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五)

關於母親的私密日記,在這裡,不方便過多透露。至於詳細情形,會在後文一一呈現。

言歸正傳。話說用完早膳,寒暄片刻,岳母即向母親辭行。我見機插話,也向母親辭行。本來還覺得冒然辭行,過於唐突,母親難以應承。可是,話一出口,母親推諉幾句,便不再挽留,似乎早作好心理準備。原以為母親會極力挽留我和妻子,至少會留妻子多住些日子,不曾料她這回蠻爽快,沒有過多兒女情長。這樣一來,倒讓我覺著意外,因辭行所帶來那份內疚之情,也隨之減少三分。

母親雖沒過多挽留,興許看在岳母面子上,卻堅持要送我們上飛機。收拾物什停當,叫上郝虎開車,母親連同我仨走出郝家祖宅。郝江化、鄭姓領導領著幾個主要幹部,以及徐琳、岑筱薇、王詩芸、吳彤等一乾女眷,給我們送行。

路虎駛出院子,我回頭掃一眼身後人群,眼光落在鄭姓領導臉上。只見他腆個大肚,咪著小眼,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朝我們揮手告別。在他旁邊,郝江化西裝革履,頂著半禿的腦門瓜子,朝我們眺目遠視。一乾女眷,穿紅戴綠,婀娜多姿,個個笑盈盈地揮手作別。

「江化,鄭市長,叫大夥都回去吧,別送了——」岳母從後車窗探出腦袋,向大夥揮手告別。

「親家母——明年春節,江化帶萱詩去北京給您和親家公拜年,」郝江化追上幾步,大聲喊。「一路順風,平安回家!」

「謝謝你的美意,親家公,」岳母大聲回道。「我和老白,打掃門庭,恭迎親家公和親家母光臨寒舍!」

一陣寒風吹過,吞沒了岳母的話,飄向很遠很遠。人群漸漸模煳,稀稀落落,還有幾個人年輕人追在轎車後面。他們撒腿歡跑,嘻哈連天,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仔細看去,郝傑也在他們當中,跟在轎車窗口,不時朝妻子看上一眼,滿滿全是不舍之情。

「回去吧,郝傑,別送了,」妻子搖開窗戶,嫣然一笑。

「反正沒啥子事,我就想多送嫂子一程,嘿嘿——」郝傑摸摸腦瓜,憨態可掬。「嫂子和大哥,過年可要再來咱郝家溝。咱郝家溝過年,舞獅子,耍龍燈,還唱花鼓戲,可比城裡熱鬧。對了,嫂子,有樣東西,我忘記給你。」接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美筆記本,瞄我一眼,吞吞吐吐地說:「嫂子…這個筆記本上,記載了我所有詩歌作品。聽聞嫂子文筆好,精通風雅,平常也吟一二首詩詞,所以獻上拙作,請不吝斧正。」

郝傑拙劣的演技,聰明人一眼就看出其醉翁之意不在酒,當然矇騙不了我。

何況妻子冰雪聰明,郝傑還沒開口,便早猜出他意思。

只是出於禮貌,妻子不便拒絕,於是敷衍道:「好吧,我幫你看看,要是不對之處,還望你不要見怪。你就送到這裡吧,我們的車子要加速了。再見,郝傑——」

「謝謝嫂子,謝謝嫂子…」郝傑欣喜若狂,停下腳步,用力揮著手。「嫂子,您慢走!大哥,不送了!」

車子走遠後,妻子翻看幾頁筆記本,然後「噗嗤」一笑說:「媽,你文學修養水平最高。郝傑寫的詩詞,你幫他改改吧。」

岳母接過筆記本,翻開第一頁,念道:「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紗杏子紅,雙鬢鴨雛色。西洲在何處?兩漿橋頭渡。日暮伯勞飛,風吹烏桕樹。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開門郎不至,出門菜紅蓮。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憶郎朗不至,抬頭望飛鴻。

鴻飛滿西洲,望朗上青樓。樓高望不盡,盡日欄桿頭。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捲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頓了頓,看大夥一眼,接著說:「這是一首樂府詩,題名《西洲曲》,並非郝傑自己所寫…」

「媽,你看後面吧,有他自己寫的東西,」妻子笑盈盈地說。

岳母聞言,連翻幾頁,低頭念道:「《美人吟》,作者郝傑。單紗杏花衣,雲髻月下容。纖纖白素手,皎皎流星瞳。托腮眉宇舒,顧盼雙靨紅。脈脈竟無語,寂寂待郎歸!」頓了頓,嘖嘖贊道:「不錯,有文采,押韻工整,讀起來朗朗上口。想不到郝傑還有文學方面天賦,可喜可喜——」

我心裡冷笑一聲,暗想:什麼美人吟,這小子不懷好意,八成為妻子而寫。

還「寂寂待郎歸」,臭不要臉傢伙,敢情把我家穎穎,當成他自己的女人了。郝家溝的男子,真沒一個好東西!

(一百七十六)

「難得親家母看得起,這是郝傑的造化,」母親回頭笑道,理了理鬢角。

「郝傑學習成績向來很好,是郝家溝第一個大學生。這孩子讀書用功,給家裡爭氣,對長輩孝順,做事勤快,將來一定是社會棟樑之才。他們哥妹四人,手腳勤快,孝順父母,都是非常懂事的好孩子。」停了一下,看向郝虎,繼續說:「老大郝虎雖說沒讀什麼書,但身子骨硬朗,腿上功夫不錯。有一次陪我外出公幹,剛出高鐵站,遇著三個搶包的二流子,被他三拳兩腳,就打在地上趴著不敢動了。」

受到母親誇讚,郝虎不好意思對我們一笑,算作回應。

「行啊,沒聽你說呀,」妻子大咧咧拍郝虎肩膀一下,趴在他座位後背上。

「想不到你還勇斗過歹徒,以一敵三啊。要不是聽媽媽說,我們還蒙在鼓裡呢。」

岳母嗔妻子一眼,嗆她一句道:「鬼丫頭,人家郝虎開著車呢。你冷不防給他一拳,不怕驚嚇了人家,車子出事麼。」

「沒事,伯母,」郝虎回頭噓一口氣。「我膽大,嚇不住。嬸,估計還七八分鐘,就到機場了。」

母親點點頭,柔聲說道:「親家母大可放心,郝虎開車穩著呢。眼瞅就要到機場,要不是怕親家母公務繁忙,萱詩真想留你再住一晚,我們姐妹好好絮叨絮叨。」

「親家母,來日方長,以後的日子多得是,」岳母微笑。「親家公不是說了嘛,明年春節,帶上你一起去北京拜年。我和老白隨時歡迎你們夫妻登門造訪,到時候,我們姐妹可以開開心心玩。」

「媽,你跟郝爸爸春節來北京,我給你們做導遊。長城、故宮、天壇、頤和園等等名勝古蹟,我帶你倆玩個遍,」妻子高興地叫起來。「還有北京烤鴨、擔擔麵、印度飛餅、熱乾麵等各式特色小吃,我挨家挨戶,帶你倆嘗個鮮。」

母親抿嘴輕笑,說道:「好呀,我替你郝爸爸先謝謝你了,他有你這麼個好兒媳婦,可真叫幸福。長城、故宮、天壇、頤和園等名勝古蹟,我早瀏覽過了,沒覺著什麼稀罕。倒是你郝爸爸,他很少去北京,至今連長城都沒爬過。你帶他遊玩,肯定高興死他,流連忘返,樂不思蜀。」

聽到這裡,我心頭一緊,皺起眉頭,暗自想道:郝老頭子貪戀美色,把他單獨丟給妻子,還真不敢想像會有什麼惡果。萬一他真跟母親來北京,妻子帶他倆遊山玩水,自個還是要跟著去。郝老頭子最好不要來,不然住在我家裡,他要是當自家一樣隨性,豈不是要天天晚上聽到他「啪啪啪」我媽的聲音?他那副嘴臉,想一下,都覺得彆扭,何況朝夕相見!郝老頭子住進我家,老子可要把他看緊一點,免得他對妻子毛手毛腳。哼,要是他敢不老實,我非得剁了他手!

思量間,前方已是機場。停好車子,郝虎找個推車,把我們的行李一一裝上去託運。母親和妻子,一人推著一個嬰兒車。我們四人說說笑笑,坐電梯升到三樓咖啡廳,各自點上一杯飲料。

坐下約莫十幾分鐘,郝虎回來,跟我們說行李已經託運完畢。母親叫郝虎一起坐下,問他想喝什麼。郝虎笑笑,客氣地說嬸,不用了,我坐坐就行。母親莞爾一笑,說那能讓你干坐,我知道你喜歡喝可樂,嬸給你點杯可樂吧。說完,母親叫來服務員,跟她點了一杯大可樂,又要了幾盤糕點小吃。

我們邊吃邊聊,不知不覺中,機場廣播響起,提醒旅客開往北京的AZ120航班還要三十分鐘起飛,請大家儘快檢票登機。於是,我們下到二樓大廳,再走幾十步,前方已是安檢口。

「親家母,留步吧,」岳母停下腳步,轉身笑盈盈地說。

母親雙手一伸,跟岳母來了個長長的擁抱,依依不捨地說:「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親家母,我倆來一張機場合影吧,留著紀念。」

「好——京京,去服務台叫攝影師來給我倆拍張照,馬上洗出來,」岳母吩咐。

我答應一聲,叫來攝影師。給母親和岳母合影完畢,妻子湊上去,她們仨來了一張。接著,加上我,我們四人又合了一張。隨後,我提出跟母親單獨來幾張,母親欣然允諾。

「兒子,回到北京,要照顧好家庭和事業。尤其要把家庭放第一位,照顧好穎穎和兩個娃兒。媽媽的話,你可要記在心頭,」母親臨別叮囑。「下班早點回家,多抽時間陪陪穎穎和孩子,別抽煙酗酒,沾惹那些壞毛病。要是有空,記得帶穎穎和孩子來媽媽這裡玩,媽媽隨時歡迎你們。」

(一百七十七)

「記住了,媽媽——」我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把母親緊緊擁在懷裡,在她額頭深情一吻。「媽,你保重身體,我和穎穎有空就來看你。」

說不清是因為愛,還是因為恨,或者兩者兼有。我強壯有力的手臂,緊緊箍著母親單薄的身子,似要把她捏碎,又似要永遠抓住不放。經歷這幾天的事,我知道,記憶中的母親,已經離我越來越遠。或許,終究有一天,母親將完全徹底被郝江化占有,而我將永遠失去她。

穿過安檢口,我一步三回頭,看不夠母親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她揮著手,翹首以盼的姿態,多麼像送我去讀大學時的身影。然而,今非昔比,不變的是歲月滄桑,變了的是母親的心以及世事人情。想到這,一滴熱淚滾落下來,婆娑了我雙眸。

「老公,你眼睛咋紅了?」妻子注視著我,心疼地問。

我趕緊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勉強一笑,大咧咧地說:「剛不小心,眼睛掉進灰,還好不要緊,擦一下就沒事。」

岳母聞言,看向我一眼,已然明白。她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展顏一笑,然後伸出纖纖素手牽住我的手。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一股暖流,從岳母那一頭湧向我心窩。我終於明白,在這凜冽的冬日裡,至少還有一個女人,讓我感覺到那股子濃濃母愛。

一上飛機,沒聊幾句,妻子就趴在我身上睡了,看上去很疲倦樣子。為了不吵醒妻子,我輕手輕腳把座椅往後傾斜,讓她半躺下來。然後脫去大衣,給妻子蓋上,不勝憐愛地注視著她紅撲撲的臉蛋。

妻子睡得很香甜,唿吸勻稱。精緻的五官上,睫毛彎彎,秀鼻瓊口,嘴角微微上揚。好像睡著了,還一副隨時準備跟你據理力爭的憨態,真是美麗可愛。情到深處,難以自抑,我屏住唿吸,輕輕地吻一下妻子嘴角。這個蜻蜓點水的小小動作,放佛生怕驚擾佳人好夢,那就成了不可饒恕的罪人。

「睡了?」岳母輕聲問。

「是的,媽——」我一臉幸福地端詳著妻子。「穎穎睡得可香甜呢,咱們家大大的睡美人。對了,媽媽,你也休息一下吧。」

「不用,媽媽不困,」岳母搖搖頭,拿起我的手。「讓這丫頭睡吧,甭管她了。京京,坐過來,陪媽媽說說話。」

「好勒——」我答應一聲,跨過妻子,在中間位置坐下來。

「媽跟你說,京京。下飛機後,你白爸爸會派他司機來接我們,你跟穎穎今晚上媽媽家住。你白爸爸可想念兩個外孫,這一回,就讓穎穎帶著兩個外孫,多在家陪陪你白爸爸。你白爸爸明天開始休半個多月年假,讓他們祖孫三代,一起共享天倫之樂,」岳母輕聲交待。

「嗯,知道了,媽,」我點點頭。

「你單位這幾天沒什麼事,也在家多陪陪爸媽。我們一家六口,其樂融融,共享溫馨和甜蜜,」岳母摩挲著我的手,朝我眨眨眼睛。「還記得夜宿衡山那天晚上,媽媽跟你說得話麼?回到家裡,可要好好疼愛穎穎。以媽媽過來人的經驗判斷,疼愛女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多抽時間陪她。在媽媽家裡,沒什麼不好意思,你小倆口該做什麼,照常做什麼。」

岳母話里意思,我心知肚明,頓時羞紅了臉,胡亂應承。

「記住媽媽的話,越是端莊正經的女人,一旦上了床,越是喜歡粗暴的男子,」

岳母「噗嗤」一笑,湊到我耳朵上。「我的女兒,我心裡賊亮。這丫頭,你別看她平時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飄逸姿態,骨子裡渴著呢。對付穎穎,什麼時候該憐香惜玉,什麼時候不該憐香惜玉,你可要好好拿捏。只有如此,才能完全徹底拴住這丫頭的心,讓她明白『夫為大』的道理,對你言聽計從。」

「謝謝媽媽的教誨,兒子牢記在心——」我四下瞟瞟,誠惶誠恐。「媽,不瞞您說。這一回去郝家溝,我媽把一副壯陽湯的秘方傳給了穎穎。那玩意,我喝過一次,鬼得很,可以持續戰鬥一夜。好東西不能獨食,要不這樣,我讓穎穎再傳給媽媽,叫白爸爸也享受享受齊人之福。」

岳母當即拍我大腿一巴掌,唬著臉說:「好你個京京,敢拿爸爸媽媽開唰,要是你白爸爸知道,還不剝你一層皮。」旋即一笑,神秘兮兮地問:「果真這麼厲害?嘖嘖,那從此以後,京京你可要天天入洞房,夜夜做新郎咯。好吧,今天晚上到家裡,讓你白爸爸也嘗嘗,驗證一下你所說話的真偽…」

話未說完,我倆四目對視,抿嘴偷笑起來。

(一百七十八)

走出北京機場,老丈人所派轎車,已經恭候多時。司機是一名年輕人,二十一二歲模樣,岳母管他叫小濤。小濤手腳利索,腦瓜子靈活,給老丈人做專職司機不到半年,卻已深得他信任。一行人上車後,行駛大約半個小時,來到一處山腳下。放眼望去,只見一排排獨門獨院的幽清別墅,掩映在青山綠水之間。

「好了,終於到家——」一進門,妻子朝沙發上一躺,懶得再動。「老公,我要喝蘋果汁,麼麼噠——」

岳母沒好氣地說:「你個鬼丫頭,飛機上還沒睡夠呀,前腳剛進門,就對人吆三喝四。你自己沒手沒腳,想喝蘋果汁,不會自己倒!京京,聽媽的話,甭慣著她臭毛病。」

妻子的話,我哪敢不從,憨笑著摸摸腦門,抽身走進廚房。榨完一杯蘋果汁,我知道岳母喜歡吃冰糖蜜桔,於是給她榨了一杯桔汁。兩杯一起端出來,妻子已盤腿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電視遙控器,不停地換台。

「親,你要的蘋果汁來了吆喂——」我拉長聲音,把蘋果汁端到妻子手裡。

妻子迫不及待喝上一口,然後往茶几上一放,一把跳起來箍住我的脖子,給我來了個大大的熊抱。猝不及防,我差點一個趔趄摔在地上,心中暗叫:媽呀,嚇死人了!

「老公,人家知道,你最疼人家了,」妻子嘟起小嘴,在我臉上連啄不已。

「來麼麼噠,老公,麼麼噠…」

岳母從臥室出來,已然換上居家服,走到沙發邊,朝妻子屁股就是一巴掌。

「你個鬼丫頭,看把你美得!攤上京京這麼個好老公,不知你幾輩子修來福氣,」

岳母瞪妻子一眼。「以為自己兩三歲孩子,樓著老公撒嬌不放,被外人看見,不羞死才怪。還不快下來,給我去洗澡!」

妻子調皮起來,吐出舌頭,對岳母連做幾個鬼臉,惹得岳母又要伸手去打她。

我趕緊護住妻子,擋在岳母前面。氣得岳母一巴掌拍在我屁股上,疼得我嗷嗷直叫。

「媽,你打錯人了,那是兒子的屁股呀。」我呲牙咧嘴,一手摟著妻子細腰,一手揉著自個屁股。

岳母「噗嗤」一笑,悻悻地說:「誰讓你護老婆的短,媽打得就是你的屁股,往後還敢護,照打不誤。」說完狠狠剜我一眼,在沙發上坐下來,理了理鬢髮。

我只得訕笑一下,轉身對妻子道:「老婆,聽媽的話,呆會再看電視,你先去舒舒服服地洗個澡。」妻子從我身後探出半個腦袋,瞧著岳母,砸吧小嘴說:「媽,打在兒身,痛在娘心。下次你打我屁股,記得提前說一下,女兒一定乖乖奉上屁股。媽,咱說好了,一言為定,下不為例哦。」

岳母頓時苦笑不得,起身幾步走到我面前,咬緊銀牙說:「京京,你給媽讓開,看我不好好教訓這丫頭。打了她屁股一巴掌,她嘴巴還硬,看來非得打第二巴掌、第三巴掌…」

「媽,你消消氣,穎穎圖嘴巴子快活,跟您開玩笑呢,」我焦頭爛額,左右不是。「老婆,聽媽的話,快去洗澡。」

妻子笑嘻嘻地扮副鬼臉,轉身小跑開,一熘煙兒躲進盥洗室,鎖上門。岳母追她幾步,停下來,也是一臉的笑。

「鬼丫頭——」岳母搖搖頭。「都是做娘的人了,還這般精靈古怪。晚上你爸回來,讓他好好收拾你。」

「媽,您歇一歇,喝口桔汁。」我殷勤地端來一杯桔汁,送到岳母手裡。

「兒子知道您喜歡吃冰糖蜜桔,所以剛才給您榨了一杯蜜桔汁,你嘗一嘗味道如何。」

岳母瞅我一眼,接過桔汁,戳了戳了我額頭,笑道:「你呀你——真沒出息。

不是媽說你,疼媳婦是一件好事,可不能老慣著。就怕萬一慣多了,慣出一身臭毛病,到時候悔青你的腸子。「

「不慣,不慣,以後絕對不慣,」我維維諾諾地說。

岳母坐下來,喝一口桔汁,朝我努了努嘴巴。我順著她努嘴巴方向看去,卻是指盥洗室,有點不明所以。於是,岳母招手叫我上前,湊到我耳朵上小聲說了個詞叫「鴛鴦浴」,我才恍然大悟。

「快進去,快進去——」岳母起身推我來到盥洗室門口。「房間夠大,你小倆口在裡面鬧出天大動靜,都沒外人聽得見。」

岳母大人趕鴨子上架,我這個女婿,雖然臉皮子薄,可哪有不從道理。進去不到幾分鐘,浴室里便響起連綿不絕的「啪啪啪」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讓她老人家臉紅心跳。

(一百七十九)

在岳母家住一個晚上,我想起王詩芸託付之事,於是,第二下午,去她家走了一趟。

這是我第一次來王詩芸家,內三環四室二廳的大house,收拾得窗明几淨,一塵不染。客廳大理石地板,擦得亮堂發光,幾乎能照出人的影子。最耀眼之處,莫過於中央牆壁上,掛著一副巨大的落地婚紗照。照片上,王詩芸身穿潔白高貴的華麗婚紗,袒露香肩,巧笑顧盼,小鳥依人地偎在老公身邊。

王詩芸的老公叫黃俊儒,同他的名字一樣,文質彬彬,英氣勃勃。跟我說起話來,幽默風趣,朗朗上口,有條不紊。話里行間,我能明顯感覺出來,坐在我對面的他,很愛很愛他們的家,很愛很愛他的妻子和孩子。

可是,正是如此優秀的一個好男人,王詩芸卻選擇了背叛。如果黃俊儒知道內情,原本擁有的一切美好物事,突然間消失得一乾二淨,那會不會太殘忍?所以,思來想去,我決定三緘其口,不去做引爆別人幸福家庭的導火索。

說話間,不知不覺已過五點,黃俊儒看了看錶。

「不好意思,到點了,要去接女兒,」黃俊儒滿臉歉疚之色。「要不你等我一會兒,我去幼兒園接接女兒,馬上返回。要是不嫌棄,晚上留家裡吃飯吧。」

「正好我要起身告辭,不如跟你一起走,去幼兒園看一眼多多,」我推脫道。

「吃飯就免了吧,下一次,你帶上詩芸,我帶上白穎,我們兩家好好聚個餐。」

「行,一言為定,」黃俊儒同我擊個掌。「多多在離小區不遠的幼兒園上學,開車幾分鐘就到。我們下樓吧。」

來到幼兒園,大門口早聚集了一大堆接孩子的大人。我們等了五六分鐘,園門緩緩打開。在幾個女老師帶領下,小朋友們歡笑著一涌而出,奔向自己的親人。

在孩子堆里,我一眼便認出黃楚韻身影,這小傢伙實在跟她媽王詩芸太像了。

只見她背著個hellokitty的卡通書包,白裡透紅的小臉蛋,一雙水汪汪大眼睛,在人群中搜索什麼。

募地,發現了目標,小傢伙歡笑著小步跑出院門,一頭扎進黃俊儒懷裡。

「爸爸,爸爸——」多多撒嬌連連,聲音清脆可愛。「爸爸的懷抱好暖和,多多今天晚上要和爸爸睡…」似乎發現我站在身邊,一直注視她,多多眼珠子骨碌一轉,看向我這邊。

「這個怪叔叔是誰,幹嘛老看著人家?」多多腦袋瓜子一歪,瞪著一雙無辜大眼睛。「爸爸,爸爸,快看怪叔叔。」

黃俊儒蹲下身,樓著女兒笑呵呵說:「多多,對叔叔可要講禮貌哦。他不是怪叔叔,這位叔叔呀,可是媽媽的好朋友。媽媽托叔叔,給多多帶來了好禮物。」

多多聽了黃俊儒的話,又瞪著我看半天,才嬌滴滴地說:「叔叔對不起,多多說錯了話,你要原諒多多。」然後脆生生地問:「媽咪讓叔叔給多多捎什麼禮物來了呀,是hellokitty嗎?」

「是呀,多多——」我跟著蹲下身,握住多多肉鼓鼓的小手。「你媽咪可喜歡你了,說多多最喜歡hellokitty,所以讓叔叔給你捎帶過來。叔叔把hellokitty的洋娃娃,放在多多家了,多多回到家裡,就馬上能看見。」

「謝謝叔叔——」多多說著,雙手摟住我脖子,「啵」地親我臉蛋一口。

「媽咪好嗎?叔叔回去見到媽咪,麻煩告訴媽咪,多多很想她。還有,爸爸也很想她,讓她早點回家。」

小孩子真情流露,讓我鼻子一酸,胸中隱隱作痛,強顏歡笑說:「你媽咪可好勒,她跟叔叔說了,很快回家跟多多,以及多多爸爸團聚。」

「謝謝叔叔,」多多說完,又親我臉蛋一口。「叔叔真好,媽咪隻身在外,一個人很辛苦,叔叔要代多多好好照顧媽咪。到時候,多多一定會好好謝謝叔叔。」

「嗯,多多的話,叔叔記住了…」我轉身偷偷抹了一下眼睛,站起來對黃俊儒道:「俊儒兄,你帶多多回家吧,咱們改日再聚。」

「好,改日再聚,」黃俊儒跟我握別。「左京兄,你慢走,再見——」

「再見!」我揮揮手。「多多,拜拜——」

「叔叔,拜拜——」多多說著揮揮手,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

(一百八十)

目送他們父女上車離去後,我原本傷感之心,愈發悽惶起來。不為其它,只為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庭,妻子背叛了痴心守望的丈夫,母親傷害了天真可愛的女兒。

「唉,王詩芸呀王詩芸,你愧對自己的老公和女兒。你女兒當我是你的朋友,可是作為你的朋友,我為你深深感到羞愧,」我暗嘆一聲,心中惆悵。「這般寬裕富實的家境,這般優秀帥氣的老公,這般美麗可愛的女兒——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你要紅杏出牆?我真替你老公和女兒鳴屈!」

當然,黃俊儒一家的不幸,還有我觸景生情,潸然淚下。然而,比起黃俊儒來,我其實更應該為自己掉淚。若干年後,當翻開母親的私密日記,我才明白一個道理。原來自己今天的眼淚,不僅僅是為黃俊儒而流,更多為自己而落。

如果起先還是懷疑和猜忌,正是母親這本私密日記,讓我心存的最後一絲美好幻想,徹底破滅。眼看醜事敗露,在鐵證如山的事實面前,母親心知紙包不住火,倍感內疚,索性對我避而不見。岳父大人怒火攻心,一氣之下,跟妻子斷絕了父女關係,病倒在床。最後含恨而去。料理完老丈人的喪事,妻子整個人瘦了一圈,某一天突然留書遠走他方,杳無音信。

留下的書信中,妻子寫到:老公,我走了,代我照顧好媽媽,不要找我。對不起,我不配這樣稱唿你,可臨別我還是想叫你一聲老公…

其實,從那天晚上開始,我就知道自己釀下了惡果。只怪我不夠堅定,一時心軟,以為可以瞞天過海…後來那一次,看在萱詩媽媽的面子上,我又選擇了妥協和原諒,自此走上不歸路,一步一步深陷泥潭…

不知為什麼,某些時候,我都無法認清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我知道終有一天,真相一定會浮出水面,自己沒有什麼好下場。可是我萬萬沒料到,收局竟然如此慘痛!在你和媽媽面前,我已經沒臉沒皮,如果可能,我寧願代替爸爸去死…

現在不用偽裝,不用狡辯,不用顛倒是非,我心底總算長舒了一口氣。為兩個媽媽著想,更為你自己著想,我懇求你不要一時意氣,報復郝江化,這樣做實在不值得。忘了我吧,如果有來生,希望佛祖保佑我們在石橋相遇。

看完妻子的書信,我連夜趕到郝家溝,找到正在縣城開會的郝江化。趁其不備,我從郝江化身後連捅三刀,當即被保安現場抓獲。第二天,聞訊趕來的岳母,見到母親上去就是一巴掌,並惡狠狠罵了一句:你這個無恥的女人,我沒有你這個親家母!

岳母甩母親巴掌的情景,全看在我眼裡。那一刻,當悔痛的淚水,從母親眼眶裡冒出來時,一個聲音在我心底吶喊:媽,請收起你的眼淚,不要哭——因為兒子從來就沒有怪你!

是的,我把全部怨恨,只加諸郝江化一人身上,哪怕用自己年輕的生命,換他半截身子已入土的殘軀。所有事情後果,都必須由郝老頭子一人承擔。沒有郝老頭子,母親不會一步步陷入慾望的漩渦,淪為他的專臠,供他驅使,任他差遣,直至向妻子伸出魔手。

關於母親是一個什麼樣女人的命題,我的概念越來越模煳,最後還原為啟蒙的餛飩狀態。這一刻,記憶變得很清晰,那是最溫暖的港灣。

當最強壯的那顆精子,遇到含羞欲放的卵子,它們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舞蹈,緊緊糾纏在一起,翻滾撕咬,撕咬翻滾…於是,懵懂中,我的雛形誕生了。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從子宮出發,彷徨過陰道,我唿吸到了人世間第一口新鮮空氣。

我的小耳朵一緊,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嬰兒啼叫,然後被一雙柔軟的手高高托舉。我想看清誰那麼討厭,於是努力掙開雙眸,映入眼帘是一張比天使還動人的面容。她靜靜地躺著,表情恬淡而安寧,幾絲凌亂的鬢髮,搭在汗涔涔的額頭上。透過略顯疲倦的面容,我能深深感覺到分娩給她帶來的疼痛。可是,無一例外,在她臉上,我看到了永遠春天般的微笑。

她就是母親,永遠的故鄉,美麗的疼痛,燦爛的憂傷。

正如一首詩中所寫:她行過雲水湖畔,給世人留下一個嬌小的背影。她芳華絕代的容顏,是隔絕紅塵的一個清夢。緣來了,就來了;緣去了,就去了。如同她純凈而溫婉的笑容,只輕輕一個回眸,便教人間白了頭她像母親,更像妻子,像所有被你一生鍾愛的女人。

(一百八十一)

人一旦忙起來,時間過得很快。大年三十下午,天色驟變,陰雲密布,颳起凜冽刺骨的北風。挨到傍晚時分,鵝毛大的雪花,紛紛揚揚飄灑下來。

這是入冬以來第七場大雪。在街頭路燈照耀之下,漫天飛舞,你追我趕。像遠行者一個永遠醒不來的夢,迷茫而絢爛,輕佻卻多姿。

我推開二樓過道窗戶,點上香煙,長長地吸了一口。然後吐出一圈煙霧,凝視著它裊裊上升。卻很快被風吹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想抓住點什麼,到頭來卻空無一物。

「京京——」

身後響起一個親切的聲音,回頭望去,岳母笑盈盈走過來。只見她穿著一件大紅色唐裝,修腿直筒黑色長褲配高跟鞋,頭髮梳成性感髮髻,既顯喜慶貴氣,更顯端莊迷人。

「…媽,」我咧嘴笑笑。趁她沒注意,趕緊把煙頭扔下窗戶。

岳母拍我後背一下,嗔說:「你個滑頭,媽早看見了。」接著道:「偶爾抽一下,可別上癮。」

我摸摸腦瓜,點頭道:「媽,什麼都躲不過您老的火眼金睛。」

「哼,那當然!」岳母拍拍胸脯,「你媽我縱橫政壇二十多年,早練就一副雪亮眼睛。你個滑頭,以後敢搞些小動作,可要特別注意了。」

「媽,瞧你把兒子說得…我可是從不搞小動作之人…」我撇撇嘴巴,眼珠子骨碌一轉,鎖定在岳母挺拔的酥胸上,心頭怦然直動。「我只會從身後摟住媽,把她緊緊擁在懷裡…」說著,情不自禁伸出雙手,環住岳母細腰。

「媽,讓我靜靜地抱您一下吧,」我伏在岳母耳邊,呢喃細語。「兒子想您了…

岳母臉上浮現一絲紅暈,稍縱即逝。她理了理鬢角,雙手輕輕覆在我手背上。

「下好大雪——」岳母看向窗外。「瑞雪兆豐年,今年又是一大豐收之年!」

我嗅著岳母的鬢髮,問道:「媽,過年了,有什麼願望?」

「媽的願望,當然是希望我們全家平平安安,永遠健康快樂!」岳母說完,抬起下巴,朝我甜甜一笑。「你呢,什麼願望。」

「我的願望嘛,自然是希望媽青春永駐,開開心心,」我如數家珍。「這樣我們就永遠不會分開,我就能和穎穎永遠孝敬媽媽了…」

「你個傻瓜,世上哪有永遠,」岳母戳戳我腦門。「你白爸爸和穎穎,在客廳收看春節聯歡晚會,別讓他倆等久,咱們回去吧。」

我心知肚明,岳母是怕抱久了,被看見不好。於是,送開手,倆人一起朝樓下走去。眼見到樓梯拐角處,我冷不丁一把握住岳母的手,拉入懷裡迅速親一口。

然後丟下她,「噔噔噔」跑下樓梯。

「老公,上去那麼大會兒,幹嘛呀,」妻子嬌滴滴地喊。「快陪我和爸爸看聯歡晚會,坐我身邊來。」

我笑嘻嘻地衝上去,心臟兀自「噗通」直跳。剛才那一吻,我蓄謀已久,如今奸計得逞,敢不樂死。

「爸——」我怯怯地叫一聲,挨妻子坐下。她馬上把一雙玉足架到我腿上,壞笑著說:「老公,你給揉揉,暖和暖和。」我二話不說,把妻子一雙腳摟入懷裡,用大衣裹住。

「暖和吧,老婆,」我笑說。

妻子「嗯」一聲,撅著小嘴說:「老公,要親親。」

剛要動口,老丈人扭頭瞅我倆一眼,板起臉訓斥道:「當你爸空氣啊!你們小倆口秀恩愛,回房裡去。別在我眼前,礙手礙腳!」說完,抿口茶,繼續專心看節目。

妻子咂咂舌,惡作劇似的竄到老丈人身後,一把跳到他背上,蒙住他眼睛,咯咯嬌笑。老丈人生怕妻子摔倒,趕緊反手按住她後背,同時彎腰,以免滑落。

老丈人一向疼妻子,對她寵愛有加。他們父女情深,由此可見一斑。

(一百八十二)

岳母這時從樓梯下來,見他們父女鬧成一團,沒好氣地說:「穎穎,你個鬼丫頭!你爸爸不辛苦麼,還不趕緊從他身上下來!」說完,眼光朝我這邊一掃,又馬上移開。

「下來,鬼丫頭,叫人不省心!」岳母輕拍一下妻子俏臀,威脅道。「再不下來,我拿雞毛毯子抽你屁股了。」

「媽媽饒命…」妻子連連躲閃。「老公,快救人家——」銀鈴笑著撲過來,藏到我背後。

「媽,你要是把我屁股打腫,我就整天賴在你女婿身上。讓他背我走路吃飯,看你心不心疼女婿,哼!」妻子調皮地眨眨眼睛。

岳母瞪妻子一眼,回她道:「你自個老公,還輪不到媽心疼,愛咋地咋地。」

然後又瞪我一眼,命令道:「京京,給媽讓開,非抽她屁股開花不可!」

我心想:完了,這下惹怒丈母娘,吃不了兜著走。正吃吃發笑,左右為難,不料母親一個應急電話,救妻子於水深火熱之坑。

「親家母,除夕團圓夜,喜樂融融美,萱詩提前給您和親家公拜年啦——」

母親出口成章,娓娓道來。「祝您和親家公過大年,行大運!夫妻恩愛,兒孫滿堂,闔家幸福,萬事如意!」

岳母盈盈一笑,朗聲對拜道:「親家母,你是腹有詩書氣自華,叫佳慧好生敬佩!謝謝您第一個給我和行健拜大年!在此,我和行健,也向你拜大年。祝您花開富貴,子嗣綿延,身體安康,幸福萬年長!」

「親家母,謝謝您!您也是第一個給萱詩電話拜年,」母親朗笑。「請轉告親家公一聲,大年初二,萱詩和江化定登門造訪,給二老拜大年!」

聽母親這話,我心咯噔一沉,暗想:怕什麼來什麼,只能硬起頭皮接待郝老頭子了。

「一定一定,我和行健洒掃門庭,恭迎貴客,」岳母笑說。

倆人接著聊幾句後,便互道再見。妻子剛要搶著給母親拜年,岳母已掛了電話,害得她小嘴巴撅老高。

老丈人從洗手間轉出來,眉頭一皺問道:「萱詩電話里說什麼來著?大年初三,她要帶那個糟老頭來咱家拜年?」

「可不是嘛,電話里,她是這樣說,」岳母沉吟。「大年三十,孩子們都在,你別糟老頭糟老頭叫,被人聽見多不好。」

「是呀,爸爸。我婆婆聽到,會很傷心呢,」妻子附和。

「她來來就算了,幹嘛帶著這麼個東西。哼,也不知道她哪裡出問題,愛上這麼個東西,丟盡我和軒宇的老臉。要是軒宇健在,不把這麼個東西打死,就會被她活活氣死!」老丈人憤憤不平地說,滿臉不悅之色。「還傷心呢,那是你婆婆自找!看在我女婿的份上,她是你婆婆,那麼個東西,可不是你公公!白穎,你給我記住,左軒宇才是你這輩子唯一的公公。跟那麼個東西,你最好劃清界限,保持距離。別生完孩子沒事做,老往你婆婆家跑,小心沾上晦氣!」

老丈人一席話,說到我心坎里,真他媽解恨!特別是最後那句話,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然而,就這麼一句無心之言,聽到妻子耳朵里,卻一語雙關,戳中要害。她馬上想起了什麼,臉色一紅,神色非常不自然。

「爸,你說什麼呀。什麼這麼個東西,那麼個東西,我都聽不懂你說什麼,」

妻子嘀咕。「我婆婆來電話,要我去陪陪她,作為兒媳婦,難道拒絕她老人家?

我不是三歲小孩兒,什麼好什麼壞,自己能分辯,用不著你老人家提醒。「

「瞧這丫頭,跟打雞血似的,竟然跟她爸這樣說話,」岳母出言教訓。「你婆婆要你陪?她有郝江化這麼個好老公陪著,什麼時候孤單寂寞了,要你去陪她?

你有大把時間,幹嘛不多陪陪你的爸爸媽媽?我和你爸爸,打小把你捧在手心,當公主一般疼愛,何曾讓你受過丁點委屈?你媽對你怎樣,我就不多說了。單說你爸,你可是他的心頭肉,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飛了,說得一點都不過分。現在你長大成家,竟然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不是傷我們父母心麼?真是豈有此理!「

「佳慧,說什麼呢!」老丈人噼頭一句,蓋住岳母的話。「說這些幹嘛,要懂得適可而止啊。」

「媽,我沒有忤逆爸爸的意思,我就是覺得他說話不對而已,」妻子眼圈一紅。「你們的恩情,女兒一輩子銘刻在心,時刻不敢忘記。」話沒說完,早已眼淚婆娑,嚶嚶抽泣。

「好了,丫頭,」老丈人大手摟住妻子,憐愛地替她擦去眼角淚水。「爸媽沒有怪你意思,說一百道一千,全是為你好。大過年哭鼻子,可不吉利哦,快收住眼淚。」說完頓了頓,對我使個眼色。

我明白老丈人意思,讓我逗一下妻子。於是裝成大猩猩模樣,步履蹣跚地挪到妻子跟前,牽起她白凈小手,尖嘴說道:「美人卷珠簾,深坐蹙峨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我是山大王,誰敢讓我的美人受傷!我要把她帶到山洞裡去,做我的壓寨夫人…」

妻子不由破涕一笑,嬌嗔:「你懷死了,臭猩猩,我才不給你做壓寨夫人!」

「不給猴子做夫人,那今晚給我做夫人吧。」我一把抱起妻子,向樓梯奔去,哈哈大笑。「早睡早起,明兒一大早起來,給爸爸媽媽拜大年!」

「等一下,老公。」妻子捶我一把,咯咯嬌笑。「你不守歲了呀?」

「守呀,誰說不守!」我眼珠子一轉,朝岳母眨眨眼睛,意味深長地說:「在床上,咱們一樣守歲——」然後「噔噔噔」,幾步跑上樓梯,留下一路歡聲笑語。

(一百八十三)

大年初二,首都國際機場接機口,PM10:30。喧鬧聲響起,一股人流從裡面湧出來。在形形色色的善男信女中,我一眼便找到母親。

她如雲的髮髻,精緻的五官,秀氣的脖頸上戴著副閃閃發光的鑽石項鍊。雙腿修長,細腰寬臀,身形筆直,酥胸挺拔。內穿一身量裁得體的中式套裙,黑色保暖絲襪配同色高跟鞋,外罩一件深咖啡色禦寒大衣。右手挎個香奈兒包包,左手挽著郝江化胳膊,偎依在他身邊,邊走邊親昵地交談。

郝江化身高不足1米68,臉如刀削,面色黑黃,幾乎矮母親一個頭。只見他西裝革履,步子穩健,嘴裡叼只金黃色煙斗,胳膊幾乎貼緊母親右胸,蹭來蹭去。

我本以為已經釋懷,可看到這一幕情景,內心不可名狀地升起濃濃醋意。

「媽——」強顏一笑,我踮起腳尖,朝他倆揮揮手。

母親看到我,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興高采烈地叫了聲京京,揮幾下手。

我幾步迎上去,說聲「媽,過年好」,跟她來一個久別重逢的熱烈擁抱。也許是那股子醋意使然,我不懷好意地把手放在母親俏臀上,輕輕地抓一下,迅速鬆開。

偷眼看母親反應,她絲毫不以為憷,臉上兀自掛著盈盈的笑。

「左京,過年好,大吉大利。」一旁的郝江化,伸開雙手,要跟我擁抱。

「郝叔叔,過年好。」我轉過身,臉上露出一絲虛偽的笑,勉強抱一下他。

從託運處領了兩個沉甸甸的大行李箱,我和郝江化一人一個,裝上白色越野凱迪拉克。我開車,母親陪同郝江化坐到後排。一上車,就聽她美滋滋地說「好厚的雪,真是難得一見,好想來一場雪仗」,一副童心未泯的模樣。

「好呀,好呀,我陪你打,」郝江化一個勁兒點頭。

母親莞爾一笑,欣喜地問:「京京,要打一場雪仗嗎?」

我聳聳肩膀,回一句隨便啊,反正你喜歡就行。母親說那好呀,上親家母家拜完年,拉上穎穎以及親家公親家母,在他們家別墅小院子裡來一場。郝江化笑嘻嘻地問怎麼分組呀,母親回他道我們巾幗組對抗你們鬚眉組。

「嘿嘿,老婆,那到時我可不會心疼你,」郝江化壞壞地說。

「哼,儘管放馬過來,千萬別手軟,」母親撅起嘴巴。「別大男人心態作祟,指不定被我們打得落花流水呢。」

郝江化這頭蠢豬,真要打起來,面對三個如花似玉的嬌妻,誰下得了手。估計只有這頭蠢豬,不懂「憐香惜玉」四個字為何物。不過話說回來,我肯定專揀母親打,瞄準她屁股和胸脯扔雪球,發泄心中恨意。岳父對母親不滿意,估計也專揀她打。至於郝江化會否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妻子下手,我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邊走邊看了。

(一百八十四)

車子剛到院子大門口,岳母和妻子便從屋裡款步迎出來,臉上掛滿笑容。

「親家母親家公,總算把你倆盼來了,快快屋裡請——」岳母拉住母親手,倆人親如姐妹般。「自打得知你們要來,我是早也盼,晚也盼。可不,萱詩,你把我想死了。」

「佳慧姐,我也想死你了,」母親抱住岳母。「我和江化給你拜大年,祝你官運亨通,青雲直上,青春永駐,心想事成!」

「心領心領,快快屋裡請,」岳母笑容可掬。

「媽,郝爸爸——」妻子儀態萬方,端莊地行了個禮。「兒媳給二老拜大年,祝二老身體健康,吉祥如意,夫妻恩愛,幸福久久!」

母親把妻子擁進懷裡,憐愛地說:「好孩子,媽媽祝你長命富貴,事業有成,永遠美麗,永遠幸福!」接著從懷裡掏出兩個厚厚的紅包,分別塞到我和妻子手裡,寄語道:「京京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穎穎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們小倆口要夫唱婦隨,恩愛有加,白頭偕老,幸福萬年長!」

寒暄完畢,一行五人歡笑著進入別墅正廳。只見老丈人坐在沙發上,正在跟幾個同僚喝茶聊天。屋子裡張燈結彩,門框和柱子上都貼有春聯,喜慶十足。兩個幫傭阿姨忙著準備午宴,廚房裡飄出餃子肉香,熱氣騰騰。置身其中,立馬感受到濃濃的年味。

看到母親她倆,岳父起身招唿一句「來了呀,親家母——過年好」,便撂倒旁邊不再搭理。其他客人,甫一見母親,立即被她傾國容色折服,紛紛起身拜年。

母親滿面春風,一一跟他們握手,說上幾句吉祥如意的話。然後轉到老丈人跟前,嬌滴滴地說:「行健大哥,妹子給您拜大年!祝你前程錦繡,仕途平坦,心想事成,萬事如意!」說完,伸出纖纖素手。

老丈人不好拒絕,只得一把握住母親的手,客氣萬分地說:「謝謝你來給我拜大年,感激不盡!新年新氣象,萬象更新,我也祝你有一個更好的精神樣貌,越活越年輕,越活越漂亮!」

郝江化趁機湊上去,諂笑著說:「行健老哥哥,你我別來無恙。小弟給您拜大年,祝您官運亨通,大富大貴,越活越精神,越活越有彩!」

「哪裡哪裡,老弟折煞我也!」老丈人故作熱情之態。「聽聞老弟即將出任副縣長一職,可喜可賀。值此新年之際,我也祝老弟仕途一帆風順,摶扶搖而上九萬里啊——」

論起年齡來,老丈人還大郝江化幾個月,故稱他老弟。不料,他即將榮膺副縣長的消息不脛而走,竟然傳到相隔萬里的老丈人耳里。

「九品芝麻官而已,跟老哥哥比起來差遠了!」郝江化受寵若驚,一把握住老丈人手。「小弟不才,以後還望老哥哥多多照顧,提攜提攜。聽聞老哥哥為人風雅,腹藏經綸,喜歡收藏書畫名作,青瓷古董。我和內人四處打聽,托朋友搜得唐三彩玉碗一對、清代鄭板橋真跡一幅、羊脂玉凈瓶一個,經特意獻與老哥哥,望勿嫌棄。」

稍有歷史常識之人都懂,郝江化所說三樣物品,件件價值不菲。他出手之闊綽,令在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老丈人跟著勐吸一口冷氣,心想「好傢夥,我朝思暮想的寶貝,不料被你達成心愿」,原本繃緊的臉,漸漸柔和。

遲疑一下,握住郝江化的手,笑呵呵地說你們夫妻一團心意,老朽要是不領受這份厚禮,豈不太煞風景!以後常來常往,常來常往。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郝江化抓住老丈人愛好收藏古董名畫之缺點,迅速把倆人僵硬的關係破冰。不僅讓他對自己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變,而且為以後求人辦事鋪平道路,可謂一箭雙鵰。

「郝老頭子果然老奸巨猾,要是讓他讀點書,豈非要猴子翻天、大鬧天宮?」

我暗想。「不過,憑他一副貪財好色之相,怎突然捨得送人如此厚禮?背後肯定有高人指點…」瞅一眼笑盈盈的母親,腦中靈光一閃,明白過來。「這個高人,八九不離十,乃母親無疑。」

「飯菜已好,親家公,親家母,以及諸位貴客,快請入席吧,」岳母朗聲道。

「大夥邊吃邊聊,當自個家裡一樣,不要客氣。」

「江化老弟,請座——」老丈人拱手相邀。「萱詩妹子,你也不要見外。」

(一百八十五)

不表餘下事情,單說拖到掌燈時分,母親等辭別老丈人,回到我和妻子的愛巢。一進屋,我箭步衝進洗手間,扒下皮帶,「嘩嘩」尿起來。

「靠,憋壞老子了——」我抖抖老二,穿上褲子。

從裡面出來,只見母親懷抱翔翔,輕輕哄著,踱來踱去。郝江化懷抱靜靜,坐在沙發上,滿臉酒氣。妻子泡上兩杯大紅袍,笑盈盈端到茶几上,說一句「爸,媽,您二老喝茶」後,從郝江化懷裡接過翔翔。

「什麼茶呀,」郝江化端起茶杯,吹了吹。

「大紅袍,我媽從家裡拿來。」妻子順一順大衣後擺,在他身旁坐下。「說是茶中極品,給我們小倆口喝,可左京和我都不愛喝茶。爸喜歡喝茶,我本打算給爸親自送去。可不湊巧,你和媽媽來了,正好順手捎回家,就當我們小倆口孝敬。」

前天晚上,老丈人還教訓妻子,鄭重其事地告訴她,左軒宇是她唯一的公公。

不料妻子左耳進,右耳出。還變本加厲去掉姓氏,直接改口叫起了爸。那個輕言細語的溫柔勁,似乎郝江化才是她親爸。直聽得我那個酸熘熘,恨從心頭起,暗道:誰說我不喜歡喝茶?為了討郝老頭子開心,你倒孝順乖張,胳膊肘往外拐!

「呵呵,媳婦盛情難卻,那爸爸不客氣收下啦,」郝江化咧嘴一笑。「這次北京之行,我和你媽,也專程給你…還有京京,帶來了禮物。」說完離開沙發,從行李箱裡拿出一本房產證,以及一串亮晶晶的鑰匙。

「長沙有個搞房地產開發的鐵哥們,年底送給我一套田園別墅,我和你媽都很喜歡。北京這幾年,不是霧霾越來越厲害嘛,嚴重影響身體健康,尤其對小孩成長不好。於是,我和你媽估摸著,又買了一套送給你們小倆口,補作結婚禮物。」

郝江化邊說,邊把房產證和鑰匙塞到妻子手中。「希望你們小倆口和愛美滿,白頭偕老!」

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就贈送一套田園別墅,差點讓我噴出鼻血!加之郝江化一番肺腑之言,拳拳為我和妻子著想。一時間,我竟然忘記「奪母之仇」,反而升起一絲羞愧之意。

「他待我一番赤誠,我卻背後說壞話、動刀子,實乃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慚愧慚愧,」我暗暗想道。

其實,當時之所以作如斯想,還是因為郝江化太會演戲,蒙蔽了我雙眼。後來總算明白,他之所以送別墅,無非是為了妻子。如果妻子住得離他近,那麼更加方便倆人幽會。這也是母親的主意:一來可以讓我麻痹大意,放鬆警惕;二來距離近,可以「夜晚來,天明去」,幽會更加便捷;三來妻子已是郝江化的女人,送她別墅可讓妻子更加忠心。

「爸——」妻子眼眶有點濕潤,極力推卻。「你和媽送這麼貴重的禮物,我們小倆口怎能收…」

郝江化握住妻子小手,語重心長地說:「爸媽的一點小小心意,萬勿推辭。

一家人,本不分彼此,你要是不肯收,就當爸媽外人了。「

母親笑吟吟道:「收下來吧,穎穎,不要辜負我和你爸的一團心意。話說回來,北京空氣污染越來越嚴重,為了倆個孫兒健康成長,我和你爸很希望你小倆口搬到長沙定居。何況,長沙原本是京京的故鄉,有一份故土之情在裡面。再說,搬到長沙,我們兩家距離近,走動起來更方便。一舉三得的好事,你和京京就不要推辭了。」

母親言之有理,句句說到我心坎上。其實,隨著一雙兒女出世,我不能眼睜睜看他姐弟倆唿吸著霧霾長大,早有遷居之意。只是因為考慮宜居城市,一時忙起來,還沒來得及跟妻子說而已。畢竟工作丟了還可以找,一家人的健康才最重要。

「收下來吧,老婆…」我假意咳嗽一聲。「媽說得對,北京大氣污染嚴重,不適合小孩成長,我們早晚要搬家。」

妻子看我一眼,點點頭,甜甜地說:「既然老公作主,那我就代他收下,謝謝爸爸媽媽的疼愛——」

「謝什麼,爸媽不疼你,也要疼咱兩個大孫子呢,」郝江化摸摸妻子秀髮。

「來,咱家寶貝,讓爺爺抱一下。」說完,伸手緊貼妻子胸脯,從她懷裡抱過孩子。

這個小動作,看似無心,實則有意。換成往時,必然使我怒火攻心,可現在卻無動於衷。真應了古輩那句話,叫做「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一百八十六)

「對了,說起話來,我都煳塗了,」妻子一拍腦門。「爸媽,你們倆累一天了,早點洗完澡,上床休息吧。」起身走向臥室,回頭說道:「我給你倆拿乾淨的毛巾、浴巾、睡袍以及牙刷。老公,你去爸媽房間,把浴室的熱水器打開。另外,先把浴缸沖一遍,再放水。試一下水溫,不要太熱,也不要太冷。四十五度左右最適宜,用溫度計測量一下。」

我操!敢情這會兒,我和妻子成了郝江化的老媽子,要服侍他和母親一起洗鴛鴦浴。不過,誰叫咱是主,郝江化是客呢。況且,我們小倆口剛剛受了他大禮,豈能轉眼不認人!

「老媽子就老媽子吧,就讓他享受一回,下不為例哦——」我暗自一想,拔腿走進次臥。「真是怪事,居然要服侍郝江化同我媽洗鴛鴦浴,被我爸知道兒子如此不孝,豈不要傷心而死?幸好我爸早走一步,不然我罪不可恕啊。」

調好洗澡水,從盥洗室出來,我對母親喊道:「媽,水放好了,你和…」轉念一想,不太對味兒,於是硬生生把「郝叔叔洗澡吧」吞進肚子,改成「你和郝叔叔誰先洗」。

「讓你郝叔叔先洗,」母親朗聲。「老郝,京京已給你放好洗澡水,娃兒交給我,你先進去洗吧。」

郝江化把小孩交給母親,說一聲「乖乖,聽奶奶話哦」,笑呵呵走向次臥。

「爸,你和媽的毛巾、浴巾,我給你們放在櫃檯,睡袍擱在臥室床上。」妻子跟郝江化交待。「你和媽先洗澡吧,洗完吃點水果,我再給你們把床鋪整理整理。」然後理一下鬢髮,小快步走出次臥,拉上房門。

我從母親懷裡接過靜靜,有意用手背蹭一下她鼓脹胸脯,姑且效法郝江化,算作「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原本這也沒什麼,母親並不為憷。不料色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隨後,趁母親湊過來逗靜靜玩時,我竟然用又胳膊肘蹭一下她胸脯。

這一下,或許因為緊張緣故,動作太過明顯。所謂的輕輕一「蹭」,半路上竟然演變成「肘擊」。就像撞在一團柔軟海綿上,我的胳膊肘,立馬感受到一股子韌性十足的小小彈力。

如此一來,母親就算想欲蓋彌彰,都無法假裝全沒事兒。我自跟著傻了眼,耷拉個腦袋,心「噗通噗通」直跳。有一句話叫「不作死就不會死」,我暗嘆一聲,做好挨訓準備。

「京京…」母親開口叫我,話語中夾帶著絲絲威嚴。

不得已,我抬起頭,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看向母親。她臉色紅潤,嘴角微微上揚,一雙秋水般明亮雙眸,含嗔帶怒。

我不禁一哆嗦,囁嚅著說:「媽…剛才…沒小心…你不要生氣…」

「別自責了——」母親扭轉頭,欲言又止。「…媽能理解,並沒怪你意思。

只是…你都娶妻生子了,做起事來卻還毛手毛腳。幸好沒被他們看到,不然還以為我們母子不倫不類,做出不幹凈之事。「理了理鬢髮,回頭看我一眼,柔聲輕問:」你戀母嚴重嗎?「

我一時語塞,臉紅脖子粗,憋半天才吐出一個「什麼」,裝起了煳塗。從母親嘴裡蹦出這麼個問題,實在出乎意料,聽上去匪夷所思。戀母情結,不應該是母子之間可以隨便討論的話題,以母親一貫純良秉性,這話問得過於唐突。還有,母親看我的眼神,感覺很奇怪。

當然,後來看到母親的私密日記,我才徹底搞明白她眼裡包含深意。其實,在郝江化調教下,母親早已脫胎換骨。此時,她已根本拋開廉恥,不在意跟我發生點什麼。唯一讓母親不能確定,便是我是否情願。她之所以問戀母嚴重不,只是想試探一下我的想法。如果當初我向她坦白,那麼母親一定會付諸實踐,幫我達成心愿。

「不說算了…」見我支吾半天,母親臉一紅,背轉身。

妻子解完手,回到客廳,對母親說道:「媽,我來抱翔翔,你休息一下吧。」

「不用,我不累,」母親莞爾一笑。「家裡有沒有酸梅,這會兒特想吃。」

「嘻嘻,酸兒辣女,」妻子指指母親肚子。「媽,你這一胎,懷得肯定是個寶貝兒子。」

我有點雲里霧裡,怔怔得瞧向母親肚子,摸著腦瓜說:「老婆,你說啥呢,聽得我不明不白。」

(一百八十七)

妻子「噗嗤」一笑,撅起小嘴說:「你還不知道唄,媽已經懷上小寶寶。」

這一下,我張大嘴巴,驚詫不已,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母親平坦小腹。

「不會吧,這麼快又懷上了?」我將信將疑。

「醫院確診過了,剛懷上沒多久,」母親笑盈盈地揉揉小腹。「有酸梅嗎,穎穎?」

「對不起,媽,我忘記買了。」妻子嘴角露出一絲歉疚,接著吩咐我道:「老公,你去超市買點新鮮酸梅,還有蘋果醋飲料、櫻桃、核桃果仁之類的物品。

快去快回,媽等著吃呢。「

我答應一聲,也沒多想,拔腿出了門,「咚咚咚」跑下樓梯。

「奶奶個熊,什麼個效率,一年一胎啊,跟生育機器似的,」我一路上罵咧咧。「岳母壓根沒說錯,在郝老頭子眼裡,我媽就是一台他專用的生育機器。」

小區大門口左拐百米遠,有一家大型生活超市,走過去大概十來分鐘。買完所需物品,我正要離開,接到妻子電話。說讓再買些蔬菜肉類物品,明兒在家做大餐。於是,我存好物品,重新進入超市。過沒多久,妻子又打來電話,讓我多買些新鮮水果。我問她家裡不是還有水果,幹嘛一次性買那麼多。妻子遲疑一下,慢吞吞地說反正買來是了,放冰箱裡不會壞掉。稍稍停頓,接著說再買些BABY衛生棉,要護舒寶牌子。

這樣一頓折騰,買完所有物品,差不多用了個把小時。回到家,我氣喘如牛,連喝兩杯水。

郝江化已洗完澡,穿著一件真絲呢絨睡袍,坐在客廳沙發上,喝茶看電視。

妻子在次臥整理床鋪,只見她跪趴著,一手支撐身子,一手平整床單,不停地挪動屁股。浴室里傳來「嘩嘩」的流水聲,想必母親在洗澡。

我擦擦嘴巴,悄悄靠近妻子,從身後一把摟住,嚇得她花容失色。

「別鬧了——」妻子嗔我一眼,咯咯嬌笑。「滿身臭汗,快去洗洗。」

「好呀,一起洗,」我輕薄地嗅著妻子耳鬢。「鴛鴦浴,好不好?」

妻子理理鬢髮,羞澀地說:「不要,爸媽在呢。」

「這樣才有情趣啥,」我咬一口妻子耳朵。「頭髮上面怎麼有水漬…」

「…有嗎?」妻子抖一下身子,狐疑地問。然後順手摸一把鬢髮,看了看。

「沒有呀,哪來水漬…」

「摸上去有點濕,好像剛沾了水,」我揉揉妻子秀髮。

妻子沒好氣地說:「哼,是你手濕吧——要摟到什麼時候,還不放開,好多事等我做。」說完,輕輕推開我,爬下床。

「我把酸梅洗一下,切幾樣水果,端給爸媽吃,」妻子回頭望我一眼,拋個秋波。「老公,你先去洗澡,要乖乖哦。」

我投個飛吻,跟隨妻子出來。目送她進入廚房,才走進主臥,關上門。放好水,幾下脫光衣服,我坐入浴缸,舒服地眯上眼睛…

從客廳隱隱傳來母親和妻子的歡聲笑語,聽在我耳里,卻不甚清楚。還有郝江化的喧譁聲,唧唧歪歪,喋喋不休…

半個小時候後,我洗完澡,穿上睡袍,來到客廳。只見郝江化坐在沙發上,雙手攤開,翹起二郎腿。他的左手邊是母親,穿著紫色睡袍,髮髻上別把梳子。

右手邊是妻子,大衣脫下來,露出白色羊毛高領紗,緊身牛仔褲把雙腿襯得愈發修長。三人邊看電視邊吃水果,正聊得起勁,相互不時會心一笑。

「老公,洗完啦,」妻子招招手。「快來吃水果。」

我咧嘴一笑,坐到妻子左手邊,順勢環住她細腰。郝江化朝我點點頭,放下二郎腿,靠到沙發上。

「兩個娃呢,」我拿起一顆櫻桃,塞入嘴裡。

「娃兒睡了,」妻子回道,拍拍手。「老公,我去洗澡,你陪一下爸媽。」

然後起身,扭著俏臀,向主臥走去。

「萱詩,我們早點睡吧,」郝江化脫口說。

母親點點頭,牽起

【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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