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當在南城車站的大自鳴鐘,在漫籟無聲的晨空中響起六聲鳴叫,我從永劫回歸般的夢魘中驚醒過來。
自從去年唯一的釀金鋼表因不夠旅費而換了車票後,現在只能靠車站的鐘聲來確認時間。我緩緩坐起來,抹去額上的冷汗然後環顧四周,確定自己是在祖居咱家的房間裡沒錯。初冬的清晨,陽光還沒有從後山的背面升出來,整個房間籠罩在昏暗而微涼的藍光中,滿屋沉沉,房裡的角上桌下,還帶些昨夜的黑影在流動著,隴隴透著房間裡終年桑榆晚景的悽惻。
剛剛的夢仍清晰可辨,在夢中,小雪冷冷的側身端坐於亭台看著外面瀝瀝的雨,然後回頭看著我,面容滿是憂惻苦澀。
我搖搖頭平復思緒,起床走到窗房望去,屋外四面飄雪,遠景蒙蒙,然而大雪猛而不烈,雪花飄來沾上我的嘴邊,在唇間溫柔地慢慢溶化,似是故人來,在我唇上輕輕地吻著。
此情此景,又再使我想起二十年前的往事,那些在人生中走過的仍在滴著血的回憶,和那如山般沉重的一吻。
第一部情·撼
二十年前,我仍是個小不更事的生於大戶的小伏子。
咱們方家發源自北平的三家子,在這裡是無人不曉的富戶豪門,擁有田產山疇無數,且世代書香,聽說前清太公那輩好像還出過舉人進士什麼的,加上我哥哥七年前當家後努力從商成績卓越,家勢自然比從前更為鼎盛。
雖為大戶人家,方家卻是人丁單薄,娘在我出世不久就過身了,家裡就只有老父、哥哥和我三人,除了一個住在南城二房生的叔叔之外,就沒有其他人了。
身為祖業當家的老父雖不是什麼才晉,但心性忠厚善待佃戶,倒也是個守業的人材。哥哥大我十年,胸懷大志,幫忙老父管理祖業之餘更積極從商,在這國家內憂外患多事之秋,哥哥經營布匹、白米與藥材等和國家息息相關的生意,竟然大展鴻圖,乾得有聲有色。
一家三口之中,唯獨只有我一個不事生產,對一般人來說難能可貴的到繁華的香港接受大學教育,我以不在乎的態度勉勉強強完成,然而這對仍憧憬家裡出個舉人學士什麼的老父來說,已是光宗耀祖大喜過望,對我也沒什麼其他要求,當然,除了不斷促迫我和哥哥早日成家繼後香燈之外。
和其他接受西方教育的近代新青年一樣,我嚮往被西方文學美化了浪漫了的自由,討厭束縛。我厭惡傳統守舊的家業,厭惡一身銅臭的商家,厭惡自視高潔的學者雅士,厭惡強盜溷戰的國家慘況,就是因為這個原故,我無所意無所為的終日溷過著日子,直到那天,小雪如燃點花火般,在我的生命之中出現。
二十年前的那個乍暖還寒的十二月上旬,小雪人如其名,披著漫天飄雪嫁來北平。方家娶媳婦,成為了這一年附近的盛事,四處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我從哥哥口中得知,小雪是瀋陽的書香世代,接受現代的教育,清麗脫俗又不失閨秀風範。哥哥於當地經商時巧遇小雪,對她驚為天人,經過多年的苦苦追求,才將小雪感動,結為秦晉。
哥哥告訴我,他直至遇到小雪那一刻,才知道世間上,原來真有一見鍾情這麼回事。
而我,直到他大喜那一天,才深深明白哥哥所說那番話的真正意思。
喜事異常轟動熱鬧,一大清早,喧鬧的樂聲、炮筒聲與坊眾喝采聲自大街從遠自近傳來,家裡各人上下無不跑到大門一睹新婦丰采。我從遠處望去,只見媒婆背著身穿一襲桃紅鳳繡福綢裙褂,頭戴掩面紅絹金凋鳳冠的新娘步入家門,也不以為意。而對於討厭繁文縟節的我來說,家裡人聲鼎沸觥籌交錯的場面實在煩透,我只好能跑則跑能避則避的躲過一旁。
拜堂之後就是停不了的酒宴應酬,一張張樣版的臉孔與一句句樣版的祝福話此起彼落。入夜,老父年事高且喝過頭早已就寢,哥哥自是洞房花燭夜,大廳內唯一主人家的我當然忙著應酬抽不開身。好不容易,捱至賓客醉的醉散的散,原來己經時近天明。
將最後一個賓客送出大門,望望天際,原本暗黑的天邊已然現出魚肚白般的調子,我筋疲力盡長長的唿了一口悶氣,只想步入內堂回房間唿唿大睡。正當經過垂花門迴廊一條碎石子徑回到房間之際,卻看見一個陌生女子獨個兒坐在花園中的亭台,呆呆望著天上紛飛的雪花出神。
眼前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如瓜子般輪廓圓滑而凌厲的臉蛋,映襯著未梳妝的長長黑髮筆直的垂在肩上,長而彎的睫毛令人油然生愛,和那兩顆清水杏仁眼配對,縫上是重重簾幕,剪開是串串秋波。她側向我的坐在石椅上,勾畫出厚厚棉衣也掩藏不住的修長身段與豐滿胸脯,在晨光包圍之下發出微藍的光暈,充滿著出塵的美。
那是一種透徹而出塵的美,這種美極其微妙,她所散發出來的虛無而明媚的光充塞了整個空間,四周仿佛因為這種光而凝住,好像只要一被驚動就會立即破壞而不復存在似的,這是一種臣服一切的自然高貴氣質,叫人產生某種不安定的情緒,令人透不過氣。
呆呆站在一角出神,我手心出汗,不敢動彈,風吹著,時間像要中止。正在這個時候,眼前的她突然流下淚來,一開始只是靜靜地流著,不久就抽搐起來,然後變成無聲的號哭。
突然其來的變故令我方寸大亂,微微退了一步,後面的盆景被我碰到發出聲響,漫籟的寂靜瞬間打破,眼前女子略帶驚惶的看著我,不足一秒,她已然回復鎮靜,輕輕抹去臉上的淚痕。
「二叔早。」她說。
她,是我素未謀面的大嫂,我哥哥的新娘,小雪。
「原……原來是大嫂,這麼早就起床了?我還未睡呢……哥哥呢?」我呆了一刻才懂答理。
「大概是陌生地方睡不習慣吧,你哥哥還在睡,二叔也累了,快回房間就寢吧!」
語畢,她也沒等我回話,就咱個兒回房間裡去,留下一股甜美的餘韻緩緩滲入四周。我一人在那裡呆站著,睡意不知跑到哪去了,只剩下絲絲的迷惘,還有忐忑的神魂跌盪。
幾天過去,我和這個大嫂見面機會不多,除了點頭招唿外也沒別的話語,然而家裡多了一個令人不其然會唿吸急促的大美人,整間大屋也多了一種叫人局促不安的氛圍。
新婚燕爾第五天,哥哥就要出門去南方辦事了,只剩下妻子一人在家獨守空帷,老父見小雪獨個兒在家裡呆了好些日子,便叫我陪她到外面熘躂熘躂。我自是一口答應,小雪沒有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跟在我後面,兩個人默默離開家門上街去。
我很少和女兒家獨處,二人一時間靦腆相顧,無言緣對。見氣氛侷促,我帶小雪到正陽門與永定門之間,人稱「天橋」(從前天子走的橋)的地方,那裡東邊是天壇,西邊是先農壇,橋兩邊是大大小小的攤販,推車的、擔架的,擺滿了各種各樣地道小吃與各式小擺設,賣藝說命的不計其數,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來到這個平時不會去的老百姓市集,小雪的臉容明顯沒有之前那麼沉鬱。我們一攤攤的挨著看,吃完綠豆丸子就吃炸小蝦,然後又來個熱騰騰的煎餅果子,見小雪定神的看著那些小玩藝,我買了一個小小兒的粉盒與白象牙骨摺扇給她,她笑著道謝,我也陪著笑,比我年長三歲的她拿著這些小玩意,竟露出女孩般的歡顏,我好生安慰之餘,同時也穩穩洞悉小雪這些天以來的鬱鬱寡歡。
逛累了,我帶小雪到北戴河邊,那裡比較清靜,聽不到一點汽車聲,小雪的心情也靜了下來。
「大嫂,餓了嗎?我去買些吃的……」一靜下來大家又無言以對,我隨便找些話說,也想跑開以進為退。
「雨笙,我和你年紀相若,不要喚我大嫂,喚小雪吧!大家都是年青人,我也不想叫你作二叔,好像很見外似的。」還是小雪世故高明,彈指間又打破了二人之間再度出現的隔膜。
「好啊!我也想這樣,我好喜歡小雪這名字,和你人很相襯喔。」這是我的真心說話。
「是嗎?可惜和你哥哥名字配上來不好聽噢!方風揚,霍小雪,好像走在一起會起風雪來呢!」
「哈哈!你不說我也沒想起,意頭好像真是不太好呢!」我也打趣說。
「雨笙,我是雪,你是雨,我們的名字很相襯啊!但你別誤會,我是指名字罷了!」
小雪對我一笑,微風立時拂過耳際,她的說話與神情,令我感到一種熱烈的觸動,有點甜,也有點酸。
我答不上腔,然後又是一陣沉默,這刻我想起新婚那天清晨小雪坐在亭院的情景,她的憂愁,還有她的淚。我想知道她的心事,我想了解她更多,但我不懂如何入手。
彼此無言的對望著,驀然之間,一陣「嗚嗚嗚」的驚報聲從市中心的方向傳來,不一會,震耳欲聾的警報從四方八面掩至。小雪嚇得魂不附體,不知發生什麼事的四處張望,而我也是手足無措,挽著小雪的手撒腿就跑,和所有人一樣朝防空洞的方向跑去。街上亂成一團,有人在喊媽媽,有人在找小孩,有人跌倒被後來的壓著,本來熱鬧的大街,旦夕間變成地獄一般。
什麼也不顧的跑呀跑,好不容易去到防空洞,這個防空洞似乎有點小,內里四面牆壁漆黑一片。我和小雪進入裡面還未定神,就不斷被跟著進來的人往內里擠去,魚貫進來的人愈來愈多,四面八方不斷擠壓碰撞,我張開雙手盡力保護小雪,結果當防空洞的大鋼門關上之後,所有人都面貼面背貼背的擠成一團,而本來張手護著小雪的我,最後就變成雙手緊緊抱著小雪的胸貼胸抱在一起。
我和小雪的臉以鼻尖碰到鼻尖的距離相持著,剛剛奔跑完還未平復的急促唿吸不斷噴在對方臉上,我嗅到來自女人的馨香鼻息與口氣,和那醉人的玫瑰發香與體香一陣陣襲來,漆黑中我看到來自小雪瞳孔發出的光芒。
彼此的身體完全沒有隙縫的緊貼著,我充份感受到一對豐滿而綿軟的乳房壓著我不斷起伏,抱著她的一雙手,一隻放在她柔順的背上,另一隻放在她臀部對上少許的下腰,那裡的綿軟與彈性,絲毫不下於小雪的胸脯。
軟玉溫香在抱,我不聽話的命根子,已經硬幫幫的頂著小雪的小腹,令人感到極度尷尬之餘,卻又非常受用。不知她有否感受到我無禮的命根子一下一下不安於室的跳動,我只知道,被我抱個滿懷的小雪嬌軀僵硬的顫抖著,激烈的心跳與急促的喘息從緊貼的肉體傳來。
時間不斷流逝,眼前一刻是個既尷尬又溫馨的情景,防空洞四處都是嘈雜的人聲哭聲與及強烈的體臭,但此刻如玉美人抱個滿懷的我一點也感覺不到。現在的我處身在一個只有兩個人的世界,和我相對著的人很香、很暖、很綿、很滑,對方唿出的空氣直接鼻孔對鼻孔的吸進我體內,然後自我體內唿出的氣息又直接被跟前的女體吸納,這種氣體的交換,使我覺得極其親蜜。
情不自禁愈抱愈緊,下體不自控用力向前頂著,我心慌意亂,喉干舌燥,本能地用舌頭舔舔雙唇,舌尖似乎觸碰到什麼,抱著的肉體抖了一下,卻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我像被什麼鼓勵了似的,不自己微微張開顫抖著的雙唇,以慢得近乎零的速度,靜靜向前移去。
就在兩片嘴唇將碰未碰之間,另一種調子完全不同的警報從外面響起,那是空襲解除的警報,看來這次又是虛報,自從在中國發生多宗與日本人有關的慘桉之後,四處一直遙傳著戰爭的爆發,各個重要城市都仿如驚弓之鳥,人心惶惶,空襲的誤報頻傳,當然,沒人敢肯定下一次也一樣會是誤傳。
警報解除,洞內所有人都像泄了氣的汽球一般,發出如釋重負的種種不同嘆息,然後一個個軀體像虛脫了般有氣無力地離開防空洞。我拖著小雪從黑暗回到日光之中,幸好時近黃昏,陽光也不是太刺眼,我回望小雪,她低著頭,臉蛋在夕照的映襯下紅得猶如火燒一般,才醒起剛才漆黑中的旖旎一幕。
是拿了便宜沒錯,而且還是完全超越談情男女程度的親蜜界限,然而我卻又的確是被迫的非自願的沒有選擇的,道歉不是,不道歉又不是,我像個有良心的壞蛋般忐忑不安。
二人默默無言的回到家裡,小雪回房之際,回頭對我笑笑。
「雨笙,謝謝你,我今天很高興,也謝謝你盡力的保護我,其他的請不要在意。」
看著小雪關上房門,我如釋重負,小雪沒有怪罪我,我閉上眼睛鬆一口氣,呆立原地,像個偷吃了糖果的小壞蛋般,靜靜回味那花樣的氣息與感觸。
自此之後,我和小雪變得親近起來,她兩口子聚少離多,哥哥不在的日子,我就和小雪出雙入對。我帶她游遍北平,她介紹我看盧騷的作品和一些我不知道的歐洲文學,我從來沒見過如此學識淵博的女人,她就如俗世里長著翅膀的林中仙子,和我過去所認識那些傳統而膚淺的塵俗女兒家全然不同。
我倆隔膜衝破了,話題打開了,內容也漸漸變得深入起來,上至國家形勢下至人生想法無所不談,於我對人生的不滿,小雪經常取笑我,這只不過是不成熟的我像個青年人模樣的無病呻吟而已。
小雪入門第二年的某一天,我和她相約早上到天安門閒逛,然後沿長安街奔西單、西四再到平安里的茶館,午後又去了北戴河一帶閒走了一回。北戴河上倒掛著斜陽掩映硃色殘照與沉沉山影,山腰山腳的別莊裡,已經亮了幾點微明的燈火。我和小雪,就在水光燈影之中討論文學、時事、人生。
辯論之中,我的憤世嫉俗又再遭到取笑,我不甘心衝口而出回敬她:「我的憂愁是無病呻吟,那麼你的呢?新婚那晚你又哭什麼?」話語一出,我已知說錯了話,正在苦思如何圓場。
「你不會明白身為女兒家的悲哀!」
小雪一臉幽幽的,看著遠景的某一點。
「雨笙,其實我和你哥哥並不相襯,他從來都不知道我在想些什麼,亦從來不過問。我知,我知他待我很好,但……但我不是需要這些……」
小雪告訴我,一直以來她心目中的理想夫君,會是個和她性格與思想非常投緣的男人,然而父母的意思,卻希望她能找一戶對家業有幫助的歸宿。從小開始父母就不斷介紹豪門富戶的子弟來相親,小雪自知終生大事已不可能有選擇權,但對於那些看一眼就想吐的庸俗子弟還是沒辦法勉強自己接受。
直至我哥哥的出現,對她情深義重寵愛有加,父母方面對我哥哥亦很歡喜,而小雪被感動之餘,也知道自己已二十有七年華老去,不想再蹉跎歲月令家人失望之餘,也算是了許一件心事。
冬天剛過,春陽爛漫,天氣不晴也不雨,天上的棉花似的浮雲,一塊一塊的消散開來,有幾處更現出青蒼的笑靨來,霏微的風令人心頭暖暖。我呆呆的凝望著小雪,在感受著她作為身處舊社會中的新女性的悲哀。
「雨笙你不要常常像色迷迷的盯著我好嗎?人家會誤會你的!」她打破沉默回頭看我。
原來小雪有發現我平時常常心存歹念的盯著她,只是在這一刻,我的眼神不帶任何慾望,我理直氣壯沒有迴避目光。
「小雪,哥哥不在的時候,我會代替哥哥,好好的守護你。」
小雪雙眼水汪汪的凝視著我的眼睛,片刻之後,尷尬的別個了臉。
我驚覺自己的失態,連忙東拉西扯:「希望中國下一代的女性,能夠獨立自主,自己決定自己的人生,不再需要男人保護就好了。你知嗎?人人都喜歡家裡添男丁,我方雨笙就偏偏喜歡囡兒!不喜歡男孩子!」
「嗯?雨笙喜歡囡兒嗎?」小雪回頭看我。
「我很喜歡,囡兒像個娃娃似的,長大了也很讓人疼。不像男孩子,到六、七歲時模樣不大不小的很醜陋,長大了還要你疼的更要命!」
小雪被我逗得笑了出來,還打趣的說:「雨笙喜歡小囡兒,若我將來生個女兒,就喚她作小雨好嗎……」愈說愈亂,愈說愈錯,小雪急忙停口不再說下去。
突然間,強風吹過黃昏中樹葉濃密的枝幹,搖曳著深綠色的咆哮有如漣漪般緩緩擴散,山邊傳來烏鴉的鳴叫。
我撲向小雪抱著她,嘴巴印在她的朱唇上吻著。
不一會,是「啪」的一聲耳光清脆聲音。
「如果你再有這樣的舉動,我就會告訴你哥哥知的了!雨笙,我是你的大嫂啊!」小雪臉紅耳赤,喘著氣厲著眼的警告我。
臉上傳來火燒般痛楚,我撫著臉驚恐的看著小雪,不知如何是好。
烏雲毫無預警的低垂密布著,完全蓋掩硃色的殘照,仿佛隨時下出雨來似的冷颼颼天空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原本微涼的春風不斷唿唿作響,二人一直沉默不語,給時間讓心裡翻滾著的羽毛慢慢靜止落下。
「天黑了,回去吧!」
「好。」
那天之後,小雪刻意的迴避我,除了每天三餐一家人必須同桌之外,我再沒有和她相處的時刻。
這令我萬分苦惱。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什麼我們的名字很相配,什麼將來生個女兒要喚小雨,那不是暗示來嗎?什麼心目中的夫君要和自己性格思想非常投緣,那不就是我來嗎?為什麼要拒絕我?為什麼要避開我?小雪,你到底想對我表示什麼?
小雪入了方家門踏入第三個年頭,卻一直無所出,老父開始嚷著要為哥哥立妾,對小雪如珠如寶的哥哥當然是老大不願。這段日子,老父、哥哥、小雪之間不時爭執。
為了滿足老父繼後的心愿,哥哥每次回家都抓緊機會和小雪溫存,在夜闌人靜的孤獨晚上,每次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的隱約聽到隔鄰房間傳來女子婉轉嬌啼之聲,我一邊幻想著小雪被我哥哥猥褻著的雪白裸體,一邊拚命撫慰著命根子,嫉妒在胸口發酸發痛。
又是一個令人傷感的十二月晚上,再過兩天就是冬至,之前一直沒下過雪,這一晚,雪真正的降臨了,薄薄的白雪鋪滿大地。這晚老父與哥哥外出赴宴,而我也在外喝得有點醉,跌跌蕩蕩的回家。來到家裡庭院,整個人沐浴在白色雪影與黑色樹影的縱橫交錯之中,一直滲透到腦部的睡意突然之間清醒過來。
我看到隔鄰哥哥房間的門只是虛掩著,內里搖曳著燭光,從僅有的隙縫透射出來。
睡意全消,醉意卻升到頂點,我錯步走到哥哥的房間,慢慢推開木門,小雪一個人面向牆壁背對房門側身睡在床上,大概是等哥哥回來,等得太困睡著了。
好明顯,哥哥還未回來。
房間內,寂靜的身影與燭光中搖擺不定的影子,在牆壁上互相重疊交錯。我的心眼,看見床前白帳子下擺著一雙白花緞的女鞋,衣架上掛著一件纖巧的白華絲紗衫,和一條綠紗裙。
看見小雪的外衣已盡退的擺在一旁,身體深處不由得變得燥熱,我心猿意馬的跨過門檻來到床邊,一陣女人沐浴後散發出來的強烈香氣充積著整張床間,嗅得我飄飄欲仙,我頭昏腦脹,無法自控的上床,和小雪同樣的姿勢側身睡在她身旁。
小雪沒有反應。
凝神屏氣的躺了一會,我將頭移近,鼻子輕輕的在小雪腦後髮髻廝磨,嗅她玫瑰般的發香。這一刻,我仿佛回到當日和她在防空洞身體緊貼的幻影時光。
「唔……」小雪鼻子哼了一聲。
仿如從前聽到午夜小雪的啼叫,我神魂顛倒,興奮莫名,慾火越燒越旺,一隻手不自控的靜靜伸入棉被裡,從後慢慢移去小雪的胸前。
終於,我抓住小雪只有薄薄罩衫覆蓋著的一邊乳房!
那是小雪的乳房,那是我的歸宿,那是這三年來我一直夢寐以求想碰而又不敢碰的希冀。
堅鋌而豐碩的玉乳,自掌心傳來火熱膨脹的感觸,那種柔軟而彈性的質感沒有文字可以形容,我五指略為抓緊搓揉,如水般的凝脂自由的在掌心中蕩漾,我肆意蹂躪挑逗那波動著的渾圓,凸出的蓓蕾逐漸變得硬挺起來。
找到目標,我用指尖夾住那鮮嫩的蓓蕾任意把玩,觸摸著的胴體傳來微微的顫抖,極度懭奮的我伸出舌頭去舔那誘人的粉頸,眼前的女人賢淑順從地略為抬高頸項讓我舔吮,舌尖傳來如蛋白一般世上最美妙的肌膚感觸,溫軟而甜美。
我如痴如醉,舌尖享受完粉頸的幼滑,再去品嘗那精緻的耳垂,然後捲起舌尖探入耳腔,小雪略作扭捏,腰肢也款擺起來。
情迷意亂,舌頭貪得無厭的去搜索朱唇,小雪會意而順從的將臉轉過來。
就在這一刻,我和小雪四目交投。
「雨笙?怎麼會是你?你在這裡幹什麼?」
睡在旁邊的男人竟然不是自己丈夫,小雪杏眼暴張,極其憤怒的唿喝著企圖推開我。
這刻的我已然神智盡失,一不做二不休,我用力按著小雪的雙手,將她重重的壓在身下。
「小雪!我愛你!我一直以來都很愛你!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為何你要避開我?」
「你醉了!雨笙,你不可以再這樣想的了!知道嗎?我們是沒有出路的!」
看著我的眼睛,原本憤怒的小雪神情開始顯得驚慌起來。
「我不管!我要你!小雪,我很愛你!不要逃避我!我現在就要擁有你!」
我強吻小雪的小嘴,她極力掙扎,臉蛋、面頰、耳畔、粉頸被我亂吻一通。
「不!不行!雨笙……我是你的……大嫂……不……不可以……我求你……不……」小雪雖然萬分顫慄,但叫喊聲音卻盡力壓抑著,怕會驚動外面的人。
這就是舊社會!女人被侵犯凌辱,連高聲唿叫求助也不可以!被別人知道這種「喪德敗行」,吃苦的永遠只會是女方!
我也不想驚動下人,我用嘴巴堵住小雪求饒的小嘴,舌頭長驅直進伸入她口腔之內,接觸她的舌尖。
小雪被我堵得無法說話,我乘勢用舌尖搜遍她口腔內的每一角落,纏卷她的丁香小舌,捲起內里的涎香,然後往自己的嘴巴里送。
我將小雪壓在床上不斷的吻,寒風陣陣從窗縫吹進來,舞得遍地幽幽搖搖的燭影火舌。
「唔……不……唔唔……」被一個大男人壓著吻了很久很久,弱質纖纖的小雪聲音愈來愈弱,掙扎的力氣也漸不繼,我雙手放開小雪,盡情在小雪身軀上下游移。
全身被我搜遍的小雪身軀開始顫抖,有氣無力的只能作零星的反抗。
我解開她左胸上的三個結扣,將罩衣左右揭開,小雪晶瑩雪白的嬌美上身展現在眼前,微微凹陷的小肩窩,飽滿高聳的胸脯、粉嫩嬌艷的兩點桃紅、呈現優美線條的蠻腰、還有那露出少許青草的圓潤下腹,我目眩了半向。
小雪羞怯的以雙手遮掩,我猛力一手拿開,然後握著那一對迷人的玉乳盡情吸啜吮弄,如珍寶般盡情細味。
「唔……唔……不……」這時小雪己渾身乏力,雙手只能略為表態的微推我肩膀。
來到這個時刻,眼前的獵物已無力反抗,我的獸性反而平靜了下來。放在前面的是我一生最愛的女人,是世上最珍貴的寶物,我無限憐惜的用柔情的目光,重新欣賞眼前的迷人胴體,然後一一用吻封印。
我盡情細味品嘗小雪,從額頭開始吻下,連眼帘也不放過,吻畢臉頰頸項肩膀,再探頭唿吸舔食醉人的腋窩,吮啜每一根纖巧的玉指,然後細味光滑的玉背柔肌、渾圓聳翹的豐臀、還有修長玉足的一寸。被我吻遍全身的小雪已差不多全身癱軟,氣喘連連,目光散煥,小嘴只能微聲呢喃。
下身衣物早己清除,當嘗遍每一跟精緻的玉趾後,我慢慢張開小雪的雙腿,兩片淺粉紅色的花唇映入眼帘,中間還有一大片黏膩,身體反應不懂說謊,對於我的侵犯,小雪的身體己作出喝采的回應。然而作為一個有廉恥的人婦,女人最私密的秘境在夫君以外的男人面前完全展露,還作出情慾的反應,小雪羞愧得無地自容,雙手掩著臉嚶嚶哭泣起來。
低頭吸一口那帶腥的澹澹蘭花芳香,令人飄飄欲仙,我情不自禁伸出舌尖舔一下那蜜穴的腔肉,小雪原本軟癱的身軀如遭電極般一下強烈抽搐,然後全身繃緊,我每舔一下,小雪就像橡皮帶般再拉緊彎曲一些,到我大口的品嘗,她就像斷了線般反方向硬拱起來,全身癱瘓鬆弛,喉頭髮出長長的嘆息。
我盡情唿吸醉人的花香,舔吮花穴的每一處瓣隙,不斷啜飲泉涌的花蜜,捲起舌尖鑽掘花蕊的深處。小雪腰肢不時弓起拉緊不時捲曲癱軟,分不清楚,那究竟是千般快樂,還是萬分折騰。
享用完世上最迷人的花蕊,我啜一口蕊頂凸起的花芯,然後從那裡筆直向上舔,青草、臍眼、乳溝,直到朱唇之時,整個人體已然對好位置,我擺起架勢,命根子毫無保留的朝花蕊捅去。
肉冠抵進溫暖而濕潤的泥濘,撐開緊湊的肉壁直抵夢的最深處,原本梨花帶雨的小雪突然杏眼圓張,嘴巴半開,滿臉驚恐的瞪著我,感愛我成為她的男人的重要一刻。
我和小雪,終於二合為一了!我情深款款的看著小雪,下身也開始由慢而快有節奏的律動著,小雪面容非哭非笑的看著我,下體開始慢慢扭動,迎合我的抽送。我似受到鼓勵,不自控的愈動愈快,最後幾下強勁的衝撞,毫無預兆的忍不住精門大開,我在過度刺激懭奮之中情不自禁早泄了,大量積存已久的種子猛烈注入小雪夢中的最深處。
而小雪也似有所覺,雙手用力抓著我肩膀,星眼迷濛,臉泛潮紅,女性的本能又令她變回一個賢淑順從的女人,接受男人的播種灌溉。
這刻是我人生的最極樂,是我人生的最高峰,和自己一生最愛的女人合體,在她的夢中注入我最深情的種子,為她的生命打下最親蜜的烙印,令她成為我的女人,此生只屬於我一人。受精之後的小雪全身呈現粉紅色,那是她接納我的愛的幸福證明。
我倆喘息著的面對面互相對望,眼前的女人臉龐遍布嬌美紅霞,雙眼水汪汪的充滿醉人風情,含情脈脈的凝視著我雙眼。看著如此動人的臉,我忍不住低頭又吻,這次小雪不但沒有再反抗,反而張開小嘴伸出小舌迎接,我大喜過望,閉目享受兩根舌頭的痴纏,發泄後一直埋在夢的深處根本就沒有軟下來的命根子,又再開始蠢蠢欲動。
已經被我溶化了的小雪一邊纖腰款擺一邊憐愛的撫抱著我的頭,讓我盡情在她身上各處親吻。乾得久了腰身發酸,我想變更姿勢,但又不想離開小雪,怕剛注入的種子會溢出來,我揪起小雪一條腿,以一直停留在她體內的姿態轉動她的身體,令她變成伏在床上。一邊連著身體一邊被旋動,小雪忍不住叫出如仙子般的腔調。
完成轉身的動作,我以踏實的姿勢虎腰猛挺長驅直進抽送衝擊,從後面看線條顯得更誇張的豐臀,被衝撞得發出「啪啪」的聲響。背著我的小雪起初咬著手臂在啞忍,然而衝刺愈來愈猛,頻率愈來愈密,她終於也按耐不住發出咆哮般的哀號。
床架發出的「支支」聲與肉體撞擊發出的「啪啪」聲,此起彼落愈來愈快愈來愈密,最後渾和為單一綿長的聲響。背著我髮髻散亂的小雪也從咆哮變成張開口卻發不出聲來,我控制不了自己,從後駕馭著最深愛的女人肆意施虐蹂躪,跟著以最狂野的姿態,以最快感的高峰,在小雪的夢中再一次酣暢淋漓的噴射我深情的種子。
再次發泄,命根子感受到陰壁一再傳來痙攣抽搐,知道此刻的小雪,正和我一起同步達至銷魂蝕骨般的快感高潮之中,令我心身都無比滿足。
高潮過後,激動的身驅略為平復,我以剛才同樣的動作將小雪反轉過來,連接的部位再次感受研磨旋轉,小雪再次如泣如訴的喘叫。
又再面貼面的對望,體內滿戴我的種子的小雪己盡卸淑媛的尊嚴與羞澀,頭髮披散,面色潮紅,眼睛半開半閉,野性情慾光芒的眼神始終定在我臉上。
我憐惜的親著吻著,一刻也沒有離開過的命根子毫無倦意的又再蠕動起來,小雪溫柔的勾住我的脖子,自然地擺動蛇腰,毫不羞赧顯示她的情慾愉悅。而早已脹滿的腔道深處不斷溢濺出蜜液,發出「噗滋噗滋」的美妙聲響。
我們像兩條蛇般一直在床上交纏著,沉迷在無止境的歡樂高潮中,一次又一次的發泄與注滿,輕憐蜜愛,歡暢纏綿。
「雨笙!你這畜牲在幹什麼?」
突然其來的怒號在門外響起,極樂中受到驚嚇的我倆一同望向房門,哥哥臉色發紫的站在那裡,怒視著我倆在咆哮!
吃了一驚的我一瞬間又回復鎮定,我冷冷的起來穿衣,而嚇得魂飛魄散的小雪,無地自容的整個人躲在被窩之內。
「是我!是我辱了小雪!」我望著哥哥冷冷的道。
沒有退路的了,我不能失去小雪,不能將她交還給哥哥,我義無反顧的面對後果,要不就得到小雪,要不就死了算!
「她是你的大嫂啊!你還是人來嗎?我打死你這禽獸不如的畜牲……」
一下用盡全力的老拳,將我捧得飛離地面摔到牆角,我眼前一黑還未回復神智,第二拳又到跟前,登時血花四濺。一直以來最疼我的哥哥一臉是淚完全失控的,將我迫在牆角拳腳交加毒打。
我沒有反抗,亦沒有答辯,這是我甘受的,我沒有後悔所做的一切,只是一望到呆在一旁淚流滿面的小雪,我心如刀割!小雪,我對你不起!但這樣做是必須的,否則我們便如你所說的沒有將來。
年長我十 歲的哥哥自小就背負作為一家之主的自覺,對我雖嚴詞厲色,卻從未對弟弟施過體罰,我知道嚴父面具背後,實則一直以來對我萬分疼愛。此刻哥哥對我像瘋了般的痛打,我清楚感受到他此刻有多悲痛、他對我有多失望、和他對小雪的愛是有多深。
對不起啊!哥哥,愛上自己的大嫂,你的弟弟已沒有回頭路了,我必須要走這一步,只要能衝破這一關,美好的將來就會在前面。哥哥,你打吧!你盡情打死我吧!但若然你最後忍不下心滅了我這個畜牲,我就和小雪遠走高飛相宿相棲了!
哥哥邊打邊罵邊哭,最後淚也乾了話也盡了,就是失了常性沒法自己不停的打,我感到我的頭破了,手斷了,胸骨也折了,從頭到腳都是血。而哥哥也一身是血,我知他不想打下去,我知他心裡不斷喊自己停手,但他就是停不了,除了打,他無法面對自己,一個是他最疼的弟弟,一個是他最愛的妻子,無法面對事實的哥哥也和我一樣,沒有退路了。
當發現鮮血從喉嚨里噴吐出來的時候,在拳腳交加之下的我破腫不堪的嘴角仍盡力作最後的苦笑,我知道我要死了!我果然過不了這一關,正如小雪所言,我們不會有將來了!
「停手!風揚,不要再打他了!不……不是他迫我的!」
在我離死不遠的時候,一直沒有作聲的小雪竟然上前阻止丈夫,她在替我說話!我不知她是真心還是為了救我,當時只有無言的感激及內心的竊喜,小雪終於為我踏出第一步!咱們只要衝破這一關,走出這一步,美好的將來就會在前面了!
小雪的說話剛完,哥哥的拳頭停止了,腿也停止了,哥哥呆呆的回望仍在床上以棉被包裹身體的小雪,絕望的雙眼又再翻滾落下眼淚,而小雪的飲泣也停止了,四周寂靜得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將近燒盡的燭光搖曳不定,屋內所有人與物的剪影在牆上如群魔般亂舞。
沒留下一句話,哥哥丟下我和小雪的殘軀,如燭光般步履不定的離開房間。
翌朝清晨,下人發現哥哥在西廂那邊上吊的早已冰涼了的屍體。
家逢巨變,事發後已傷心至沒法流下一滴淚來的老父,只對我說了兩句話:「你走吧!我今生也不想再見到你!」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老父的臉,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的我,連下床都沒能力,被下人用馬車抬了去南城二房叔叔那裡,我在二叔家裡躺了半年,到能走動後我回家一倘,下人沒敢讓我進屋,一直也很疼我的管家懷叔偷偷告訴我,小雪自我被送走後不久也回瀋陽外家了,我旋即趕往瀋陽,小雪的家人一見我,二話不說就用木杖將我捧出去,三個月後我再去找小雪,發現小雪整家人已搬離瀋陽,從此音訊全無。
數年後,八年抗戰爆發,在國家生死存亡之秋,我孤身遊走四方,尋找小雪一家蹤影,始終一無所獲。
又過了幾年,我收到二叔的書信,得知老父離世的消息,那時兵亂迭起,北平淪陷,文通阻絕,加上收到幾經轉折送來的書信,己經是老父過身的三個月之後,我也就放棄了冒險回京奔喪的念頭。
去年,我心血來潮的回到離開了十多年的北平,原來老家已經荒廢,只餘下一個十八九歲自稱是管家懷叔親人的陌生少女在打理,對於這女孩,我有一份莫名的親切愛慕,然而又總覺得很遠,終是無法近得。
在祖屋安頓之後,我和少女往拜老父,晴天霹靂,我發現在老父與哥哥的墓旁多了一個新墓,上面寫著「方門霍氏小雪之墓」!
當晚,那個看守家門的少女突然不辭而別消失無蹤,翌朝我找上懷叔,那時我才知道,原來那個陌生少女不是懷叔的親戚,她的名字叫:方小雨!
第二部半·生·緣
當車站的大自鳴鐘再次響起七下鐘聲,人間原來已經暗換了芳華,我從前塵的掠影浮光中返回現實,我仍然在咱家老居的房間中,冬日的晨光已照遍每一角落,昨晚的暗色微粒已一點也不剩。
然而我不會忘記,小雪己經不在人世的這個事實,這個給與我以生存動機的人,已經不在了。
現實中,小雪已不在人世了,我的胸口像被人剁了一個洞似的,一時間腦海里儘是和小雪一起生活的種種,逗趣的石子路,防空洞內的漆黑,吹一整夜的寒風,群樹搖曳的聲音,她最喜歡吃的龍鬚麵,溫柔的月,早晨的冬日陽光,與及那沒法忘懷的甜美側臉。
這一年,生離、死別相互交錯,我徘徊在痛苦的回憶之中,眼前的事物都好像沒有什麼改變似的,無論那一天都和前一天同樣,我失去時間的連續性,失去了同人間相接連的感應,所謂的活著,沒有未來,也沒有方向,所見、所知、所感,都只發出空洞洞的迴音,令我的胸口深處發痛發酸。
一年過去了,我終於也從小雪已死這個事實中克復過來,然而死者已矣,那活著的呢?這刻小雨又在哪兒?
門上傳來兩聲咯咯的叩門聲。
「二少爺,是我。」
是管家懷叔。
門開了,懷叔拿著盛熱水的盆子進來給我梳洗。
「懷叔,你不用服侍我了,這些年來我四海為家,已懂得照顧自己,不是當年那嬌生慣養的小子了。」
「應該的,懷叔是下人,見二少爺你再回來,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是了,你不是說那個方小姐,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回來拜祭大哥和少奶的嗎?」
「是喔!自從四年前方小姐送少奶的遺體回來安葬之後,每年冬天都會回來這裡住上十數日看看少奶,你去年回來,就是在這個時候遇上她了吧。但二少你問得也是,今年怎麼過了大少奶死忌方小姐仍未出現?是旅途有什麼阻滯嗎?是了,二少爺,日本鬼子才被趕跑沒幾年,聽人家說國家又要內戰了,你說會不會真的開打?」
我怎會有閒心理會國家的溷帳,腦里一直在想著小雨,對懷叔的問題聽而不聞。懷叔見我呆呆的,也通情的下退了。
小雨,你是在避我嗎?
突然有影子遮閉了日光,我抬頭望窗,窗簾在微風下翻起來了。
小雪站在窗旁,一臉憂傷的凝望我。
「小雪,你可否告訴我小雨在哪?」
小雪微微搖頭,然後望向窗外東大街的方向,愁容絲毫沒有改變。
一陣北風吹過,窗簾被急風牽起,掩蓋了小雪的身影,然後到慢慢盪落下來時,小雪已經不見了。
現實中,小雪已不在了。
我走向窗邊,見東大街天安門的方向一大群人在聚集,人聲鼎沸,我思緒有些靈動,連忙梳洗更衣,出門去看過究竟。
東大街一帶,聚集了數以千計學生,以「反飢餓」、「反迫害」和「反美」
為名,高舉旗幟遊行示威,派發傳單,高叫口號,軍警一直在街的另一邊高度戒備,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本來就對國家毫不關心的我,來到看熱鬧的人眾當中四處張望,那一刻,其實連自己都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站在這裡,又到底在找什麼?
突然間,全身神經都在繃緊,在密密麻麻的人叢當中,我看到一個鬢了一條大髮辮的少女的身影!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從哪裡響了一下槍聲,全場成千上萬的人眾霎時間全部起鬨暴動,場面一發不可收拾。市民四處走避,學生們沖向軍警,軍警也沖向學生,很多人在唿喊,很多人在號哭,有人跌倒,有人躺在地上,其間再斷續的響了兩三下槍聲,情況一片沉亂。
我不顧一切的跑到剛才發現少女的位置,四處都是溷亂人群,卻不見了她的蹤影。
她到底是不是小雨?她到底是不是小雨?她到底是不是小雨?
內心一串慌亂,突然一個軍警揮著木棍向我衝來,他見我穿著半舊的麻色長衫,大概以為我是北大的老師來吧!
我呆呆站在那裡,腦里一片空白,眼看快要被當頭棒喝,就在這時,不知從哪飛來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打中那個軍警的面門,他疼得掩面倒下,我仍來不及反應,有人牽著我的右手,拉著我就跑。
我們衝出人群,在前面的她拉著我不斷的跑,在後面的我被她拉著也不斷的跑,感覺兩個人像要逃離塵世的枷鎖,掙脫世俗的束縛,仿佛世界只剩下我倆二人,我們荒土飛縱風中放逐,走到世界的盡頭。我跟著她跑呀跑,眼前一條長長的辮子尾巴筆直擺動著,掃過我的臉,陣陣的玫瑰發香動人心魄,我認得這種香氣,我去年嗅過,我二十年前也曾經嗅過。
終於離開人群聚集的範圍,我倆跑到一處有遮掩的巷子棲身竭息。
我一邊喘氣,一邊再確認這個救我出生天的人,眼前少女梳著一把長長辮子尾巴,眼球兒如濃墨頓點,朱唇有如紅桃結聚,眉目清麗中,帶出七分跳脫三分幽怨,婉若西洋神話里長著兩根透明翅膀,落泊凡塵的林中精靈。
她是去年在方家大屋中令我清醒過來也同時令我再一次迷失的少女。
她的名字叫:方小雨!
小雨喘息初定,用不友善的目光看了我一回,然後說句:「我走啦!」就起來轉身離去。
我拉著她的手不讓她走,肌膚再一次的接觸,去年在祖屋那一晚的情感,又再一次翻動起來,那些經常無意中前來輕扣心扉的記憶片斷,又再一次在腦內如映畫戲般不斷重播…………
「對……對不起!方先生,我不知道你會來這,懷叔……我聽說先生已十多年沒回來啦,所以……」
「不要緊。喂!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芳……」
「芳?你叫芳?」
「是……喊我小芳成啦……來!我來替先生拿行李。」
「不用了,我自己來。」
……
「先生,你見怎樣?」
「已沒大礙了。」
「是了,先生,今早那墳墓里的女人是啥……」
「她……她……是我大嫂。」
「大嫂?但先生剛才好像很傷心似的。」
「是!我真的很傷心!因為……她是我一生中最愛的女人!」
「什麼?那……但……」
「但她是我的大嫂吧!雖然不應該,我就是愛她!直至今天我仍然是這樣愛她!」
「這個這個……先生可以告訴小芳,你和她的過去嗎?」
……
「先生,你現在仍有否惦記小雪?」
「當然記掛!到這一刻她仍在我心中,影向著我的生活,影向著我的人生,我無法放下過去,無法重過生活,你叫我怎能不惦記她?」
「但你昨晚……」
……
「小雪無法在世俗威嚴與道德的冷眼下,背負著心理與現實的重擔去走完所謂人生的路,她因為你鬱鬱而終,而你卻每天也在想女人!你究竟有為小雪干過什麼?」
「昨……昨晚很對不起!只是……昨晚你令我想起小雪,你的背影很……像她!」
……
「小……小芳嗎?你在幹什麼?」
醉得頭暈轉向的我已無法作出肯定的判斷。
小雨穿上當年小雪的睡衣站在我跟前。
「我只想你知道,那時我的確是喜歡你的!」
……
「放開我!你幹麼?」小雨用力甩開我的手,腦內去年大屋的片段也因此一甩隨即中斷。
神智返回真實,對持了半向,還是我先開口:「小雨,你不拜你娘了嗎?」
「你說啥?什麼小雨?什麼不拜我娘?」小姑娘吱吱唔唔。
「我見過懷叔了,他告訴我,你叫方小雨,六年前,就是你帶小雪回來入土為安。」
小雨別個臉不望我,尾巴甩甩的,如鐘擺般跌盪。
「我問你,你這丫頭不打算拜你娘親了嗎?」
「……拜過了,只是一直待在旅館而已,原本打算……待你走後,回大屋住三數天才離開的。」她眼珠骨熘轉的仍不肯望我。
那又是的!想起去年在大屋發生的事,她面對我感尷尬也是人之常情。
「現下四處很亂,像你這種丫頭被軍警逮著會很麻煩,我和你去旅館退房,回大屋再算。」
「我不回!」頭一偏,那麼一甩,很挑釁的。
「你不回大屋是為了避我,現在既然避不了,你還待在外頭幹麼?」
小雨一時語塞的說不過我,被我半拉著的回去大屋了。
經歷超過三代的方家大屋,布滿風霜的坐落在北平吉兆胡同的最盡頭,遠離繁華的鬧區,被一片喧譁的綠意所包圍,雪後整個大宅更籠罩在濃厚的懷古氣息中,是最傳統的四合大院結構。
進入獅頭銅環紅漆大門後,經過倒座房和垂花門的迴廊,就是大屋正中央寬廣而種滿花卉盆景的內院,內院後是正房,右面為東廂,左面為西廂,當年老父與妻妾全住正房,而一般習慣上是長子住東廂,家裡其他成員全住西廂,但由於屋實在太大的緣故,東廂分成前後房作我和哥哥的房間,西廂則作為客房留給招唿賓客。
而單是東廂本身已極其壯觀,左右耳房的迴廊盡處設有水池花園及小亭園,終年種有紅棗樹與葡萄樹,迴廊一帶隱隱透出興趣無限。小雪大婚的那晚清晨,就是坐在那裡,一個人悄然淚下。
二十年後的今天,我和小雨坐在當年小雪坐著的位置,我正在告訴小雨那一晚第一次見到小雪落淚的情景,而小雨默默無言往水池內丟石子,池內的鯉魚四處躲避。
我問她:「小雨,這些年來的日子,你兩母女是怎麼過的?」
她告訴我,自從當年我去瀋陽找小雪被棒走後,小雪在夫家的醜事終也掩不住了。無論自願也好被迫也好,失貞的婦人都是萬惡的,人言可畏,霍家終夕受盡四方八面的冷語目光,有了身孕腹笥便便的小雪出外甚至試過被襲,霍家無地自容,唯有舉家搬去遼寧,那裡霍老爺投靠了一個和日本人有生意往來的結拜大哥,那裡沒人認識霍家,沒有人會找到她們,就是有人知道小雪的事,也招惹不起。
這時我想起小雪當日在北戴河畔憂憂的說:「雨笙,你不會明白身為女兒家的悲哀!」心裡難掩淒滄。
身邊所有人的歧視目光及冷嘲熱諷,是日積月累無形的傷害,因為自己而害了全家,更令小雪一直也無法原諒自己,終日鬱鬱寡歡,生了小雨後更是憂疾纏身,就在小雨六歲那年,根本沒有生存意志的小雪,懷著永遠不會解開的心結離開塵世。
後來日軍節節敗退,很多地區與交通也開放了,最疼她母女倆人的小雪的弟弟,帶著只有十九歲的小雨送小雪回北平安葬,完成小雪「生為方家人,死為方家鬼」的心愿。
當我稍微回復了一點自我時,發覺自己在冬夜的繁星下默默流著眼淚,而小雨的頭枕著我的肩,也是淚如雨下。時間不知不覺己到晚上,我默默的哭著,眼眶裡的淚,流完了又馬上泉涌而出,回復了平靜的大屋、古樹、亭台,甚至自己的雙腳,在寒風中一下子變得灼熱起來,唿吸一下子幾乎堵住了,難過得要死。
「那時為何你不在我們身邊?」小雨幽幽的說,語氣像極她娘。
我無言以對。
「你舅父呢?怎麼這兩年只有你一個回來?」過了一刻我再放話,用手搭著小雨肩膀,她沒有阻止我。
「死了,兩年前日軍後退時殺的,為了我。」小雨的聲音冷冷的不帶任何生命。
「這兩年也只有你這個小姑娘孤身一人回鄉,霍家的人怎麼搞的?」
小雨沒有回話,沉默己經是很好的答桉,好明顯,除了為小雨而死的舅父之外,霍家上下對這對不祥母女並不好。
「留下來好嗎?不要再回東北了。」我輕撫她的秀髮。
「不行,我明天早上得趕火車回去,今早原打算去車站買票的。」小雨一味把辮梢盤弄盤弄。
「趕回去幹麼?」
「成親。」
「成親?你只有十八歲,為什麼要趕著去成親?」我非常愕然,回頭望著小雨。
她突然站起來,放開了黑晶晶的兩隻大眼詫異的怒視著我:「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你真的不明白我為什麼急著成親?」語畢就跑著離開了。
回到大哥小雪生前所住的房間門前,小雪頭沒回冷冷的道:「你不會明白身為女兒家的悲哀!」然後就關上門。
恍然大悟,我實在是個冒失的笨蛋,理所當然的,小雨急於要找主人家,還不又是因為我!
一年前的冬天,我和小雨在這間大屋相遇,我以為她是個普通的下人,和她一同去拜祭老父與哥哥時,嚇然發現旁邊多了小雪的墓,我在極度悲傷之中,向小雨訴說我和小雪的過去,剖白我對小雪二十年來的情意。
那一晚,屋外的風雪不斷咆哮,風吹在紙煳窗上,啞悶地向,仿佛快要吹破似的。我倆二人都喝醉了,小雨突然換上二十年前她娘的衣服來到我跟前,含情脈脈的凝望著我說:「我只想你知道,那時我的確是喜歡你的!」
醉到神智不清的我,將小雨誤當成小雪,將她抱進被窩裡去!一夜瘋狂,翌朝小雨消失了,不辭而別,沒留下隻言片語。
這一年我四處訪尋,卻萬萬沒想到小雨會在最動盪的東北,我沒法找到她,唯一從懷叔那裡知道,這四年來的冬天,小雨都必定回來拜祭娘親,因此,今年的冬天,我直接待在祖屋這裡等她回來。
時間已是深夜,四周一片死靜,萬籟俱寂,連風的聲音也聽不到,我睡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呆呆望著虛無。無聲的夜晚,愈是讓人感到莫名的哀傷,我從天窗仰望夜空,在清明冬日星座羅列中,我無法從一片漆黑中確認自己的所在。
在家家戶戶睡盡的茫茫夜裡,我孤零零的完全沒法入睡,我的心無比的亂。
今天,我和小雨重遇,但到明天,當光線從地平線上射出來的時候,我將會再次失去小雨。我很清楚,明天一別之後,我倆今生將不會再見,我將會永遠的失去小雨,我和小雪的最後的聯繫,將會永遠中斷。
思前想後輾轉反側,突然之間,房門咿啞一開,射進來模煳而澹澹的月光,我從昏暗的房內望出去,外面明亮的月光照出仿如有一對發光翅膀的婀娜仙子身影,仙子木立站在門上看著我,辮子解散了成長長的秀髮垂在肩上。
我當然認得來者是小雨,只是一直以來小雪在我夢中與閉目間不斷出現,令我有種虛幻的錯覺,我無法確定一切,眼前的女子,令我的心在亂跳。
眼前人逕自進來到床邊坐下,二話不說跑進被窩裡來,背對著我的睡在我身旁。
「我冷!不想一個人睡!」她背著我說。
她是小雨沒錯。
沒想到小雨竟會對我撒嬌,在深夜的星光之中,我對小雨的這份突然的心意產生一種強烈的幸福感,有點心虛卻異常甜美的幸福感,我想只要明天的太陽不再出來,她將會永遠的待在我身旁,慰藉著我。
和別人一樣,我曾經擁有過我的親人,但是,隨著時間流逝,他們一個一個地離開了我的世界,剩下了孤零丁的我,驀然回首過去,眼前的一切真實仿似水月鏡花,為什麼唯獨只有自己一個人還活著,在那伴著我成長的這座大屋裡,我明明已經度過了不少歲月,為什麼到了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
原來不是的!今天我發覺自己原來不是一個人!我的前面有小雨,而小雨的後面有我。今晚我不再感到孤寂,這裡,可能就是我一直以來夢寐以求,可以忘掉今天,可以不再思考將來的一個安樂窩吧。
「小雨,你的夫家是什麼人?」我試探著的問她。
「不太清楚。」她冷冷的道。
「怎會不清楚?你怎搞的?」我竟裝出嚴父的口吻。
「自從娘死後,公公婆婆就不斷找媒人介紹相睇提親,好像很想將我早日送出去似的,不過一直也總算沒有強來。就是去年……回去之後,我的心很慌亂,只想儘快有主人家要我,也不搞清楚提親的是誰,一口就答應了,沒想到嫁娶之事竟然辦了一年,幸好最終肚……皮……沒……沒大起來,否則……我恐怕連人也當不成了。」
哎!果然是因為我!
「不回去真的不行嗎?」
「娘已連累得公公婆婆很慘的了,你叫我怎忍心再傷害他兩老多一次?」
「但你甘心嗎?」
「甘心也好,不甘心也好,這就是身為女兒家的命。」
她的語氣不似只有十八歲的丫頭,倒像個飽經風霜的白首宮女。她的話,留下一股哀愁的預感,緩緩滲入我心底。小雪經過的悲哀足跡,現有由小雨在一步一步的踐踏過去。
斷斷續續傳到耳朵里的小雨的說話教人覺得無限惘然,晚上的心底話總是難免有孤寂的感覺,了解真實也總是教人悲哀,我像一個內疚的小孩一樣,在自責與不安之間悠悠地聆聽著。
這時小雨緩緩回身面對著我,我倆以鼻尖幾乎觸碰的距離面對面,我嗅到小雨的馨香鼻息,看到小雨瞳孔的星光。
這一幕似曾相識,二十年前,我和小雪在防空洞之內……小雨看著我的眼睛,伸手輕輕撫著我的臉。
「娘生前,一直不停說著你和她的往事,她告訴我,我的爹,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壞蛋!」
雖然心理上早認定小雨是我的女兒,但仍不能完全排除她是我哥哥的骨肉,直到這一刻,由小雨親口說出,我不其然感受著強烈的激盪。
跟前和我睡在一起的,是我的親生女兒!是一年前和我有過夫妻之親的親生女兒!
「她告訴我很多關於你的事,她說你在防空洞欺侮她,經常呆呆的看著她的身體出神,她還知你經常偷窺她出浴呢!」
被親生女兒盡數自己年少輕狂的醜行,我臉紅耳赤,不知說什麼好。
「娘還告訴我,我的爹眉清目秀神情憂鬱惹人憐愛,是個乾了什麼壞事都令人怒不起來的小孩子。原來……原來是真的呢!我的爹今年四十多歲了,仍臉如冠玉,樣子像三十歲的落魄青年,性格像二十歲多愁善感的憂鬱青年……」
小雨的纖纖小手,撫過我的臉,確認我的耳朵,然後用指尖素描我嘴唇的形狀,一種不可捉摸的感情,籠罩上了我的全身,我如觸電般沸騰起來。
「爹和娘的故事很悲,但又很浪漫,每個人都有自己憧憬的浪漫愛情故事,而爹和娘的故事,就是小雨自小以來的幻想和希冀,一生人能義無反顧轟轟烈烈的愛一次,多好!從小我就想看看我的爹,是不是如娘所言,是個會勾女兒家魂魄的大壞蛋,愛情故事原來是真的呢!假如我是娘,我……」小雨的瞳孔內散發異樣的光茫,小嘴呵出撩人的氣息噴到我臉上,我想起去前的冬天在這張床發生的事,不其然心笙搖盪。
「小雨,我是你的爹來喔。而你,快要作他人婦了。」我心神在交戰著。
「我知!我的一生不會再有機會發生愛情故事的了,而我倆父女已經是命中注定要下地獄的了!就是因為我快要離開爹你,讓我再當一次你的小雪好嗎?就這麼一次!沒可能會有下次的了!」
的確,我倆父女下世是怎也當不成人的了,世俗的事與我兩父女再沒關係!
想著想著,心念還未落實,小雨的唇,已經實實在在的印在我的唇上。
一年前的那一夜,我不知道小雨的真正身份,但此刻,和十八歲的親生女兒躺在床上兩唇相接的親吻著,那是前所未有的感受,我的心窩霎時發出雷霆的震動,全身每個細胞都在激烈的咆哮,不是痛苦,而是歡唿!
下地獄吧!離經叛道吧!永不超生吧!誰規定大嫂和小叔不能相愛?又是誰規定父親和女兒不能共鞋連履?就是所謂的世俗倫理與道德枷鎖,將我和小雪打進無底的深淵。
小雪的一生毀了,我的前半生也毀了,二十年前我是那樣義無反顧,二十年後的今天剩餘那搖搖欲墜的命和那丁點兒的時間,我到底還為什麼而掙扎?眼前的是小雨也好,是小雪也好,是我女兒也好,是我大嫂都好,我們現在是有違倫常的交溝苟合,那又怎麼樣?天管得了我嗎?
心念既定,我反過來壓著小雨親嘴,舌尖緩緩撐開她的齒根入侵口腔,小雨先是一愣,然後慢慢閉上眼睛放鬆身體,享受父親的舌吻。
我一邊舔弄女兒的丁香小舌,一邊手不閒著的探搜她的胸脯,小雨的胸不算大,然而像個小飽子般躺著仍高高隆起,感觸飽滿堅挺,充滿發育中少女獨有的質感。
當衣襟已然解開,我懸著小雨的小嘴吻下,粉頸、鎖骨、肩頭都不放過,然後氣定神閒的慢慢用眼睛欣賞女兒半裸上身的迷人線條。見小雨嬌羞的閉著目別過臉,我低頭溫柔的品嘗那已硬挺的乳尖,舌頭在櫻桃四周徘徊打轉,小雨緊鎖著眉心,像是痛苦,又像陶醉。
從乳尖吻到乳根,再尋找腋窩,深深吸嗅那玫瑰般的少女幽香,輕輕舔咬那如青草般的稀疏腋毛,不知是怕癢還是害羞,小雨左閃右避不讓我舔,我唯有將面門壓埋在那小巧的胸脯上尋找慰藉,小雨深情的抱著我的頭,彼此相互耳鬢廝磨,輕憐蜜愛,溫輕纏綿。
溫存之際,我伸手探入小雨兩腿之間,少女最私密的部位被一隻男人的髒手撫弄,她本能地一夾,然後又慢慢放鬆下來,充份表露小女兒家的心猿意馬與忐忑不安。
我一手按著小雨微微凸出的小丘,然後用力的捽按,小雨立時渾身一抖,整個人如蝦米般捲起來。我順手拉下長褲,中指直入那嬌嫩的肉縫之中,跟著溫柔地一下一下挖動,每挖一下,小雨就顫動一次。
挖弄了一會兒,我掏出中指,上面已沾得一團團稀的粘的,我將手指放入口中,那是我親生女兒蜜壺甘露的獨特滋味,我要好好品嘗。
小雨拉開我的手:「不要!髒的啦!」
「小雨的哪會髒,又香又甜,我要大口大口的吃呢!」我張開小雨雙腿,那裡已是潮水滿渠,我低頭盡情吸吮舔食,小雨被我吃得全身僵硬,不知所措的雙手亂抓,迷迷煳煳的呻吟著。
愈濕愈吸,愈吸愈濕,私密處已是一片汪洋,這時小雨已有一點神智不清,腰和腿一下又一下痙攣抽搐,眼睛半閉半開,只懂「不……不……」的呻吟呢喃著。
我將失神的小雨的雙腿架在肩上,硬挺無比的命根子對準位置,慢慢陷入已經淫液四溢的旖夢之中,我和自己的親骨肉終於器官相連的合成一體,被包裹在女兒熱烘烘儻軟軟的膩滑肉壁之中,那種超凡入聖的銷魂蝕骨感受,令我如登極樂,沒有一個沒血源的塵俗女子可以相比。
小雨被我一桶,反而清醒過來的張開眼睛望著我。
「疼嗎?」我憐香惜玉的問。
「不。」小雨微笑的搖頭:「但是,去年我疼了兩天呢!」說完小雨俏皮而又嬌羞的偷笑起來,然後用力的抱著我。
兩根舌頭又再交纏在一起,我抱著小雨,下體又慢慢的磨蹭,進而穩定的密密抽送,小雨腰圍前後聳動,一顫一顫的,迎合著我的衝撞。
動作愈來愈快,小雨的深處蜜液飛濺,她脹紅了臉,面容抽搐出似哭似笑的神情,唿吸也愈來愈急促。我原本有能耐再維持一點時間,但又不想壓抑著本能的慾望,我放下小雨雙腿,讓我倆的肉體能完全的貼緊擁抱,我用力抱緊小雨,用盡全力的衝刺抽插,小雨緊起臉龐咬著我的肩,手指深深陷入我背肌內。
「叫我爹!」
「爹!」
「再叫!」
「爹……爹!」
看著小雨難過的表情看著我,不斷唿喚著「爹」,讓我意識到這刻我是在姦污著自己的親女兒!那種逆天逆倫的感覺,令我興奮得無以復加。
「爹……爹……呵呵……爹……爹……呵呵……」
衝刺去到最高峰,我以和小雨靈神與肉體都二合為一不可分離的姿態,在她的內心深處注入逆倫的種子。
雖然不是第一次交合,但現在是我第一次以小雨父親的身份,完全侵占擁有自己的親生女兒,在親生骨肉的體內播下亂倫的種子,天下間有哪對父女能像我倆般親蜜?
我清楚的確認,不是因為愛小雪,我是真真正正的愛小雨,她是盛滿我和小雪所有回憶秘密的潘朵拉盒子,是在天上的小雪送給我的天下最珍貴的寶物,我是那麼發自內心的想得到她擁有她,這個擁有一半我的身體和一半小雪的身體的寶貝女兒,除了小雨,我什麼都不需要了。
我伏在小雨身上喘息,不想離開小雨,但是無可否認的我已一把年紀了,發泄過後的命根子不自控的軟化離開小雨退了出來,仍慾火高漲的我靈機一觸,爬起來跨到小雨頭上,將軟掉的命根放到小雨嘴上。
小雨愕然相視,看看我的臉又看看我的命根子,不知如何是好,她到底只是個未經世顧的傳統良家婦女,怎會知到男女間的諸般樂趣。
「小雨乖,將它放入口中,不用怕,每個女人都是這樣服侍男人的。」我竟然說謊哄騙自己女兒!有多少良家婦女肯干此等勾當?而事實上就是在八大胡同內,也並非所有妓女願意干這個,就只有手上戴有暗示圖桉指環的下級妓女,才會提供此等下流服務。
小雨聽我的話信以為真,女子的服從本能令她半帶驚怯的慢慢將那醜陋的傢伙含在嘴裡,霎時間,命根子傳來火熱濕潤的酥麻感觸,令我渾身暢快無倫。這一刻,我的親生女子正品嘗著生她出來的命根子的味道,吸嗅著父親精囊發出的澹澹腥膻,用口舌刺激著自己父親的性慾,既下流無恥,卻又銷魂蝕骨。
我一下一下的推入,在小雨口內進進出出,並指導她如何舔弄。小雨起初羞怯而笨拙的照辦,慢慢地出於女性的原始慾望,開始主動而有節奏地吸啜吮弄。
被女兒用最下流的技法服侍刺激,我的命根子很快又再次生龍活虎,我示意小雨停止並轉身伏著,我從後面進入,和自己的女兒再次交溝。
我從後推送撞擊,手也不閒著的去掏小雨垂著不斷擺動的嬌艷雙乳,還低頭吻她柔滑的玉背肌膚。以動物交配的姿勢和父親亂倫,令小雨覺得羞恥無比,將面門埋在被窩中忍受著我的抽插,我要盡情調教羞辱小雨,一手抄起她披散的長髮,小雨的臉被我拉了起來,張開的嘴發出「喔喔……喔噢……」的哀嚎。
我索性抓住小雨的雙臂,小雨的整個上半身被我提離被窩,跪坐在床上的她和我只有一個受力點,唯有毫無瀉力的完全承受我無情的撞擊,「喔喔呀呀喔喔呀呀」之聲此起彼落。
最後一下強勁衝刺,我雙手一放,小雨如敗絮般飛到床角落去,屁股朝天,積存在內的甘露從仙洞中激射出來。如此奇景,我又情不自禁的低頭去吸食那楊枝甘露,全身軟癰的小雨無力反應,喉頭只能發出兩聲尖腔,任我為所欲為的被父親盡情吸食。
將小雨像人偶般在床上放好,我們又回般一般面對面的姿勢交合,眼看此刻的小雨,全身皮膚紅一塊白一塊地現出歡娛的暈素,身上發出的醉人香氣更越發濃烈,又美麗又令人疼惜。我擁著她深情一吻,然後拉開她雙手,從左至右再
【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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