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回到那個無法遺忘的家。

那裡還是老樣子,仿佛從我離開以後一切都已經靜止。老爸叫來他的私人醫生周繼鸞,給我作了全面的檢查,結果正如我所料──營養不良加過度疲勞。

周先生離開時還一臉詫異的樣子,以為我生為林瑞的孩子,生長在如此富貴的家中竟然會罹患這種疾病,簡直是天方夜談。

送走了周醫生,老爸按照醫囑下樓給我熬湯。他從來不會做飯,但這次為了我卻親自圍上了圍裙,站在了廚具前。

我坐在客廳里,看到他的桌子上有本眼熟的雜誌,仔細翻來,竟然找到我打工拍攝的全部照片。不止如此,在他的抽屜里我找到一大本相冊,裡面記錄了我自從離開他以後全部的行蹤,是以小時做單位來計算的。像是2月3日晚上10點我在超市裡打工,上面就有我身著工作服工作的照片,旁邊還附上文字說明──「2、3-22點,××超市」,一個小時後我又在何處也有記錄。

我詫異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還是止不住手的翻閱,藉助老爸的視角來重新審視我過去兩個星期的生活。他看得比我自己更加細心,更加了解我的處境。

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站在我的身後,手裡端著為我煲的湯。

「這個是?」

我指著那本相冊。

「我不放心你,所以一直叫霍衛東跟蹤你的生活,並且拍下照片,每天過目,藉此了解你的狀況。」

「很悽慘吧。」我自嘲地說道。

「不,你不要這麼說,否則我會忍不住……」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用眼神表達我的疑惑。

「看到照片我當然會有這種感覺──你為什麼要如此受苦?我很多次都幾乎忍不住要把你接回來了,不管你願不願意。可一想到這是你想要的生活,我又必須得克制自己,因為我答應了你,不想讓你再對我失望。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根本就無法放棄你。」

他一幅痛苦的表情,好像比我還悲慘。

「可是為什麼呢?」我捧著相冊,仿佛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我是你的女兒,我不明白……」

「你和我有過兩個約定。」他說道:「我是不會忘記的。那麼小音你呢,還記得的嗎?」

約定?

我在腦海中開始放映以前的膠片,一幕幕飛速駛過,最後定格在某一幕──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那個時候我以為一切不過是一些自欺欺人的話語,至少我從來沒有放在心上,說過就忘,可是老爸卻一直記得,記得我說過的每一句話?

為什麼你偏偏喜歡上的人是我?這世上,我是你最不該愛的人啊──

那兩個約定,是我與我的「父親」之間的承諾,不是你。

他看出我在想什麼,卻說道:

「先喝湯吧,快要涼了。」

睡覺的時候他要我和他一起睡。我躺在他的床上,心裡雖然知道我身邊的這個人很危險,可是我一點也不排斥同他在一起,相反,我喜歡這樣,喜歡依偎老爸進入夢鄉。

他給我蓋好被子,我眨眨眼睛,問道:

「爸,你當初為什麼要拒絕媽媽?聽她說,你應該是個冷血的人,即使不幸撒種結果也不會收拾善後,但為什麼還要認我呢?」

他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說道:

「沒錯,那個時候我的確和一干狐朋狗友玩的瘋狂,也從來不會讓哪個女人留下我的孩子。但是程慈婕,你那個媽媽卻想方設法懷上了你,逼我結婚。開玩笑,我怎麼可能被那麼一個放蕩的女人拴住?」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對我道歉:

「說了你媽媽的壞話,你生氣嗎?」

我搖搖頭,母親是個能作出這種事的人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我是不會為這種女人而浪費我的感情的。

我接著追問:

「為什麼你沒有懷疑我是不是你的女兒?就像你說的,媽媽是個男性關係很複雜的人。」

「開始的時候我當然不信她的話,但是看到你之後,立即便曉得你身上流著我的血。那個時候,我也是半大小子,看到你咧開嘴巴對我笑,忽然很感動──」

這是他作為父親的美好回憶,至於他是何時愛上的我,我不能問。

「小音你是個堅強的人。」

他還像以前那樣細細地摩娑著我的臉,用充滿愛意的眼睛看著我,令我的心一陣悸動。

我鑽進他的懷裡,開始低低抽泣。他嚇了一跳。

「讓我這麼待一會兒。」

我含煳不清地說道。他抱緊了我的身體,把他的體溫滲透給我。

我想留在這裡,不再回去。是的,我是個虛榮的女人,可我貪戀的不是老爸的錢,而是他的溫柔。我離不開他的體溫。

可是我無法說出來,不知道為什麼。除了哭,我現在沒有其他的感情。

早上醒來的時候眼睛好澀,眼角邊上還有乾枯的淚痕,看來我昨天晚上是哭著睡著的。老爸還沒有醒,他的手臂橫在我的胸前,像是在保護著我。我看著他的睡臉,看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嘴,聽他的唿吸,忍不住輕輕撥弄他長長的眼睫毛,心想我的的確確繼承到這個人的基因,我對他即使沒有愛情,也有親情的羈絆。然而現在,我也搞不清到底是哪種感情支配著我的一切。

忽然被他抓住了「犯案」的手,嚇了一跳──他又是毫無聲息地醒來。

他睜開睡眼看著我,模煳但性感,沒來由地令我一陣心跳。

「小音,好像在做夢一樣,醒來你還在我的懷裡。」

他微微笑著,給了我一個早安之吻。我摸著被他吻到的額頭,狠狠心說道:

「你說過只是昨天一晚的。我要走了,白天還要打工。」

如預料的一樣,他的臉上立即露出一瞬而逝的悲傷。但是他也沒有強求,慢慢地看著我穿上衣服準備離開。

他沒有問──你能留下來嗎?

他沒有問。

心中只是如此設計令自己激動的場景,但即使真的發生,我也會拒絕。

「音,我送你。」

我謝絕了,把他推在電梯門後,自己進了電梯。在電梯關上的瞬間,我對他擺手微笑,那邊的他卻一幅吃驚的模樣。

因為從來沒有過。

【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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