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01街邊兒撿著的物事兒
敲完這章節的最後一個字兒,齊霽回車。抬眼看錶,十一點過一刻。不看也就罷了,看完飢餓感頃刻襲來。可這個點兒哪兒還能有吃食?難。
金毛『勐男』趴在客廳無聊的咬著棒骨,見齊霽出來,站了起來。齊霽拍拍它的頭,拿了鑰匙出門。
從樓道里出來,淅淅瀝瀝落下的雨讓齊霽一驚。好麼,本來說正好散步運動一下,這下兒沒戲了。又給自己偷懶找到了一無比合理的藉口。
鑽進車裡,那股悶熱讓齊霽特別不舒服,微微放下了車窗,他開始合計哪兒覓食去。想了幾分鍾未果,他發動車子,決定邊走邊看。反正夏天路邊攤不會少。乾淨不幹凈另算,主要能脫離方便麵、掛麵、切面之類的東西那就是幸福。
他是在那家『黃記煌』門前停下的。
雨夜,透明的玻璃門映出燈光,白熾燈的顏色有些昏暗。明顯,這家餐館打烊了。可……
門口有這麼一畫面:一把格子傘,一個人屁股,一隻貓屁股,這倆蹲在傘下,對著已打烊的黃記煌。那人的身邊還有兩隻旅行箱。
這……什麼路子?
齊霽不自覺的把車停了下來。
現在,畫面就變成了:一把格子傘,一個人屁股,一隻貓屁股,這倆蹲在傘下,對著已打烊的黃記煌。然後相隔十米左右,一輛帕薩特,半個放下的車窗,伸出一張男人好奇的臉。
齊霽看了足有五分鍾,因為隔得遠,所以聽不大清楚,但他能肯定,那人在跟貓說著什麼。
不一會兒,貓從傘下走了,齊霽這才看清楚,是一隻黑貓。很消瘦的一隻黑貓。人,仍舊沒動,還是蹲在傘下。
這是要幹嘛?吃壞了肚子餐廳不給解決就蹲人大門口兒示威?還是在等什麼人?而身邊那兩隻大旅行箱又是怎麼回事兒?出差回來?
齊霽認真的看著,已然忘記了飢餓。大約又過了十分鍾,貓叼著什麼東西回來了。正巧,雨停了,那人收了傘。
本來齊霽遠遠觀望覺得蹲在那裡的是個男人,可傘收起來,看得更清楚了,他卻迷茫了。那人有根兒辮子,鬆鬆散散的扎在腦後。身上是一件暗綠色的Tee,簡單的牛仔褲。因為Tee短,牛仔褲腰低,露出了一截腰。
男的?還是女的?
貓放下了嘴裡叼著的東西,還用爪子推了推。那人側過了臉,眯眯笑。眼睛彎彎的形成一道弧度。鼻樑高挺,唇形很翹。
美人。哦,不對,美男子。
能確定了,他側過來齊霽能確定了,是個男的。
有種驚為天人的感覺。齊霽並看不太清楚那個男人,可是他散發出來的氣質,怎麼說呢,很酷,很不一般。
齊霽不受控制的下了車,往那一人一貓走去。
「乖,我真的不吃,你吃吧。」胡蔚蹲在潮濕的地上,又把那條基本沒肉的魚,或者咱乾脆叫魚刺吧,推給了黑貓。
黑貓虔誠的望著胡蔚,見他不吃,自己也不吃。但其實,它很想吃。
胡蔚摸了摸黑貓的小腦袋,一聲嘆息。
還有比自己更背的人嗎?都說點兒背不能賴社會,命苦不能賴政府。可……真的,他就覺得他的背該有人負責。從打離開上一任BF至今,仍舊毫無目的地活著不說,新租的房子還起了糾紛。因為是通過中介公司,胡蔚也沒多想,交了代理費和一個季度的房租他就搬了進去。結果今兒兩撥兒人跟他的房子裡大鬧:一撥兒問你憑什麼租老爺子的房,另一撥兒喊因為那是爸留給我的。顯然牽扯到遺產問題。胡蔚也不知道該向著誰說話,緘默不語的代價就是──兩撥兒只達成了一個共識,先把這人轟出去。
胡蔚不在乎,本來他就覺得房租高了,下個季度的房款沒著落,索性惦記找中介公司,以欺詐為理由收回房款跟代理費。可……公司沒了。真的就沒了。他下午過去那家大廈,上了十三層,發現不對,沒有了。下樓問保安,人家曰,你不看電視嗎?『七日』都報道了,他們給查封了。頭兩個月的事兒了吧,查封不久之後我們大廈就把他們請出了寫字樓。
後來胡蔚回想,其實這事兒可能是註定的。那個小區的名字叫:珍貝。
嗯,真背!
貓見胡蔚不吃,自己繃不住了,小心翼翼的啃起魚刺。
「嗯,吃吧。」胡蔚摸出了一根煙點上,滿腹惆悵。
現在他身上所有的錢加起來是26塊6毛……這是他僅有的財產了。以前每次路過這條街,這隻流浪的黑貓就跟上來,胡蔚時常給它買個妙鮮包啊罐頭啊什麼的,前天還動了念頭乾脆帶它回家,他養它,名字都想好了,叫小純,可那天他沒看見小純。今兒倒是看見了,但……他已然跟它一樣無家可歸了。
黑貓小純舔著魚骨頭,時不時抬眼看看胡蔚。
胡蔚不知道貓通人性不,可他感覺小純是知道他落了難的,要不也不會拿魚刺要分他……
現在真是沒出路了,唯一可行的就兩條:一,迅速釣上一個靠譜兒的男人。二,打電話給繼母。
前者他否了是因為他不大想出賣自己,他從不介意花誰的錢哪兒來的錢,可他介意向有錢的那一位低頭;後者否了是因為繼母年初剛剛給他匯款8000,她掙點兒錢也不容易,跟那麼一小城市不說,她後來嫁的那個男的也沒什麼本事。他們沒少起爭執,繼母一罵那男人,那男人就反唇相譏──你兒子有本事成了吧?
呵呵,精妙的諷刺。是,他胡蔚就是半年多一年混著了,就是自己都養活不起了,就是下鍋的米都沒有了。怎麼地吧?我就是什麼都不要了,金錢地位名譽。對,這都我乾的事兒,怎麼了?因為老子他媽有理!老子覺得什麼都沒勁!怎麼地吧?supermodel,呵呵,那是什麼東西?你自己當來你自己感受!
有個攝影師曾嘲諷胡蔚:別拽的二五八萬,你以為你是誰?你不幹,有的是人干,有的是人搶著干!
靠,搶唄,誰覺得舒服誰覺得有勁誰覺得有奔頭誰搶去!老子就把這碗飯扣地上了。別提以後別問將來,我連現在都活不明白了!
苦悶啊,苦悶無邊啊……
26塊6解決不了胡蔚今晚的住宿問題,26塊6也同樣解決不了他的飢餓問題。難道自己就跟小純一起睡大街翻垃圾桶?
手機也快沒錢了,餘額不足。
還有人比我厲害麼?
「你的貓?」
一個低沈的聲音打斷了胡蔚亂竄的思緒。他抬頭,看到了齊霽。蹲著,從下往上仰視:那是一個瘦高的男人,戴副眼鏡兒,很有學問的模樣。歲數不大看的出來,估摸跟自己差不多吧?
黑貓小純也抬頭,機警的盯著陌生人齊霽。
齊霽看看貓,再看看貓吃完的魚骨頭,咳嗽了一下,「貓……你不能讓它吃垃圾。」
工作緣故,註定了齊霽是個挺內斂的人,而且跟人交往也不是那麼順暢。你想想啊,一個成天面對文字、面對語言、面對歷史的人……難免乏味枯燥。史學類翻譯麼。說實話,他能下車過來跟胡蔚搭訕都是破天荒的。真的,齊霽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這輩子頭一次什麼東西看進眼裡拔不出來。
「吃吧,估摸一會兒我也得吃垃圾去。」胡蔚說著閃著眼睛,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兒。真是天上掉下來一餡兒餅,還是他最喜歡的韭菜餡兒──過來搭訕這男的,那種淡漠和與世隔離的感覺……嘖嘖,贊!你怎麼就看著這麼純潔呢?
胡蔚本以為這世界上不會有這樣的男人,誒媽呀稀奇物種啊,今兒就讓他遇上了!當然,真純假純這還一時半會兒分辨不出來,可人家有姿態啊,姑且就純吧。更幸運的是,從他看著他那樣兒,胡蔚就明白──這男的有邪念。他自己那模樣就差鑲嵌在那人眼珠子裡了。
「啊?」齊霽一愣。吃垃圾?
「你傻吧,看不出來我無家可歸?」話挺沖,可胡蔚的語氣低下。
「無家可歸?」齊霽撓頭。
「莫名其妙就被房東趕出來了,口袋裡還剩幾毛錢,沒的吃沒的住。」
「這……那你……真倒霉。」齊霽組織半天語言,就組織出這麼幾個字兒。但其實他內心想說的是──太慘了,別急。我帶你吃飯,沒地方住如果不介意可以先借住我那兒。我家還有隻大狗,特別親人,從不和貓打架。
「嗯,讓我安靜的倒霉吧。有些事兒是永遠說不清楚的。」胡蔚說的愈發可憐。
齊霽感覺這是逐客令,潛意思就是:你滾蛋吧。
「我……」
「你什麼?」胡蔚摸著黑貓小純,不經意似的問。
「我也沒吃飯……」
說完齊霽就後悔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噗嗤一下胡蔚就笑了。這人太好玩兒了吧。
「你……你別笑……」齊霽越著急越沒法良好表達。
「好,不笑了,你吃飯去吧。」胡蔚繼續逗貓。
「那你呢?」說完齊霽又想大嘴巴抽自己。你問的著人家嗎?
「我?我繼續蹲著唄,也許餓極了就翻翻垃圾桶。」
齊霽不敢張嘴了,就那麼看著胡蔚。
「你是想邀請我吃飯吧?」胡蔚不等了,這位你再等也是緘默。
「啊……是……那個……你別害怕……我就是……我不是壞人……我……」
「走。」胡蔚站了起來,有點兒暈。餓了一天了,血糖估摸低到了極點。
胡蔚一起來,黑貓小純也跟了上來,喵喵叫。
「它可以一起嗎?」胡蔚抱起了貓。
「成。」齊霽點點頭,很自覺的幫胡蔚拿起了行李。這人站起來怎麼這麼高?肩膀也夠寬的。剛蹲著縮成一團齊霽還以為這位倍兒柔弱。
開了後備箱往裡放,胡蔚打量著齊霽以及齊霽的車,「誒,一想到能吃飯我特開心,可是想想吃完還要為住哪兒發愁……我真難受。」
哼哼,小子,車還說得過去嘛,量你經濟基本過關,多我一張嘴不多,小爺我就賴上你了!我正愁無聊吶!
「啊,你別急……不行……你要是不介意……就……暫時住到我那兒吧。」合上後備箱,齊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這趟覓食……離題太遠了吧?這輩子,他頭一次跟男的搭訕成功==杭航不算,小時候一起玩兒也是杭航推他一把:木頭你幹嘛呢?認識易可風也是易可風換膠片問:喜歡這個廣場?我見你站很久了。媽媽唉,他,齊霽,這輩子第一次跟男的搭訕,居然……馬到功成!
「住你那兒?你獨居啊?」
「嗯。是。」
「那……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沒,沒有……不麻煩。」
「行吧,那我就不假客氣了。」胡蔚笑,笑得特純潔無瑕。模特這行飯吃下來,胡蔚沒學會別的,學的最深的就是──假。什麼表情什麼姿態都假的渾然天成。
【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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