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輛重型機車停在大樓門口,五、六位看似不良少年的年輕男女聚集在此,人手一根煙,無法無天地抽著。

大樓的住戶一見他們,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低頭匆匆走過,沒人敢瞄他們一眼,就怕惹得對方一個不爽,給自己找來麻煩就慘了。

這群青少年大聲喧譁,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地盤,想鬧就鬧、對他人視若無睹,住戶們雖有怨言,但沒人敢制止。不過汪采湘可看不過去,這些人想必就是所謂擾亂安寧的不肖份子,她絕不會放任這些年輕人在此吵鬧,更不會讓他們嚇到她的文俊哥哥。

「對不起,你們吵到這裡的住戶了,可否請你們小聲點。」

年輕男女停止了喧鬧,不屑地朝她望來,其中一人是蕭震武,他愣了下,一眼就認出汪采湘,在方皓耳邊說了幾句,方皓也同樣朝她望去,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

其中一位辣妹十分不屑,罵道:「關你什麼事?這路是你開的啊!」

汪采湘笑了笑。「路不是我開的,但我住這裡,你們擋了我的路,又吵得這兒的住戶不得安寧,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

其它辣妹也跟著叫囂:「你活得不耐煩了啊!憑什麼教訓人!」想是對方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來管閒事,而且那白皙如玉的肌膚及漂亮的臉蛋實在教人看了不順眼,不如送她一個紅色的五指印。

毫不猶豫伸手就打去,因為太突然,連方皓和蕭震武都來不及阻止。不過少女沒得逞,反而被汪采湘輕易擋住,一反手,將她的手腕一折,少女立即痛得哇哇大叫。

方皓佩服的吹了個口啃,百聞不如一見,原來真如震武所言,她身手不賴,有兩下子。

未料到對方這麼厲害,其它辣妹見狀都嚇了一跳,立刻向方皓和蕭震武求救,希望他們為自己出氣。

蕭震武可不敢未經老大允許便擅自行動,想起上次老大划過自己臉龐的拳頭便心有餘悸。方皓也不是傻瓜,這群辣妹自己要跟過來的,未經他們允許就與人動手,他最討厭自作聰明的笨女人。

見男人不動手,少女們氣不過,打算以多欺少,合力教訓這個驕傲的可惡女人。

「住手!」發出命令的是嚴封成,他一走出來,便見到此種情況。

少女們一見到他立即心花怒放,尤以那個被汪采湘弄疼手腕的女子為最,她挨近嚴封成,剛才囂張跋扈的態度已不復見,轉為柔弱的小可憐。

「封成~~她欺負我,打我~~又弄傷我的手~~你要幫我報仇~~」張美美故作柔弱,把自己受的委屈說得很嚴重,一來博取嚴封成同情,二來是希望他為自己教訓這個傲慢的女人。卻沒想到被嚴封成瞪了一眼,驚嚇莫名之際,不知自己的謊話老早被拆穿。

汪采湘插起腰,擺出老師的架勢責問他:「這些人是你帶來的?」

方皓和蕭震武彼此對看一眼,然後很有默契地立正站好,對她恭敬行禮。「老師好,我們是雲揚的學生,方皓與蕭震武。」兩人臉上一致掛著友善討好的笑容,翠恭畢敬的態度就像對大姊頭一樣。

張美美等人十分訝異,這女人是他們的老師?

嚴封成暗暗打量著她今天的裝扮,清麗的臉蛋上施了淡淡的脂粉,閃亮潤澤的口紅將唇色襯托得更為明艷誘人,平常紮起的馬尾放下,發尾鬈曲的大波浪點綴出小女人的浪漫和性感。

一襲無袖的連身洋裝,上半部合身的剪裁突顯出窈窕的曲線,腰間以下則設計為散開的褶裙,每一個小動作都會讓輕如羽毛的裙擺劃出美麗的弧度,也撩撥著他澎湃沸騰的心。

她真美!

黑眸鎖住那美不勝收的倩影,視線膠著,就這麼凝望不移,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注意到他火熱的眼神,她隱隱感到不恰當,不由得避開了交錯的視線。她明白自己今天很美,女為悅己者容,但她取悅的對象並不是他,幹麼這樣盯著她瞧呀!

清了清喉嚨,她試圖以嚴厲的口吻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別想裝啞巴來唬瞬我,你們把摩托車擋在門口,又吵又鬧的,可知會造成別人多大的不便?」

「是、是,老師教訓得是,我們立刻把摩托車牽走。」方皓率先開口。花花公子的名號不是蓋的,別人看不出來,他可看得一清二楚,嚴封成那眼神簡直想把人家給吃了。

汪采湘打量方皓和蕭震武兩人,也順便將他們的名字記了起來,原來他們就是訊導主任口中另外兩名問題學生,不過似乎跟傳聞不太一樣哪,知道她是老師,還曉得要打招唿,挺有禮貌的,但那些女孩則不然,依然態度傲慢。

「女朋友?」她問。

「不是。」嚴封成忙甩開張美美不知何時緊勾著不放的手,不想被她誤會,盯住她的炯炯目光沒有移開的打算。

汪采湘只當他是害羞所以不好意思承認,年輕人談戀愛是他們的自由,她沒有權力過問,但她總覺得嚴封成可以找到更好的女朋友,而不是像這些穿著俗辣的小太妹。

「你要出去?」看她的穿著打扮就是去約會的樣子,令他很介意,心中不禁升起嫉妒。

汪采湘尚未回答,突地眼睛一亮,視線越過他落在正從電梯走出來的男子身土,忙興奮招手。

「文俊哥哥,我在這裡。」她的表情和語氣瞬間轉為嬌羞,令嚴封成的心揪緊。

一位長相斯文、渾身書卷氣的男子向他們走來,唇邊帶著溫和的笑容。

「才聽個電話,你就不見了。」

「先下來等你,讓你緊張一下,才不會又因為忙公事而抓著電話講不停。」她現在的樣子就像小女孩在向大哥哥撒嬌,引得嚴封成心中妒意像火燒,神情又恢復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直讓人心寒。

王文俊摸摸她的頭,自幼看著這位鄰居小妹妹長大,對她十分疼愛,目前在台北工作的他受到汪伯母所託,特來探望采湘,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忽然感到一陣寒意襲身,他抬眼,發現凌厲的目光來自於采湘身後那名少年,深邃的黑瞳里透著明顯的敵意,那種敵意只有男人才懂。

他畢竟是見過世面的,心下明白了幾分,臉上則依然保持彬彬有禮的微笑。

「你男朋友?」

「才不是咧!」汪采湘急得跺腳否認。「我怎麼可能找小孩子當男朋友,是學生啦!臭文俊哥哥!」

「好好好,別激動,算我說錯話。」

汪采湘當然激動了,她可不要文俊哥哥誤會,自己之所以不顧老爸的反對上台北,大半的原因是為了從小傾慕已久的文俊哥哥。

她這麼極力否認,更讓一旁的嚴封成臉色冷凝,方皓和蕭震武看在眼裡,知道老大不爽的程度已達極限,危險!危險!

王文俊朝那冰冷的面孔禮貌點頭。「你好。」

嚴封成連個招唿都沒打,二話不說掉頭就走,張美美見狀立即跟了過去,還黏上他摩托車的后座,像只八爪章魚,纏上便不放開了。

「嚴封成!」汪采湘又想發飆了,但在文俊哥哥面前不敢泄漏自己的粗魯,只能不斷發射眼神飛彈,警告那不懂禮貌的傢伙。而嚴封成回報給她的,則是車子疾馳而去的一團煙霧。

方皓及蕭震武不敢多待,也紛紛發動車子載著妞兒們緊追老大而去。

因為她的一句話,他心中充滿了憤怒,像一匹不馴的野狼在風中奔馳。她竟敢當他是小孩子,這已經嚴重傷了他男人的自尊,他該好好教訓她的,卻深怕自己的衝動傷害到她,若是如此他一定會後悔終生,所以只能將怒氣發泄在高速奔馳中。

車子吱的一聲,忽而緊急煞車,差點沒把張美美嚇個半死,方皓和蕭震武也追上來了,與他並排停在一直線。

「下車。」他對身後的張美美冷冷命令。

「封成~~」張美美嬌瞠著,不肯依他。

「不想死就下車。」絕情的語氣,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你最好聽他的。」方皓也冷淡地提醒她,這時候的嚴封成只是一副沒有溫度的軀殼,當他出現這種神態時,最好別惹他。

張美美害怕地下車,下一秒摩托車就如雷電般閃馳而去,速度之驚人仿佛在玩命。

方皓勾起一絲俊美的笑容,搖頭嘆道:「三角習題,不好解哪……」

「啊?什麼習題?」蕭震武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納悶地問:「老大到底是哪根筋不對?我們現在怎麼辦?」他的個性原本就是一條腸子通到底,除了打架,其它都是外行,只覺得老大每次遇到那位女老師就變得很怪。

「將來你就懂了,現在跟我去找樂子吧!」兩人各自載著自己的妞就要離開。

張美美忙道:「等等!我怎麼辦?」

「你被甩了,自己走回去吧!」方皓丟下一句,和蕭震武兩人大笑著一路飆去,留下張美美一人氣得跺腳,惡狠狠地瞪著他們。

太過分了!她豈是可以隨便被當成垃圾棄之不顧的女生,嚴封成嚴重傷了她的自尊。

「等著瞧!你們三個,我不會善罷甘休的!」她要報復,要把今天受到的恥辱連本帶利討回來,她不會放過嚴封成的,走著瞧吧!

「我的媽呀!」

一聲尖叫後,汪釆湘跳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換裝、刷牙、收拾教具,這三件事同時進行,也同時在五分鐘內火速完成。

「氣死人,鬧鐘怎麼又沒響了!」正納悶好好的一個大鬧鐘怎麼平白無故又不見了,一轉頭卻在牆角發現鬧鐘的「屍體」,早已支離破碎。

如果沒能趕上一個禮拜一次的早餐教學會議,她的下場會比鬧鐘還慘,一想起舅舅昨天耳提面命的警告,她便渾身打冷顫,若遲到,舅舅的臉色會比死人還難看。

是誰說當老師很幸福的?學生遲到頂多被扣分,老師遲到卻會被當成大笑話,而她汪采湘遲到的話,不只是笑話,還會被嚴格的舅舅給叫到辦公室訓斥到耳朵長繭為止,甚至趕她回老家也說不定!

開玩笑!她搬來台北就是要向臭老爸證明,就算沒有家裡的金錢援助自己也可以獨立。當老師不到一個月就捲舖蓋回家,那多沒面子啊!

她十萬火急地衝到樓下門口,赫然見到一個人影正好進來,但她實在沖得太快了,根本來不及緊急煞車,唯一能做的便是閉上眼睛承受這疼痛的一撞。

「停。」一個聲音不疾不徐、臨危不亂地拂過她耳邊。

接著奇妙的事發生了,她沒撞到任何人,只感到腰際被一股力量圈住,帶領她繞了一圈,化去了因為衝力而產生的撞擊,最後停靠在一堵結實溫柔的懷抱里。

剛才真是有驚無險,千鈞一髮之際,全靠對方的智能與反應,巧妙地摟住她轉了一圈消減速度,才及時免去她跌倒受傷的狼狽,沒發生相撞的慘劇,這跟四兩撥千斤、借力化力的原理是一樣的。

是誰這麼聰明啊?她一定要認識一下,順便讚美對方几句。

「真是的,早料到你會這麼莽撞。」同樣的聲音又在她耳邊上方響起,而這一次她認出了聲音的主人。

抬起頭,迎上那同一張臉,卻給人完全不同感覺的面孔,是嚴封成。

她呆住了,今天的他看起來特別不同,絲毫沒有高中小伙子的青澀,反而充滿了成熟男人的魅力,沉穩的模樣,敲進她無風無浪的內心深處。

汪釆湘不太自然地推開他,下意識地撫著劇烈跳動的心口。怎麼回事啊?剛剛好象有被電到的感覺耶!

仔細打量過後,她終於明白是哪兒不對了,因為他沒穿制服,上半身一襲黑襯衫、外頭罩了一件皮夾克,下半身是牛仔褲和靴子,配上他一百七十幾的身高,跟身後的重型機車站在一起,除了酷之外,渾身還散發著男人味。

她不得不承認,此刻的他真的很帥!讓人一顆心怦怦跳。

咦?不對呀!

「你怎麼沒穿制服?厚!想蹺課對不對?」臭小子好大膽,算他倒霉,被她這個老師當場抓包,同時想起昨天他沒禮貌的態度,馬上捲起袖子、雙手插腰,就要開始一連串的訓話。

「你有駕照嗎?學校規定學生不准騎摩托車你知不知道——喂!有沒有聽到?為什麼不回答!」

嚴封成不慌不忙地戴上安全帽,並將另一頂安全帽丟給正氣唿唿走向前的她,逕自慢條斯理地開口:「上車。」

「去哪?」

「問你嘍,反正遲到的是你,不是我。」

一語驚醒夢中人,剛才一撞竟把最重要的事給撞忘了,這麼一耽擱,又不知浪費了多少分鐘。汪采湘二話不說,很自動地跳上機車后座,早把校規拋到九霄雲外,火燒屁股的時候,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快快快!載我去學校!」她催促著。

「如果我及時把你送到目的地,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他轉過臉,忽然離她好近好近,令她沒來由地心兒直跳,第一次這麼靠近地欣賞他俊逸的側臉,只是這樣的距離似乎太親密了些。

「現在沒時間廢話,快發動呀!」她以兇巴巴的語氣來掩蓋自己的心虛。

「回答我。」他是認真的,眼中有著堅決,在沒得到滿意的回答之前,不容妥協。

汪采湘怒瞪著他,不曉得這臭小子吃錯了什麼藥,竟敢忤逆老師,學生就該有學生的樣子,幹麼用這種大男人的口吻呀!還……還用那麼認真的眼神盯著她,很奇怪耶!

「好啦好啦!隨便你,快發動,要是害我遲到,你就要倒大楣了!」

得到滿意的答案後,他的嘴角勾起淺淺的酷笑,眸中閃過一抹璀璨卻又深沉的亮光。

「知道了,抓緊,否則車速太快會掉下去。」

「我當然曉得,又不是白痴!」

她很不服氣,他說話的語氣分明就把她當成小孩子,明明比她小還敢故作老成,偏偏自己竟不爭氣地為此芳心亂顫,可惡!

嚴封成對她的話不以為意,搖頭更正:「不是抓緊車子,是抓緊我。」

「你欠扁呀!敢對老師不敬,嫌我的拳頭不夠硬是吧?」他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就算現在成了鄰居,也不代表可以在言語上隨便,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總令她百般不自在,啊啊——她竟然臉紅了?

「隨便你,不過——」一絲奸詐掠過他帶笑的眼底。「別說我沒警告你。」

還想罵人,豈知摩托車猛然像子彈一般射了出去,她驚叫一聲,想也沒想地將他的腰抱個死緊,不敢想像掉下去的後果,她還不想死哪!

她還是第一次坐這種重型機車,真是既新鮮又刺激,一開始是戰戰兢兢的,但很快便適應了,風聲從耳邊唿嘯而過,迎風的感覺帶來莫名的急速快感,她畢竟不是居家型的乖乖女,相反地還對冒險充滿了好奇與期待,所以大學一畢業,便迫不及待地追求獨立自主的生活。

尤其像她二十三年都在父親嚴格的管教下,只有離開家獨立一途,才能改變每天有門禁的日子。

一幕幕街景在她眼前掠過,車速雖快,卻很平穩,這麼笨重的摩托車經他操控,反而變得輕巧俐落。

不由得讓她回想起大學時,常看到同學們三五成群騎著摩托車去游車河,令她好生羨慕,偏偏自己從小到大念的都是家裡附近的學校,吃飯回家吃,住宿回家住,有個管教嚴格又跟學校老師、教官很熟的老爸,害她連放縱的自由都沒有。

其實她多麼盼望自己可以像其它少女一般談個純純的戀愛,像只小小鳥倚偎著情人的肩膀,受到百般呵護,要是能靠在她的文俊哥哥肩上更好,不過這肩膀也不賴……老天!她在亂想什麼呀?俏紅的臉蛋用力一甩,驅逐邪念!

第一次發現,原來他的背也很寬,卸下了制服,他就跟一般男人一樣……不知是否因為馳騁的快感令她感到身心自由,她不禁陶醉其中,連不知不覺靠在人家背上都不自知。

車子吱的一聲煞住,將她由神遊的思緒中拉回現實。

「怎麼停下來了?不是要載我到學校?」她疑惑地問。

「從這裡走到第一個路口右轉,約兩分鐘可以到達學校後門,我想你不會希望被人看到坐我的摩托車吧?」

對厚!她差點忘了!雲揚高中禁止學生騎摩托車上學,她不但沒制止,還犯了唆使罪,要是被舅舅知道還得了。

盯著表上的時間,她不禁訝異,嚴封成竟真的實踐了他的承諾,在打鐘之前將她載到目的地,而且還剩下五分鐘,讓她有足夠的時間慢慢散步。危機解除,她不由自主咧開兩邊的嘴角偷笑,但不經意地卻瞄見他正靜靜盯著自己。

又是那種深邃難測的眼神,為了掩飾自身的尷尬,她擺出老師的威嚴,輕咳幾聲,一本正經地對他諄諄告誡。

「看在你如此守信的分上,我就不計較你違反校規了,不過騎摩托車這件事最好不要——」

「放學後我來載你回去,就約在這裡。」

「喔,好啊……」耶?不對!她又不知不覺被他的命令牽引。「說那什麼鬼話,學校不准騎摩托車,你有沒有聽到——啊!你別走!嚴封成!」

一如適才的來如風,一下子又去如電地疾馳而去,黑色的背影很快成為一個小點,一會兒便看不見了。

這小子真是越來越囂張了,耍什麼酷嘛!竟敢當著她的面大剌剌的蹺課,可恨!偏偏自己還被他那不知哪裡生出來的威嚴所驅使,不由自主地接受他的命令。

禁不住往自己腦袋敲下去,決定等放學後再回去狠狠教訓他一頓,重拾她身為老師的尊嚴。

時間不多了,她小跑步地朝學校跑去,把嚴封成和微亂的芳心暫拋到腦後。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休時刻,汪采湘總算得以喘一口氣。

早上開完會,接著又連續上三堂課,加上她到現在還改不了熬夜的習慣,睡眠嚴重不足。

一想到下午還有四堂課便一個頭兩個大,本以為高中數學很好教,誰知自從教育部實施教育改革後,學生的教科書千奇百怪,光是數學一科就要學好幾個版本,為了應付上課,她每天晚上都得猛k書,偏偏這個學校的學生又好發問,混了一陣子後有點招架不住了。

「汪老師。」

半趴在桌上的她,很不情願地睜開眼睛。是誰這麼不上道?看不出來她現在很累嗎?

來人在她辦公桌隔壁入了座,是教務主任四眼田雞,手上拿著便當,看樣子是來找她「交際應酬」的。

「汪老師不吃飯嗎?」教務主任熱心地問,習慣地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

汪采湘擠出一個職業微笑。「我不餓。」主要是因為累,所以沒食慾,而且學校福利社賣的便當太油膩,光是看到閃亮的肉油便沒胃口,忍不住懷念起嚴封成那小子送給她吃的便當,到現在仍念念不忘。

「怪下得汪老師可以保持好身材,其它女老師都很羨慕哩,都說汪老師的皮膚水噹噹,白裡透紅,青春又有活力——」滔滔不絕的話語從四眼田雞的嘴巴里不停熘出。

噢——拜託!她只是不餓,所以不吃東西,而不吃,基本上和皮膚好不好根本無關。

她以為這世上只有長舌婦,原來還有長舌公,是否男人一過四十就會變得多話?想來這個午休是泡湯了,早知就躲到別的地方睡大頭覺,也好過耳朵被疲勞轟炸。

「對了,關於三年四班那位嚴封成,汪老師跟他很熟嗎?」

「為什麼這麼問?」

「今早有老師說看到你在後門附近跟他說話。」

汪采湘心下一驚,坐學生摩托車上學的事該不會被發現了吧?才正急著要解釋,四眼田雞又接續道:「那孩子騎摩托車上學的事,大家都知道,汪老師還是別多管,免得惹上麻煩。」

呵……原來是要勸她少管閒事,幸好幸好,沒露餡。

「只要和那學生扯上關係的事都很麻煩,汪老師可別跟他有什麼瓜葛才好。」

關於嚴封成的事,她早就想問了,雖然來到這裡不久,對許多事情尚不了解,但依然可以感覺到學校的師生都很怕嚴封成,就算是問題學生,也不應該連老師們也避之如蛇蠍吧?

聽四眼田雞的語氣,似乎另有隱情。

「為什麼大家都那麼怕他?」她問。

說了那麼多話,終於有一個話題引起佳人的注意了,教務主任興高采烈,當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儘管這是校長下令不准談起的禁忌話題。

「那是因為他……」教務主任四處張望了下,確定沒其它人聽得到,才神秘兮兮地說:「他打死人。」

「什麼?」她全身震了下。

「差一點。」

哇咧——她才差一點要送他一拳咧,幹麼不一次把話講完,真是的!忍住衝動,很有耐心地聽四眼田雞繼續說下去。

「那學生的家庭背景複雜得很,聽說他母親是做小的,母子兩人一直被父親家族的人冷落,後來還被趕出去,生活過得很潦倒,他母親因此病死,那孩子從此便學壞了,常打架鬧事,直到他父親元配生的兒子死掉,考量到繼承人的問題,他才又被接回去。」

汪采湘怔了好半晌,料不到嚴封成原來還有這麼一段陰暗的童年。

教務主任繼續說道:「不過那孩子叛逆得很,大概是對父親有怨恨,所以盡做些令人傷腦筋的事情,成天都在外頭鬼混、打架。若不是他老爸有錢有勢,根本沒有學校敢收,咱們校長——嘿,也就是你舅舅,跟他父親有交情,對方又捐了大筆資金給學校增建教室,所以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捱到那學生畢業就行了。但就在一年多前,他一個人和十幾個混混起了衝突,據說對方都是狠角色,有的還是黑社會的哩!」

她心兒一緊,擔心的不是嚴封成那不光彩的過去,而是他當時的安危,一個人對付十幾個人,肯定傷得很重吧!

「後來呢?」

「他把其中一人打成了殘廢,其它人也都送進醫院,他則進了警察局。」

她懷疑不是自己聽錯,就是四眼田雞誇大事實,那小子連她都打不過,怎麼可能以一敵十?

軟務主任津津樂道地敘述著,看佳人聽得如此入神,說得更為熱切。

「對方雖然沒死,但也只剩半條命,算那小子運氣好,祖上積德,又有個財大勢大的父親,這件事當然是給壓了下來。他父親花了很多錢把事情擺平,又讓兒子休學一年,等風聲過去後才讓他復學。」

原來是這樣啊……

她懂了,難怪他不喜歡上學,因為全校人都把他當怪物看,連老師都不屑理他了,更何況是其它學生?思及此,她反而有點同情嚴封成,直覺他並不壞,也不如教務主任說的惡名昭彰,否則他就不會幫她搬家,還弄東西給她吃,又怕她遲到而載她到學校……咦?

難不成今早嚴封成是料到她會晚起,所以故意在門口等她?

一絲暖暖的悸動掠過心頭,她忙止住這離譜的想法。

不會的!他比她小四歲耶,不過是個毛頭小子,怎麼可能對自己有遐想?而且她心底已經有了文俊哥哥,自己可是為了追文俊哥哥才來台北的啊,她在胡亂想什麼,驅除邪念!驅除邪念!

教務主任繼續滔滔不絕地說著,但是汪釆湘已經聽不進耳朵里了,腦子裡轉的全是嚴封成複雜的家庭背景,內心湧上難以言喻的疼惜……

嚴封成果真依約來載她,原本想好好訓斥他一頓,但最後被說服的反而是她。當嚴封成提出騎摩托車可以省下車錢,不用在交通尖峰時間跟人家擠公車,又可以順便載她兜風時,待她回神,發現自己已經在他車上了。

原來自己的意志力如此脆弱,真是汗顏啊!

不知道是否她多心,總覺得他對自己的態度和眼神好象有點不同哪,不像是學生對老師,比較像是……情人。

這兩個字令她心湖起了波濤,會不會是自己想太多了?但即使她告訴自己不可能,腦袋瓜一旦往這個方向鑽去,便很難不繼續想它。

坐摩托車確實省去了不少時間,沒多久他們便到家了,既然她也是違反校規的「幫凶」之一,實在沒立場去數落他,加上曖昧的猜測,更加無法自然地對待他,不如趁早回房面壁思過,何況她還有好多「數學功課」要做呢!

「一起吃飯吧。」他建議。

「我吃水餃就行了。」她已經從煮泡麵進步到煮水餃了,按下電梯,故意不看他,別以為載她回來,就可以功過相抵,把蹺課的事抹個乾淨。

「還在生氣?」他偏著頭,以四十五度的傾斜角度凝視她,語氣帶點寵溺。「我下次不敢了。」促狹的眼神十分性感,教她臉龐一陣臊熱。

「鬼才相信。」雖然她特意嚴肅的板起面孔,但並沒有因此讓他打退堂鼓,依然不死心。

「我房間菜很多,一個人吃不完耶。」

「那就留著下次吃。」進入電梯,按下她所住的十一樓按鍵。

「好冷淡哪。」

她不理。

「一個人吃很無聊說。」

她不回答,因為發現這小子不如表面上的不苟言笑,實際上他有一張擅於說服人的嘴巴,還懂得利用天時地利,否則自己就不會先後兩次都上了他的賊車,事後越想越不對。

電梯內一片肅靜,以往不覺得坐到十一樓很久,現在卻因為氣氛曖昧之故,忽然感覺等待的時間很漫長。

汪采湘悄悄透過電梯里的鏡子偷瞄他,不由得一愣。她看到一張孤絕的面孔,仿佛歷經滄桑,眉宇間鎖住的憂愁那般扣人心弦,她從沒想過,男人憂愁的樣子也可以這般好看,忽爾想起教務主任中午說過的話,也許他只是希望有個人陪他吃飯而已,自己是不是對他太冷淡了?禁不住要心軟了……

冷不防地,那雙孤傲如蒼鷹的眼睛一轉,精確地鎖住鏡子裡的她,對上了視線。

她感到措手不及的狼狽。

電梯門一打開,汪采湘幾乎是落荒而逃地走出去,直奔家門口,然而在進門之前,更快的,他的手忽然壓住門板。

汪采湘驚訝於他的大膽,竟敢擋住她的路。

迫人的氣勢只在他眼底閃過一秒,立刻由謙卑所取代,他雙手合十,臉上堆著拜託的笑,誠懇地哀求。

「別生氣了,我答應你,以後不蹺課,而且那些飯菜我吃不完,倒掉也是浪費,你就好心幫我解決吧!」

汪采湘有絲懷疑。是她看錯了嗎?剛才明明感受到一股迫人的氣勢,但一下子便沒了。

「冰起來,隔天加熱繼續吃不就行了。」

「一個人吃很無聊,兩個人吃比較有趣。」

「我忙得很,還得準備明天要上的課程。」

「人總要吃飯吧?肚子餓,做什麼都無精打彩,何況你幫我吃也可以省下餐費,何樂而不為?」

她的心又開始動搖了,在發薪水之前,確實手頭有些拮据,免費的一餐是很吸引人,而且……

「而且有你最喜歡吃的蝦子。」感性的嗓音在她耳邊吹拂,仿佛能讀出她心事似的。

「唔——可是——」

「還有三杯雞、清蒸鰭魚、豆苗炒肉絲、一大鍋三鮮豆腐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你能幫我解決,我會很感激的。」

老天!都是她愛吃的菜,光是聽到這些菜名,便覺得飢腸轆轆,但是因為這樣就投降,豈不太丟臉了?

「你說你要過獨立自主的新生活,讓家人刮目相看不是嗎?如果把三餐的費用全省下來,不但節省開銷,還能在不用一分錢的情況下存一筆錢,肯定會讓你父親嚇一跳。」

她動搖了,這個主意的確很吸引人,但是天下沒有白吃的「晚餐」,他這麼積極的說服她,搞不好另有圖謀。

「你這麼積極地說服我,是不是在打什麼主意?」她直接挑明了問,眼神充滿防備,倘若他是用另一種眼神看她,那麼她絕不會答應去他那裡。

嚴封成將她戒備的神情掃了一遙,收斂深邃的目光,改用另一種輕鬆的口吻。

「看來還是逃不過你的法眼,沒錯,被你猜對了。」

她心兒一跳,撫著心口道:「什麼?原來你真的、真的……」

「我想請你幫我補習。」

「啊?」她呆住。

「你也知道我時常曠課,學業荒廢了很久,經過反省後,我決定改過自新,所以想請你幫我補數學,但一直難以啟齒,就怕你不答應,所以……」

原來如此啊!汪采湘大大鬆了口氣,都怪自己想太多了,真是自己嚇自己,原來他處心積慮地討好她,是希望獲得免費的補習。

學生有志向學,她做老師的當然沒理由拒絕,既然是誤會一場,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當然也不會放過可口的免費晚餐嘍。豪氣地拍拍他,道:「早說不就得了,客氣什麼,看在你也幫了我不少忙的分上,幫你補數學是小case啦!」

「謝謝。」

「不客氣,那就別浪費時間,先吃飯再說,我快餓死了。」她迫不及待走在前頭開路,疑惑一旦去除,便整個人鬆懈下來,沒注意到身後的他,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憑著近水樓台的地利之便,用食物勾引是他追求佳人的第一步;拿補數學當幌子,則是請佳人入瓮的第二步計劃。有了藉口,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占用她放學後的所有時間,有了與佳人天天相處的機會,也達到讓她無暇去想其它男人的目的。

但事實上,與其說是她幫他補習,不如說是他在教她。

「你必須先求出這個面積才行!」

「為什麼?」她問。

「因為求出面積後,才能套入這個公式。」他提醒。

「喔?」她皺著眉頭,似懂非懂,思考良久,最後陷入了一陣沉默。

暗示沒用,他只好明示了。「利用公式,便能求出這塊面積的長度,而這長度正好是兩邊的距離,也就是y值。」

「哈!原來如此,了改!了改!」

他禁不住訝異。「你連這也不會?」

她不耐地反駁:「我是念歷史系,又不是數學系。」

「歷史系?」

哎呀,要死了!她又說熘了嘴!

「不,我是說……我本來想去念歷史系,對數學不太有興趣。」

他點點頭,心下恍然大悟。「你不是數學系畢業的,卻來教數學,校長也真有勇氣,臨時找了一匹驢來當馬。」

她俏麗的五官全部皺在一塊兒,氣嘟嘟地瞪他。「你反應不要太快行不行呀?害我連編故事的機會都沒有!」頓了一頓,又抗議:「好啊!你敢罵我是驢?!」

好在她唯一占上風的就是拳頭比他硬,對付這太聰明的傢伙,直接用武力征服比較快。

拳頭揮出,沒k中他的頭,只打到空氣,她呆住。

嚴封成輕鬆閃過,一副遊刃有餘的笑容。「又知道你一個把柄,真好。」

「好個頭!」第二拳揮出,還是打到空氣,但這次的揮拳落空卻令她震撼不已。

她是練過拳擊的,對拳速的拿捏很有自信,尤其這一次的拳速比第一次還快,他不可能躲得掉。

是僥倖嗎?她驚疑不定地盯著他。

嚴封成狀若無事地看著她,嘴邊並露出一抹狡獪的笑意。逗她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欣賞她紅撲撲的臉蛋更是一種享受。

「遲到、爬牆、恐嚇、坐學生摩托車、冒牌數學老師,仔細想想,你的豐功偉業比我還多,歷史系畢業的人來教數學,傳出去可不得了,請問您想用什麼方式來封我的嘴?」

這句話仿佛在暗示著什麼,讓她心臟大大地敲了一下。這傢伙真的很可惡,但為何在他的注視下,她深感不知所措呢?打不到人就算了,還被他說得雙頰燒燙。

她知道自己本來就不是當老師的料,來舅舅的學校教書不過是權宜之計,主要目的是為了離開家,還有追求她的文俊哥哥。

不知怎麼著,那可惡的笑容令她禁不住火大,好似自己隨時都有被他扳倒的可能。

「有沒有人說過,你生氣的樣子很可愛。」

她更氣了,尤其氣不過自己竟被他說得耳根子發熱,臭小子不想活了,敢對她言語輕薄。「別動不動就對大人開玩笑!」

他臉色一沉,看得出來這話令他十分不悅,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別把人當小孩子,我們才差四歲而已。」

「那又如何?對我來說,你就是小孩子,離成熟男人的距離還差得遠呢!」

瞬間凌厲的目光令她一震。又來了,每當他有這種表情時,她總不自覺地有些膽怯,這樣的他跟平常時的他差太多了,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那麼請問你,成熟的定義又是什麼?」

一接觸到他的視線,汪采湘不由得泛起一絲心虛,那灼亮的眼神似乎在傳遞某種訊息,她不敢再深想,只能硬逼自己不准別開眼,高傲地回答。

「只有幼稚的人才會對淑女口出輕薄,並乘機要脅別人,這些都不是一個成熟的男人所會做的事。」

他也動怒了。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男人,在喜歡的女人面前,男人心裡所想的就是如何把女人壓在床上。」

砰!她的雙拳重重打在桌上,再也無法忍受。

「下流!」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正常的男人都是這樣,怎能說是下流。」

「我的文俊哥哥就不會,他是一個君子,是我心目中最成熟穩重的男人!」不知怎麼著,她就是想要刺激他。

啪!

原子筆在他驚人的握力下折成兩半,令她驚愕不已。

嚴封成護火中燒,銀牙一咬。

「我要吻你。」

尚未回神,她又被他嚇到第二次。

「什……什麼?」

「你允諾過答應我一個條件,而現在我提出了。」

「別開玩笑了!」她失聲叫出。

「可能要讓你失望了,這不是玩笑。」

他一步步地向她逼近,汪采湘不由自主地退縮,頭一回感到恐懼,不光是因為他迫人的氣勢,更因為心口那止不住的悸動。

為了掩飾心中的恐懼,她先發制人。

咻咻咻——十幾拳快速地朝他攻去,每一拳都用盡了全力,偏偏連他一根毛髮都碰不到。

那閃躲的速度,令她腳底逐漸升起涼意,猛然意識到自己遇上了對手,能讓全校師生都感到害怕的人,絕非這般簡單,四眼田雞所說的以一敵十並非誇大,如果他能夠一個人打敗十幾個人,又怎麼可能會怕她的拳頭呢?

她慌了,完完全全地慌了。

轉瞬間,他已逼至她眼前,牢牢箝制住她的雙腕,拳頭再硬也無用武之地。

「你敢?」明知眼下的狀況不該挑釁的,但她還是忍不住,身子莫名的升起一陣火熱,尤其當他的視線掃過自己的嘴唇時,她心跳得更加劇烈。

她終於明白,那並不是一個學生看老師的眼神。

自始至終,他都是用著男人的眼神,將她當一個女人看待,並用實際行動證明,他敢——

她的低唿,在他的唇舌侵占下,化為失措無助的喘息。

老天!他的力量好大,這才是真正的他嗎?

她的雙手雙腳在他驚人的壓制下動彈不得,更別說送他一個過肩摔了。

拳頭隨著他烙下的深吻而緊握,卻也因嘴裡化開的柔情攻勢而逐漸鬆軟。

她的思想努力地排斥他,身子卻不聽使喚地臣服在他激情挾帶霧氣的吻下,失去了反抗能力。

她快不能唿吸了,心臟幾乎要跳出來,只因他放肆的舌尖開敢她的唇瓣,恣意探索,她處在排拒與接受的平衡點中,不知所措。

這不該發生的,但他卻真真實實地吻了自己,展現出堅強的意志和行動力。他熱燙的全身像燃燒的火焰,仿佛擁有無止盡的爆發力,她竟然一直沒發現,如果他要強迫她,那麼她絕對逃不過。

面對強者,她不禁心生膽怯,在他面前顯現了女孩兒的嬌弱。

如果她頑強抵抗,也許會挑起他更狂野的征服欲,因此她選擇示弱,微微抖顫的身子透過接觸的肢體傳達給了他。

他停止掠奪,隔開一點距離,望著被他逗弄得紅腫的唇瓣,既疼惜又愛鄰。

她縮得好小好小,一如他初次見到她時的情形,柔弱得就像一折就會斷的嬌嫩花朵。

「采湘……」他輕喚著佳人的名字,禁不住將她摟在懷中好生呵護。

迷濛的美眸泛著水光,令他的心一陣揪疼,鬆開佳人的雙腕,改而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波光粼粼的翦水大眼征服了他,也撇下了他的心防,給予她可乘之機。當美眸閃過一抹狡猞之光,他心下一驚,卻已來不及。

「你這個——」一逮著機會,兩隻纖細的手抓住他的衣襟,一隻腳頂住他的腹部,她大喝:「活得不耐煩的臭小子!」

嚴封成結結實實地被她摔得貼在牆壁上倒立,要不是他夠強壯,換了別人,此刻恐怕骨頭早已散掉。

他快速爬起身,但她已經來勢洶洶地迫近。

「慢著——我不想傷害你——」

「但是我想!」左勾拳、右勾拳,外加連環霹靂神風腿,海扁這個大色狼一頓。「竟敢吃老娘豆腐!喝!給你死!」

這幾天的天氣,晴時多雲偶陣雨,就像她的心情,在迷惘與煩亂中搖擺不定。

汪采湘和幾個老師在學校附近的餐廳里用餐,她叫了一客雞排飯,油膩膩的雞排搭配幾道看起來沒什麼營養的副菜,她用湯匙翻了下盤中的食物,索然無味地吃著。

「汪老師看起來好象沒什麼食慾,不舒服嗎?」一位老師察覺到她臉上的異色,其它人聽了,也一致將焦點放在她身上,回以關注的眼神。

「不是,只是有點吃不慣外面的食物。」她擠出一抹客套的笑容,不讓煩亂的心思寫在臉上。要是被這些老師看出她有心事,話題的矛頭肯定會指向她,死挖活挖,也要把她的心事挖出來。

學校的生活圈很狹窄,老師們又是靠一張嘴巴吃飯,在學校待了幾十年,全靠同事們的八卦來調劑身心,哪位老師家裡的小孩上某某幼稚園,或誰家的老公薪水有多少,像這種芝麻蒜皮的小事都會被拿出來聊,不久後全辦公室的人都會知道你家的貓叫什麼名字,所以她當然下願意表現出來。

幸好,眾人沒有繼續探究,不過話題倒是轉到雞排飯上頭了。

脫離了在家當米蟲的日子,過著獨立自主的生活,三餐吃外面,才深切明了自己的胃口已被母親那一手好廚藝給養刁了,拖地、洗衣可以自己來,不用母親幫忙,唯獨吃飯……唉!她奸想吃老媽煮的菜喔,唯一可以比得上老媽味道的,便只有那傢伙的食物。

想著想著,竟然又想起他了!

唇上仿佛還感覺得到他殘留的餘溫,三天過去了,沒有淡忘,反而隨著每一次不經意地想起,心口更加熱燙。

尚未有機會和文俊哥哥發展到這個階段,她多年來小心珍藏的初吻就被他奪走了,雖然老媽常念她太粗野,一天到晚練拳擊,沒個女孩子樣,但是她依然有自己的美夢呀!盼望在一個燈光美、氣氛佳的浪漫時刻,將自己的初吻獻給心愛的男人,而這個男人她一直幻想是溫柔有禮的文俊哥哥,不料卻是可惡的他,如此霸氣而狂野……

不該再想他的,托他的福,她已經破了連續三天沒賴床的紀錄,每天七點就到校,只因為不想見到一身勁帥皮裝的他坐在摩托車上等她。

其實她心底明白得很,自己是在逃避,他的狂野和直率吸引了她,為免夜長夢多,還是暫時不見面的好,幸好她教的是二年級,不會遇到他。

才這麼想著,卻不經意地透過餐廳的玻璃帷幕瞧見對街一道熟悉的身影,孤絕而冷然,是他!

汪采湘一顆心緊揪著,他的身子倚靠著摩托車,雙臂交橫在胸前,炯炯有神的雙眼,隔著一條街,與她視線交纏。

她忙將目光轉回餐盤上,不敢與他對視,只聽見自己清晰的心跳聲開始變得混亂。

別看!求你!別用那灼熱的眼神盯著我!她在心中吶喊著,逼自己不要去在意那燙人的視線,但一轉頭,忽然又想到現在外頭正飄著雨呢!

細雨紛飛,雖不大,但若站足十分鐘,也會把人淋得濕透。她擔憂地將目光再度迎向那張堅定的面容,發現他的衣服果然都濕透了。

那小子在幹什麼呀!嫌身子太壯不怕感冒是嗎?

桌下的拳頭緊握著,她氣自己無法不為他擔心,但又不得不硬下心腸,她知道他在等她,因為這三天自己特意避不見面,就是故意要絕了他的希望,好讓他自動打退堂鼓。

但他沒有,站在雨中,仿佛一尊不動的雕像,任由雨水打在他臉上,淋濕的劉海凌亂地垂在額前,熾熱的眼神未曾移開過,眼中的痴狂與執著令人心神悸動。

「呀?那不是三年四班的嚴封成嗎?」同桌的一位老師發現了他,驚訝出聲,引得其它老師也爭相目睹。

「可不是,他站在那裡做什麼?」

話題立即轉到這位令全校師生頭痛的問題學生上,害她因為心虛而更加緊張。

「他好象在看我們這裡呢!」

「不會吧?好可怕哪!有誰得罪過他嗎?」

眾人你望我、我望你,都害怕與那學生扯上關係,卻沒有人為濕淋淋的他擔一份心,只除了她。

有人提議結束這頓午餐,把握剩餘的午休時間回辦公室補眠,眾人無條件附和,付了錢後紛紛打道回學校,走的路當然是離他越遠越好,汪采湘跟著大家一塊走,卻感受到灼熱的視線始終不曾離開她。

她知道嚴封成不會當著大家的面找她,所以略微寬了心,故意不看他,好讓自己不會心軟。

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死心的,是的,她相信。

上完最後一堂課,汪采湘坐上舅舅的車,約好去吃舅媽為她準備的豐盛晚餐。舅媽生了兩個兒子,就是遺憾沒生女兒,兩位表弟都去南部念大學了,所以家裡沒什麼人,特別疼愛她的舅媽,一聽說她上來台北,已要舅舅轉告好幾次,叫她來家裡吃飯。

因為中午沒吃多少,她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難得有家常菜可吃,汪采湘當然是大快朵頤,一次補足這幾天沒吃的分量。

「吃慢點,沒人跟你搶,小心噎著了。」舅媽失笑地提醒,並幫她舀了一碗湯好順順喉。

「謝謝舅媽。」鼓著塞滿飯菜的兩頰,她的表情就像在吃什麼人間美味一般,逗得舅媽開心不已,連連幫她挾菜。

「你喜歡吃,何不住舅媽這裡?舅媽天天煮好吃的菜給你吃。」

她吞下一大口飯,又喝了一口湯,才有閒暇說話。「我如果住這裡,會被爸嘲笑的,笑我一個人無法獨立自主生活,還敢對他說大話。」

「別理你爸那個牛脾氣,他是刀子口豆腐心。」

「但我還是要證明給他看呀,否則他一輩子都會把我當成小孩。」

「因為你是他的寶貝女兒啊!如果舅媽有像你這麼可愛的女兒,肯定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去外面住,現在壞人很多,單身女子獨居在外,很危險哪!」

「怕什麼,我拳頭很硬。」

舅媽數落她一句。「淑女點,女孩子別動不動就用暴力,小心把男人嚇跑了,嫁不出去。」

她嘟起嘴兒咕噥:「可是就有人不怕呀!」

「誰?」

汪采湘真恨不得賞自己一個耳光,她最大的毛病就是嘴巴快,老是不小心說熘嘴,看到舅媽促狹的眼神,就知道瞞不過她。

「有人追你?」舅媽一猜就中,活像女兒要出嫁似地比她還興奮。「是哪位青年才俊要追我的寶貝采湘?」

汪采湘忙看看坐在客廳專心看新聞報導的舅舅,幸好沒被他聽到。這才回過頭,支支吾吾臉紅地道:「沒有啦……只是有個學生……」

「對方是學生?」舅媽一臉意外,眉頭糾結,一聽到學生兩個字便沒適才那般興高采烈了。

汪采湘正愁找不到商量的對象,於是將大致情況敘述給舅媽聽,但隱瞞了對方的名字。

「千萬別跟學生有感情牽扯,到時候被衛道人士批評就不好了,你爸更會大發脾氣。」如她所料,任何人一聽到都會反對。

「我知道,我已經拒絕了,舅媽放心。」為了躲避舅媽探究的眼神,她假裝對此事不在意,又舀了一大碗湯開心地喝著,馬上將話題繞到其它地方去。

她拒絕他是對的,根本不會有人看好他們,她不該因為他的熱情而有小小的動搖。確定了這想法後,她不再迷惑了,決定將他的事拋諸腦後。

晚餐後又陪舅媽聊了很久,拖到快十二點,才由舅舅開車送她回公寓。

進入電梯,來到她住的十一樓,從皮包拿出鑰匙正要開門時,一隻手從身後伸出,頂住了她的門。

仿佛早已預料到嚴封成會在這裡等她,汪采湘沒有太驚訝,畢竟住在同一棟公寓,要完全避不見面是不可能的,不如坦然面對面把話說清楚。

「沒人告訴你,這樣對師長很不禮貌嗎?」她選擇不再迴避,以較勁的目光迎視他。

「那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再怎麼裝酷,還是像個小女生。」

冷酷表情只維持不到一分鐘,就輕易被他的話激怒而破功,正好印證了他的話——她無法裝酷。

越來越覺得這人好奸詐,總有辦法掌控她的情緒。廢話不多說,她雙拳緊握,擺出退敵的戰鬥姿勢。

他無動於衷,聲音更低沉。「你心裡明白,你打不過我的,我可以再把你推倒,吻你好幾遍。」

戰鬥的姿勢這會兒改成了隨時準備逃跑的姿勢,她屏住唿吸,並一臉惶恐地瞪著他。

「我們談談吧。」他道。

原來他不打算要動手,只是來談判的,這令她鬆了口氣,而且有恃無恐。

「沒什麼好談的,我現在就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不、喜、歡、你。」

沒錯!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即使眼見那黯然神傷的表情,依然心意不改。

「只因為我比你小?」他咬牙。

「這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我有喜歡的人了,你上次見過的那位。」

「那娘娘腔的男人有什麼好?」

「是斯文!」她不服氣地更正。「文俊哥哥為人正派,對女人溫柔又很紳士,絕對不會趁人之危占人便宜。哪像你,接近我別有居心,用食物和摩托車誘拐我,拿補習當藉口騙我,還強吻人家!」一口氣罵完,真有說不出的舒坦。

嚴封成被她搞得好氣又好笑,她可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就像小媳婦對老公抗議似的,說不出有多嬌蠻可愛,若有男人不心動,那人絕對不正常。

「聽起來像是即使用槍抵著腦袋,你的文俊哥哥也不敢動你一根手指頭。依我看,他不是沒膽,就是對你沒興趣。」他冷哼一聲,不屑的嘲諷道。

汪采湘被他一針見血的犀利言詞說得面紅耳赤,氣不過地反駁:「才不是!那是因為他很君子,所以才沒碰我!」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不等於告訴人家她和文俊哥哥一點進展都沒有。見到他臉上表現出的高興,真令人不服氣。

「我不一樣,就算拿刀子砍我,我也一定要親到你不可,因為我喜歡你!」

哎呀呀——這傢伙真不害臊!這麼露骨的話也好意思說!但她更氣自己定力不夠,兩頰燙得像火燒。

「你也不討厭我對不對?」

他乘勝追擊地逼問,令她慌亂無措,氣憤地指責:「你憑什麼喜歡我?年紀比我小,又還是學生,成天只會打架鬧事,出了事就讓家人幫你收拾殘局,有本事就做一番大事業給我看,讓我心服口服,我就承認你是成熟的男子漢!」

「你——」

一個細微的咳嗽聲傳來,兩人驚異地瞪向聲音的來處,赫然發現好幾十雙眼睛正躲在門縫裡偷瞧。不只一戶,而是這層樓的所有住戶,因為被他們的聲音吵醒,沒膽子出來制止,卻又很好奇,所以躲在門縫裡偷瞧了好久。

「看什麼看!」嚴封成一肚子的火正無處發,對那些看熱鬧的人大聲咆哮。

「是呀!沒見過壞人是不是!」她吼得更凶。

砰、砰砰——一個個門窗緊閉,全都嚇得躲回屋子裡去,空蕩蕩的長廊又恢復了寧靜。

原本在氣頭上的兩人,暫時不再言語,只是沉默。

她的一席話令他啞口無言、羞愧難堪,久久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她說得沒錯,現不他什麼都不是,只會打架蹺課,還是各校拒收的不良少年,靠著有錢的老爸逍遙法外。

一直以來,他怨恨父親的薄情,認為他對不起病逝的母親,卻從未反省自己又是什麼德行,說穿了,自己不過是個自暴自棄的高中生,又憑什麼跟別人比,並讓她對自己刮目相看呢?

除了逞兇鬥狠,他根本沒做過一件值得人家誇讚的事,此刻回首過去,才猛然發覺自己浪費了太多時間,蹉跎了寶貴的青春歲月。

他感到遺憾和羞恥,恨自己沒出息,恨沒本事讓她愛上自己!

緊握的拳頭上現出幾條青筋,不一會兒,拳頭鬆開了。

「我明白了。」他低沉開口,然後轉身,不再為難她,如她所願地離開了她的視線。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她打開家門進去,關上的那一刻,仿佛全身的力氣被抽光一般,她無力地靠著門板,輕輕閉上眼睛。

這樣就好了,只有讓他死心,自己才能解脫,可為什麼,左胸的心口處有一點點痛呢?她不明白啊……

噢——不能想了,她好累喔,相信睡一覺起來後,她會好很多。

太陽穴隱隱作痛,一定是天氣惹的禍,窗外的雨聲擾人心煩,等明天出太陽後就會好了,她也會沒事的。

雨過天晴,天邊出現一道彩虹,為雲揚高中的天空增色不少,細雨初歇的校園裡,清新的空氣撲鼻而來,令人感到神清氣爽。

本該是平靜如常的校園,似乎因為某些騷動而顯得不尋常,各處室的幾位主任們臨時被叫去校長室開會,會議持續了兩個小時才結束。

上完下午的兩堂課,汪采湘慢步地朝辦公室走回去,行經三年級的教室時忍不住往裡頭窺望,沒見到嚴封成,不禁有些失望。

該死的傢伙,八成又蹺課了!她在心中嘀咕著。

走著走著,正奸瞧見教務主任遠遠從對面走來,四眼田雞話匣子一打開就沒完沒了,擔心對方又纏著自己獻殷勤,汪采湘決定還是繞道而行。

「汪老師!」

身子一頓,她深深地嘆了口氣,回過頭,對向她招手的四眼田雞擠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四眼田雞不知是撿到錢還是中了樂透,今兒個似乎特別開心。

「教務主任。」她微微頷首。

「叫主任太見外了,叫我許老師就行了。」

不見外還得了,她就是要特意保持距離啊,而且她現在才知道,原來四眼田雞姓許。

「您今天心情很好呢!」

「可不是,你猜,我為了什麼事情高興?」

我哪知道啊!拜託!

「您要升官了嗎?」

「不是,再猜、再猜。」

沒頭沒腦的,怎麼猜!「我猜不到呀,您就別賣關子了,呵呵。」掩口輕笑,她很努力維持身為老師的形象,忍住用拳頭逼問的衝動。

四眼田雞興奮地道:「好吧,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以後不用再為嚴封成那個問題學生煩惱了,因為他決定休學了。」

「什麼?」她瞪大眼,一臉驚訝。

「剛才開會就是為了這件事。嚴封成這個學生呀,又跟人在外面械鬥了,聽說這次鬧得很大,受傷的學生家長們群起抗議,連校長都擺不平,幸好那傢伙自動申請休學,全部人都鬆了口氣哩!」

怎麼會?她不敢相信,一聽到他自願休學,霎時腦袋空空,像是失去了什麼。

教務主任又開始施展他長舌的功力。「他大概是自覺無顏面再待下來,所以才自願休學的吧!哈哈,這樣也好,免得又給學校添麻煩,你說是不是?汪老師——」他轉過頭一看,面前連個人影都沒有,汪釆湘早已消失無蹤。

咚咚咚——一團龍捲風在走廊上快速行進,並掃過訓導主任的身旁,颳起七級旋風。

訓導主任愣了下,破口大罵:「是誰!上課時間竟敢在走廊上奔跑,給我回——」「來」字尚未出口,一個人影又轉了回來。

「我舅舅人在哪裡?」汪采湘問。

一看到對方原來是校長的侄女汪采湘,訓導王任的表情立刻由惱怒轉變成逢迎討好的笑臉。「原來是汪老師呀,校長在忠孝樓前的廣場接待——」

「謝謝,喔對了,您的假髮掉了。」語畢,嬌俏靈活的身影又咚咚咚地快速遠去,留下臉黑了一半的訓導主任,急著去找回他的假髮。

從未料到,他要休學的消息會帶給她這麼大的衝擊,不願去深思心裡那股窒悶感因何而來,她衝去找舅舅,只想把事情弄清楚,知道為什麼嚴封成要休學。

直衝忠孝樓前的廣場,遠遠就見到一輛氣派的黑色賓士轎車停在穿堂旁,幾個穿著高級西裝的人士正在與舅舅攀談,從舅舅慎重恭敬的態度感覺得出對方是個大人物,而嚴封成便站在那些人之中。

她停下腳步,突然失去了跑上前的勇氣,面對他時又能說什麼呢?

那輛車是來接他離開的,她知道,猛然意識到這是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面,心中湧上一股悲傷,卻流不出任何一滴眼淚。

仿佛心電感應似的,嚴封成突然回過頭,一眼即鎖住她。

汪采湘狼狽地別開臉,假裝只是經過,不敢讓他瞧見自己淒楚的表情,忙往操場走去,但卻四肢僵硬。

自己在幹什麼呀!活像世界末日一樣,真丟人!

正在懊惱之際,忽聞身後有腳步聲,她轉頭一瞧,竟是嚴封成直直朝她大步而來。

「你……你想幹麼?」她以為舉起兩隻拳頭擺出防衛姿態,就可以維護心牆不被攻破,但是當嚴封成握住她的手時,她卻一點反抗的力量也使不出來,還被他拉著走。

「放手啦!你……你要帶我去哪裡?」

掙不開那力量,只得順著他,被他帶往校園一處隱密的角落。

他們來到的,是他倆第一次邂逅的地方,也就是她差點壓死他的地方。如今回想起來,倒覺得是一種很奇妙的緣分,但……又如何呢?這不能改變什麼,而且他就要走了……要離開她了……

猛地,他拉她入懷,用他一貫的霸氣和任性占有她的唇,含著不舍與不甘心,仿佛要把離別後無法見到她的思念化為激情狠狠吻個夠。雙臂緊緊一收,不顧她的掙扎,放肆地吮吻蜜唇里的舌,他要她記住他的味道。

不——不可以——會被人看到的!

她用力推開他,快速地以手抹去唇瓣上灼燙的溫度,這個動作令他眼中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與怒意。

對視的兩人,再度保持安全距離,較勁的目光未曾移開過。

「等著瞧,我一定會回來!」他向她發誓。「我會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回來搶走你!」

說不出是顫抖還是激動,他的誓言輕易撼動了她激盪的心,千言萬語都比不上他立下的誓言,在她心口處重重烙下了痕跡。而他,瀟洒地轉身離開,那堅毅不屈的挺拔背影,在她眼中逐漸模煳,終至凝聚成淚水緩緩流下。

嚴封成走沒幾步,敏銳地察覺到樹後有人,厲眸掃射過去,待看清了來人後,心防才撤下。是方皓與蕭震武,看來似乎是特地來此等他的。

方皓俊美的身形閒適地靠在樹幹上。他與嚴封成都是個性瀟洒、不會表達太多情緒的人,唯一不同的,是嚴封成用冷漠來偽裝自己,方皓則像只花蝴蝶,遊走花叢中冷笑看世間,讓人摸不清他的喜怒哀樂。不過兩人都明白,自己對好友有一份不舍之情,年紀較輕的震武就沒那麼內斂了,內心的掙扎與愁緒全表現在臉上。

「你們都看到了?」嚴封成淡道。

方皓聳聳肩,不置一詞,談的卻是另一個話題。

「本來我們要找機會教訓黑狗仔和張美美一頓,要不是張美美唆使黑狗仔一群人來偷襲你,就不會鬧到學校要把你退學,不過剛剛才得知,原來是你自願休學。」

他冷嘲道:「黑狗仔要打贏我,只能等下輩子看有沒有機會。」

「是呀,肋骨斷了三根,也夠他受的了。」方皓收起了玩笑神色,正視他的眼。「為什麼?」

他明白方皓的意思,他們不認同也不理解自己突然休學的決定,表面上他們看似酒肉朋友,其實,高中三年來的友情已深植在彼此心中,男兒有淚不輕彈,同樣的,男兒有情,也不輕易表現在言詞上。

「你不覺得,我們浪費太多時間了?」他將目光移向一片萬里晴空,說出自己的心情轉變。「我們將不滿和精力發泄在拳頭上,打贏了每一場架,看似風光,但事後,到底自己又贏了什麼?只不過換來一場又一場的爭鬥,卻永遠無法填滿內心的空虛。」

方皓與蕭震武兩人沉默不語,似乎也因他這番道理而動容,轉而靜靜地深思。

「我恨我父親,但這不能改變我母親病死的事實,也許過去的不幸是我父親造成,但未來的幸與不幸卻是我自己能掌控的,不能怪任何人。所以我選擇接受他的安排,到國外接受一連串的訓練,利用他的資源來開創一番大事業,相信這是對我母親最好的交代,我要成為一個真正的贏家。」

方皓與蕭震武看見了他的改變,他變得更有野心、視野更寬廣了,男兒征服四海的雄心壯志,喚醒了他們兩人不曾深思過的重要課題。

「是因為她吧,所以你改變了想法。」

嚴封成微笑不語,只回他一句。「我們也該長大了。」拍拍方皓的肩膀,對兩位好兄弟投以赤誠的目光,道一聲珍重後,他不再回頭,轉身迎向新的人生和挑戰。

「長大……是嗎?」方皓摸著下巴自言自語,心想也對,老是過這種漫無目的日子也挺乏味的,既然封成已選好了自己的路,他和震武也不能落於人後,是該好好思考人生目標了,沒了封成的校園,待著也無趣,乾脆他也出國深造算了,跟震武商量看看。

回過頭,赫然發現這小子竟然眼角噙著淚。

「不會吧,又不是生離死別,哭什麼?」

「老大和她……」

「你現在才知道?我老早看出來了,你真不是普通的遲鈍哩。」這小子只有打架厲害,神經則大條得很。

「不是的,我是沒想到原來老大是女的,打擊太大了。」

方皓一張俊臉差點沒歪掉。「你在胡說什麼?」

「不是嗎,他說要成為真正的男人,這表示他……他的內心一直是女人。」

這小子不只神經很大條,還是個國文造詣很爛的白痴。方皓只差沒一拳給他,有這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朋友真丟臉。

「喂?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嗎?」蕭震武跟在他身後,急急地追問:「老大走了,我們怎麼辦?」

「當然是休學。」

「啊?你也要休學?為什麼?」

「因為我也決定不當不良少年了,你也辭了吧。」

「不當不良少年?那要當什麼?」蕭震武一頭霧水地問。

「改當菁英份子,而當菁英份子最快的方式,就是和過去劃清界線,去國外留學,懂嗎?」

好象很有道理,雖然他不太明白,不過既然老大走了,方皓也要走,他當然也跟著一起走嘍!

「好!就聽你的,當個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菁英份子!」

方皓露齒一笑,勾著好兄弟的脖子,一塊去訓導處拿休學申請書去。

【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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