開很遠的距離足足開了3個小時有餘,車窗外才看到那片連綿的青山碧水,粉牆青瓦的水鄉建築婀娜多姿地立在其中,天窗外流動進來的空氣也清新了許多啊,鳥山鎮,我又回來了只不過,這次舊地重遊,我的心態卻沒有之前那麼放鬆了,身邊也少了那個令人神魂顛倒的尤物美婦,而我此行正是要找到她,找到我心愛的女人雖然姚穎也說不清白莉媛的去向,但從她口中知道事情的梗概後,我腦海中第一個想起的就是鳥山鎮,再沒有什麼地方比這裡更令白莉媛牽掛了,她生長於斯並度過了整個花季年華,這裡有她的親人和故友,除了那個沾滿了我們生活痕跡的房子之外,就數鳥山鎮的老家最令她依戀所以,當我確定她沒去過福佑大廈那套房子後,立馬驅車朝鳥山鎮進發,我的直覺告訴我,白莉媛一定是回到老家去了,她肯定在那裡「親愛的,我要來了。」我心中默念著,驅動著車子在鎮子內穿梭著現在已經是旅遊的淡季,鎮子裡的人流少了許多,只有老人和小孩在青石板街道上或慢或快地走著,往日裡繁忙的店員們難得有這樣的清閒,他們各個百無聊賴地賴在櫃檯邊,無精打采地看著電視和手機里的螢幕,當我這輛嶄新的CR-V駛過時,有幾個人勉強地抬起頭,朝我這輛車子看了一眼,見我並沒有要停留下來的意願,又低下頭繼續自己的事了前方出現老宅的屋檐,我將車子停在了門口,周邊一如既往地安靜,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沒到年關節日,這裡是熱鬧不起來的,下車後我直接走到了門口,但卻沒有繼續向前邁步不知為何,想起就要面對日思夜念的玉人,我的心中卻五味雜陳,思緒一片混亂,心臟更是不由自主地砰砰直跳,我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是擔心今後我們要面對的重重艱險,還是生怕面對的那個人已經不如之前所想但是,無論如何,我都必須見到媛媛,我們的命運註定是要連接在一起的。

我深深的吸了口氣,伸手想要去敲門,卻發現門並沒有鎖上,春節的時候我們已經將原來的掛鎖換成了彈子鎖,但顯然這扇門是虛掩著的推開門後,老宅那熟悉的灰土牆和泛黃的家具展現在了眼前,我雖然心情很是急切,但踏入屋內後,腳步卻不由得慢了起來時間好像在這裡停滯住了般,屋內的一切都跟離去之前沒什麼區別,但一塵不染的環境,以及空氣中殘留著一絲淡淡的香氣,令我回想起在這裡度過的那段安靜而又甜蜜的時光,以及那個溫婉而又豐美的女人「媛媛。」我忍不住輕聲地喊出了口,聲音在老宅的屋樑棟宇間傳播,迴蕩來迴蕩去,但卻沒有返回我期待中那個清脆甜美的嗓音「媛媛、媛媛——」我的音量越提越高,老宅的結構好像無法承受聲波一般,在暮色中微微顫抖著,但它給我的反饋卻依舊令人失望我有些著急了,媛媛在哪裡,她為什麼沒有回答我,不是這樣的,不應該這樣「媽媽、媛媛……」我口中發出一連串的叫聲,略帶緊張和不安地到處找著那個美麗的身影,老宅的房間並不多,很快樓下就被我翻了個遍,但除了媛媛的獨特體香之外,根本不見絲毫人影「媽媽,媽媽……」我嘴中默默念著,三步化作兩步地登上樓梯,午後的斜陽透過天井映照在欄杆上,營造出一幅上了年月的老照片圖樣,中堂供奉著的觀音菩薩像前點著三根香,從燃燒了一半的香來看,至少在1個小時前還有人在。

我先是衝到走廊盡頭那間臥室,春節期間,自己與白莉媛曾在此共同生活了十幾天,當時貼在門上的春聯已經有些褪色脫落了,厚實的木門應手而開,我輕輕地踏了進去那兩扇雕花木窗打開著,白色絲綢窗簾被風吹得向內拂動,一股濃郁的香氣撲入鼻端,那如蘭如麝的體香我再熟悉不過了,可是這股香氣的主人在哪呢,這間屋子只有十平方大小,我只是略掃一眼,就可以確定白莉媛並不在裡面。

陽光將屋內照得一片明亮,那張雕花木床上鋪著整潔的白床單,我的手撫摸在上面不由得微微顫抖,那床我們曾經蓋過的那床硃紅色鴛鴦戲水的蜀錦被子,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床頭,我的手撫摸在柔軟的被子表面,日光殘留的溫度很是暖和,令我不由得想起那具堅實滑膩的完美玉體將近黃昏的太陽還是很亮的,借著這股光線的幫助,我好像在枕邊找到了什麼,伸手拈來湊到窗下一看,幾絲柔順飄逸的秀髮在空中拂動,那長長的髮絲帶著波浪般的捲曲幅度,鼻端似乎嗅到了一股百合花的清香,這髮絲只可能是那個尤物美人所有,媛媛果然在這裡睡過我如獲重寶地拿著髮絲,繼續搜尋著室內有關她的痕跡。那個老衣櫥里的衣服並不多,只有幾件普通的換洗衣物,與白莉媛曾經擁有的那個充滿香氣的奢華衣帽間差遠了,而且那些衣物的款式極為簡單樸素,與之前她講究時尚貴氣的做派大相逕庭,內衣褲也大多是棉質的,不見那些輕薄性感的文胸和丁字褲,衣櫥內雖然潔凈整齊,香氣撲鼻,但卻和我迷戀的那個白莉媛有些差別,這種感覺我很熟悉,那曾是我年幼時認識的那個白莉媛,確切點說是記憶中媽媽的味道。

可是她究竟哪去了呢,我失望地關上了衣櫥門,轉身的瞬間我看到一個人影閃過,我心下一驚,正要拔腿追去,身子剛一晃又停住了,我啞然失笑,自己正對著那張春節時新買的暗紅色梳妝檯,一面橢圓形的梳妝鏡里映出自己的身影,自從受傷以來我的心神有些恍惚,所以才會一驚一乍的只是鏡中這人是我嗎?滿臉的鬍子許久沒理了,尾端亂糟糟的捲成一團,身上那套運動服好些日子沒有更換,再加上傷口處藥物的浸染,東一塊西一塊的污漬,看上去髒兮兮的,只有低低帽檐下那對眼睛依舊銳利逼人我苦笑一聲,自己這個形象要是給白莉媛看到,估計又會讓她狠狠批一頓,只不過這樣也有好處,至少降低了我被認出的幾率,畢竟我現在的身份是在逃中的通緝犯自己這副尊顏實在沒什麼好看的,我轉身離開梳妝鏡,卻看到在梳妝鏡和衣櫥之間擺了個小台子,上面放著一個白色的圓台。我認出這是一個繡架,上面還擺放著未完工的繡品,我伸手拿起來一看,這是個紅色的同心結,雖然還未完全做好,但這精緻的手工只可能出自白莉媛之手我把同心結握在手中把玩一二,心中感慨頗多,這個結子應該是白莉媛新作的,她已經好多年沒有親自動手做手藝活了,可想而知,在離開我的日子裡,她聊以消遣的只有這些,只有投入這些手工活兒中,才能減輕對我的相思之苦。

將同心結收好後,我轉身走出了這間臥室,走廊的另外一間屋子是外婆的房間,白莉媛對乃母一直很懷念,所以將她的屋子收拾得整潔乾淨,裡面的家具和擺設都是老式的,古銅色的老梳妝檯前擺著一個相框,黑白照片里的外婆大概50歲左右,梳著中分髮髻的她面容清秀溫婉,容貌與白莉媛有七八分相似。

我放下相框,卻發現那張銅床下有一個陰影,蹲下身子探手進去,我摸到了方形的物件,冰涼的觸感好像包著銅皮,看樣子挺沉的,我用雙手將其拖出,這是一個黑檀木箱子,上面雖然掛著用青銅鎖,但這並不能難得住我,我很快就打開了這個掛鎖一股樟腦丸和乾燥劑的氣味撲面而來,箱子裡面並沒有什麼珍奇的東西,只是擺著幾套小孩子的衣服,我把一件小毛衣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那毛線和針法都是上個世紀的產物了,現在基本沒有人還會親自給小孩子打毛衣,不過在白莉媛精巧的設計和針線下,這些衣服曾經讓我在小夥伴里大出風頭,因為他們的媽媽沒有這麼好的手法我再往下翻了翻,從毛衣下方找出了一塊深紅色的棉布,這塊長方形布料的差不多90厘米長、60厘米寬,正面繡著龍鳳飛舞的圖樣,看上去頗為精緻,裡面縫著兩條紅白相間的棉帶我突然想起了什麼,雙手顫抖得不得了,這條深紅色的正方形不是什麼布料,而是我的襁褓,從我哇哇叫著從母親的子宮中擠出來後,一直都是抱著這個襁褓,這條棉布伴隨我成長,直到我可以站起來走動為止,在沒有紙尿褲的年代,這上面不知道粘了多少我的尿尿和便便我放下這些浸透了兒時回憶的衣物,卻發現箱子下方還有東西,近半個箱子的空間裡疊滿了一些紙片,看上去像是什麼文件一般,我拿起最上面的幾張,卻愕然驚住了,這不是什麼文件,這些紙片都是信,這是白莉媛寫給我的信。

我展開一張,上面寫道:「石頭:新年好。最近身體好些了嗎,有沒有認真吃藥,你有想媽媽嗎?

你上次在信中埋怨媽媽,說媽媽都不去看你,這都是媽媽的錯,媽媽也很想去看你,只是去你那裡的話,要坐很長時間的火車,等媽媽攢夠了錢,一定會去看寶貝你的寶貝,告訴你一件好消息,爸爸的單位給我安排了個工作,雖然是臨時工,但總算可以解決點問題,媽媽一定會很努力工作的,賺很多錢給小石頭買東西吃。

媽媽真的好想你,想我的心肝寶貝,想我可愛的小石頭,親親石頭兒另啟:隨信附上你最愛吃的火腿一袋,你喜歡的話,下次媽媽再給你寄。「

想起自己小時候愛吃的火腿,我嘴角不禁露出了愉快的笑意,但我記憶里卻找不到這封信的印記,它好像是被退了回來,並沒有到達我手中我又打開了另一張:「石頭:寶貝好。最近過得如何,你有想媽媽嗎?為什麼不給媽媽寫信了,媽媽好難過,你是不是討厭媽媽了媽媽知道,自己之前犯了錯,做了對不起爸爸的事情,但媽媽一直都很愛你,也很愛我們這個家,無論誰都沒有我的寶貝重要,你才是媽媽最在意的人。

媽媽現在已經改過自新了,這個工作雖然很辛苦,但是媽媽能應付得來的,而且還有工資可以拿,再過半年媽媽就可以去看你了,你會歡迎媽媽嗎?

寶貝石頭兒,親親。「

我看著每封信結尾處,都寫著媽媽自小對我的暱稱,那種又甜蜜又幸酸的感覺再次傳遍全身忍住嘴角的笑意,我繼續往下翻看著信,其中一封寫道:「石頭:寶貝好。教授告訴我,醫院不讓家屬探視了,還不讓我們通信了,媽媽好難過,好傷心。

不過,教授給我看了你的照片,媽媽又是高興又是驕傲,我的石頭兒又長大了,看來教授沒說錯,醫院把你照顧得很好,媽媽總算放心了呢媽媽現在已經回到外婆家了,大舅舅、大舅媽對媽媽很好,幫媽媽開了個服裝店,生意做得還可以,媽媽現在給你攢錢,等你康復出來後,媽媽就可以送你去很好的學校,讓你好好讀書寶貝石頭兒,親親。「

……

我越看越難受,自己在南山島的那些日子裡,日夜都在盼望媽媽來看自己,可是等啊等、等啊等,媽媽卻從未出現過。這對於南山島來說並不稀奇,一旦被送到這裡的人,基本沒有在回歸社會的希望,也不會奢求有什麼人來看望。

於是,我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等著,沒有等來媽媽美麗的身影,也沒有她的任何音訊,就連一封信都沒有,我從起先的失望,變得疑惑和傷心起來,最終演化成憤怒與不解媽媽為什麼不來看我呢?她不知道我多想她嗎,她為什麼連一封信都不給我寫,難道她已經忘記了我嗎?我可是她的親生兒子呀,她從小視若珍寶的怪石頭……

但媽媽最終還是沒有出現。我的憤怒已經出離成痛苦了,在島上的最後幾年,我已經對這件事徹底絕望,再也不抱任何的幻想在我的內心裡,甚至暗自埋怨媽媽,埋怨她的無情與冷漠,埋怨她拋棄了自己,埋怨她……

但面前的這些信封說明了一切,媽媽並沒有放棄我,她依然是那麼地愛我……

這些信紙已經泛黃,顯然距離現在已經很久了,但我仍可看出那娟秀的字體里蘊含著的深情切意,不知為何我手中的信紙抖動著厲害,一滴豆粒大的水漬掉了下來,將信紙下半截打濕了一角,當我抬起頭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熱淚盈眶。

這個箱子裡裝滿了信,每一封都是白莉媛親手寫的,時間跨度從我被送入南山島之後,直至我出現在福佑大廈的前幾天止,白莉媛或者兩三天就給我寫一封信,這些信累積起來有上千封之多,從信紙的材質變化來看,她的處境和生活條件越到後面變得越好,但她卻從未停止過寫信即便是明知這些信我收不到,但她這八年間卻始終堅持了下來,信里充溢著對我的思念與愛意,同時也不乏對自己近況的描述,雖然她並沒有指名道姓,當我可以從字裡行間看出她筆下的那些男人,以及周旋在他們之間的無奈與糾結。

這些永遠不會寄出去,也到不了我手中的信,就像她的私人日記一般,訴盡了這些年來,一個單身尤物美婦人的人生際遇,其中的苦辣酸甜和不足為人道處,令我看了又是傷感又是痛心這些信里不知凝結了多少刻骨思念與牽掛,這裡的一字一句都是那個女人用心血描繪而成,我覺得手裡那些信紙突然變得無比沉重手捧著這一疊沉甸甸的信件,好像透過紙張看到了白莉媛,每一封背後的白莉媛各不相同,千姿百態,但她們卻那麼溫柔而又傷感地一致看著我,那對剪水雙瞳中透露著無盡地愛意與挂念我多麼希望,自己轉過身來的時候,可以看到那個豐腴高挑的身影,讓自己沉浸在她溫軟芳香的懷抱中,她一定會仔細地為我整理臉上的鬍鬚,用她柔軟白膩的纖指撫摸我的頭髮,為我消瘦的模樣感到心疼,半帶生氣的指摘我身上又髒又難看的運動服,我仿佛看到了她翹起嫣紅嬌嫩櫻唇嗔怪的樣子幾聲輕響把我從幻想中驚醒,腳步聲好像是從樓底傳來的,我渾身的血液突然向腦部集中,心臟不能抑制地亂跳著難道是媛媛回來了,我的腦海中最先湧現出的是這個答案,是的,一定是這樣的我放下手中的東西,拔腿就往樓底跑去,渾然不顧那條傷腿尚不利索,在樓梯拐角處我不小心磕了下,那刺骨的疼痛令我直咧嘴,但我卻像沒事人一般,「噌噌噌」地幾步就下了樓但令我失望的是,樓底站的並不是那個尤物美人,而是肥胖臃腫的李嬸。

大半年沒見了,她看起來好像比上次更胖了,一條大紅色的圓領毛衣套在水桶般的上身,一圈圈的肥肉迫不及待地頂著毛衣,那肥碩的乳房就像是兩條臘肉般掛在肚子上,配合著那雞窩頭的胖臉,簡直就像是用麵糰捏起來的彌勒佛一般。

她那張塗了太多粉,以至於呈現出詭異的白色的臉上,一對小眼珠鼓熘熘地亂轉,配合她躡手躡腳的動作,看上去就像是做賊一般的確如此,當李嬸看到我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時,真的就像小偷行竊被當場抓住般,忽地一驚,原地跳了起來,雙手指著我,顫聲道:「你、你、你是什麼人?」

我這才想起,自己這幅尊容沒幾個人認得出來,伸手摘了帽子,理了理頭髮道:「李嬸,我是白家的外甥,你還記的我嗎?」

李嬸眯縫起小眼睛,把我從上到下好好看了幾眼,這才一拍大腿道:「嗨,我說怎麼看起來面熟呢,原來是白家的小帥哥,怎麼留了這麼個大鬍子,難怪我一下子沒認出來,還以為是哪來的偷兒呢。」我心想,你那鬼鬼祟祟的樣子更像個小偷,只不過此時無暇跟她計較,直接開口問道:「嬸子,我媽媽去哪了,怎麼沒看到她在家。」

李嬸好像對我向她打聽消息這回事很受用,口不停蹄的開口說了起來「哎呀,你是她兒子,怎麼還要問我這個外人呢。」「你找小莉啊,嘿,這可是問對人了。半個月前,我在門口擇菜,遠遠地看到她自個一個人走了過來,我當時有些納悶,你們家那麼富,車子好幾輛,怎麼讓她自己走路呢。」「我看她回來了,就上去打個招唿,她雖然挺客氣的,但我確看出這閨女心裡頭有事,一臉魂不守舍的樣子,而且穿著打扮遠不如之前那麼洋氣。」「我就納悶了,上次看到你們的時候,穿金戴銀的好不氣派,怎麼半年不見就變得寒酸了這麼多。小哥啊,不是嬸子愛嘀咕,你們家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生意做虧本了嗎?

我心知肚明,白莉媛之所以情緒低落,完全是因為我的緣故,但我並不像對李嬸解釋太多,胡亂扯了幾句掩飾過去,窮就窮也沒什麼關係,至少李嬸不會像之前那麼熱心地往這邊跑果然,李嬸的神情迅速發生了變化,看著我的目光也少了那種矯揉造作的討好,站立的姿勢也變得不那麼恭敬起來,還用手託了托捲曲的頭髮,好讓那個雞窩更加彭松高蹺起來對於白莉媛的去向,她的說法也變得惜字如金起來,但我還是從她口中知道了個大概白莉媛回到老宅後,一直深居淺入,除了出門買些生活必需品外,很少看到她外出,而且她的穿著打扮也一改之前的奢華作風,變得比鎮子上的婦人還要樸素幾分,這些變動都引起了李嬸的好奇,所以她覷准機會就過來打探一二,正好今天下午的時候,聽到我在隔壁大喊大叫,她本著湊熱鬧的心思過來看看,沒想到大門是虛掩的,所以就偷偷摸摸地熘了進來,沒想到給我抓了個正著我略微有些失望,看來李嬸知道的也沒有多少,白莉媛為什麼不在家,她究竟上哪去了?這個問題我還是沒有解決「哎呀,時間不早了,我還得回家煮飯呢。小哥,改日再聊哈。」沒等我出言送客,李嬸就迫不及待地打著哈哈走人了,這回她走起路來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好像是剛打了一場勝仗的將軍凱旋一般媛媛,你在哪呢,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的心裡亂成了一團糟,但我的大腦卻一點都不亂,並且快速運轉著,分析著這一切以白莉媛細心周到的性子,不會連門都不關好久出去了,可能的解釋就是:她有十分急切的理由要出門。從李嬸的敘述來看,今天下午並沒有發生什麼異常的聲響,我大概可以排除她被暴力劫持的可能性,但屋內整潔的樣子,以及沒怎麼動過的衣櫥,卻說明白莉媛去的地方並不遙遠,所以她連換洗衣物都沒帶上。

她去哪兒了呢,我腦海中突然浮現一種可能性。對了,何不去那裡看看。

說走就走,我很快驅車開到了鎮上新區的白公館門前,自從發生了白俊生的事件後,我再也沒有去過這個地方,眼前的一切跟之前並無兩樣,那個氣派的庭院依舊綠樹成蔭,只不過葉子已經有些泛黃了,兩扇黑漆鐵皮大門緊閉我在門口敲了半天,又喊了幾聲,並沒有人來應門,只有兩隻德國黑背用吠聲回答著,這個時候家裡不應該沒人的呀,農村的晚飯時間一般都比較早,按理說蘭香或者大舅母應該在煮飯了才對,但樓頂的煙囪卻是靜悄悄的毫無聲息。

雖然覺得有些蹊蹺,但這並不能難得倒我。我雙手抓住鐵欄杆往上爬了幾下,再從生著倒刺的鐵釺之上跨過,縱身一躍跳入了院中,大黑、小黑見到有人入內,便兇惡地竄到了我的身邊,我口中呵斥了幾聲,他們像是嗅出我的味道,明白這並不是陌生人,頓時變得溫順起來,我頗為親熱地撫摸了他們一通,兩狗便搖著尾巴討好地在我腿邊打轉一樓的大門是開著的,由於樹蔭擋住了大部分的陽光,這個時候室內十分陰涼,大廳和廚房都不見人影,既沒有看到脾氣很好的大表哥,也不見嬌俏溫柔的蘭香,更聽不見那對雙胞胎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屋子裡雖然陳設華麗氣派,但卻無甚生機我喊了幾聲大舅母和嫂子,並沒有什麼人回應我,只好拔腿朝二樓走去,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我就聽到了一陣悠揚的樂曲聲,在樂聲中好像還夾雜著人聲,那聲音並不是在唱歌,像是反覆在念著某些短句,我大概聽出,那人聲念得是《觀世音菩薩普門品》,而伴奏的音樂也是充滿了梵語禪味待我站在二樓中間的大廳中,這才看到那些音樂的來源一百多平米的廳子裡,當中靠牆位置擺了一個紫檀木香案,上面立了一尊白玉雕成的觀音塑像,那觀音像是由半人高的和田玉製成,一看就知道其價值不菲。而在香案下方擺著一張八仙桌,上面放著時鮮水果和米飯黃酒,三縷燒了一半的線香散發出的煙氣充盈了整個室內,由於門窗都是緊閉著的緣故,整個廳子裡縈繞的煙氣不能很好的飄散,所以空氣變得十分沉濁,一張口就吸入那熱辣的煙氣。

供品中間還擺著一幅黑框的相片,裡面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人,長長的頭髮披在腦後,明亮的雙目帶著幾分輕佻,薄薄的嘴唇帶著自得意滿的笑意,這個英俊的年輕男人正是白俊生八仙桌下方擺著個黑蒲團,一個矮小的身影蹲在上面,聽到我上樓的腳步聲,念經的聲音嘎然停住了,那個矮小身影站起身轉頭看過來,原來是大舅媽黃鶯。

她一身黑色團花刺繡的夾襖,穿著黑絲綢闊腿褲的腳下踩著雙青色布鞋,與上次染過頭髮樣子相比起來,一頭銀髮的她看上去蒼老了許多,如雪般的白髮在腦後梳成髮髻,用黑色絲網包住,她那張端莊大氣的臉蛋上多了許多皺紋,在我面前的黃鶯,已經不是那個風韻猶存的大舅媽,而只是個普通的老婦人,而且十分地哀傷與憂鬱「你是誰?」黃鶯看到我的樣子,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是十分淡定的發問道,她雖然穿著打扮都很普通,但那種雍容莊重的氣質,卻讓人不敢小覷這個矮小的老婦人「大舅媽,我是石頭。」我摘下帽子,直截了當地表明了身份,對於我的出現,黃鶯又驚又喜,不過她還是很矜持地表達了歡迎「我媽媽在哪,她去哪裡了?」我沒有時間跟她客套,迅速進入主題,表達了來意黃鶯很認真地聽完我的問題,她並沒有著急回答,而是想了想道:「莉兒這次回來得很匆忙,連衣服什麼的都沒有帶,我本來想留她在這裡住,但她執意要回到老房子去,我們只好隨她的意思了。」

「雖然她表面上裝得很是堅強,但我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以前她什麼事情都會跟我說的,但這次她卻堅決不肯說出口,只是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你。」黃鶯說到這裡,停了停,又繼續道「上一次她這樣子說話的時候還是八年前,那時候你被送去很遠的地方治療,所以我一直很擔心她,也很擔心你。」

我艱難地吞了吞口水,八年前的那次對白莉媛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就如同這次別離對白莉媛的影響一般嚴重,雖然兩次的情況差別甚大,但無論如何,白莉媛都默默地忍受了下來,她不想讓自己的行為給別人造成負擔,她一直都是這樣一個女人「就這樣過了幾個禮拜,昨天天下午她突然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回城裡一趟,我問她是什麼事情,她還是不肯開口,我看她很是著急的樣子,就讓她開祈生的車子回城,不過到現在還沒看她回來。」黃鶯的話讓我放下了一半的心,總算可以確定白莉媛的去向了,只不過她為何這麼急著回城,對我來說又添一層疑慮「石頭,你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們倆都不願意說實話呢?」黃鶯一臉憂慮地看著我對於她的關心,我只能以其他理由敷衍過去,現在我只想儘快找到白莉媛,其他人和事都只能拋到一邊去了。黃鶯並沒有繼續追問,對於我的離開,她也只是稍作挽留就沒再堅持也許是白俊生的死,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和先前那麼精明能幹的大舅媽相比,現在的黃鶯似乎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對於身邊的人和事,都沒有先前那麼在意了當我走下樓的時候,黃鶯又跪坐到那個蒲團上,在煙氣瀰漫的室內,她瘦瘦的手指撥弄著一串念珠,口中再次念起了《觀世音菩薩普門品》黃昏的光線透過窗戶射入,給她瘦小的身子上了一層色彩,滿頭銀髮的她與桌上相框里的白俊生,就像是難分難捨地連繫在一起般,配合著梵音的吟唱,昏暗的室內布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氛。夜蒅星宸金幣+9轉帖分享,紅包獻上!

【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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