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下之大,何怪之有?
話說珍珠島位於南海,島中又以珍珠城出名,出産珍珠與珊瑚,往來的商賈絡繹不絕,因此在這珍珠島上什麼奇人異事都見得到。
珍珠城又以南邊有戶人家爲首富,他們也是靠海養珍珠起家,當地人稱其主子爲珍珠大王。
這戶人家姓花,花家男主子代代單傳,然而到了第三代,花家老爺只娶一位夫人,並未納妾,而夫人也只生了一個千金。
自花家添了此女之後,運勢一年比一年佳,開始有達官貴族看中他們的珍珠,從此一傳十,十傳百,生意多得應接不暇。
連皇上也指定花家珍珠爲御品之一,還賜了一塊匾額,從此花家就像水漲船高,身價翻了又翻。
花家老爺也將女兒視爲明珠般寵著、溺著。
當然,這是人家的家務事,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不過也因爲有這樣的「因」,造就日後珍珠城裡每一項令人嘖嘖稱奇的「果」。
所以,珍珠城裡什麼都有,什麼都不奇怪,只有當城裡的百姓們談起花家的千金時,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不信?
那就來珍珠城看看,要讓大家見怪不怪!
第一章
珍珠城外有座甯心湖。
甯心湖旁有戶富貴人家,東臨港灣,西朝聖山青坡,位置絕佳。
這戶有錢人家姓裴,裴老爺風流成性,因此妻妾成群。
但,也許是風流債欠得太多,他雖多妻多妾,卻只有一個兒子。
而且這個兒子也不是妻妾們所生,是他一次酒後亂性,強拉路過的婢女生米煮成熟飯的結果。
裴府代代單傳,因此雖然是地位低賤的婢女所生,裴老太爺依舊對這意外之喜疼愛有佳,裴老爺也對這唯一的兒子十分溺愛。
因此,裴家少爺裴胤禎可說是在珍珠城唿風喚雨,養成了他目中無人的偏激性子。
他如風一般,不能捕捉,不能控制。
誰都知道,珍珠城就數裴家少爺絕不能得罪。
他不但後台很硬,親戚們若不是達官顯要,就是哪名王爺的王妃,就連他自己也是出了名的奸商。
沒錯,他是個奸商。
一旦是想要的,他絕對無所不用其極;反之,他不想要的,立即棄如敝屣,一刻也不會多留。
像現在──
「滾。」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微勾的唇毫不留情的吐出一個字。
站在裴胤禎面前的是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一聽見他那毫不留餘地的逐客令,一時也傻了眼。
是他聽錯了嗎?他可是知縣的師爺,雖然是個小官,但好歹也是父母官身旁的軍師,一般人見到他都還懂得巴結奉承,可是今天的情況卻完全出乎意料,蔣師爺忍不住顫了下身子,嘴上的山羊鬍也因此顫動。
「裴少爺,咱們知縣老爺是看裴少爺你一表人才,才想提議將千金嫁給你爲妻,你可別……」給臉不要臉啊!
「紆尊降貴向來不是我的作風。」裴胤禎冷眼盯著留著八字鬍的蔣師爺。「再說,區區一個知縣就想高攀我?」
蔣師爺神色一變。好歹知縣大人在朝廷上也是有靠山的,這裴府的少爺竟然如此狂妄!
「裴少爺,你話可別說得太絕。」蔣師爺的臉色十分難看。「咱家老爺在朝廷上也是占有一席之地,可別把咱家老爺想得太簡單。」
砰一聲,裴胤禎手上的杯子倏地用力放在桌上,森冷的目光直射向蔣師爺,接著便站起身準備離開。
他的耐性一向不足,一件事只要聽過第二遍就會覺得厭煩,黑眸深邃如墨,不過,雖然覺得不耐煩,但他的嘴角卻勾起淡笑。
人啊,一旦沒有嘗到痛,是不會懂得他的拒絕是不容違抗的。
這就是人性,他已看透了所有人。
而他,向來也不懂什麼是客套,畢竟這不適合他,他也沒有那麼多時間應付那些無關緊要的人。
「三天。」裴胤禎冷睇著蔣師爺。「回去告訴知縣大人,若他三天後還能安穩的坐在他的知縣之位上,我便以八人大轎迎娶知縣千金。」
蔣師爺一聽,神情更加難看,面紅耳赤的開口:「裴少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咱家老爺已經上任三年了,而且還是巡府大人面前的大紅人,他老人家的位子坐得穩穩噹噹的……」
「滾。」裴胤禎耐心盡失,懶得聽蔣師爺說一堆廢話。「將話帶回去給你家老爺即可,若你再多吠一句,我待會兒便讓人將你用擡的回去。」
「你……」蔣師爺爲之氣結,氣得臉色鐵青。
一個小小的地方上的富家子弟,竟然敢用這種猖狂的語氣和他說話,他回去一定要好好告上一狀,讓這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小子吃點苦頭。
蔣師爺拂袖而去,嘴裡不斷嘀咕著。
裴胤禎一肚子悶氣沒處發,正好,有人送上門要他處置,若再往外推,豈不是對不起他們的心意?
俊容蒙上陰霾,他的唇角卻微微上揚。
區區一名知縣竟然不自量力的上門來提親,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還敢吹噓在官場上的輕重。
也不想想他裴胤禎是何等人物,雖然他並無一官半職,好歹他也砸了不少的銀兩買通不少官,加上他的後台也很硬,一個小官竟敢拿出身分來壓他? 找死。
他最討厭別人恐嚇他了。
因爲這種事情只有他能做,所以他也討厭別人學他做同樣的事,那太令他覺得無趣。
「洛宵。」裴胤禎揚聲喚道。
一名高壯的侍衛從容的走進來,低頭恭敬的向他一禮,「少爺。」
「備馬車。」三天?哼,他少爺改變主意了,一天內就要讓對方離開知縣之位。
「是。」李洛宵不敢怠慢,領命後便馬上飛奔而去。
裴胤禎冷哼一聲,再次回想蔣師爺的話,就令他滿肚子不悅。
曾經威脅過他的人,現在墳前的草都不知道長多高了,知縣要來高攀他,竟然沒去打聽一下他是怎樣的人,還敢撂話。
對,他就是心胸狹窄,而且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一得罪他,化成灰都沒辦法躲過他的報復,除非等到他裴大少哪天忽然大發慈悲,才有辦法逃過一劫。
所以珍珠城才傳言,天底下什麼人都可以得罪,就只有他──裴胤禎不能得罪,一得罪……
就等死吧!
聽說左眼跳災,右眼跳財。
但花醉覺得,不管跳的是哪一眼,似乎都不是件好事。
這幾天,她老是覺得心底很不踏實,心浮氣躁,總是不太爽快。
明明最讓她牽掛的三位妹子都已覓得良緣,再也不需要她擔心她們的終身大事,也不用擔心她們一生都要老死在續香樓里,既然喜事接連而來,她應該是喜上眉梢,福喜罩身才是,怎麼這會兒才剛踏出續香樓的大門沒多久,她就覺得心頭不安的亂跳?
花醉擡眸看著前方,陽光下的街道與平常並沒有什麼兩樣,可是,她怎麼有種烏雲罩頂的感覺?
忽地,她停下腳步,思忖著是不是要先打道回府,生怕不祥的預感成真。 呸呸呸!
她連連在心底呸了幾聲,就怕自己的烏鴉嘴應驗,真的會拖累福星高照的自己。
最後,花醉還是決定先回續香樓,等眼皮不再跳了,再把帳本送到花府去給小姐。
「真慘,誰不得罪,偏偏得罪裴家少爺,我看大宅院的老婆婆這下麻煩不斷了。」
一名路人偕同其身著青衫的好友,經過花醉的身邊時邊嘆息邊道。
「就是。」青衫男子跟著說。「見到裴家的馬車還不閃遠一些,這下被撞著,別說討不到醫藥費,可能連小命都不保。」
大宅院?花醉聽到這三個字便攢緊眉,頓住腳步,想起了兒時所住的大宅院裡的那群老老少少。
於是她提起裙角,不顧路人們的眼光,急急忙忙往前方奔去,拐個彎後,果然見到一匹高大的駿馬正噴著氣,馬蹄直在地上蹭著。
一名婦人抱著兒子,半跪在一名華服男子面前,不斷拚命磕頭。
那名身形頎長的公子正一臉不滿的揮著手中摺扇,君臨天下般睥睨著跪在面前的這對母子。
「裴少爺,是小兒不對,您大人有大量,就饒過我們母子倆,我兒子年紀甚小,禁不起裴少爺的懲罰……」江寡婦跪在地上,不斷磕頭道歉。
花醉一瞧,原來是大宅院裡剛搬來幾個月的江寡婦。
說起這江寡婦也挺可憐的,成親沒有多久丈夫就因急病去世,父兄逼她改嫁,才發現她已懷了三個月身孕,結果不但被退婚,還被父兄趕出村子,最後,她挺著個大肚子,飄洋過海來到珍珠城,將孩子生下。
江寡婦來到城裡,就靠著替人縫縫補補賺取微薄的生活費,幾個月前,有天兒子突然發高燒,她一時求救無門,便到大宅院求沈大嬸幫忙,之後,沈大嬸便將這對孤苦無依的母子接回大宅院與大伙兒一塊生活。
她的命運已乖舛得教人都忍不住想掬一把眼淚了,如今怎麼這麼倒霉,得罪了裴家大少呢?
花醉身爲續香樓掌柜之一,向來主張息事甯人,畢竟做生意就該以和爲貴,得罪哪一位顧客就是得罪了財神爺,當然不需要跟錢過不去。
因此,這個時候她應該出面爲大宅院的老弱婦孺說些話,好讓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只是……
江寡婦得罪的是城中最惡名昭彰的裴胤禎,光是亮出裴家的名號,也許連王爺都要禮讓他三分。
花醉悄悄地接近圍觀的人群,擡眸便見到裴胤禎模樣有些狼狽,頭髮凌亂,細看之下,飽滿的額頭沁著些血絲。
他冷峻的俯視著眼前的這對母子,見他們瑟縮的抱在一起,莫名的令他大爲光火。
「年紀小就應該待在家裡習字讀書,怎麼會在街上飛奔胡鬧?」他冷聲開口。「若不是爲了閃躲你家小兒,豈會讓本少爺見了血光?」
「裴少爺,賤婦和小兒給您磕頭賠不是,您的額頭上受了傷,醫藥費就算在賤婦身上,不管花再多銀子,賤婦也願意………」江寡婦嚇得雙排牙齒直打顫,可是爲了兒子又不得不開口。
「怎麼,我一副看起來很缺錢的樣子嗎?容得你這種市井小民拿銀子壓我?」得理不饒人的裴胤禎冷嗤一聲。
「裴少爺,對不住,賤婦並沒有這樣的意思……」江寡婦紅了眼眶,周圍圍觀的人很多,卻沒人願意出聲爲她說句話,她只好無助地哽咽道:「要不賤婦與小兒磕頭向您賠罪……」
「你知道嗎?」裴胤禎冷不防蹲在她面前,冷淡的黑眸望著她。「養子不教是父母之過,既然你不會教兒子,今日我就替你教教他,賞他個幾鞭之後,未來他就會記得街上並不是他可以玩耍的地方。」
江寡婦一聽,驚懼之下更是淚流滿面,抱著兒子痛哭。「裴少爺,不要啊!小石頭才五歲,禁不住您的鞭打,您要打就打我吧!」
裴胤禎冷嗤一聲,站起身,沒有半點同情心的向身旁的侍從使了個眼色。「把她拉到一旁,讓她好生看著本少爺如何教她兒子!」
江寡婦與兒子被侍從分開之後,娃兒便嚇得大哭,急忙喊著要娘,這樣的畫面讓衆人紛紛議論,但就是沒有人敢站出來。
站在一旁的花醉原本不準備出聲,畢竟裴家大少惡名昭彰,除非後台跟他一樣硬,才有辦法與他硬碰硬,再說,她認爲裴胤禎再惡劣,也不過是狠狠敲江寡婦一筆醫藥費罷了。
沒想到,他竟然不要錢?!
只見平時乖巧的小石頭被侍從抓來押在馬車旁,欺人太甚的惡少當真從馬夫的手裡接過馬鞭,準備將鞭子狠狠地落在小石頭的背上,花醉就算脾氣再怎麼溫和,見到這一幕,一句句粗話還是差點從嘴裡吐出。
裴胤禎的表情不像是說笑,揚起手便要將鞭子落在孩童的背上。
「等等!」一道嬌嫩的女聲自人群中冒了出來。
所有人紛紛尋找聲音的主人,直到一抹嬌嫩的粉色身影自人群中走出。 她模樣看似從容,其實心裡七上八下,沸騰的血液直沖頭頂,使得她一張小臉粉嫩如同初綻的嬌花。
裴胤禎長這麼大,做什麼事從來沒有人敢喝止他,眼前這名面生的姑娘竟敢要他等等?
「你算哪根蔥?」敢教他裴大少停手?
噼頭就聽見這句無禮的話,不過脾氣向來溫和的花醉還是以和爲貴,她十分明白,在江湖上行走需要行事圓滑,於是她使出絕招之一──伸手不打笑臉人。 「裴少爺,我是續香樓的大掌柜,也是花府小姐的貼身女婢,恕我冒犯直言,您這一鞭揮下去,別說是大人挨捱不住,何況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這不就去了他半條命嗎?」儘管她心裡對這名惡少咒罵連連,但還是和顔悅色的道,甚至帶著笑意。
「說了這麼多,就是好管閒事?」裴胤禎打量著眼前這名嬌滴滴的姑娘。 一身粉嫩如櫻的簡單衣裙,襯得她嬌嫩無比,梳個簡單的髮髻,沒有任何過多華麗的妝點,頭上只有簡單的一支蝴蝶銀釵。
這樣的姑娘應該入不了他的眼,可是該死的她笑容竟如此燦爛。
然而,笑意卻未達她的眼裡,就像是玩偶臉上的笑,少了那麼一點生動氣息,顯得僵硬。
「這不算是好管閒事。」花醉又揚高嘴角,聲音不慍不火。「是見義勇爲。」 見義勇爲?!
此話一出,周遭的人們全都譁然。她這麼說,豈不是拐彎罵裴大少是地痞流氓嗎?
裴胤禎冷笑一聲,收回了手。「那你認爲該怎麼做,才能將這小鬼從我這兒救回去呢?」
「裴少爺既然都見了血光,表示更要積德消災解厄,不如大少爺您今日就大發慈悲,放過他們這對孤兒寡母,一來可以消災,二來還能讓鄉親對您改觀……」她笑得很努力,盡展自己在續香樓所學到的長袖善舞。
她都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了,這裴大少不會不知道,他若堅持下去,也許會引起衆怒。
裴胤禎確實是另有打算,再一次將這個面生的姑娘從頭到尾瞧過一遍。 他見過太多國色天香的女子,卻是第一個姑娘敢這樣與他面對面,甚至與他對視的澄澈大眸中並未有任何曖昧。
她亮熠熠的眸中毫無畏懼,只是還帶著一絲不屑的意味。
不屑?這可有趣了,這女人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對他的不屑。
「可惜,可惜啊!」裴胤禎冷笑一聲,大掌揪住了小石頭的後領,像是拎小雞般的將他拎給一旁的隨從。「你費了這麼多唇舌,還不是要本少爺大發慈悲,認賠今日的倒霉事。」
花醉笑彎了一雙美眸,刻意讓聲音顯得甜美些。「吃點小虧也許會是占便宜,再說今日裴大少見了血光,也消了厄,您不如就順水推舟,爲自己積點德,以求長命百歲。」
「只可惜本少爺是衆人口中的禍害,不用積德也能長命百歲。」他對於自己的惡名早有自知之明,不在意再添上一筆。
真難應付。花醉的唇角有些垮,最後只好禮貌地道:「那就由小女子爲這對孤兒寡母出這筆醫藥費,送裴少爺去醫館吧?」看看有沒有大夫能順便醫好他那黑心病!
「銀子這種東西本少爺最不屑了。」裴胤禎冷冷睇看著她。「不過今日本少爺賞識你的膽量,圍觀的人們就只有你敢見義勇爲,拔刀相助,那就依了你的請求,把小鬼的半條命送給你,不過,這個人情本少要在你身上討回來。」 啊?花醉愣了一下,眉微微一攏。
「裴少爺不是要賣個面子給小女子嗎?」怎麼還要在她身上討回來?
「你算哪根蔥?」他挑眉,又反問她這麼一句。「擡出花府千金就想壓我?有種你就教你家小姐來和我談,或是明日一早到裴府拿出你最大的誠意,要不,明日正午前我會送回只剩半條命的小鬼。」
「什、什麼?」她臉上笑容盡失,沒想到這個裴大少如此難商量,連稍稍讓步都不肯。
「你聽見我說的。」裴胤禎嗤了一聲,不屑再覆誦第二遍。「要我賣你面子之前也該掂掂自己的斤兩,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也要我賣面子給你?面子是我賜給你的,要不要臉就看你的決定,明日親自來我府里討回小鬼。」
裴大少話一撂下便拂袖坐上馬車。
真是惡劣至極!向來脾氣溫和的花醉終於動了肝火,臉上的笑容幾乎消失殆盡,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裴家的奴僕將孩子帶離。
江寡婦被一旁的民衆自地上扶起,哭哭啼啼的走向花醉。
「小花姑娘……」江寡婦哽咽著擦拭淚水,然後雙膝一彎,跪在她的面前。「求求你救救我兒子,小石頭是我這輩子的依靠啊!你最疼小石頭了,可不可以幫幫我帶回安然無恙的小石頭?裴少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若是他把氣出在小石頭身上,小石頭捱不住的啊!」
是啊,小石頭還那麼小,怎麼可能捱得住?花醉嘆了氣,將跪在地上的江寡婦扶了起來。
「我明天就親自去裴府一趟,當面跟裴大少要回小石頭,若要不回來,咱們就去報官,你就先別哭了。」花醉安慰著江寡婦時,心也逐漸沈重。
裴胤禎的惡名是全城昭彰的,沒有一個人能在得罪這名大少後還能全身而退。 她這根蔥到時候還能整株好好的嗎?
嗯,這真的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第二章
得罪裴家大少就像浪潮撲身,下場除了被淹沒之外,再也無處可逃。
花醉知道裴大少向來以小眼睛、小鼻子出名,得罪了他千萬別想逃,那只是把自己逼向懸崖邊,進退兩難。
爲了江寡婦唯一的命根子,就算現在要她赴湯蹈火也得去。
畢竟她無法眼睜睜看著一個年幼的娃兒遭受無情惡少的摧殘,所以再怎麼害怕、不安,她還是得親自上裴府跟裴少爺要人。
一早,花醉便起床梳洗,今日依然身穿她最喜歡的粉櫻色衣裙,一頭長髮整齊的梳成雙髻,頭上依然只插著銀釵。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裴府,一踏入大門的門坎,她就告訴自己,前方是一條不歸路。
視死如歸。
花醉低垂著小臉,隨著裴府的總管左彎右拐,前往裴胤禎所居的廂院。 她無心也無暇欣賞庭園裡的假山流水,只知道裴府與花府一樣大得讓人咋舌,不過她自小就被花府收養,這樣的大宅她早就見怪不怪。
須臾,裴總管將她領到東側的院落。
「少爺──對不住,春霏再也不敢了──少爺,求求您大發慈悲,饒了奴婢──」
花醉才前腳踏進院子裡,就聽到一陣悽厲的唿喊聲,就像她兒時曾在市場裡聽過屠夫殺豬時豬只的慘叫……不,應該說還要再悽慘好幾倍。
「奴婢真的不敢了,求少爺饒了賤婢,啊──好痛、好痛,別打了──」 年輕姑娘的聲音哭得驚天動地,在這清新的早晨聽來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直到她走進院前里,才發現在一株桃樹下,有名年輕的婢女被兩名漢子強押在長凳上,另一名高大的男子則手持長棍,往婢女的臀重重落下。
「李爺,饒命啊──求求您饒過春霏,春霏再也不敢了──好疼、好疼……」婢女哭得小臉全花,不斷聲廝力竭的大喊饒命。
掌刑的男子每一下的重擊都足以令人皮開肉綻,這樣的場面,連壓制住婢女的大漢們全都別開眼,不忍卒睹。
花醉在前方看得傻眼,沒一會兒,她見到婢女的裙上已染血,更別說棍子也沾上了血絲。
她想,那衣裙下的皮肉應該全打爛了。
花醉站在原地,耳邊不斷聽見婢女的哀號痛哭,使得她的心情開始浮躁不耐。 在花府,別說是這種責打,就連總管要罰下人不准吃飯,都會被小姐斥責,小姐總是說,人若不吃飯,怎麼有體力幹活兒,因此花府的奴僕所受的懲罰最多就是做比平時多一倍的工作。
何況她眼前的只不過是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姑娘,怎麼有命撐得過一個大男人這麼重的毆打?
「夠了,你們沒見到她已經奄奄一息了嗎?再打下去,她的小命准沒了!」當花醉回神時,話已經脫口而出。
而話說出口,就像潑出去的水已收回不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她的身上,表情有著愕然以及無限驚恐,可是四周卻靜得無聲。
直到掌刑的男子擡起一雙漠然的黑眸。「還有十五下。」
「姑娘……救命!請救救我!」春霏哭得滿臉通紅,連忙向外人求救。「再這樣下去,我的小命會沒了……」
掌刑的男子並沒有手下留情,依然下重手杖責婢女,直到花醉沖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腕。
她攏著眉道:「雖然這是裴府的家務事,但人命關天,你們再這樣打下去,她連半條命都沒了。」
「主命難違。」男子淡淡的開口,手腕一轉,便輕易將花醉拽離他面前。「家有家規,既然有膽子以下犯上,受主子懲罰也是應該。」
「花姑娘,你離遠些,棍子不長眼的。」裴總管上前將花醉拉離。「李爺說得是,你也說得是,既然是裴府的家務事,你就別插手了,省得被少爺見到你爲婢女求情,怕是罰得更重……」
花醉一聽,美眸圓瞠,不滿全湧出喉頭。「做錯事懲罰是應該,但是這不會罰得太重了嗎?你們瞧瞧她,大伙兒都是爲主子做事,看到這一幕,難道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爲她向裴少爺求情,有這麼難嗎?」
當她話一說完,屋內突然傳來拍掌聲,啪啪啪好不響亮。
「我說,你真的有一副好心腸,與你不相干的人,你也能夠見義勇爲?」裴胤禎一身華服,自屋內步出。
狹長的黑眸往她身上一落,發現她的小臉上全是氣憤。
看來她真的對他很不滿,是嗎?
「裴少爺,這是您的家務事,花醉本不該插手管事,但您瞧瞧這名婢女已去了半條命,若再挨完十幾下棒子,恐怕會一命嗚唿,鬧出人命來。」
「那又如何?」他冷哼一聲,擡眸睥睨著她。「規矩訂出來,就是讓奴婢們遵守,如今她有意犯上,擺明就是不將我當一回事,難不成我管教自家的奴婢也得經過你同意?」
花醉語塞。
他說得對極了,奴婢以下犯上,主子確實是有權處罰。
可是他的手段那麼殘忍,一個嬌俏的小姑娘被他亂棒打得披頭散髮,哀聲慘叫,難道他不曾在午夜夢過這些人苦苦求饒,或是他們的淒聲慘叫嗎?
這男人的殘忍冷酷在珍珠城頗爲知名,如今讓她親眼見著,更覺得這裴家大少毫無人性。
「不管是主子還是奴婢,都是人生父母養的,裴少爺您可以扣她餉銀或是將她趕走,何必把她折磨成這樣?」花醉深吸一口氣,試圖與他說道理。
「怎麼,你上輩子是菩薩,轉世來救苦救難嗎?怎麼每回見面都和我說些大道理?」裴胤禎嗤了一聲,眸中滿是諷刺。「呵,你又想搬出那套路見不平、見義勇爲是不?」
「我……」
「你今日是來向我討回那小鬼的半條命,這會兒又要救這個醜女人?」忽地,他唇角一挑,往她面前一站。「正好,兩個人加起來就是一條人命,別說我不給你機會救人,他們兩個人的半條命就由你來償還,你覺得如何?」
花醉愣了一下,沒想到他竟然出了這個難題給她。
可是,當她的眼角瞥見春霏正淒聲求饒,目光落在那滲出血絲的裙子上時,她心頭一震。
這樣的情況,又令她不由得回想起童年時那不堪的過去。
當初若不是她從牙婆手中逃了出來,也許今日趴在長凳上的人會是她。 「哼。」見她猶豫,裴胤禎嘴角的淡笑斂去,冷聲開口:「若你無心救人,就別爲她出聲求情,這也是另一種殘忍。」
花醉咬咬唇,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救那名婢女脫離苦海時,裴胤禎已出聲要侍衛繼續責罰。
棍杖打在對方身上的聲音,如同針扎般深刺在她的心頭上,慌亂之際,她只好連忙大喊。
「別打了、別打了,我救她就是了!」她咬了咬牙,「連同小石頭的帳,都一併算在我頭上吧!」
她想,她背後還有花府撐腰,所以最壞的結果也許就是讓裴大少打個幾下了事。
因爲就算裴大少再怎麼囂張,也不敢得罪花府,畢竟花府與當今皇后還有一些淵源,她至少還能搬出小姐,保住自己一條小命。
「很好,我欣賞你的勇氣。」裴胤禎冷眸打量了她一下之後,便回頭朝侍衛道:「把那個醜丫頭給我丟出府外,從今日起不准讓她再出現在我眼前!」 「是。」大漢們一聽,連忙將春霏自長凳上架起,迅速離去。
「至於你,」裴胤禎的眸光再度落在花醉身上,難得的大笑出聲。「好好準備還清你所欠下的債吧!」
被一個陰險的惡霸擺了一道,花醉只差沒哭著回去求小姐當她的靠山。 但是,陰險的男人就是那麼陰險,每下的一步棋都是爲了將她逼到角落。 原本她打算跪求小姐爲她處理這個她所惹來的兇神惡煞,萬萬沒想到小姐竟然與裴胤禎連成一氣,直接把她拱手讓人三個月。
對!這三個月,她必須無怨無悔的成爲裴胤禎的貼身婢女,爲他做牛做馬。 花醉可以說是欲哭無淚,前方的路途似是走向黑暗的深淵,她像是一腳踏入了地獄的門,裴胤禎是閻羅王,而她,就是他陰謀下的犧牲品……不,或許說是供品或許還比較洽當。
因爲,一踏出花府的大門,她便被裴胤禎的侍衛強擄上馬車。
這簡直是土匪的行徑!然而花醉連尖叫、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便被硬塞進馬車中。
而她的主子還真是好心,不忘派人將她的行李收拾好,一併往她的懷裡塞。 她不必多想,也知道這是一場陰謀。
「你的臉上似乎寫著不滿?」裴胤禎與花醉面對面坐著,望著她那張生氣卻不發一語的小臉。
眼前的女子,他愈看愈順眼。
花醉不像他以往所遇見的姑娘,那些人見到他總是百般討好,或是直盯著他瞧,一副羞答答、嬌滴滴的模樣。
她表現得非常的大方。
對,很大方的拿著一雙澄澈的圓眸瞪著他,眼裡有著道不盡的不悅。
「因爲現在我說的每一句,裴少爺肯定一個字也不想聽,我又何必用說話來表現我的不滿?」所以,她只能用神情來表達自己的無限委屈。
她的修養果然遠超乎她的想像之外。
現在的她還能冷靜的與他一問一答,脾氣硬是強壓下來,果然不負衆人的稱贊。
再者,她就算說出所有的不滿,眼前這一意孤行的男人聽得進去嗎?不,他只會選擇他想聽的。
他的眸光銳利而直接,像是要探往她的內心深處,狠狠地剝光了她全身的衣物,帶著侵略性的梭巡她的每一寸肌膚。
真讓人不舒服。花醉的眉因爲他的目光而攏緊。
裴胤禎望著她那嬌俏的臉,不滿的撇了撇唇,「怎麼,是你自己愛見義勇爲,現在卻覺得委屈?」
這是他第一次遇見這樣一心只想與他保持距離的女子,雖然她表面上表現得十分溫和,可是當他不注意時,她卻又對他浮出許多不滿。
她就像他遇過的那些死老百姓一樣,畏懼強權與強勢,但唯一不同的是,她懂得見義勇爲。
其他人見到他,不是閃得老遠就是像只哈巴狗般的伏在他腳前,不是求他賞一根骨頭,就是要他賞給他們一些好處。
可是她不同,她明明很怕他,卻又敢做出對抗他的動作。
只是她骨頭不太硬,還是懂得放軟姿態,但他不是阿斗,知道她只是表面上敷衍他,事實上一點都不把他放在眼裡。
所以她不算哪根蔥,她根本就是一株牆頭草。
見裴胤禎眼一眯,嘴一撇,花醉原本不滿的氣勢又被壓了下去。
是嘛,她確實是一株牆頭草沒錯,只要是人都懂得看情況,何況她生來就是奴婢的命。
儘管有太多的怨念想要發洩,但她還是硬生生吞了下去。
這就是爲什麼小姐讓她做續香樓大掌柜的原因,因爲她懂得看人臉色,也懂得和氣生財,再多的不滿,她都比其他人能夠吞忍。
說來說去,就是天生的奴性讓她如此堅強,就算遇到今生最大的惡煞,她也會摸摸鼻子認了。
不認又如何?她沒財沒勢,靠山又默默的倒了,她孤軍奮戰,做人可不能太有眼無珠。
「委屈?怎麼會委屈呢?」花醉皮笑肉不笑的望著他。「我真不知道上輩子到底燒了什麼好香,才會有幸到裴少爺的身邊服侍三個月啊!」
這話里還真是充滿諷刺。裴胤禎冷眼睨著她,「無所謂,你就儘量逞口舌之勇,反正我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以好好的折磨你。」
花醉一聽,想到未來三個月都要在裴家惡少的手中度過,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人在屋檐下還是得低頭,她不會沒事跟自己的命過不去,尤其她親眼見識過他的心狠手辣,接下來的日子應該不會好過到哪兒去。
「裴少爺,你就大人有大量,何必跟我這個市井小民嘔氣呢?」她改變神情的速度已練就得如翻書般極快。「不如把折磨我的時間拿來用在有意義的事上,那不是更好嗎?」
這個任性少爺是吃飽撐著,出生就是打算來折磨善良百姓嗎?
裴胤禎冷笑一聲,雙眼卻冷冷的一眯,目光落在她假笑的臉上。「一般富家少爺會做什麼有意義的事?不就是遊手好閒,到處惹麻煩嗎?何況我裴胤禎惡名昭彰,你想教我造橋鋪路?」
「其實不必造橋鋪路,只要裴少爺大發慈悲放過我這次,我發誓下次見到您,一定在十尺之外便繞路閃避,永永遠遠都不會出現在您的面前。」她甜美的一笑,企圖說服他。
「你聽過一句話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第一次,本少爺已不與你計較,第二次你還是硬要管我家閒事,我說花姑娘,你管得還真大。」他冷哼一聲,徹底表現自己的不悅。
「這……見死不救這種事又不能成爲習慣。」花醉咕噥一聲,暗自埋怨著。「若是你能收斂一些,也許我就不必每回都當英雄……」
結果英雄當不成,她倒成了一隻狗熊。
裴胤禎挑了挑眉,這女人還敢在他面挑他毛病?
「你老愛當好人是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那麼愛積陰德,從今之後待在我旁邊,不怕你沒陰德可積。」他扯了扯嘴角,冷冷地道:「而他們的帳,我統統都算在你身上。」
愛積陰德?那麼他就讓她積個夠。
什麼?花醉瞠目結舌的瞪著他。
哪有人這樣的?她也不是那麼愛逞強,只是時勢逼得她不得不那麼做呀! 到底是誰說好心會有好報?
她根本就是落得兩面不是人的下場啊!
花醉一路跟隨在裴胤禎的身後。
她知道,踏進裴府的大門,就像是一腳踏進地獄的深淵,但是,這是她自己招惹來的橫禍,她也無話可說,只好接受命運的安排。
走在裴府中,花醉發現,府里除了裴胤禎的隨身侍衛李洛宵之外,其餘的下人若是見到裴胤禎走來,不是像驚弓之鳥般立即閃避,就是在大老遠就先走開去。 若運氣不好直接與裴胤禎對上,他們可說是只差沒有跪在地上恭送少爺離去,總而言之,裴府上下充斥著難言的緊張氣息。
每個下人似乎都活得膽戰心驚,就怕惹得少爺一時不快,又要遭受無情的折磨。
此時,雖然每個人都離他們很遠,花醉還是可以感受到奴僕們那遠遠的目光似乎不斷打量著,也是觀察著她。
當她跟著裴胤禎走進東側的院落,她沒有錯過一旁裴總管一臉吃驚又遲疑,欲言又止的表情。
「先帶她到偏廂放好細軟,再好好跟她說清楚府里的規矩,讓她明白裴府是有規矩的。」裴胤禎坐在太椅師上,望向裴總管。「好好教教她,千萬別犯了我的大忌!」
「是。」裴總管額冒冷汗,連忙點頭稱是。「花姑娘,請。」
花醉看了裴胤禎一眼,便隨著裴總管一同離開花廳,沒多久便來到偏廂的小房中。
說小,其實也不小,裡頭乾淨整潔,沒有多餘的擺設,但該有的都不缺,其實倒也挺舒適的。
「花姑娘,日後你就住在這間偏廂。」裴總管指著床旁的小門。「這道門呢,是通往少爺的房裡,可是少爺有個大忌,你千萬別和春霏一樣犯胡塗。」 「啊?」花醉將行李放下,不解的望著裴總管。「春霏?是前日我見到的那名被打個半死的婢女嗎?」
「是啊!」裴總管嘆了口氣。「雖說春霏是罪有應得,可是若沒有你及時出現,我想她連那半條命也沒了。」
「她到底是犯了什麼錯,讓裴少爺如此重罰呢?」她身爲春霏的救命恩人,到現在還不知道春霏是因何事受罰。
「春霏那丫頭不知輕重,雖然待在少爺身邊幾年了,但就是招子沒睜亮,以爲服侍少爺久了就受寵,前不久私自想獻身給少爺,怎知偷雞不著蝕了把米,所以少爺才會將她重罰一頓。」裴總管忍不住搖頭嘆息。「那丫頭傻呵,以爲能夠麻雀變鳳凰,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咱家少爺與那些風流公子不一樣啊!」 花醉聽完,覺得自己頭上被一片烏雲罩住了。
那春霏丫頭真的太自以爲是了!而她竟然犧牲自己救了那個笨丫頭一命,難怪裴胤禎會不斷嘲諷她多管閒事。
對,這確實是一樁閒事!
她嘴角垮下,可以說是欲哭無淚。
「府里下人的規矩就那些,不過,你是少爺的貼身丫頭,有幾個特別的規矩我就先和你說明白,第一,就是別像春霏那般不自量力,少爺的性情陰晴不定,千萬別沒頭沒腦就近他的身,沒經過他允許,連他一根寒毛都別碰。第二,少爺不愛下人多嘴,所以沒必要時千萬別開口。第三,這可重要了,少爺沒什麼耐性,只要他喚你,就算你正在忙,也得排除萬難迅速來到他面前等候差遣。」 裴總管說了一大串的規矩,花醉聽得有些頭昏腦脹。
自從她成了續香樓的掌柜之後,就不再需要服侍任何人,現在要她再當奴婢,她還真有點不習慣。
但她又能怎樣呢?爲了還債,她只好服奴役三個月,撐過三個月之後,往後若在幾十尺外見到裴惡少,肯定拔腿就跑,眼不見爲凈。
「裴總管,我知道了。」花醉嘆了一口氣。「這期間我招子會放亮,不會再得罪裴少爺了。」
裴總管還是擔心的望著她,又不厭其煩的告訴她府里該注意的規矩。
直到一道霸氣十足的男子聲音自遠處傳來。
「花醉!」
她一聽,暗暗翻了下白眼,正想當作沒聽見時,裴總管就像是被雷噼似的彈起身。
「少爺在喚你了,你快到前廳去。」
「可是……」她的行李都還沒有整理,裴總管的話也還沒交代完呀?
「成了、成了,我等等會差個丫頭來替你整理房間,少爺的事輕忽不得。」裴總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連忙將她推出去。
花醉一臉無奈,只好先行離開廂房。
「死丫頭,你還不快給本少爺滾過來!」下一刻,不耐煩的聲音怒吼著道。 她咬了咬牙,只好快步往前走。
叫叫叫叫,是叫魂嗎?
第三章
「花醉——」
叫魂似的聲音不斷出現在花醉的耳旁,就像誦經般一整天迴蕩著。
一開始,她非常不習慣,以往就算是續香樓的醉客,也沒有人像裴胤禎這麼的難以應付。
他真是無理取鬧到無可救藥,令人髮指的地步。
一向好脾氣的她已經十分委曲求全了,這裴惡少根本就是目中無人的軟土探掘,知道她敢怒不敢言,索性變本加厲的把她當猴兒耍。
「少爺,請問有什麼吩咐嗎?」她嘴上笑著,眼底卻是火冒三丈。
「我渴了。」裴胤禎此時正坐在貴妃椅上,慵懶的模樣更增添他的邪氣。 他衣襟半敞,烏黑的發放浪的披在身後,幾綹不聽話的髮絲垂落在他的胸前。 如此張狂的模樣也不怕她看,仿佛他天生就應該是如此勾人魂魄。
若不是她待在續香樓許多年,對眼前這般的男色早就習以爲常,要不現下這畫面不引她遐想才怪。
明明茶杯離他只有一隻手臂遠,他就偏偏老愛扯嗓喊人,將原本想去茅廁的她硬是喚回來。
自從她來到裴府成爲他的貼身婢女之後,便對他唯唯諾諾,虛與委蛇,違背自己的良心伺候他。
可是裴胤禎像是天生的壞骨頭,一天若不使壞就會覺得渾身不對勁。
而她,正好是他的新目標。
「少爺,我爲你斟茶。」假笑,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裴胤禎眉一挑,見她臉上帶著敷衍的笑,似乎不是真心臣服在他的權勢之下。 可是,她的不滿最多就是垮下嘴角,骨碌的大眼裡充滿不悅,但還是沒有反抗他。
這女人有這麼聽話嗎?這幾天,裴胤禎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當初在街上遇見她時,她明明有一雙桀驁不馴的黑眸,就像一株不屈的傲梅,可是如今她卻唯唯諾諾,像個小媳婦似的逆來順受,任憑他怎麼整治也只是忍氣吞聲。
她的脾氣雖然溫和,但就算是泥也有它的土性,他就不信她的脾氣可以好到永遠只是吞忍。
「呸!」於是他接過茶喝了一口,隨即將杯子往地上一摔。「這茶冷了,能喝嗎?」
杯子在她的腳前碎了一地,茶水濺在她的繡鞋上,裙角也沾上了水漬,茶香瀰漫一室。
可惜了這上好的春茶,給他這種惡人喝真是浪費。花醉垂著眼不出聲。 反正這個向來被慣壞的裴家惡少就是愛這樣無理取鬧,那她又何必像雞蛋撞石頭般和他硬碰?
就當是磨練,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挑戰之一,只要她熬過這一次,她相信未來的人生肯定雨過天青,又達到另一種境界。
「是,奴婢錯了,不該拿來涼茶的。」她連忙彎身撿拾一地碎片。
「嘖!」裴胤禎冷眼看著她無怨無悔的收拾著,可不打算這麼輕易就放過她。「像你這種笨丫頭,竟然還可以成爲花家小姐的左右手?她是瞎了眼不成?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花醉拾著碎片時,忽然聽見他連同她家小姐一起罵,美眸倏地一眯。
「小姐是小姐,我是我,裴少爺別將我與小姐混爲一談。」她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無法忍受他人批評她的姐妹們,以及說她家小姐的壞話。
雖然小姐的行徑在衆人眼中是特殊了一點,但不代表她是個怪胎,只是她生錯了時代。
見她臉色倏沉,沉潛了幾天的她終於要爆發了嗎?
裴胤禎嘴角揚起惡劣的笑意。每天見到她總是退讓,他很不順眼,她不應該和他周遭的人同樣無趣,她應該像兩人初次相見時,拿出她「見義勇爲」的氣勢反抗他才是!
沒錯,他就是小心眼。
但這又如何,他註定天生就該橫著走,人若不霸道行事,就只有被欺負的份兒,就像她現在的情況,被他這種惡霸欺負著玩。
「怎麼,我多說個幾句你就不高興了?」裴胤禎自貴妃椅上坐起身,一頭長髮如瀑般垂在他的頸後。「我就愛說花府小姐沒什麼了不起,全城的人都說,若不是她有皇室撐腰,花家還能在珍珠城生存,與我裴府相提並論?」
花醉猛然擡眸,忍不住瞪向他。「小姐她靠的不是皇家庇護,是靠她自己的努力!在我心中,不管是誰都比不上我家小姐!」
裴胤禎反瞪她一記。這女人忍氣吞聲這麼久,結果只是一句有關花府千金的壞話,就將她逗得像是發怒的野貓?
「連我都比不上嗎?」他站起身,來到她面前。「別忘了,這三個月我還是你的主子!」
花醉咬咬唇,欲開口爲自家小姐辯解,但最後還是止住了口。
罷了!面對眼前的霸道少爺,她多逞強也只是苦了自己。
她沒有忘記自己來到裴府是爲了償債,而不是繼續增加欠債,就算有再多的不滿,她還是得硬是吞回腹內。
「不能相提並論。」她的氣勢又弱了許多,自己這退縮的模樣讓她好不沮喪的垂下雙肩。「儘管我家小姐再怎麼厲害,某些方面還是比不上裴少爺您啊。」 例如惡質、冷漠、殘酷、無情!
她家小姐跟他相較,還是真如初生嬰兒般純潔無瑕!
裴胤禎挑挑眉。她這話表面上說得好聽,但聽在他的耳里似乎不是那麼回事,並沒有讓他的心情好一些。
她果然表面上如一潭平靜的湖水,骨子裡卻是波濤洶湧,可惜就是嫩了一些、孬了一點。
「我倒不介意你把話說清楚些……」
「啊!」花醉收拾好地上的茶杯碎片之後,連忙退離他幾步。「少爺,你不是想喝茶嗎?我現在就立即去爲你泡一壺,這次絕不會讓茶冷了,您等著,我現在馬上就去。」
說清楚?拜託,她腦子又沒有摔壞。
他像是有讓人把話說清楚的雅量嗎?
呿!如果有,她今天就不會苦命的承受著他的怨念來到裴府當婢女,慘遭他的毒手虐待了。
所以,這會兒她還是先開熘爲妙。
裴胤禎眯眸望著她迅速離去的背影,見她跑得像是腳底抹油,仿佛他是一頭野獸,準備將她拆吞入腹。
「你逃啊!你愈逃,我愈覺得有趣。」他冷笑一聲,心情莫名的大好,又回到貴妃椅上躺臥著。
就算她脾氣溫和,也是磨出來的,並不表示她完全沒有脾氣,她只是識時務者爲俊傑,暫時吞忍。
花醉來到竈房,第一件事就是向廚娘陳大嬸要了些姜塊、甘草和黑糖塊。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她在竈前等水煮滾,之後依序放進磨碎的姜塊,悶煮了近半個時辰,最後放入甘草以及黑糖。
竈房裡瀰漫著一股濃郁的姜味,附近的人聞了都皺起眉頭,畢竟這麼重的姜味讓衆人都覺得刺鼻。
不喝涼茶是嗎?那麼她就煮一鍋燙口又讓人喝了發熱的薑茶!
對,她不會記恨,但不代表她不會報仇。
煮好薑茶之後,她又趁旁人不注意,在壺裡撒下大把的四川辣椒粉,然後搖一搖,晃一晃,與薑茶混勻。
哼!她雖然無法逞口舌之勇,但不代表她不能使出卑鄙的小動作使壞!花醉的唇角難得笑得賊兮兮的,恨不得現在就見到裴胤禎那吃癟的表情。
提著茶壺步出竈房,她心裡期待著看見他喝了薑茶後那扭曲的俊容,雙足輕快的往東院而去。
這時,前方有名嬌俏的女子走來,搖曳生姿的她與婢女正好與花醉迎面對上。 花醉才來裴府沒多久,這幾天她幾乎只待在東院裡,平時也不曾四處亂走亂晃,因此府里的主子她見過的沒有幾個,因此不曾見過這位看似頗有身份的姑娘。 這位長得標緻的姑娘是裴府大夫人的遠房侄女,姓何,名叫繡欣。
這幾年,每到孟夏,她便來珍珠城小住,一方面是陪陪老夫人,一方面則是想與裴胤禎培養感情。
只是,她這位遠房表哥幾乎不曾正眼瞧她,儘管她百般暗示,刻意接近,得到的只有他的冷漠對待。
就連她昨日剛到時想要與他一同用晚膳,他卻連個面子都不給,讓她氣了一晚。
可是她氣歸氣,一顆芳心依然懸在他身上,他明明是個冷漠無情的男子,卻令她又恨又愛。
她不放過任何一絲機會,何況,攀上裴胤禎,日後對何家以及表姑的晚年都有保障。
此時,何繡欣與婢女打算至竈房準備些小點心,待會兒以此爲藉口和裴胤禎見上一面。
花醉見她們主僕倆走來,便微微福身,當作打過招唿,正準備離去時,那名婢女故意與她擦撞,差點使得她手上的薑茶灑了一地。
「啊!」好險、好險,她接住了。
「你是新來的啊?」婢女氣焰極盛,代她家小姐問話。「見到我家小姐不知道要行禮嗎?」
花醉一愣,接著微皺起眉。「小姐午安。」她確實是新來的,府里的主子根本不認識幾個。
何繡欣拿著一雙大眼盯著花醉瞧,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沒見過你,是新進府的婢女嗎?」
「是。」花醉老實地點頭。
回答完之後,她發現何繡欣不斷打量著她,那精明的目光將她從頭到尾看過一遍。
須臾,何繡欣帶著疑問再度開口:「難不成你接替了春霏那個賤丫頭的位子?」 春霏?花醉愣了一會兒,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春霏到底是誰。
「喂,裝傻啊?」婢女推了她一把。「別以爲我家小姐好誆弄,在我們還沒進府前,就聽聞那個賤丫頭也不掂掂自己斤兩就想爬上裴少爺的床,所以你呢?你遞補賤丫頭的缺,心裡該不會也胡思亂想吧?」
「沒有。」花醉連忙搖頭否認。
這種事還真是有口難辯,不過她也不打算解釋,畢竟這說來話長,加上何繡欣打量她一番後還暗自冷哼,已足以讓她明白這位大小姐應該不怎麼好相處。 「希望你是沒有!」婢女仗勢欺人,戳了戳花醉的肩膀。「看在你是新來的,現在就老老實實記住我說的每一句話,我家小姐可是老夫人最疼愛的侄女,全府上下沒有一個人敢怠慢,所以日後見到我家小姐可得必恭必敬,知道嗎?」 「是。」雖不願意,但花醉還是應了一聲。
「再警告你一句,可別想打裴少爺的主意,我家小姐可是裴府將來的長媳,以後可是會成爲府里的少夫人,你招子就擦亮些,可別得罪我家小姐,否則未來有你好受的!」婢女口沫橫飛的炫耀主子的背景。
長媳?花醉忍不住看了何繡欣一眼。人是長得滿漂亮的,但就是太過目中無人,與裴胤禎沒什麼兩樣。
不過,對方是不是長媳也不關她的事,她只在這兒待三個月,往後應該也沒什麼機會再見到這位裴家的長媳。
「喂!」婢女見她發獃,又忍不住大聲斥喝。「你嚇傻了你?我家小姐問你話,你不會回答嗎?你拿著這茶壺要上哪兒去?」
花醉回過神來,低頭回答了聲。「是給裴少爺送茶去。」
何繡欣一聽,向婢女使了個眼色,接著兩人走到花醉面前,欲搶走她手上的茶壺。
「做什麼?」花醉吃驚的後退一大步。
「送茶這事兒就由我和小姐去做,把茶壺交出來!」婢女兇巴巴的伸手和她搶茶壺。
做了虧心事的花醉當然不肯放手,要是讓她們送去還得了?
「不不不,我自己送去就成了,不麻煩小姐和大姐你……」
「羅唆,交出來!」婢女呿了一聲,硬是推了她一把,搶走她手上的茶壺。 然而花醉鬆手太快,婢女又接手不及,茶壺摔落地上,應聲摔成遍地碎片。 裡頭的薑茶因摻了辣椒,一股刺鼻的味道立即擴散,薑茶亦像紅色的血般不斷往四處流去。
「這……這是什麼?好刺鼻!」何繡欣以絲巾遮鼻。「你不是說是要送茶給表哥,怎麼會是這種臭東西?」
「好嗆的味道……」婢女也捏著鼻子。「小姐,會不會是這丫頭在茶里下毒,想毒害裴少爺?」
何繡欣皺起眉,最後冷冷瞪著花醉驚慌失措的臉。「快逮住她,別讓她跑了!我要好好替表姑和表哥審問這個臭丫頭,到底是存什麼心進裴府!」
花醉如同一塊大石頭般呆坐在地上,可以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無端惹了個大麻煩。
裴胤禎在房裡待了好幾個時辰,就是不見花醉回來,因此反覆站起身,在房裡走來走去。
直到黃昏日落,天色都暗了,依然不見她出現。
「該死!」他生氣的往桌子上一拍。「來人啊!」
他這聲大喊,把前來送飯的奴僕喊得驚心膽戰,端著食盒的雙手抖啊抖,低著頭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花醉呢?見到那個臭丫頭了嗎?」裴胤禎上前揪住奴僕的領子。
無辜的奴僕嚇得拿不穩食盒,使得它就這麼掉落地上。
「少爺饒命,少爺饒命。」奴僕趕忙跪下,不顧滿地的湯湯水水便磕起頭來。 「混帳!本少爺問你話,是不會回答嗎?」裴胤禎伸腿踹了奴僕一腳。 「說,花醉人呢?」
「花姑娘……」奴僕趴伏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顫抖著聲音道:「奴才……奴才下午時還在竈房見到她煮茶,後來……後來她把茶煮好之後就離開竈房,接下來,奴才不知道花姑娘上哪兒去了……」
「沒用的傢伙!」裴胤禎冷哼一聲,然後拂袖繞向房門,不顧自己是否衣衫不整,便直接走了出去。
他的心情十分惡劣,那個該死的女人該不會臨陣脫逃了吧?難不成臭丫頭這幾天表現得這麼溫和,就是打算趁他不注意時偷跑嗎?
裴胤禎怒不可遏的離開東院,一路沿著迴廊走,直到來到後院時,正好見到侍衛李洛宵。
「少爺。」李洛宵恭敬的朝他一揖。
他一臉陰霾的問:「有見到臭丫頭嗎?」
李洛宵先是一愣,見到主子臉色極爲難看,連忙開口道,「花姑娘不見了嗎?」 「那個臭丫頭讓我等了一個下午,現在都是用晚膳的時間了,還不見她的鬼影!」裴胤禎幾乎是咬著牙道。「就別讓我逮到她,要不我就剝了她一層皮!」 「少爺……」李洛宵頓了一下,之後才開口:「剛剛小的回來時,曾聽見柴房裡有個姑娘喊救命……會不會是花姑娘?」
「什麼?!」裴胤禎怒瞪他一眼。「她沒事爲何在柴房裡喊救命?」
「小的以爲是某個奴婢做錯事,才會被裴總管關在柴房裡懲罰,所以就沒有上前詢問……」李洛宵說得小心翼翼,就怕主子又生氣了。
「該死!」裴胤禎聽完之後連忙奔向柴房。
不久,兩人一同來到柴房外,果然聽見一道虛弱的女子聲音傳出來。
「把門給我噼開!」裴胤禎雙手緊握成拳,神情可說是猙獰到極點,十分難看。
李洛宵不敢蹉跎,上前拿起一旁的斧頭,舉手將斧頭用力噼向鎖頭上的鐵鏈。 鏗鏘一聲,鐵鏈應聲而斷。
等不及李洛宵爲他開門,裴胤禎便將門踹開,直接闖進柴房。
木頭的氣息撲鼻而來,他的目光梭巡著四周,果然發現前方有一名女子倒在那兒。
花醉狼狽的倒在地上輕吟喊痛,披頭散髮,身上的粉色緙湘繡衣幾乎整件被鞭子劃破。
他甚至見到那被劃開的衣裳下全是滲出血漬的鞭痕,以及無數淤青。
「臭丫頭,你怎麼會變成這樣?」裴胤禎趕緊上前扶她坐起身。
「好痛……好痛……」花醉疼得幾乎睜不開眼睛,只覺得全身像是火在燒般疼痛。
「該死!」他暗罵了幾句,連忙將她從地上抱起來。
「少爺,由小的……」李洛宵想替他接過花醉,卻被他的冷眸一瞪,只好迅速退下。「小的這就去請大夫。」
「快去!」裴胤禎抱著花醉步出柴房,馬不停蹄的前往東院。
途中,幾名奴僕見到主子懷裡抱著一名受了傷的姑娘,全都嚇了一跳,急急忙忙唿喊著裴總管。
裴胤禎將花醉抱進自己的房裡,不顧她身上是否骯髒,直接將她擱往炕床上放。
只是這麼一放又讓她痛唿出聲,他冷靜的一看,才發現她的背幾乎體無完膚,可以用血肉模煳來形容。
於是他將她抱往懷裡,儘量不碰觸她的傷口,就讓她倚在他的胸前。
她疼得又哭又叫,他卻只能無奈又無助的看著她痛哭,大手輕擱在她的肩上安撫著她。
一種無法形容的鬱悶在裴胤禎的心頭蔓延,將他的怒火燒得更旺,恨不得馬上揪出把她鞭打得如此嚴重的兇手。
「忍忍,大夫就快來了……」他伸手爲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才發現她的體溫也異常的高。
他咬牙抱著她,忍著心底的驚慌,眸光不時探往門口,希望侍衛快快把大夫請來。
不久後,裴總管也趕到了,見到少爺抱著一身是傷的花醉,又轉身奔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裴總管領著數名婢女捧著水盆和巾子走進房裡。接著,婢女們上前,想要接過主子手上的花醉。
「不准碰她!」裴胤禎像一頭被惹怒的公獅,低狺的吼著衆人。「你們沒見到她傷得有多重嗎?」
「少爺……可是她身上都是血,會弄髒你……」裴總管還沒有說完,就接到一記火眼金睛,只好連忙住口。「快,把巾子打濕,交給少爺,你,倒杯茶給少爺。」
婢女們不敢怠慢,手忙腳亂的照著裴總管的吩咐做。
接下來的畫面,讓他們都靜了下來,連唿吸都不敢太用力。
因爲,他們的少爺竟然親手爲一名丫頭擦臉,甚至喂她喝水……衆人像是見到什麼奇蹟,完全不敢出聲。
「下去!」裴胤禎瞪了他們一眼。「去給我找出到底是誰敢對我的丫頭下如此的重手!還有,快把大夫帶來!」
他的吼聲幾乎掀了屋頂,裴總管與所有奴婢與全都作鳥獸散,留下他與花醉兩人。
裴胤禎恨恨地想著,若被他找出誰是兇手,他一定會剝了對方的皮,拆了對方的骨頭!
第四章
大夫終於趕來,看過花醉的傷之後,爲了替她止疼,開了麻沸湯讓她喝下,也因此使得她陷入昏睡。
半夜,麻沸湯的藥效退了,疼痛再次襲身,令她在睡夢中幽幽醒來。
「唔……」花醉睜開雙眸,看見周遭的擺設十分華麗,覺得這些景象有些似曾相識。
她微微一動,發現自己是趴臥在床上,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肚兜,露出一大片裸背。
稍稍挪動身子之後,她眼角瞥見床旁有道身影,嚇得她想翻身遮掩裸背,因而牽動背上的傷,讓她疼得齜牙咧嘴,眼眶中滿是淚水。
花醉的抽氣聲擾醒了坐在椅子打盹的男人,他立即睜開黑眸,目光落在床鋪上。
見到她已醒來,裴胤禎想也不想便站起身,迅速來到床旁。「你醒了?趴好,別亂動。」
他瞪著她,然後坐在床沿,大掌硬是壓著她的雙肩。
「唔……」花醉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發現他現在的舉止實在曖昧,讓她感到有些尷尬。
此刻的她就像一隻烏龜,被他的雙手壓制住,無法動彈,只能拚命的揮動四肢。
最悲慘的是,她現在可以說是牽一髮而動全身,身上的傷疼得讓她又紅了眼眶。
「你乖乖趴著,別再給我出什麼岔子了。」裴胤禎的語氣雖然十分不悅,可是眸光卻隱約透露出關懷。
他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會如此關心這個臭丫頭,試圖找理由說服胸中那顆莫名慌亂的心。
他想,他一定是怕花府的千金到時找藉口和他算帳,才會這麼擔心這個臭丫頭……
對!一定是這樣,沒有其他理由了。
花醉沒好氣的瞪著他,裸露的雙肩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溫熱,那不但熨燙了她的肌膚,似乎也熨燙了她的臉頰。
就算她平日再怎麼不拘小節,可是在男人面前露出大片肌膚,她還是有著姑娘家的羞怯。
光是被男人看到小腿就非對方不嫁了,何況她全身幾乎被看光……
花醉紅著小臉,目光不知不覺的與裴胤禎的對上,發現他的黑眸里氤氳著莫名的怒意,以及一些複雜的心思。
只可惜她不會讀心術,只能從他臉上看出他正在生氣。
「我都半殘的躺在床上了,還能出什麼岔子?」她沒好氣的咕噥一聲。 「還有,我不會再亂動了,請少爺移開你的手好嗎?好歹我還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你這樣趁火打劫吃我豆腐,傳出去不怎麼好聽……」
裴胤禎一聽,立即收回手掌,最後勉強移開目光。
「本大少閱人無數,你這干扁四季豆的身材,本少爺還看不在眼裡!」他哼了聲,作勢擡高下顎道。
花醉悶哼一聲,若不是她背上的傷口正隱隱約約抽疼,她一定會和他擡槓個幾句。
聽見她的抽氣聲,他的目光又擔心在她的小臉上梭巡。「傷口又疼了?」 「嗯……」花醉咬咬唇,眼眶紅紅的,像一隻小兔子般可憐。
裴胤禎離開床旁,從柜子里拿出一隻玉石罐子,接著又回到床邊,打開罐蓋,挖出裡頭如羊脂般的膏藥。
「大夫說,若你犯疼,把這個涼膏塗在你的背上,可緩緩傷口的疼痛。」他不顧男女有別,也不顧自己的身份,直接將膏藥塗抹在她的裸背上。
「等、等等……」花醉準備制止,但聲音一落,背上就感受到他指尖的溫熱以及涼膏的藥效,讓她倒抽了一口氣。
裴胤禎的指尖像是輕撫琴弦,輕輕在她背上來回遊移。
不知道是因爲傷口太過疼痛,還是他的指尖傳來令她害羞的溫暖,讓她的小臉紅如一顆熟透的番茄。
「不……我自己來……裴少爺你快住手啊!」花醉連忙扭動身子,卻被他的大掌壓住,別說是翻身,她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哼!」裴胤禎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有多少女人巴不得本少爺親手服侍,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竟然要我住手?」
他向來高高在上,平時要他如此伺候一個女人,可以說比登天還難,而她竟然人在福中不知福?
「我……喔——」花醉欲開口反駁,不知道是他故意還是無意,指尖輕划過她的傷口,馬上讓她身子一縮,想要反抗的話又吞了回去。
見她終於住口,裴胤禎的嘴角揚起一抹使壞的笑意。
疼痛加上難堪,使得她只能咬著唇不發一語。
可是當涼膏沁入傷處,原本火辣的疼痛漸漸舒緩,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適感,讓她放鬆許多。
替花醉上完藥後,裴胤禎收好藥罐,之後大掌輕覆在她的額頭上,直到確認她沒有發高燒,這才完全放心。
不知是不是傷處疼痛所産生的錯覺,她竟然覺得裴少爺變得莫名溫柔,不像平時那般冷漠無情。
其實他大可以棄她不顧,以他的做法,應該是把她隨意以草蓆一裹,然後棄於荒郊野外,而不是像現在反常的替她上藥才是……
「燒退了。」裴胤禎收回大掌,冷哼了聲。「你就早點歇息,本少爺今天就委屈睡在另一邊的小房間裡,等天一亮,本少爺再來好好審審你爲什麼替我找麻煩!」
「我……」花醉欲言又止,滿腹的委屈說不出來。
「閉嘴,我累了。」他打了個呵欠,沒好氣的瞪著她。「你就乖乖給我躺在床上。今晚,我已命奴僕在房外看守,也派人守著大門,可以說連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你別再想鬧一次失蹤!」
花醉的小嘴張張合合,最後還是無奈的閉上雙唇。
算了,她真的是啞巴吃黃蓮,遇上這等倒楣事,也只能將委屈當吃補,全數吞回腹內。
「是。」她悶悶的說。「少爺請早點歇息。」
「等我睡飽後再跟你算帳!」裴胤禎不忘再瞪她一眼,然後高傲的離去。 直到門關上,屋內只剩花醉一個人時,她轉動著骨碌碌的大眼開始胡思亂想。 不知裴胤禎明天要怎麼審她?她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真是倒楣到家,先是得罪裴大少,後是進了裴府莫名招惹了那名高傲的表小姐,沒來由的把她拖去鞭打一頓,幾乎要了她半條小命……
難不成這是裴大少默准,要以她的半條命來換小石頭的半條命?
花醉咬咬唇,欲哭無淚。
不知道她還要在裴府里吃多少苦頭?
隔日一早,花醉自床上幽幽醒來之後,婢女們魚貫的進房伺候她梳洗,所有人全都小心翼翼的。
當一名婢女以濕布巾爲她輕拭裸背時,因爲不小心擦過她背上的傷口,讓她忍不住痛唿。
「好痛。」她的雙眉緊緊攏起,咬唇輕喊。
碰著她傷口的婢女見狀,像一隻嚇壞的麻雀,連忙往她面前一跪。「花姑娘,對不住,奴婢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原諒我……」
「呃?」花醉一愣,連忙伸手想扶起婢女,沒想到更加扯痛了她背後的傷口。「你……你別跪了,快起來吧!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快起來呀!」
婢女仍哭喪著小臉望著她。「花姑娘,我進府不過幾個月,家裡還有爹娘以及七個弟妹要養,求你別跟少爺告狀好嗎?」
這種事有什麼好告狀的?花醉側著小臉,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回應。
「花姑娘,你心地好,在你進府前我就聽說你救了春霏一命,雲兒她是真的不懂事,求你別與她計較。」一旁的婢女也一同跪下來求她。
這樣的情況讓花醉滿頭霧水,於是慌忙的道:「好好好,你們都站起來說話,總該不會要我下床扶你們吧?」
兩名婢女一聽,連忙站起身,上前扶住她虛弱的身子。
「花姑娘,這次奴婢會小心伺候你,不會再弄痛你了。」雲兒心驚膽戰的扶著她,語氣也顯得小心翼翼。
「你別這麼緊張。」花醉能感受到她們因爲過於緊張而顫抖的雙手。「是我受了傷,有傷口當然就會疼痛,跟你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不會跟少爺告狀的。」 幾名婢女一聽,像是鬆了一口氣,拚命點頭道謝。
這時雲兒才敢放膽的道:「花姑娘,這是少爺交代要替你抹上的涼膏,可能會有些刺痛,你可要忍一忍。」
「嗯。」花醉點點頭。爲了轉移對疼痛的注意,她與她們閒話家常。「說到少爺,他人呢?」
不是說一早就要和她算帳嗎?怎麼不見那個惡霸少爺呢?
婢女們互相看了看,最後其中一人才小聲地道:「少爺一大早就到老夫人所住的西院去了。」
「喔。」花醉以爲他是去請安,可是見到她們臉上都有著怪異的表情,忍不住追問:「怎麼了?少爺去向老夫人請安不好嗎?」
婢女們連忙搖頭。「沒……沒有不好。」
「可是你們的臉色怎麼一個比一個還要難看?」花醉狐疑的望著她們。 「同我說實話吧!」
「這……」
見她們一個個欲言又止,她只好撇撇唇,佯裝不悅的道:「你們不說?那好,我直接去找少爺問個清楚。」
「不不不,花姑娘你可別下床,少爺交代要讓你好好休息。」比較年長的紅霞連忙阻止她。「花姑娘,就求你別害我們幾個姐妹了,少爺的脾氣說來就來,若是他見你下床行走,肯定會扭斷我們的脖子。」
「既然你們這麼怕他,那還不跟我說實話?爲什麼一提到少爺去向老夫人請安,你們一個個臉色如此難看?」花醉梭巡著她們臉上的表情。「快說!」 「少爺是去替花姑娘討回公道的。」年紀輕的雲兒終於鬆口,「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到少爺對一個姑娘這麼好,而且少爺已知道是表小姐對你下的手,所以一早就找上老夫人的西院。」
「啊?」花醉一聽,可以說是極爲驚訝。
裴惡少竟然想爲她討回公道?
「這是真的,我進府十年來,不曾見過少爺踏進過老夫人的西院,除了過年過節之外,少爺和老夫人是不碰面的,更別說他會主動前去老夫人那兒。」 紅霞接著道。「昨日你在柴房被少爺發現後,他幾乎是一步也沒有離開你身邊,我想……你在少爺眼裡是特別的。」
聞言,花醉臉一皺,更不明白了。她和裴胤禎也不只過相處了幾日,那個蠻橫少爺怎麼可能對她特別呢?
原本她還以爲自己被表小姐痛打一頓,把她折磨得只剩下半條命,是裴胤禎默許的,這是他給她的下馬威,沒想到從婢女們的口中得知,原來這一切全是表小姐個人的意思。
嘖!裴府的主子們都是這樣嗎?這麼愛拿下人的命開玩笑。花醉不滿的在心裡咕噥了幾句。
紅霞繼續道:「我想,表小姐這次不好過了。」
以往表小姐一來到府里,他們這些下人的日子就難過了,沒想到惡人自有惡人磨,表小姐這次招惹了少爺帶回來的姑娘,想必有一頓苦頭吃了。
「官官都懂得相護,何況他們又是親戚,少爺頂多只是把表小姐罵一頓而已吧。」花醉不以爲意的搭腔,反正再怎麼慘也不會像她現在這麼慘。
可是婢女們一聽,全都吃驚的望著她,好一會兒後才又由紅霞開口。
「不是的,少爺一旦生起氣來,不管對象是誰,照樣有仇報仇。之前三小姐與三姑爺回府作客,三姑爺沒經過少爺准許就擅闖書房,少爺一怒之下就把姑爺的右腳打斷,讓三姑爺整整醫了半年才治好。」
紅霞心有餘悸的回想著。
「還有某一年的過年,大小姐與大姑爺一同回府,大姑爺風流成性,老愛對我們這些婢女毛手毛腳,有一天伸手就摸上了伺候少爺的婢女,這一幕剛好被少爺瞧見,少爺就直接命人拿了柴刀砍斷大姑爺的一截小指,還告訴大姑爺,未來再敢如此放肆,他見一次就剁一次手指。」
「沒想到裴少爺還會護短……」花醉睜大了眼。雖然他的報復是惡劣了一些,不過願意爲下人出氣,似乎也沒有那麼惡劣。
聞言,紅霞稍稍一頓,接著道:「那個被大姑爺吃豆腐的婢女,隔天就被少爺調去竈房,下令不准再接近少爺一步。」
「爲什麼?」
「少爺嫌她髒……」
「什麼?」花醉聽了,幾乎從床上跳起來。「這關那名婢女啥事?」
她收回之前那句話,裴胤禎真的是惡劣至極的大魔頭,就算她用盡畢生所知的難聽字句,也無法形容他的壞。
「少爺就是這樣的性子,所以,我們都挺羨慕花姑娘,能讓少爺擔心得一晚未眠。」
他只不過是怕她跑了吧?花醉不滿的撇撇唇,最後忍不住好奇地問:「那你們覺得表小姐下場又會如何?」
婢女們面面相覷。
「應該會被打斷手骨吧?」
「我覺得表小姐應該會挨上幾百鞭。」
「我想,以少爺的性子,應該是打斷手骨加上幾百下鞭子……」
她們嘰嘰喳喳的說著,仿佛這種話題很平常,就像是談論著要用什麼方法殺一隻雞。
只有花醉聽得目瞪口呆,傻愣愣的問道:「你們沒有眶我?」
而她得到的回答是一緻的,「沒有。」
就算傷口因爲挪動而開始滲出血絲來,就算背後有好幾名婢女拚命想要攔住她,苦口婆心勸著她,花醉還是不顧一切的往西院的方向走。
就算她十分痛恨何繡欣,但一想到裴胤禎的心狠手辣,她還是忍不住渾身發冷。
她並不是因爲矯情才想做什麼好人,而是她覺得他沒有必要將事情鬧得那麼大。
現在婢女們都訛傳她在裴胤禎眼裡是特別的,因爲他親自看顧她一夜,又爲她主動找上老夫人,要老夫人交出表小姐。
這種種的狀況,已經讓衆人明白花醉對於裴胤禎來說是十分特別的。
可是,這份「特別」對花醉而言卻是一種負擔。
惡霸少爺想要怎樣橫行霸道都沒關係,因爲那是他的本性,她其實無法可管。 可是,她不喜歡他個人的殘暴行爲與她扯上關係,更別是打著「要爲她報仇」的名義報復。
她壓根不打算討什麼公道,也不喜歡再去追究已發生的事究竟誰對誰錯。 因爲,那沒有意義。
花醉認爲,說來說去是她自己呆,想做壞事時便被逮個正著,證明了壞事不可做,歹路不能走,因爲隨時都可能遭天譴。
所以她已學乖了,知道壞事不能做得太光明正大,另外就是日後見到表小姐何繡欣,在數十尺外就要轉頭避開,因爲表小姐根本就是另一個裴胤禎啊! 總之,裴大少想找人出氣,也別打著她的名義!
因爲,這樣下次被報復的還是只有她,她可不想連連當箭靶,讓自己全身都插滿暗箭。
於是她不顧身子的不適,連忙前去西院。
此時的西院裡,雍容華貴的老夫人已經被奴僕架住,拔尖聲音大喊。
「禎兒,你這是做什麼?欣兒可是你的表妹啊!而且她還是個未嫁的閨女,若是你在她冰清玉潔的肌膚上留下疤痕,你要她以後如何嫁人?」老夫人氣急敗壞的嚷道。
裴胤禎十分的囂張坐在椅子上,一臉淡漠的喝著茶,連眼角都沒有挑,更別說是拿正眼瞧老夫人。
「表哥,你爲什麼要這樣對待繡欣?繡欣做錯什麼了?」何繡欣現下的模樣十分狼狽。
這樣的畫面非常眼熟,就像前不久春霏被強押在長凳上那般,只是如今換成了高高在上的表小姐,這讓周遭的奴僕都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裴胤禎放下茶杯,什麼話也沒說,接過侍衛手中的長鞭,在空中甩了幾下,鞭子就像一條靈活的蛇般竄動。
下一刻——
「啊——」何繡欣痛得臉上的五官幾乎糾結在一塊,扯嗓大喊。「姑姑……救我……救我……」
「欣兒!」老夫人想沖上前,但她無能爲力,雙臂都被奴僕們拉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何繡欣的背上留下鞭痕。
「這一鞭是讓你記得,以後沒有我的准許,不准你動我的人。」他狠狠往她背上一抽。「這一鞭是讓你記得,府里除了我之外,沒有人可以動私刑!第三鞭是要你牢牢記住自己的身份,裴府里的一切你沒有資格管!」
他每一下的力道都是又狠又重,鞭子抽在何繡欣的背上,勾破了她那上好的錦緞衣裳,鞭痕就像烙印般出現在她雪白的肌膚上。
那雪白的背就像白色的畫布染上了殷紅,但此刻的裴胤禎就像一頭嗜血的野獸,想起花醉背上的傷,更令他失去理智。
除了老夫人之外,沒有人敢上前爲何繡欣求情,只能別開頭不看這殘忍的畫面。
那每一下的鞭子都在空中揮出令人膽寒的聲音,從遠處趕來的花醉也聽到了鞭子的抽打聲。
「停停停!」花醉總算趕至西院,可是何繡欣已經疼得暈了過去。「夠了、夠了,你再這樣打下去,她連半條命都沒了!」
裴胤禎一見到花醉,連忙收鞭,眸光落在她虛弱的身子上。
瞧她走路都還需要奴婢攙扶,卻還是忍著疼痛走到西院來,於是他的黑眸不悅的掃向她身後的婢女們。
紅霞一行人被他一瞪,全都連忙跪下磕頭。「少爺饒命,少爺饒命……」 「夠了。」花醉擋在她們身前,一副非保護她們不可的模樣。「少爺,罷手吧!」
「罷手?」他冷哼一聲,不悅的來到她面前。「你又想要插手我府里的事?」 花醉咬咬唇,最後深吸一口氣,道:「我不是想插手,而是少爺的意思是想替我討回一個公道,那麼我求少爺這樣就夠了;若是因爲少爺想挾私報仇,我確實是無法管也不會管,因爲這是少爺的家務事。」
聽了她這番話,裴胤禎不禁火冒三丈。
她的語氣好像是指責他,若要動私刑也別扯上她,一切都是他自己任性妄爲? 該死!
當他知道她身上的傷是何繡欣所爲,想也不想就爲這個臭丫頭出一口氣,可是如今沒得到她的感謝,還被她指著鼻子說他足挾私報怨?
「既然是我的家務事,你就給本大少閃遠一點!」裴胤禎低吼一聲,伸手便將她推開。
花醉沒想到他會動手推她,踉蹌的退了幾步,原本就虛弱的她就這樣跌在地上,雙手慌亂的撐著身子,同時也扯痛了她背後的傷處。
裴胤禎先是一震,但還是佯裝不在意的轉過身不再看她,但當他轉身時,背後的婢女們全都紛紛喊出聲。
「花姑娘,你流血了!」
「啊,肯定是傷口又裂開了……」
婢女們連忙爬至花醉面前,想要扶她起來。
裴胤禎腳步一頓,耳里聽著婢女們的驚唿,最後雙拳握緊,雙腳不聽腦子的指示,轉身看向她。
見到她咬唇按著自己的肩膀,衣服確實染上了血跡,這一幕讓他咬緊了牙。 最後,他邁步向她走去。
以爲少爺又動怒,想要對花醉動手,紅霞忍不住上前擋住他。「少爺,花姑娘身受重傷,禁不起……」
「滾開!」他長腳一踢,將紅霞踹往一旁。
衆目睽睽之下,只見他彎下身子將花醉攔腰抱起,讓所有人看得瞠目結舌。 直到衆人反應過來,裴胤禎已抱著一名新進府的婢女離開西院,同時也提早結束這次問罪。
奴婢們都想著,若不是花醉出現得早,想必表小姐今日不會僅是挨了數鞭昏過去罷了。
第五章
對於裴胤禎那陰晴不定的性子,著實讓花醉像是處在忽冷忽熱的天氣中。 那天她被他親自抱回東院,以爲自己的好管閒事會引來他的震怒,一路上腦子裡就已經開始想像自己等等會不會代替表小姐挨鞭子。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她心中做足了準備。
反正橫豎都得受罰,之前她命大死不了,裴胤禎應該會看在花府的面子上,留一口氣給她。
不賜死,就是他給她最大的恩賜了。
可是,回去之後,她並沒有遭受懲罰。
把她抱回房裡之後,當房裡只剩他們兩人時,裴胤禎又拿出涼膏,然後粗魯的扒去她的衣裳,硬是逼她在床鋪上趴好,親自爲她上藥。
花醉深深覺得,裴家少爺真的是喜怒無常。
對她壞時,她會覺得這男人一點惻隱之心也沒有,老是不顧他人的感受一意孤行。
可是,當他對她好時,她的心底又忍不住咕噥,他是不是吃錯藥了?怎會對她這麼溫柔?
經過大半個月的休養,這段期間花醉也不敢惹事,就乖乖的在房裡好好療傷,哪兒也沒有去。
裴胤禎也沒有再爲難她,依然霸道又冷漠,但比起以往的暴戾確實是收斂許多。
裴府的下人們開始談論他們兩人的關係,對於她會不會已經被少爺收了房而議論紛紛。
她聽了老想翻白眼,若不是紅霞爲她澄清,她只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至於找她麻煩的表小姐,聽說一醒來之後便連忙收拾包袱離開裴府,連一刻都不敢再待。
就這樣,裴府似乎又恢復以往的平靜。
養傷的這段日子,在大夫精湛的醫術下,花醉背上的傷痊癒得很快,結痂的傷口有些已經剝落,長出粉嫩的新肉來。
不過,她覺得如此養尊處優的生活實在無趣。
以往在續香樓時,她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有時忙得連睡覺的時問都沒有。 哪像現在,她每天就是坐在窗邊打發時間,呆呆的望著窗外天空中輕飄的白雲。
以前,她老是嚷著想要休息,或是狠狠睡上幾天,現在老天爺終於實現她的願望,她卻閒得發慌。
沒事可做,她的骨頭都快生鏽了。
而且,接連好幾天她都沒有見到惡霸少爺,不知他近日在忙些什麼?
「少爺最近忙著處理商行的事,所以這幾天都在書房過夜。」紅霞端著甜湯進屋,正好聽見她的咕噥,於是回答道。
「啊?」花醉回過神來,沒想到她竟然把心底的疑問問出口,一時之間讓她覺得有些羞赧。
她這樣,好像是因爲思念才失神發獃……不不不,她怎麼會因爲幾天沒見就想念他?她一定只是許多天沒聽見他蠻橫的命令聲,才一時覺得有些不習慣。 「少爺現在也還在忙?」她接過紅霞送上的甜湯,仿佛不經意的問著。 紅霞朝她笑著說:「聽說商行最近發生了點小問題,少爺正忙著查帳。」 「花姑娘是因爲這幾天不見少爺,所以在想少爺了嗎?」
花醉聽了,差一點將口中的甜湯噴吐出來,嗆得臉色微紅,連忙咳了幾聲。 「才、才沒有。」她有些慌亂的解釋道:「我只是不太習慣沒有吼叫聲的東院。」
紅霞掩嘴輕笑。「那麼,要不要我去替姑娘探探消息,問問少爺何時會忙完。」 「不、不需要。」花醉急忙搖頭。「少爺忙碌也好,這樣我們就不必被少爺找碴了。」
「在你眼中,我只是個愛找下人碴的主子?」一道冷冷的聲音突然介入她們之間。
紅霞回頭瞧見是裴胤禎,嚇得像是青蛙般彈起身,接著連忙跪下。「少爺饒命,奴婢和花姑娘不是這個意思……」
花醉頭皮一麻,沒想到自己在他被背後道長短,竟然被逮個正著,這下子她可難自圓其說了。
「少爺,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她也從椅子上站起來,雖沒有跪下,但還是朝他福身問安。「少爺,剛好紅霞端來木耳涼湯,要喝一碗嗎?降火氣,退肝火。」
她甜美的對他一笑,想扯開話題的意思很明顯。
裴胤禎只是冷冷瞪了她一眼,隨意往一旁的椅子坐下。「還杵在那兒幹嘛?連倒茶都不會了?」
紅霞趕緊自地上站起來,急急忙忙爲他斟茶。
花醉則是諂媚的上前,伸出小手便是巴結的朝他的肩膀揉揉捏捏。「少爺,你這幾天肯定累壞了,花醉來替你捏捏。」
裴胤禎喝著茶,肩上傳來她輕軟的力道,使得他原本不悅的心情化解開來,就連疲勞也似乎在她抓抓捏捏之下慢慢消失。
「好了,少在那兒假好心。」他揮開她的小手,轉頭望著她的小臉。
這幾天雖沒見到她,不過經由侍衛的稟報,聽說她作息十分正常,只是老愛看著窗外發獃,聽說有時一望就是一整個下午。
今日他終於結束商行的事,總算可以回來瞧她,沒想到一走進來就聽見她在背後說他壞話,難道在她的心裡,他就是只是個愛找碴的男人?
「哪有,我這是發自內心。」花醉可以說是狗腿至極,連忙陪笑。「還有,我一直忘記向少爺道謝,謝謝少爺爲我討回公道……」
「誰是爲你?」裴胤禎硬是朝她啐了一聲。「我只是想讓何繡欣明白誰才是裴府的主子,你少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
她眨了眨眼,但還是嘴甜地道:「不管如何,我還是得謝謝少爺大發慈悲,讓我可以安安靜靜的養傷。」
「你是說,本少爺現在打擾到你了?」他挑眉問,怒意浮現在臉上。
「我不是這個意思……」唔,今天裴少爺的心情好像不怎麼好,怎麼她說一句,他就打她一記回馬槍啊?
「那算了。」裴胤禎嗤哼一聲,自椅子上站起。「難得本少爺今天心情好,想帶一個奴婢到茶樓喝茶看戲,看來我還是別打擾你靜養。」
喝茶?看戲?花醉一聽,雙眼睜得極大。
「不打擾、不打擾,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興奮的在他身邊打轉。「少爺,求求你帶我一同出門。」
「我爲什麼要帶你出門?」他挑眉,瞧著她情不自禁拉著他的袖子,但他並沒有揮開她的小手。
「因爲……因爲……」花醉咬咬唇,接著笑得諂媚,「因爲我是少爺的貼身婢女,所以要與少爺形影不離啊!」
這種爛理由也說得出口?裴胤禎半斂著黑眸,不過嘴角卻偷偷揚起。「形影不離是嗎?」
她用力點頭。
「那我只好勉強帶一個醜丫頭出門了。」他高傲的擡起俊容,然後大步往門外走去。
雖然被他嫌棄長得丑,但是一聽到可以出門走走,花醉還是笑得眼兒如彎月。 至於被晾在一旁的紅霞則是呆呆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好一會兒後才跌坐在椅子上。
平時少爺總嫌女人礙事,出門根本不會帶著婢女同行,這下卻破了他自己的例……
可見花姑娘對少爺來說一定是極爲特別的!
花醉就像一隻悶壞的鳥兒終於能自在的在天空中飛翔。
儘管是坐在馬車裡,但她還是很開心,掀開布簾,就算只是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頭也讓她笑容滿滿。
裴胤禎見坐在對面的她像麻雀般動來動去,倒也沒有出聲喝止,反而靜靜的望著她那張因興奮而紅撲撲的小臉。
從自第一次見到她至今,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的時間似乎愈來愈長。 她明明不是個傾國傾城的姑娘,最多只算是清秀,但那雙大眼總是亮熠熠的,確實是吸引人。
還有,她有一張逢人就笑的臉,不管是和誰說話,她總是盈滿笑容。
他之前不懂,到底有什麼事讓花醉每天都這麼開心,經過相處之後,他才發現其實她是個怪女人。
她開心時會大笑,不高興時則是乾笑,當覺得無奈時還會傻笑,仿佛每天都有讓她笑不完的事。
記得她曾對他說,這叫作平易近人,不像他,老是闆著一張臉,活像是討債的。
這時,花醉注意到他的目光,於是不解的回望著他。「少爺,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讓你這樣一直瞧著我?」
「我是瞧你……」裴胤禎頓了一下,最後佯裝冷漠地道:「你怎麼長得這麼丑。」
她先是一愣,反應竟然不是他預料中的生氣或是癟嘴,反而噗哧笑了一聲。 「還好我長得不美。」
這下,反倒是他愣住了。
「長得太美的女人總是紅顔禍水,好在我生得普普通通,才不會爲少爺帶來橫禍。」花醉笑嘻嘻的說著。
「你一向是這麼看待自己的嗎?」裴胤禎挑眉問。
她不以爲然的側著頭,朝他笑道:「人生短短數十年載,若是整日愁眉苦臉,爲了平凡的面貌怨天怨地,那我甯可天天對著鏡子說,其實我長得很有福氣,可以爲小姐或裴少爺招福。」
聽著她大言不慚的褒獎自己,他雖然不予置評,但還是仔仔細細瞧著她的五官。
的。
至少,他不討厭。
而她的小臉上總是乾乾淨淨,從不抹上厚厚的水粉,頂多是爲了看起來氣色好些,會點上少許胭脂。
當他們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聊著,馬車突然震了一下,花醉來不及坐穩,嬌小的身子就這樣往前方撲去。
「啊!」她驚唿一聲,雙手在空中劃了一下,企圖攀住些什麼好穩住身子。 裴胤禎難得大發慈悲的伸出手,往她腰上一攔,之後便收起胳臂,將她整個人收攏在懷裡。
花醉被震得頭昏眼花,雙唇感到一陣冰涼,且貼著某個柔軟的東西,像是他的……
唇?
睜開眼,就見到他的俊容靠得極近,眼中儘是他放大的黑眸。
他的黑眸深不見底,如同夜晚的星星般熠熠閃耀,她還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唿吸。
雙手撐在他的雙肩上,她想迅速離他遠些,可是扣在她的腰際的大掌卻更爲收攏,將兩人拉得更近,彼此間只剩下流轉的唿吸。
時間似乎是停止的,她身上所散發的馨香如同勾人的魑魅,觸動了他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裴胤禎不是沒有碰過女人,只是女人對他而言都只是用來發洩慾望,他更是從不曾親吻那些侍寢女人的嘴。
可是他沒有想到,吻上花醉的唇後,他再也不想放開她了。
於是,心底的弦被勾動之後,慾望便像以排山倒海之勢洶湧的擾動著他的心。 他扣住她的身子,接著不由自主的探出舌尖,直接以蠻力的撬開她倔強的小嘴。
這是花醉第一次與人親吻,嘴裡感受到那濕濕滑滑的觸感,讓她全身發顫。 下一刻讓她更震驚的是,他的舌尖竟然在她的嘴裡不斷翻攪著。
她一時之間回不了神,只是睜著一雙圓瞪的大眼,屏氣凝神的望著他。 裴胤禎同樣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強勢的以唇舌占有她柔軟的唇,舌尖靈活的與她的小舌勾弄著。
花醉在他懷裡就像個布娃娃,無法動彈,只能乖乖的接受他的給予。
舌與舌之間的勾纏,讓她全身的力氣仿佛被他吸走,只能呆愣的望著他炯炯有神卻又帶著邪魅的黑眸。
他的吻就像他的性子,蠻橫且霸道,擷取嬌唇的甜美,她口中喂進的是他充滿男人氣息的津液。
這般的挑逗讓花醉感覺到氣息開始紊亂,身子就像被下了咒般化爲一攤泥,無力的身子只能癱軟在他的懷裡。
裴胤禎喜歡她的唇與舌,軟軟的,嘗的時候似乎帶著一絲甜味,正合他的胃口。
當兩人吻得難分難捨,馬車忽地停下。
「少爺,茶樓到了。」車夫隔著布簾喊道。
這一聲,把花醉喊醒了,在裴胤禎的懷裡掙扎著。
「放、放開我……」她的小臉紅撲撲的,就像映照著一抹紅霞。
裴胤禎唇畔勾著邪笑,雙手離開她的腰際,望著她不知所措的模樣。
沒想到平時鎮靜的她,也會有這般驚慌失措的時候,他的黑眸饒富興味的盯著她瞧。
花醉咬咬被吻得又紅又腫的雙唇,避開他那邪魅的打量,生怕他又做出什麼不合宜的動作,於是急忙掀開布簾走下馬車。
裴胤禎暗自舔舔薄唇,沒想到她的唇竟是如此柔軟甜美,讓他想一嘗再嘗。 花醉坐在桌前,雖然一邊吃著茶點,一邊看著台上的戲伶與小旦唱著戲,卻顯得有些不專心。
她咬著水晶餃子,軟嫩的口感令她忍不住想起裴胤禎的唇與舌。
回想起兩人剛剛親吻時的感覺,他軟滑的舌尖鑽入了她的口中……
想到這裡,小臉像是轟地被一把火燒過,花醉雙手捂著臉頰,覺得唇邊似乎還殘留他的味道以及溫熱。
裴胤禎爲什麼要吻她呢?
他不是很討厭她嗎?她的眼角忍不住瞟向一旁的男人,卻發現他正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前方的戲台,心情似乎不受那一吻影響。
只有她,一顆心如同擂鼓般怦怦跳。
她到底怎麼了?花醉紅著小臉深吸唿一口氣,怎知口中的餃皮忽然迅速滑向喉嚨,嗆得她直咳嗽。
裴胤禎見她嗆著,先是攏起眉,接著伸手爲她拍背,並拿起茶喂她喝。 她慌亂的喝了幾口茶,直到餃皮順利吞下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他眯眸望著她的小臉,勾起薄唇淡笑著問。 「我……」她欲開口,最後還是咬咬唇把話吞回去。「沒、沒有……」 見她紅著小臉避開他的目光,骨子裡的邪惡讓他想對她使壞。「難不成是因爲我剛剛吻你,你還意猶未盡的回想著,才會如此失神?」
「才、才沒有!」花醉大聲的反駁,接著低下頭不敢望向他熾熱的黑眸。 「總之……這件事就別再提了,就當作是意外……」
裴胤禎挑眉,臉上有些不悅。
女人一見到他不是急忙想巴結,送上門來,只有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竟然想當成是件意外?
她的眼裡到底有沒有他的存在?他裴胤禎這輩子還沒有遇上過如此忽略他的女人!
當他不滿的想開口時,一旁突然傳來一名大漢的吼聲。
「賤蹄子,老子是瞧你還有幾分姿色,不是說好我讓你吃一頓飯,你就要上去陪陪我爽快一下,怎麼,吃完就想賴帳了?」大漢滿口粗鄙的話,不顧旁人的側目,硬是抓著身邊嬌瘦的姑娘。
那名姑娘確實是長得頗具姿色,只是臉上和身上滿是髒污,看起來就像個叫化子。
「我……我可以替大爺您做任何事,但我不是……不是賣身的……」姑娘咬咬唇道。「要不,飯錢先欠著,我若掙到錢,肯定還你……」
「現在就用你的身子還!」大漢拽著她的手就想往二樓走。「小二,替我準備一間房,大爺我現在就想爽快爽快!」
裴胤禎的目光只是稍微掃視了一下,接著又回到花醉的身上。
見她的注意力全被那兩人吸引住,他忍不住攏起眉。這妮子該不會又想多管閒事了吧?
果不其然,他才剛這麼想,花醉已站起身,捲起袖子就往一樓走去。
裴胤禎來不及拉住她,瞧著她飛也似的往前走,讓他忍不住翻了下白眼。 「洛宵。」不得已,他只好喚了聲。
「在。」李洛宵恭敬的上前。
「看著她。」裴胤禎冷聲吩咐,拿起杯子喝了口茶。「不准讓任何男人碰著她一根寒毛。」
第六章
很好,她又多管閒事了。
而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多了一件麻煩事。
「我說……千央姑娘,你就別再跟著我,我和我家少爺要回府去了。」花醉在店門外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始終低著頭的姑娘。
這名姑娘說她名叫千央,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兒,但因爲前不久被奸人所害,使得她家破人亡。
她爹被抓去充軍,家産也全數充公,爹的那些小妾連夜就收拾細軟跑了,只剩她一個人流落街頭。
由於她過去一直待在深閨中,如今不知該如何養活自己,於是只好在城裡乞討,或是到郊外撿拾些野果充飢。
聽起來真的很教花醉同情,但現在的她也是人家的奴婢,實在無能爲力。 「姑娘,大爺,求求你們收留我好嗎?天大地大,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千央說完,便砰一聲跪在花醉與裴胤禎的面前。 花醉爲難的搔搔臉,目光又忍不住往裴胤禎看去。
他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的回望著她。
雖然他沒有說什麼,可是臉上寫滿了不耐煩,並朝她冷嗤一聲,諷刺她的天真。
這女人確實很天真,難道真以爲救一個人就能積陰德嗎?再說要那種東西做什麼?既看不見也摸不到,而且,若真的有什麼好報,那也是下輩子的事。 裴胤禎的心裡總是不屑這種所謂見義勇爲的人。
救人一命確實是勝造七級浮屠,可是接下來才是問題所在。
他太清楚對於那些孤苦無依的人來說,伸出援手的人就是救命的浮木,此時不緊緊抓住,更待何時?
他看過太多懦弱的人們是如何像餓鬼般纏上救命恩人,總是想要借著救命恩人脫離苦海。
說來說去,人就是自私。裴胤禎的冷眸又掃向千央,只見她身子微微發顫著,且連忙低下頭,似不敢看向他。
「這樣吧!我把身上所有的銀子都給你,你想辦法去尋找你的親戚,可以嗎?」花醉拿出荷包,倒出所有的銀子給千央,又向一旁的侍衛商借,把銀子全數放在那隻髒兮兮的小手裡。
「我自小就養在閨房裡,從沒有踏出家門一步,親戚們也只有逢年過節才登門拜訪,我也不知他們住在何處,如今我爹發生了這種事,他們沒有一個人來探視我家的情況,更別說我若真去找他們,只怕會被轟出來。」千央上前拉著花醉的衣袖。「姑娘,我求求你,就讓我跟在你身邊,只要你給我一頓飯吃,我什麼活兒都能幹的。」
「這……」花醉爲難的看著她。「不是我不想收留你,而是我現在也是人家的婢女,無暇照顧你……」
「我可以幫姑娘你分擔雜事,別看我嬌嬌弱弱的,只要你願意教我,我肯學的。」千央將銀子往她的手裡塞,然後跪在她與裴胤禎的面前。「姑娘,大爺,求求你們大發善心收留我,只要給我一餐飯,一個地方遮風擋雨,就算沒有餉銀都沒關係。」
花醉爲難的看著她,目光又落在裴胤禎那張冷冰冰的俊容上。
「少爺……」她軟軟的朝他一喊。「你瞧她,也真夠可憐的,不如……」 「可憐?」他冷哼一聲,拂袖轉開臉。「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若要比起可憐,瞧瞧路旁那些野狗,哪一隻不是自食其力?既然剛剛都能向人討飯,現下怎又表現出嬌弱無助?」
他說出一針見血的狠話,每字每句都扎在千央的心底。
她咬唇,落下淚水,但沒有哭出聲。
花醉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這男人的嘴真是到死都吐不出象牙來。
她將千央扶起,拿出帕子爲千央拭淚。
瞧千央的年紀應還小她個幾歲,這淚漣漣的模樣讓她想起以前和情同手足的三位異姓妹妹們抱在一起痛哭的畫面。
她十分明白走投無路是什麼的感覺,因此見到千央茫然無措,她確實是起了惻隱之心。
「你別太在意,我家少爺有時說話都不經思考,愛說什麼就說什麼。」花醉安慰著她。
「我哪句說錯了?若是想活下去,那麼自己就應該堅強的振作起來,而不是哭哭啼啼怨嘆自己命運不好,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這句話沒聽過嗎?」 裴胤禎不悅的瞪向花醉。「今天就算我准許你收留她,那明天呢?再遇上一一個比她更可憐的,你娶怎麼做?」
花醉被問倒了,最後咬咬唇回答:「這……也不會天天都有可憐人……」 他冷聲再問道:「若是有心人刻意裝可憐呢?」
「甯可救錯一人,也不要見死不救。」花醉定定的望著他。「就像哪天你若發生危險,我也不會見死不救。」
他挑了挑眉,壓低聲音問。「就算犧牲你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對。」這毫不遲疑的回答,連花醉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是何以這麼肯定自己會願意爲他犧牲?回神之後,她發覺脫口而出的話竟然如此露骨,使得她的臉頰浮起兩朵紅雲。
這樣的回答,別說她愣住了,連裴胤禎也愣然的定定望著她,不斷反覆咀嚼著她的話。
那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心底的門,慢慢的,未曾起波瀾的心竟然爲她而顫動。
「隨便你!」最後,裴胤禎別開臉,冷冷的吐出一句,「只是你要記得,不是每一次你所救的人都是這麼可憐善良!」
他說完之後便逕自轉身坐上馬車。
千央畏懦的望著花醉,上前拉拉她的衣袖。「姐姐……少爺這麼說,是願意收留我了嗎?」
花醉朝她溫和的一笑。「是啊!」接著握住她的手。「走吧,咱們回府去。」 她正想帶著千央上馬車時,卻被一旁的李洛宵擋下。
難得說話的他開了口:「她不能進馬車,得與我們坐在外頭。」
「可是……」
「沒關係、沒關係。」千央連忙搖頭。「少爺都好心收留我了,就算要我用走的回裴府,我也願意。」
花醉點點頭,便坐進馬車裡。
至少裴少爺沒真的教一個弱女子跟在馬車後頭走,算是展現出最大的慈悲了。 千央被帶回裴府之後,隔天,花醉便前去向裴總管解釋這件事。
只見裴總管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
「你說,那個小姑娘是少爺答應你帶回府的?」他詢問的時候聲音里還帶著些顫抖。
花醉不以爲意的點點頭。「少爺已經允許千央留在府里了,所以裴總管可以安排一些活兒給她做,不過,聽說她之前是好人家的小姐,有些事可能必須從頭學起。」
「這不是問題。」裴總管欲言又止,目光中有著複雜的思緒。
「裴總管還有什麼問題嗎?」她望著裴總管有話想說的模樣,問道。
「這……」他壓低聲音,吞吞吐吐,最後還是決定直接說出口。「這我就老實說了,把你帶回府,已是少爺破了最大的例了,現在少爺又允許你帶一名不相干的姑娘回來……」
裴總管微微皺眉,停頓好半晌才又囁嚅著說下去。
「醉丫頭,我這麼問你也許不太洽當,但依少爺近來對你的態度……容我這麼一問,你是被少爺收了房嗎?」
花醉一聽,先是傻眼,接著一張小臉漲得紅紅的。
「我和少爺間是清清白白的!」她連忙開口澄清,這可是事關她的清譽啊! 裴總管聽了回答,也不意外,那雙世故的老眼上下審視她一番後,才語重心長地道:「若你被少爺收房,其實也是件好事,至少少爺疼你、寵你,自你進府沒多久,少爺的脾氣就改了不少。」
「改了不少?」花醉蹙起眉頭。裴胤禎以前究竟是多麼暴虐,讓待在他身旁的奴僕如此苦不堪言?
「是啊!」裴總管點點頭,和她聊了起來。「以少爺的性子,不可能讓來路不明的丫頭當奴婢,沒想到竟會爲了你破例;還有,你一來就向春霏求情,那丫頭現在傷好得差不多了,在城外某間織館當繡娘;另外,若不是你爲表小姐求情,我想表小姐應該是沒命踏出府外了……」
這一切都證明了少爺對她確實是情有獨鍾,而且裴府里所有奴僕都有目共睹。 更別說花醉進府之後,數不清已爲奴僕們扛下多少事,讓奴僕們不再受少爺懲罰。
光是這些,就讓花醉在府里備受奴僕們敬愛。
因爲沒有一個人可以說服少爺打消責罰的念頭,或者是讓少爺法外開恩,只有她能一而再、再而三讓少爺心軟。
花醉滿臉通紅,聽了裴總管一一舉例,讓她不知所措。
她從沒想過裴胤禎對她有多特別,他頂多是不會對她用刑。
可是,她認爲那是因爲她背後還有她家小姐撐腰,畢竟不看僧面看佛面,人也要講情面,所以她一直不覺得自己在裴胤禎眼中是特別的。
但今日裴總管這麼一提醒,讓她回想起進裴府至今的情況,裴少爺確實不曾責打她,頂多是惡劣的罵她一頓。
她對裴胤禎來說真的很特別嗎?這麼一想,又讓花醉想起昨日他吻她的那一幕,那樣的畫面又教她心煩意亂。
「總之,就算少爺還沒把你收房,那也是遲早的事了。」裴總管臉上沒有一絲擔心,反而給了她一記笑容。
花醉一聽,臉兒更燙了,連忙搖頭。「裴總管,少爺對我其實沒有別的心思,他只是拿我的賴皮沒轍。這話你可別讓少爺聽見,要不然他可是會覺得你是侮辱他有眼無珠,看上我這個醜丫頭。」
裴總管連忙閉上嘴,發現自己似乎說得太多了,只好乾笑幾聲。「丫頭,就當我一時胡塗亂說話,不過,若真的一切如我所言,我樂觀其成。」
「欸,別說了。」花醉佯裝鎮定,雙手捂著臉頰。「好歹我也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總管說得我都難爲情了。」
「好好好,不說、不說了。」裴總管呵呵笑了幾聲。「千央那個丫頭,我會先安排她至竈房做些雜事,其他的你就別擔心了。」
「那就麻煩裴總管多關照她一些。」花醉有禮的福福身。「那我先回東院去了,省得少爺又發火。」
「快回去吧!」
見她逐漸走遠,裴總管望著她背影思索了一會兒,還是希望花醉能留在府里久一些,至少有她在少爺身邊,大家都不必再提心弔膽。
裴總管那席話,就像一顆大石頭丟進花醉的心湖,泛起無法停止的漣漪。 走回東院這一路上,她的臉是紅的,心是狂跳的。
腦海里浮起裴胤禎吻她的那一幕。雖然親吻的時間不算長,但對她來說是極爲難忘的經驗。
雖然續香樓里好看的男人甚多,但他們畢竟都是閹人,缺乏男子的陽剛之氣。 裴胤禎雖然長得陰柔邪魅,可是舉手投足間充滿了男子的氣魄,尤其當他吻著她時,她能深刻感受到他迫人的氣息。
他的舌就像他的人一樣無比的霸道,在她的口中不斷翻攪,甚至挑逗著她的舌……
回想起這些,花醉難爲情的抿抿唇,覺得口中仿佛還殘留著他的氣味以及他唇舌的溫熱與濕滑。
哎呀,別再想了!她在心底大吼。明明覺得很難爲情,可是爲什麼只要一想起那樣的畫面,就教她心口怦然呢?
一定是裴總管胡亂跟她說了那些話,讓她誤以爲裴少爺對她真的有其他的意思。
裴胤禎的性子陰晴不定,她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不過,她不否認自從她進府之後,他對她並不算真的太壞。
就連昨日,他竟然也破例收留千央,這種種的表現似乎真的證明少爺對她是特別的……
這是花醉第一次感到心思紊亂,她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還是,其實裴胤禎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壞?可是,對於其他人,他仍是那麼的無情殘忍,所以……
花醉心煩意亂的回到東院,原以爲進屋後就會見到令她難爲情的裴胤禎,沒想到他竟然不在廳里。
這讓她鬆了一口氣,索性直接回到自己的小廂房。
反正此刻少爺不在,她可以把自己關在房裡,好好的思考她與少爺之間那開始漸漸産生的曖昧……
曖昧?花醉咬著唇直搖頭。
他老是喊她醜丫頭,說她長得丑又不討喜,所以應該不會對她有什麼遐想吧? 對,他會吻她一定是個意外,若不是那時馬車顛簸了一下,她也不會跌到他的身上去。
男人本「色」嘛!投懷送抱的女人誰不要?再說他整人的手段每一次都不一樣,也許吻她是準備咬她。
對,一定是這樣的!花醉恍然大悟。
這時,裴胤禎的聲音自房裡的那扇門後傳來。
「花醉!」
她回過神,倒抽一口氣。
原來他不是不在,而是在他的房裡。
「來了。」她將剛剛的胡思亂想拋至腦後,邁開腳步打開那扇門,走進他的房裡。
「慢吞吞的,到底在做什麼?」裴胤禎的聲音自屏風後頭傳來,帶著一絲不悅。
花醉想也不想就往屏風後一看,發現他正坐在浴桶里,露出寬闊的肩膀。 她一驚,趕緊轉身背對著他。「少爺……你在沐浴……」真是的,幹嘛教她來看他沐浴啊!
「怎麼?」裴胤禎呿了一聲,對她的大驚小怪不以爲然。「主子沐浴,你不用來幫擦背嗎?」
「擦擦擦……擦背?」
「不然呢?」他眉一挑,看著她遲遲不肯轉身的背影。「難不成我是請你來看我的裸身?」
「這……」花醉猶豫了一下。「可是我才剛來府里沒有多久,你就要我服侍你沐浴……」
「哼。」裴胤禎冷哼一聲。「你自己說說,你一來就爲我惹了多少麻煩?我到底是要你進府做事,還是請你來當大小姐?」
花醉的小嘴蠕動了幾下,暗暗罵了他幾句,不過還是好聲好氣地道:「可是我沒有伺候主子沐浴的經驗,要不我現下去找個熟悉此事的婢女來,省得我等會兒弄疼少爺那金枝玉葉的身子……」
「教你過來就過來,羅唆個什麼勁兒?」終於,他沒耐性的啐了她一聲。 「轉過來!」
花醉只好硬著頭皮轉過身。
雖然眼前熱氣迷濛,但還是無法遮掩裴胤禎的肌膚,她看得十分清楚。 她實在是好害羞,真想將眼睛閉上。
可是他不斷催促,她只好硬著頭皮拿來一旁乾淨的巾子,捲起袖子之後便蹲在浴桶旁。
「動手啊!」裴胤禎轉身背對著她。
她顫著手,將巾子沾濕之後,便輕覆在他的背上,替他刷洗著那健壯的身子。 說真格的,她原以爲他衣服下是瘦削的單薄身材,沒想到一褪去衣服,看來卻是精壯有力。
尤其他的背摸起來硬邦邦的,跟女人家的肌膚比起來真的是相差千里。 肩膀看起來也好寬大,臂膀的肌肉更是教她移不開目光,巾子滑過之後,水珠隨之滑落,看上去其實還滿誘人的。
花醉雖然感到羞怯,不過還是偷偷瞧著他健壯的身材。
擦了數十下之後,裴胤禎突然轉身,要她換洗前面。
她沒想到他會忽然轉過來,手上的巾子就這麼往浴桶中掉,瞬間讓她瞠大了雙眸。
「啊!」巾子掉下去了,怎麼辦?
這情況發生得太突然,讓她倒抽一口氣,睜大眼睛與他相望。
裴胤禎只是眯著眸,眸里映著複雜的心思。
「少少少少爺……你能幫我拾一下掉下去的巾子嗎?」花醉吞咽了下,潤潤乾澀的喉嚨,小聲的開口。
「教你做一點事就這麼不甘願,愛搞一些小動作來反抗我?」他挑眉冷冷地道。「我就偏不幫你撿,你自己把巾子撈起來。」
「什、什麼?」撈撈撈撈起來?!
要是撈到不該撈的東西怎麼辦?她心裡哀號著。
「不拿是嗎?」裴胤禎瞪她一眼。「那我就命人把昨日收留的那個醜女人趕出去!」
「你怎麼可以這樣出爾反爾?」花醉沒好氣的嚷道。
「我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他冷笑一聲。
「撈就撈!」有什麼好怕的!頂多手不要亂揮就好。
花醉倔強的癟著嘴,再度將袖子卷好之後,硬著頭皮將整隻右手臂泡在水裡,然後開始像個瞎子般,在浴桶里摸索著。
她並沒有發現,這個始終沒安過好心眼的男人,眼中掠過一絲奇異的詭譎光芒。
第七章
花醉不敢隨意將雙眼亂瞟,而且她現在姿勢曖昧異常,傾身把手探進浴桶里,臉頰不但感受到熱水的熱氣,還有他的唿吸。
這裴少爺真的是惡劣!
明明知道她還雲英未嫁,要她來伺候他沐浴就算了,竟然還要她把手伸進他所在的浴桶里……
天啊,不知道她會不會摸到不該摸的!
她心底嘀咕著,小臉因羞憤加上熱氣的蒸騰而泛紅,但她還是很努力在浴桶里撈呀撈。
望著她這副羞赧的模樣,裴胤禎的唇角壞壞的往上揚。
每次見到她那嬌俏的臉顯得倉皇無措,他就有種難言的滿足感。
因爲她給人的感覺總是那麼從容,一副天塌下來也有人擋著的模樣,很少露出這副爲難的表情。
她太樂觀,太過善良,每次與她在一塊,他都會覺得自己是個極爲陰暗的惡鬼。
他這隻惡鬼想將她拉往最深的地獄,心變得與他一樣黑,變得冷酷無情,可是,他發現反而是他被她渡化了。
花醉甯可自己受罰,也甯可救那些與她毫無相關的人,爲他們求情。
裴胤禎想問,明明那些人與她無任何關係,她的心軟究竟從何而來?還是,真的是他太過於鐵石心腸,不近人情?
但人若不鐵石心腸,怎麼可能在這個人吃人的世上生存呢?
望著她純真的臉龐,他莫名的想要擷取她這樣的純凈,似乎如此就可以彌補自己的黑心。
「找到了!」花醉喜上眉梢的舉起手臂,果然拾起的是掉下去的巾子。 還好她沒有誤碰那個奇怪又羞人的……她鬆了一口氣,小臉紅撲撲的,煞是可愛。
她正想繼續爲他擦拭身子時,只見裴胤禎突然站起來,水波瞬間灑出浴桶,她來不及避開,被淋了個半濕,退後幾步之後才擡起頭,準備開口質問。 可是一擡頭她就後悔了,因爲映入她眼帘的是誘人的男子體魄,比起剛剛半遮掩的「春色」,這一次更教她心跳差點停止。
水珠自他的胸膛往下滑,滑過胸前健壯的肌肉,然後一路往下蜿蜒…… 喔,她真的不敢再看下去了!
「你你你你……你幹嘛站起來?」花醉指著他,結結巴巴地道。
如果她不小心瞄到「那個」的話,那她一定無地自容,他不害躁,她都替他臉紅了。
「我洗好了不行嗎?」裴胤禎嗤了一聲,故意拿一雙冷眼望著她,語氣充滿了嗤笑。「我無條件讓你觀看還不好?瞧你,大驚小怪。」
「我大驚小怪?」花醉沒好氣的拔尖聲音說。「我若是習以爲常才奇怪吧!」 「這表示你沒見過男人的裸身?」他眉一挑,順勢跨出浴桶,將身子大刺刺的呈現在她面前。
花醉尖叫一聲,連忙擡手捂住雙眼。「你你你你……」她嚇得說不出話來,並轉開頭不再面對他。
「還不快拿衣服來?」見她嚇得雙肩發抖,讓他有種使壞的快感。
她哀怨的顫動著雙唇,連回頭都不敢,準備繞過屏風到柜子那兒拿衣服時,手腕忽地被他的大掌箝住。
「去哪裡?」
「少爺,去幫你拿衣服啊!」花醉無奈的回答。
「衣服就在我身後。」裴胤禎硬是將她拉回來。
然而由於他力道過猛,她還來不及掙扎,整個身子便往後倒,蓮足也因爲地上的水漬而一滑。
「啊——」她尖叫一聲,雙手亂揮,想抓住可以支撐身子的東西,正好他的手臂就成了她的浮木。
裴胤禎也同時接住她往下滑的嬌軀,大方的出借自己的胸膛讓她貼靠,雙手自然的環住她的腰。
花醉驚魂未定的喘息著,雙手自然而然的貼在他溫熱的胸口上,臉色因驚嚇而蒼白。
他收攏了擺在她腰際的大手,她那嬌軟的身子貼靠在他的身上,讓他的喉間冒起難咽的火熱。
好一會兒後花醉才回神,才發現自己的身子幾乎是貼著他的,就算她稍稍掙扎,也無法擺脫他的箝制。
而一擡眸,她首先望見的就是他那好看的下巴,接著他低下頭,映入她眸中的是那張總是囂張卻老是抿成一直線的薄唇。
一望見他的唇,花醉就像被雷擊中般一震,小臉又倏地紅了起來。
因爲,只要見到他的唇,她就會莫名的想起昨日他吻她的那一幕,無法甩掉那殘留的又濕又滑的觸感。
裴胤禎的鼻息噴在她的臉上,收攏手臂讓她的身子完全貼靠在他赤裸的身上。 略濕的衣物貼著她的嬌軀,讓她曲線畢露,胸口甚至隱隱約約見到抹胸的顔色。
「少爺……」花醉開始掙扎著。
她的大腿不小心摩擦過他的腿間,他咬了咬牙,接著像頭瘋狂的野獸低下頭,擷取她口中的甜美。
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瞠大眸子瞪著他,可是她的唇被他的唇封住,雙手被他的大掌雙雙抓著,幾乎無法反抗。
而他的吻比起上次還要激烈,更充滿占有的意味。
儘管她想要抗拒,裴胤禎的舌還是撬開她的檀口,蠻橫的強行進入她的小嘴裡。
她蹙眉望著他,希望他可以適可而止,但她那倔強的眸光卻激起了男人征服的慾望,化爲想要占有她的沖動。
裴胤禎的舌急於找尋她的粉舌,舌尖在她的口中翻攪幾下之後,便挑逗著她那粉嫩的舌尖。
花醉能感受到他的舌尖在她的口中不斷勾纏撥弄,還和她的舌糾纏得難分難捨。
明明她應該用力掙扎,趕緊推開他,可是爲什麼他吻她時,似乎也把她全身的力氣都吸光了?
她被他吻得幾乎渾身無力,癱軟在他那強健的胸瞠上,眼神有些迷濛的望著他。
不應該這樣下去……她心中雖這麼想,可是身子卻無法反抗。
花醉知道再不反抗,就會發生不可收拾的事。
只是,這世上最難預料的事就是感情。感情的火焰一旦被點燃,是最難以撲滅的,就像飛蛾撲火般,直到熱情燃燒殆燼,才有終止的一天。
裴胤禎把花醉強壓在牆上,用力的吻著她已被吻腫的雙唇。
儘管如此,他還是不肯放過她嘴裡的每一寸,極力想征服她倔強的粉舌以及她的抗拒。
他雖帶著蠻橫的力道侵入她的檀口中,但每一次舌與舌的勾纏都是極爲纏綿。 花醉的腦子裡浮起必須推開他的念頭,但當他的唇不斷在她的口中翻攪時,她的思緒又被翻攪得一片紊亂,無法再作任何思考。
他的舌尖撥弄她的舌,撥弄著她最後的理智,雙手反抗的力氣漸漸像是糖化成了蜜,無力的只能任由他去。
當裴胤禎的舌尖滑過她的上顎時,她全身顫了一下。靈活的舌尖不斷鑽動時,他將她的雙手擡高,以右手扣住她的手腕,左手扯下她腰間的腰帶。
事到如今,他明白自己對她的慾望已經壓抑不住,扯下她的腰帶之後,他粗魯的捆住她的雙腕。
他的唇依然狠狠地吻著她,舌尖離開她的檀口時,更帶出激切的銀絲。 「少爺……」花醉虛軟的喚著他。「不要……」
裴胤禎不悅的咬了她的唇一下。「我要,我就是想要你!」說著,他蠻橫的將她胸前的衣襟拉開。
她的抹胸已被水潑濕,正貼在那玲瓏的曲線上,透明且誘人。
柔軟的渾圓隨著她的唿吸不斷起伏,他終於忍不住以虎口輕攏起一隻綿軟,隔著抹胸輕的揉捏著。
隨著他的動作,布料蹭著胸脯最敏感的尖端,令她感到渾身一陣酥麻且虛軟。 他的虎口反覆的放鬆、收攏,最後以拇指輕壓那稍稍甦醒的蓓蕾,然後兩手開始捏揉它們。
不一會兒,一陣奇異的感覺在花醉的身子裡亂竄,蓓蕾隔著抹胸硬挺了起來。 隨著他指尖的玩弄,以及布料磨蹭的奇異感覺,讓她的下腹湧起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她不斷緊張的吞咽唾沫,雙腿微微夾緊。
「少爺,別……別這樣……」
身子第一次被男人這樣撫摸,花醉有種說不出的羞恥感,和羞人的酥麻感在內心交戰,可是隨著他指尖的撩撥,她的身子微微顫抖,小臉嫣紅,口中更逸出不曾有過的嬌吟。
這是裴胤禎初次見到她嫵媚嬌吟的表情,那雙總是陰冷的黑眸倏地轉熱,且更爲深沉,大掌忍不住探進她的抹胸里。
他的手掌撫過花醉那如羊脂般光滑的肌膚,接著便用力的盈握住她豐滿的胸脯。
他的力道時強時弱,軟嫩的雪丘在他的指縫間不斷變形,放鬆之後,周圍的肌膚上全都是他的爪痕。
接著,裴胤禎乾脆扯去她的抹胸,被他掐揉得泛紅的雙丘美麗的呈現在他的眼前,誘人得教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於是他伸手各自輕輕拉扯雙峰上的紅莓,突起的莓果就像雪地中綻放的紅梅,嬌艷欲滴,教他忍不住舔起嘴唇來。
最後,他終於受不了這樣的誘惑,低頭便含住其中一隻,以唇用力的將它往嘴裡送。
甜美的滋味在他的口中蔓延,他用力的吸吮著她的蓓蕾,不斷以舌舔弄著那嫣然紅腫的莓果。
花醉低喊著,雙手已然垂下,夾緊的大腿也微微互相摩擦,小腹似乎有一道熱流慢慢的彙聚。
「你嘴裡直說不要,可是瞧瞧……」裴胤禎離開她的胸前,看著那被津液刷亮的紅莓,滿意的勾起薄唇。「現在變得又硬又腫了。」
她輕喘著,雙眼迷濛,胸口因爲急促喘息而上下起伏,胸前的兩團綿軟也上下晃動。
「讓我瞧瞧,你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反應了。」他說完之後,大掌便探進她的裙子裡。
花醉一驚,更想要夾緊雙腿,卻硬是被他的大掌分開,直接摸向她的腿心。 掌心爬過滑膩的肌膚之後,他的手來到褻褲中間,故意在那上頭來回撫摸。 「少爺,不要……」她的雙手想要阻止他探索,無奈她愈是扭動,反而讓他的大掌磨蹭得更快速。
裴胤禎另一手扣住她的下巴,吻上她吵嚷不絕的小嘴,赤裸的身子貼在她同樣暴露在空氣中的上半身。
花醉能感受到自己的胸脯被他的胸膛擠壓著,頂端在他的胸前摩擦,裙里的大掌則放肆的在她腿間來回撫摸。
他火熱的舌在她的唇內不斷翻攪,讓她的意識又漸漸迷茫,腿間的大掌每一次的逗弄都讓她忍不住嬌吟出聲。
直到她回神時,他已經褪去她的裙子,露出一雙長腿。
這絕美的春光教他屏息。
她的身子比他想像中還要美、還要成熟。
尤其當他的長指在她腿間來回撫摸沒多久,就感覺到些微的濕意,證明她的身子是敏感的。
於是他直接將大掌探進她的褻褲里,想要擷取腿心中的花核。
「啊!」花醉羞得不知所措,正想抵抗,卻因爲他的大掌像是有道熱流傳進她的身子裡,讓她全身酥麻的顫了一下。
而且,她感覺到腿間有股濕意湧出,因此拚命想要夾緊雙腿,想阻止這種羞人的濕意。
她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小腹中的熱流一直不斷流向腿心呢?
裴胤禎的手才剛撐開花唇,源源不絕的花蜜便沾濕了他的長指,讓他意外的能夠在細縫中順利穿梭。
長指一觸到那嬌軟的花縫,他胯間的壯碩也漸漸甦醒,慢慢的昂然挺立。 花縫嬌軟無比,而且十分敏感,當他的指尖滑過脆弱的花核時,她的全身都顫抖了起來。
花醉愈是想要夾緊雙腿,就愈是使得長指沒入得更深,最後,她無法忍受那酥麻難耐的感覺,忍不住輕喘起來。
「少爺……那裡……」
他每碰一下,她就顫抖不已,而且理智再也無法作任何反抗,只能隨著他的撩撥,身子不由自主的隨他擺動。
她的腦子裡一片混亂,道德的束縛被他解了開來,現下的她只能隨著感官的刺激而沉淪。
「這裡怎樣?」裴胤禎故意曲指,在敏感的花核上來迴旋轉揉捏。「很舒服是嗎?」
她嬌喘著點頭,雙手抵在他的胸前,然後將雙峰挺向他,主動搖擺身子,以摩擦取得慰藉。「少爺,我好熱……全身都好熱……」
望著她迷濛的神情,裴胤禎愛憐的輕吻她的鼻尖、她的唇,最後低頭輕輕的以唇抿咬她的豐盈。
花醉低吟著,感覺身子像是著火般,無力的靠在他的胸前,舌尖舔著乾澀的唇。
他擡起她的左腿,右手自花核移至她的花穴口,敏感的花穴被他的長指一擠壓,滑膩的愛液便自穴口流出。
他將長指撐開花穴,先探入一指,在滑嫩無比的花壁中輕輕轉動。
「少爺……」花醉將小臉埋向他的雙肩,忍不住輕喊著。
泛濫的愛液就像淹沒她理智的狂潮,不斷自穴口往下流。
隨著他手指的轉動、抽撤,密液自她的腿間湧出,也沾濕了他的手掌。 「你真是個熱情的小東西。」裴胤禎輕輕在她耳邊唿氣,那已經完全脹熱的男鐵也在她的腿間磨蹭。
壯碩脹大的前端被蜜液刷亮,冒著青筋,似乎正等待最好的時機進入她的體內。
當花醉已完全跌入情慾的深淵時,突然外頭傳來腳步聲,接著有名婢女在門外喊著。
「少爺,請問您要起身穿衣了嗎?」婢女算算時間,少爺也差不多該從浴桶里起來了。
裴胤禎不悅的眯起雙眸,不得已只好先放下花醉的纖腿,但在她體內的長指並沒有撤出。
至於迷失在情慾中的花醉,一聽到有人在外頭,嚇得花容失色,倒抽一口氣,以手背捂住小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難得見她如此驚慌失措,他暫時收起不悅,唇邊勾起惡劣的笑。
「少爺?」婢女小心翼翼的又喊了一聲,因爲依少爺的規矩,若沒有經過他允許,是不准在他沐浴時擅闖的。
「回答她你在。」裴胤禎在花醉的耳旁小聲的說。
花醉咬唇搖頭,眸里滿是慌亂。
見她拒絕,他忽然撤出長指,當她以爲他終於放棄占有她時,卻出乎意料的將她一拉,采自背後擁著她的姿勢,他自己則靠著牆,然後擡高她一條大腿,那水淋淋的私密處因而大方的敞開。
「不說?我就讓那個丫頭進來,讓她瞧瞧我們在幹些什麼好事。」裴胤禎惡劣的恐嚇道。
「不要……」花醉小聲嗚咽著說。
他冷哼一聲,長指再次沒入她的花穴中,這一次更增加一指,兩指併攏在她的花穴中攪弄。
「嗚……」她不敢發出聲音,只能咬著自己的手。
「快教她離開!」他悶哼道。
花醉不得已,只好朝門扉喊道:「這……這兒有我,你先下去忙自己的事……」
外頭的婢女一愣,接著以輕快的語氣問:「是花姑娘嗎?」
花醉嬌吟一聲,差點流洩出媚人的嬌啼。「是……我……我在……」
「真的不需要我進去幫忙嗎?」
在他長指的抽撤下,她幾乎無法專心回應婢女的詢問,只能緊緊的抓著他的長臂,咬著唇拚命搖頭。「少爺……不要……不要……」
她邊說邊捂住自己的唇,怕那羞人的嬌吟被外頭的婢女聽見。
「繼續回答她。」裴胤禎探出舌尖輕舔她的耳垂。「快點將她打發走,你不想讓她懷疑你和我正在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吧?」
「你去忙你的……」花醉的小手抓住他不斷在她腿心間抽撤的大手。「少爺,有我一個人就成了……」
「那好吧,花姑娘若有事就找人喊我一聲。」婢女聳聳肩,心裡慶幸著伺候少爺的這份苦差事被花醉攬了下來。
直到婢女的腳步聲愈來愈遠,花醉終於隱忍不住那攀向最高點的慾望浪潮,她全身戰慄,花穴不斷收縮,溢出大量的蜜液之後,她雙腿一軟,無力的跪在地上。
這時,裴胤禎才將手指撤出她體內。那黏膩的蜜液散發著處子的芬芳,是她熱情的證據。
而他與她之間的關係才剛要開始……
第八章
花醉還處於情慾的巔峰,因此全身上下仍不住發顫,腿心間有著未散去的火熱。
只要她一動,全身就像抽搐般,久久不能停止。
裴胤禎一把將她抱起,赤裸的兩人十分貼近,且當他將她抱起,她還能感受到臀間有個硬鐵正杵著。
她雖然沒有見過男人的身子,但是她很清楚那是男人的命根子,如今就這樣大刺刺的抵在她的臀上,讓她感到一陣羞怯。
她以爲事情就這麼結束了,可是當他把她抱往床上時,卻讓她背對著他坐在他的大腿上。
「少爺……」花醉雙手放在他的大腿上,急著想跳下來。
他眯眸,最後依了她,讓她踉蹌的自他身上離開,只是雙腿還發軟的她,沒了他大手的支撐,只能就這樣跪坐在地上。
「轉過來。」裴胤禎坐在床沿,雙腿微微打開,那一柱擎天的熱鐵絲毫不加掩飾。
她瑟縮著雙肩,回頭一瞧,那腫脹的男根正在她的眼前放大,她的小臉隨即紅得像煮熟的蝦子,連忙轉開目光。
「過來。」他冷冷的命令道。「剛剛我幫你,現在換你幫我了。」
花醉咬著嫣紅的唇,羞得低垂著小臉搖頭。
「嗯?」裴胤禎壓低聲音,表示有些不悅。「搖頭是不要還是害羞?」他挑眉,最後乾脆站起來,來到她的面前。
「啊!」她沒想到他會忽然靠得這麼近,嚇得她不斷往後退。
他立即擒住她的雙手,硬是將她的手掌貼在他脹大的熱杵上。「它需要你,摸摸它!」
花醉的小手貼在那青筋迸起的火杵上,掌心一貼上,就聽見他唿吸一沉,然後隨著他大掌的帶領,撫摸著他的熱鐵不斷上下套弄。
「就是這樣,繼續!」裴胤禎的聲音略微低沉,顯露出他是舒服的。「花醉,你做得很好……」
她跪在他的面前,小手隨著他的手移動,在粗大的熱鐵上不斷套弄著。 他的喉間發出像貓般的咕噥聲,似乎感到無比舒服。
花醉擡眸望著他臉上的表情,感覺有些新鮮,也有些好奇,尤其那男性的碩物不斷在她的掌心中脹大,而且粗大得幾乎讓她掌握不住。
隨著她的套弄,裴胤禎的大手也在她的胸前揉捏,以指尖輕轉胸前的蕊珠,輕扯那敏感的蓓蕾,邪惡的左右旋轉或是輕壓拉扯。
花醉紅著小臉,覺得這樣的畫面真是曖昧極了,她曾經偷看過春宮圖,現在的她就像裡頭的女人一樣,對著男人做著這種臉紅心跳的事。
當初她看了不懂,可是她現在懂了。
現在的他們是做著男女間最原始的事,兩個人都帶著情感和慾望,企圖在彼此身上得到最大的歡愉。
她聽著他低沉的咕噥聲,腿心間亦不知不覺的沁出濃濃的蜜液。
裴胤禎將她拉往床邊,一坐在床沿之後,他伸手環住她的腰,勾起她的下顎親吻她。
他以舌尖描繪她的唇,大手一壓她的下顎,讓她不得不張開嘴。
「探出你的舌尖。」他輕聲誘哄道。
花醉聽話的探出粉舌,與他交纏勾弄,銀絲般的津液在彼此嘴中交換著。 裴胤禎的大手也沒有閒著,自她的胸前又一路向下滑。
當他的手來到她平坦的小腹時,她忍不住扭動嬌軀。他無視她的抗拒,又探向那濕滑的腿間。那兒早已更爲濕潤,指尖才撥開花唇,花液就沾滿他整隻手。 「又濕了?」他嘴角噙著笑,指尖撫向花唇間的細縫,滑膩的春水不斷泛濫,整片腿心幾乎濕濘不堪。
花醉微皺著眉,雙手在他的胸前游移,一雙美眸嬌媚的望著他。
之後,裴胤禎從床頭下拿出一隻玉罐,然後打開罐蓋,裡頭是濃稠且散發著一種奇香的膏藥。
他挖了一些膏藥,接著便探入她的腿心中,然後均勻的抹開來。
「少爺……」花醉不知道他替她抹了什麼,驚慌的想站起身逃避,但已經來不及,被他一拉,整個人跌在床榻上。
裴胤禎把她的雙腿分開,嘴角噙著邪笑望著她。「別怕,這只是讓你等會兒不會太過難受的好東西。」
她攏著眉,感覺著涼膏抹在她的腿心、她的花縫中,接著他的長指更是放肆的探進那濕淋淋的花穴,將剩餘的涼膏全數抹在花壁上。
「唔……」花醉輕哼一聲,花壁內的長指一曲,就讓她全身打了一個冷顫。 直到他的指尖撤出,將藥罐放至一旁之後,才認真的望著她嫣紅嬌嫩的小臉。 裴胤禎再次低頭吻著她嬌嫩的唇瓣,就像是上了癮的般吸吮著,大掌亦在她的胸脯上用力揉捏。
她開始熱情的回吻著,雙手主動攀在他的頸子上。
被他長指撫過的花縫也開始有種怪異的感覺,她覺得腿間像是有萬隻螞蟻在爬,令她難耐的直往他身上蹭。
「少爺,我的身子變得好奇怪……」花醉咬咬唇,雙腿不斷磨蹭著。「好熱……」
裴胤禎先是一愣,然後低頭親吻她的唇。沒想到藥效發揮得這麼快,讓她開始表現出熱情。
「你替我抹了什麼?唔……好熱……」花醉自床上半坐起來,身子熱得難受,只能緊緊的抱著他。「少爺,幫我……」
「我知道你是處子,所以先替你抹上特製的情慾膏,避免我等會兒傷著了你。」他的指尖拂過她滑細的肌膚,一路來到她的腿心。
那搔癢難耐的腿心被他一觸碰,令她發出歡愉的輕哼,主動弓起身子,讓他的長指能夠在花縫間移動。
見她熱情無比,裴胤禎的指尖在花核上輕輕揉捏,時而輕,時而重,令她不由自主的逸出誘人的嬌吟。
她這副勾人魂魄的表情讓他胯間的熱鐵挺得更爲粗長,讓他終於忍不住抱起她的臀,將她跨坐在他的胯前。
「少爺……」花醉咬著唇,嬌滴滴的喊著,眼神比剛剛更加迷濛,全身熱得如炭火一般。「我想要……」
裴胤禎唇角勾得更高,於是熱鐵先是在她的腿心稍稍磨蹭,在花核上頂弄幾下後再往花穴移去。
直到碩鐵來到花穴前,他雙眼一沉,深吸一口氣之後,便讓熱鐵擠進濕淋淋的花穴中。
忽然有個碩大的異物塞進脆弱的花甬中,令花醉忍不住輕喊出聲。
痛楚隨著他的長驅直入而逐漸明顯,她皺眉咬著唇,企圖想要他離開她體內,可是隨著他的擺動帶來的快感,又讓她咬唇忍耐著。
花醉無法形容這是怎樣的感覺,只感受到他過大的熱鐵在小穴內不斷侵入甬道深處。
剛剛那難耐的騷癢感隨著他的進入,似乎化成難以言喻的快感,讓她的雙腿忍不住緊緊的勾纏著他的腰。
見她並未太過難受,反而熱情的勾住他的腰,裴胤禎才放心的將窄臀往前一挺,讓粗長的熱鐵往她體內深深一頂。
花醉的臉上出現一種又疼又舒服的複雜表情,眼神里透露出已沒了任何理智,只剩下滿滿的情慾。
接著,他猛地抽出熱鐵,大量的花液自她體內湧出,混合著處子的殷紅血漬。 裴胤禎的黑眸因情慾蒙上了邪氣,忍不住探出舌尖舔舔唇。眼前的花醉就像是落入他口中的鮮美祭品,他打算將她啃齧乾淨。
接著,他把她的雙腿架在他的胳臂上,敞開的花蕊是那麼的粉嫩美麗,他低頭瞧著昂揚的熱鐵再度沒入濕嫩的花穴中。
花穴就像饑渴已久的小嘴,將他的熱鐵吞了進去。
緊窒的內壁吸附著他的熱鐵,每一次的收縮都帶給他難言的感受,讓他享受到無比的快感。
當他結實的腰往前挺進,熱鐵用力的刺往敏感的花徑深處,她的身子就隨著律動搖擺,嘴裡更吐出陣陣嬌吟,讓他激情難耐。
亮澤的水液被熱鐵大量的帶出,沾濕了彼此的腿間,每當他再將熱鐵推進,總會出現肉體的拍擊聲,極爲悅耳。
「花醉,你好濕……」裴胤禎興奮的不斷將熱鐵貫進她的體內,每一下都帶著十足十的力道。
她只能本能的流洩出破碎的嬌啼,無法止住那羞人的呻吟。「還要……」她咬著唇,雙手也忍不住撫摸自己的身子。
他的雙手放在她的雪丘上,恣意的掐捏著,像是玩弄著兩團綿軟的麵糰般,指尖則撥動著上方的紅莓。
她感覺自己的胸脯有些痛脹,可是隨著他的揉捏得到了紆解。
「這樣舒服嗎?」裴胤禎盈握住她的雪峰,虎腰猛地一撞,低啞著聲音問。 「舒服……」花醉迷亂的點頭,然後雙手緊緊攀在他頸子上,本能的隨著他的挺進搖擺身子。
望著她沉迷的小臉,裴胤禎知道現下的她已經成爲他的傀儡,無論他怎麼玩弄她,她也會乖乖就範。
於是他擱下她的雙腿,碩大的熱鐵依然埋在她的水穴中,將她整個人抱起,采女上男下的姿勢,讓她坐在他的腿上。
他的熱鐵始終未曾離開過她的花穴,隨著他姿勢的變化,她感受到花穴被人挺進深處的快感。
這樣的姿勢讓她的雙腿緊緊扣住他的腰,雪臀也忍不住前後移動,想要得到更多快感。
她小嘴微張,輕哼的聲音流洩滿室,雙手攀在他的頸窩後,努力的在他身上磨蹭。
「再快一點,我的小醉兒。」裴胤禎把捧著她的雪臀,要她加快擺動的速度。 花醉嬌喘連連,初嘗情慾的她只能憑著本能搖擺身子,雖然感到無比害羞,但事到如今,她已經無法控制那迎來的情潮。
兩人的交合處滿是滑膩的蜜液,每一次她擺動時就溢出大量的蜜液,濡濕了雙方的腿窩。
她甚至能聽見自己的水穴吞吐熱鐵的聲音,配上肉體的拍打聲,聽來極爲淫靡。
此時的花醉已經無法思考,夾緊大腿磨蹭著粗長,企圖藉以攀上另一種未曾品嘗過的歡快。
直到她以爲自己快不行時,他卻又放慢了速度,像是阻止她一個人獨自攀上慾望的高峰。
裴胤禎在她的頸窩呵著氣,舌尖在她的耳朵上輕舔,吮吻她嬌嫩無比的耳垂。 「你把我夾得真緊。」
他原本想一鼓作氣頂進她的花穴深處,但瞥見她臉頰微紅,似是沉醉在情慾之海里,再稍稍努力一點,就可以把她推往情慾頂端,可是,他不想要她丟下他一個人。
他想要她一同與他攀上歡愛的高峰。
因此,他開始放緩速度,原本快速的抽撤變成僅在她的花穴中磨蹭,想要慢慢享受那被緊窒的花穴包裹的滋味。
「少爺……再快一點嘛……」花醉咬著唇,嬌嗔的望著他。「不夠……」 「小浪兒,你要我多快?」裴胤禎手掌的虎口輕握住她胸前的綿軟。
「嗯……另一邊也要……」她抓起他的大掌,覆上另一側被冷落的胸脯。 他邪氣的一笑,虎口收攏之後,將綿軟擠高,張口輕含住上頭的紅莓。 每吸吮一下,他的腰就往她一挺,雙邊的攻擊下,讓她閉上雙眸輕吟。 她緊緊的抱著他的頭,雙腿磨蹭得厲害,儘管他已放慢許多,但極爲敏感的她又再一次感受到快感來臨。
花醉吶喊出聲,全身再次戰慄,緊緊的擁住他,雙手的指甲也因此深深陷入他的背中。
花穴不斷收縮,夾緊他的熱鐵,每當他用力頂進深處,她更是湧起無數的戰慄。
「不要……不要了……」她拚命的搖著頭,慾望的浪潮讓她變得更加敏感,最後已無力承受他更多的給予,於是連忙推開他,離開他的大腿,想逃得遠遠的。 熱鐵少了花穴的吸附,裴胤禎下半身感到一絲微涼,雙眸一眯,覺得充實的感覺被剝奪了。
看著她爬著想逃離的模樣,他伸手抓住她的腳踝,硬是將她拖了回來。 他壓在她的背上,雙手壓制她的雙腕,在她的耳後輕聲道:「想逃去哪兒?」 花醉嗚咽著低泣,承受不了他過多的激情,幾乎開口求饒。
見她低泣,他輕吻她的臉頰,一路親吻她的光裸的背,接著雙手往下伸,擡高她的俏臀。
「少爺,不要……」她搖著頭,希望他能夠放過她。
可是她太天真了,裴胤禎一旦決定要做的事,是不可能半途而廢的。
她,此刻了成了他可以恣意玩弄的禁臠。
他的指尖拂過她的臀,然後再次來到水嫩的花穴外。
光是擠進一根長指,花液便不斷順著她的大腿流下,滴落在床上。
「好濕。」裴胤禎將鼻子湊上前,嗅到腥甜的氣味,探出舌尖便輕舔著那不斷溢出的花蜜。
花醉身子輕顫,沒想到他竟然舔弄她的腿心,讓她羞得直扭動。「不要……少爺,不要……啊,你的舌頭……」
她感受到他的舌尖頂進了她的花穴,還聽見他吸吮水液的聲音,羞得她只想挖個地洞藏進去。
「你真甜。」裴胤禎雙手用力的掐捏著她的雪臀,舌尖來回舔弄,接著扳開了她的花唇,來到珠核上。
他以舌尖輕輕撥弄著,使得花醉的快感又開始累積,全身發顫,不能自已。 他一次又一次吸吮著花液,雙手在她背上游移,再穿過她的腋下來到她的胸前,十爪用力的握住她的胸脯,將它們擠壓變形之後,他的唇才離開她腿間。 直到他的胯下感到一陣火熱的抽痛,他終於無法忍耐,再次拿起一旁的膏藥,塗抹在她的花穴中。
當涼涼的藥膏滑進她的花穴時,花醉忍不住輕哼。
他將涼膏抹進她的花穴之後,熱鐵便隨之進入。
她輕喊一聲,不由主的想逃離,直到她無路可逃,他的身子又再次疊上來。 熱鐵再次撞進她的花心,雖明知道她是處子,不應該這麼粗暴的對待她,但被她引起的情慾未消,他必須得到紆解。
她是個能引起他所有慾望的女人,他不忍自己發洩完就將她丟棄一旁,他想要帶領她攀往無法言喻的情慾高峰,他要她一起享受愛情最激烈、最糾纏的部分。 熱杵由背後進入她的花穴,這一次,裴胤禎比之前更爲狂放,擺動速度也加快許多。
涼膏隨著他的熱杵不斷搗進她體內,已歡快多次的幽穴仍然那麼敏感。 花醉無力的趴在床頭,雙手環著床柱,俏臀不受控制的搖擺著,不一會兒,一陣陣的嬌吟又自她的口中流洩。
她雖然幾乎沒了力氣,可是身子的本能還是讓她跟隨他的節奏搖擺。
裴胤禎一次又一次的抽撤,每一次都狠狠貫進幽徑中,享受著肉壁緊吸的快感。
熱鐵在花穴中搗弄,愛液不斷滴落在床鋪上,也沾濕了他的大腿。
此時她濕得徹底,滿室都是兩人交纏的歡愛氣息,隨著他的動作,水液也飛濺噴出。
她嬌啼,他抽撤,不知持續了多久,她只能弓起身子,緊攀著床柱,深覺自己恐怕無法撐過這一次。
裴胤禎讓她半跪在床上,雙手慢慢移回她的臀,緊抓著那軟嫩的雪臀之後,窄臀律動的速度並未減緩。
熱鐵快速的抽撤幾乎讓她眼前發黑,他帶給她的歡愉一波接著一波,儘管水穴已經戰慄痙攣,他還是肆無忌憚的在裡頭馳騁。
「不……我真的不行了……」花醉叫得聲音沙啞,全身又開始發抖。
裴胤禎見她真的無法再承受更多,於是加快了速度,猛烈的在她身體里不斷進出。
最後,她終於抵不過這一波慾望浪潮的來襲,感受到下腹有陣豐沛的熱流沖刷著。
她承受著激烈的歡愉,最後無力的癱軟在枕邊,身子不斷抽搐。
同時,花穴絞緊了他的熱鐵,熱流刷過他粗大的壯碩,沖垮了它最後的堅持。 裴胤禎低吼一聲,身子顫了幾下,濁燙的熱液自前端的小孔噴出,然後他腰杆一挺,將熱液全數灌進她的花壺中。
第九章
花醉幽幽的睜開雙眸。
她醒來時已經是隔天早上,而且摸摸身旁的床鋪,是空的。
昨晚那些事都是夢嗎?她自軟榻上坐起身,身上的薄被隨之落滑,讓她發現自己的身子是赤裸的。
花醉驚唿一聲,連忙拉起被子遮掩身子,看了看帳外的擺設之後,她知道自己並不在屬於她的小廂房裡。
這兒是裴胤禎的臥房。
所以昨晚那不是夢,是真真實實發生的事!她咬咬唇,掀開簾帳往外看。 不見裴胤禎的身影,她不禁暗暗鬆了一口氣。
雖然她一直很不願意回想昨天到底與他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的身體卻是記得一清二楚。
身上的疼痛與酸麻告訴她,昨天他們有多麼的激烈,兩人到底做了多麼羞人的事。
花醉咬咬唇,忍著骨頭像是被拆掉的酸痛感,下床尋找自己的衣物。
她赤腳走著,繞到屏風後頭,果然發現自己的衣物。她連忙穿上衣服,準備熘回自己的房裡去。
現下的她根本無臉見任何人,加上裴胤禎的性子陰晴不定,儘管昨晚是他將她吃干抹凈,但以他時常翻臉無情的行徑,也許她還會被他反咬一口。
她想,她還是摸摸鼻子認賠這件吃虧的事。
何況小姐常對她說,做事之前要先三思,若還是做了沖動事,就要學會扛下所有的結果。
所以,她願意扛下一切。
不就是失身而已嘛!加上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他知我知,就再也沒有人知道她和裴大少發生過什麼事,不是嗎?
花醉來不及整理自己的一頭長髮,也無法顧及自己身上殘留著兩人歡愛過後的氣息,一心只想趕緊離開。
無奈,當她準備回自己的房裡時,房門被推了開來。
爲首的人正是裴胤禎,他身著茶色鑲金繡的錦衣,神采奕奕的踏進房裡。 他才剛走進來,就見到花醉像個小賊般的,連鞋都沒有穿就想回到自己的小廂房去。
「你要去哪兒?」他眯起眼,大步跨向她,唇旁難得掛著一抹淺笑。
「少少少少少爺……」她結巴著道,身子更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因爲,她見到不僅只有他走進房裡,他身後還跟隨著五名婢女,她們的手上捧著衣裙、鞋子、首飾、胭脂水粉,甚至還捧著食盒。
她還來不及回神,只見後方又出現兩名婢女,她們提著剛燒好的熱水,走到屏風後頭,將熱水倒進浴桶里。
「還不過來?」裴胤禎挑眉望著她,霸道的開口。
花醉咬咬唇,梭巡衆人一眼,發現那幾名婢女全都低頭抿著唇,似乎正強忍笑容。
這樣的畫面,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什麼情況了,何況是剛剛門一打開,房裡頭還有殘留的歡愛氣息。
加上少爺與花醉一整天都關在房裡,聽說送飯的奴僕還聽見裡面傳出羞人的聲音,嚇得放下食盒就跑了。
才一天的時間,花醉與少爺之間就被傳得沸沸揚揚。
不過,大伙兒都爲花醉高興。
畢竟她平日待人親切,有什麼事只要拜託她一聲,她都二話不說的扛下,向少爺請罪,讓他們過得輕鬆許多。
瞧著婢女們的表情,花醉知道自己什麼也隱藏不了,只好嘆了口氣,連忙雙手遮臉向他走去。
「幹嘛遮著臉?」裴胤禎眯起眸,語氣略顯不悅。
「太多人看著我,我不好意思。」她羞憤的悶聲回答,但事到如今,她再怎麼遮掩,也遮掩不了兩人之間的曖昧了。
他將她的雙手一拉,看著她紅潤的小臉,剎那間,他的心不禁怦然。
剛睡醒的她顯得極爲柔媚,一頭長髮如瀑般披散在身後,臉頰有如兩朵紅花,嫵媚且教他心動無比。
若不是周遭還有其他人,他早就將她抱入懷中,回味著昨日所嘗到的甜美滋味。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裴胤禎的下顎抵在她的頭頂上,聲音不由自主的柔和許多。「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人,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
他把話說得明白,甚至有昭告天下的意味,聽得婢女們都偷偷竊笑,還不忘打趣的朝花醉望去。
如果現在地上有一個洞,花醉肯定立刻鑽進去。她咬咬唇,目光中帶著嬌嗔和不知所措,覺得十分困窘。
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
裴胤禎向來霸道且獨斷獨行,是個想怎樣就怎樣的男人,不准任何人拒絕他。 何況,她一對上他那雙熾熱的黑眸,心就莫名的被他融化,無法抗拒他的霸道以及那猖狂的感情。
「你們還愣在那兒做什麼?」裴胤禎瞪了婢女們一眼。「還不快點替她梳洗?」 「是。」婢女們連忙上前,簇擁著花醉往屏風後頭而去。
花醉回頭不安的看他一眼,只見他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似乎眸中只有她的存在
那一眼,讓她芳心一震,因爲她看見了他眼底霸道的慾望,以及渴望的占有……
畢竟她的身份已然不同。
被裴總管說中了,她被少爺收了房。
換作是別的姑娘,可能高興得都要放鞭炮了,可是花醉直到過了將近一個月,臉上還是有著尷尬的傻笑。
成爲裴胤禎的女人確實沒有不好的地方,至少他比她想像中來得溫柔,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他時常送些貴重的衣飾討她歡心,外出收帳時也一定會帶著她出門解悶,去市集逛逛。
他雖然霸道,對她卻是逐漸放下身段,百般討好。
不管是裴總管還是裴府的奴僕們全都告訴她,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少爺如此對待一名姑娘,所以,對少爺而言,她真的很特別。
特別?她真的很特別嗎?
花醉趁著裴胤禎在書房裡忙著,坐在東院花廳外的石階上,撐著小臉望著那隨風飄落的樹葉。
說起來,她的頭腦沒有二妹銀寶聰明,長相也沒有三妹戀喜可愛,至於性情,也不像四妹琥兒那般敢愛敢恨。
最多……她想想,最被大家稱贊的就是她的好脾氣,所以小姐才會指定她做續香樓的大掌柜,因爲待人和氣才會生財。
可是,這算優點嗎?花醉側著小臉,思索著這個問題。
所以她想不通,自己哪裡有特別的地方,可以讓裴胤禎如此喜愛。
頂多就是她的膽子比別人大一點,敢在老虎的嘴上拔毛罷了。
她來到裴府也已快要三個月,再過幾天,裴胤禎和小姐之間約定的時間就到了,到時候,她是留在裴府還是離開呢?他會放她走嗎?
若放她走,那就表示他不再需要她了嗎?畢竟他是高高在上的裴府少爺,而她只是花府收留的小孤女,光是身份她就高攀他了。
她實在無法想像未來和他會有怎樣的結果。
花醉咬咬唇,決定不再想下去。
大家不是老稱贊她很樂觀嗎?還沒有發生的事,她就別費心思想太多了。 到時,就算裴少爺不要她,把她趕走也沒關係,至少小姐願意收留她,她還能回續香樓去。
至於清白嘛,說真格的,她無父無母,也沒有親人,就算被人說閒話也沒關係,大不了就是在續香樓孤老終身。
「醉姐姐。」一道嬌軟的女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花醉自沉思中回神,擡眸發現是千央,有些訝異的立即站起身。「千央,你怎會來東院呢?」
千央眨眨眼望著她,手上端著一盅甜湯,以細細軟軟的聲音道:「是……竈房的小紅臨時鬧肚子疼,所以我替她送甜湯來給少爺。」
「辛苦你了。」花醉上前接過,然後望著千央那張清麗的小臉。「好一陣子不見,你過得好嗎?」
「挺好的。」千央連忙點頭。「在府里有吃有住,把我都養胖了。」她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然後目光落在花醉的身上。「醉姐姐,你呢?我聽說你……被少爺收了房?」
「這……」花醉小臉一紅。「壞事總是傳千里呢!」
千央一愣,臉色有些難看,緊張的問:「該不會是少爺使什麼惡劣的手段逼你就範?」
「也、也不是啦!」回想當初,她雖有反抗,可是最後還是沉淪,她想,自己也要負大半的責任吧。
千央認真的瞧了瞧她,最後語重心長的問道:「醉姐姐,難不成你……已經愛上少爺了?」
愛上裴胤禎?花醉一愣。她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可是現在被人這麼一問,她又無法否認。
這就是愛嗎?她紅著小臉,囁嚅著不知該怎麼回答,因爲她過去從沒有愛上男人的經驗,連喜歡也不曾有過。
可是,爲什麼當別人提起裴胤禎時她會臉紅,且感到手足無措呢?
千央望著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最後緊握住她的雙手,皺眉看著她。「醉姐姐,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大家都說你善良,是難得一見的善人,所以你千萬不能愛上少爺!」
「啊?」花醉側著小臉望著千央,不明白爲何千央爲何這麼激動。
千央見她滿臉不解,從花醉的眼神中察覺自己太過激動後,她趕緊緩了緩語氣。
「我、我是怕醉姐姐吃虧。」千央拍拍她的手背。「少爺在外頭可說是聲名狼藉,聽說若不是醉姐姐來到府里,少爺總是把人命當螻蟻,任意踩捏,這樣無情的男人,真的會有心愛上一個女人嗎?」
聽著千央這番話,花醉就像是被噼了一記悶雷。
是啊!在裴胤禎的眼裡,人命確實不值錢,那她在他的眼中,又值得多少呢? 他對她的好,會不會也只是曇花一現呢?
「醉姐姐,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不該說這些,可是關於少爺的事,我聽說了不少,在你還沒有陷下去之前,可千萬要把持住,別被迷得團團轉,只怕到最後只是一場夢。」千央實在爲她感到不值。「少爺不是個好人呀!」
花醉先是攏起眉,而後側頭望著千央,不明白爲何千央要告訴她這番話,好似裴胤禎是她的仇人似的。
可是看著千央此時平靜的臉龐,花醉又察覺不出什麼異樣,只好微笑開口。 「千央,你別擔心。少爺就算不是個好人,至少他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
千央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勉強扯起一抹笑容。「醉姐姐若這麼認爲,那千央就不多嘴了。請醉姐姐代爲把甜湯送給少爺,我這就趕緊回竈房忙別的事情去了。」
「嗯,你去吧。」
花醉與千央道別之後,手上捧著甜湯盅往書房走去。
然而,走到東院外的千央突然轉過身,躲在一角看著離去的花醉,眼中有著深沉的算計。
千央的一番話就像大石頭般疊在花醉的心上,不但讓她的心沉甸甸的,也讓她的雙腳變得有些沉重。
是啊!裴胤禎從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他永遠以自我爲中心,他的心還容得下另一個人的存在嗎?
就算有,他的心愿意容納她嗎?
那麼她呢?是否就像千央說的,她其實早已陷下去了,深深愛上了他? 花醉感覺有些煩躁不安,愈是接近書房,她愈是想起裴胤禎那張霸道的俊容。 直到她回神時,已經不知不覺來到書房外,侍衛李洛宵一見是她,便連忙退開,並爲她打開書房的門。
「少爺。」她雙腳才剛踏進書房,李洛宵便識相的將門關上,屋內就只剩下她與前方的裴胤禎。
裴胤禎自案前擡眸,一見到她,原本深鎖的眉宇便舒展開來。
「過來。」他朝她招手,看起來一點也不介意她打斷他忙公事,反而見到她後,心情輕鬆不少。
「少爺,這是竈房送來的甜湯。」花醉來到他身邊,將甜湯盅放在他面前。 她話才剛說完,他便伸手一攬,將佳人抱個滿懷。
「少爺……」她驚唿一聲,發現自己已沒規沒矩的坐在他的腿上,而他的俊容卻笑得燦爛。
下一刻,花醉的唇便被他吻住,那充滿霸道的唇舌又開始往她的檀口中攻占。 來不及回應的她,被他吻得暈頭轉向,直到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才離開她的唇。
見她的唇被他吻得又紅又腫,他唇角的笑又更上揚了一些。
「喜歡我這麼吻你嗎?」裴胤禎的右手攬住她的腰際,左手輕拂她嬌俏的臉龐。
真奇怪,爲什麼就只有她的臉,他百看不厭呢?
當她爲他臉紅時,他的心口就充盈著滿滿的暖流,這是他不曾有過的感覺。尤其當她笑的時候,他的目光只想追隨著她,捨不得移開。
見不著她時,他特別想念她的聲音,還有她老是與他唱反調的嬌俏模樣。 而現在見著了她,他可說是恨不得將她揉進他的骨血里,連一刻也不願讓她離開。
「那你呢?」花醉咬咬唇,小聲的問。「你是因爲喜歡我才吻我,還是因爲想吻我才吻?」
「不都是一樣?」裴胤禎疑惑的問,覺得這真像是繞口令。
「不一樣。」她連忙搖頭。「喜歡我才吻我,表示非我不可;想吻我而吻我,是隨便換個人都行。」
聞言,他想也沒想便道:「換了別人,我連看一眼都懶。」
他這番直接的話讓花醉的心跳漏了一拍,像是喂她吃了一顆定心丸,心情似乎不再那麼沉重了。
「少爺真的喜歡我?」她擡起嬌嫩的小臉,小聲的再確定一次。
「可以不要問這種廢話來浪費我的時間嗎?」裴胤禎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接著打開甜湯的盅蓋。「問了那麼多蠢問題,不覺得渴了嗎?」
她努努小嘴。「才不是蠢問題,這是……」
他拿起湯匙舀了一匙甜湯,往她的嘴中送去,第一次親手喂女人吃東西。 甜甜的菊花燕窩湯在她的口中化開,當她吞下時還有淡淡的菊花甘味在喉中化開,讓她暫時把想問的問題都吞了下去。
「少爺,這碗甜湯是準備給你喝的,你怎麼可以……」花醉小臉微紅,開口說著話時,又被他喂進第二口。
「你不知道我很討厭甜食嗎?」對於甜品、甜湯這類的點心,裴胤禎幾乎是不碰的。
「可是……府里每到下午都會有甜點……」忽地,她住了口,愣然的望著他。「難不成這些都是你吩咐廚娘爲我做的?」
「你現在才知道?」他哼了聲,似乎責怪她發現得太慢。
她癟著小嘴無辜的道:「你沒說,我怎麼會知道嘛!」
「我對你一直不薄,是你把我想得太壞。」裴胤禎又舀了一口往她的嘴裡送去。
呃,好像是如此。她眨眨眼,莫名覺得胸口一熱,接著臉兒也變得紅通通的。 她的臉頰異常紅潤,彼此都以爲是因爲害羞才導緻她臉紅,直到她喉間湧上一絲腥甜。
她來不及咽下,只好將口中的腥甜咳出。殷紅的熱液噴洒了他一臉,讓他的眼前瞬間只見到一陣血光。
「花醉!」裴胤禎放下湯匙,雙手擁住她逐漸癱軟的身子。「你怎麼了?來人——來人啊!」
外頭的李洛宵聽見主子的大喊聲,連忙破門而入,只見裴胤禎的手上抱著花醉。
「少爺。」李洛宵趕至他們身旁,連忙審視花醉的情況。
只見她不斷嘔出鮮血,唇色也由紅變紫,甚至連瞳孔也開始放大。
「她怎麼了?」裴胤禎大吼著。「爲什麼她會吐血?」
「少爺,她中毒了。」李洛宵連忙從他的手中接過花醉。「小的先以內力替她逼毒,少爺趁現在快去找大夫,她已命在旦夕了。」
「該死!」他將花醉交給李洛宵之後,恨恨的瞪大了眼。「若她有什麼意外,我要你們一個個都跟著她陪葬!」
撂下狠話,裴胤禎便急忙往外頭奔去。
第十章
花醉的命可說是撿回來的。
若不是李洛宵及時以內力止住毒性發作,中了鴆毒的她可能早已去見閻羅王了。
當她醒來時,已是數天之後。
只是這次醒來,只有紅霞待在她的身邊。
「謝天謝地,老天保佑!你終於醒了……」紅霞眼眶泛淚的望著她。
「來,喝點水吧。你餓不餓,要不要喝些粥?」
花醉覺得自己的腦袋昏沉沉的,有氣無力的望著紅霞,直到紅霞喂她喝了些水,她才有力氣說話。
「少、少爺呢?」她第一句話就是問起裴胤禎。
「少爺正在大廳審千央。」紅霞將她扶起來。「千央真是好狠的心,也不想想你是她的救命恩人,竟敢在甜湯里下鴆毒。」
「爲……爲什麼?」花醉皺起眉,拉著紅霞問。「千央爲什麼要下毒?」 「千央什麼都不說,所以少爺正在廳里審她……」
花醉不等紅霞說完,已拖著虛弱的身子下床,不顧紅霞的驚慌與叫喚,決定就算是用爬的也要前去大廳。
紅霞拿她沒轍,只好攙扶著她往大廳走去。
不一會兒,花醉就見到十幾名奴僕在廳外圍觀,並紛紛交頭接耳。
「還不說是嗎?」廳里,裴胤禎臉上毫無表情的坐在太師椅上,冷眼的看著全身是鞭傷的千央。「用刑!」
一旁的奴僕不敢不從,拿著細針用力的刺往千央的指甲縫。
即使十根手指已經又紅又腫,只見千央依然倔強的撇著唇。
「呸,狗賊!」千央少了以往的柔弱,臉上滿是冷笑。「你現在嘗到失去心愛的人是什麼滋味了吧?」
裴胤禎一聽,火大的一拍桌子,自椅子上站起,來到千央面前,想也不想便甩了她一個耳光。
「若是花醉有任何意外,本少爺就第一個拿你陪葬!」他低吼一聲,拽著她的頭髮,瞠眼怒瞪著她。「說,你爲什麼要下毒害花醉?」
千央皮笑肉不笑的望著他,冷哼一聲。「我從來沒想過要害她,我想殺死的人是你!」
這席話震驚了所有人,連剛走來的花醉也聽得一清二楚。
「還記得王知縣嗎?還記得幾個月前被你這個小人陷害的王知縣一家人嗎?」千央失控的大喊。「王家被你害得家破人亡,我爹被抓去充軍,弄得妻離子散……而我,則是被你害得差點進花樓,這一切全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裴胤禎一愣,回想起前幾個月,他確實是因爲對王知縣的蔣師爺不滿,所以找人彈劾了王知縣,沒想到後來朝廷查出王知縣貪污以及一些犯法的罪證,於是被判了罪。
他認爲這是惡有惡報,一個地方父母官像吸血蛭般吸取百姓的血汗錢,可說是罪有應得。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養虎爲患,如今讓這名知縣之女前來尋仇。
「我要爲我爹報仇!我要殺的人是你這個狗賊!」千央咬牙恨恨的說著,若不是她被捆綁著,早就撲向他了。
裴胤禎目光冷然,又狠狠的颳了她一巴掌。「該死!」
千央倒在地上,並沒有哭泣,反而冷笑出聲。「就算沒能殺死你,讓你所愛的人陪葬似乎也是一件不錯的事!你心痛了嗎?你嘗到失去愛人的滋味了嗎?」 「閉嘴!」他上前欲再給千央一個教訓時,不經意望見人群後方有道嬌弱的身影。
仔細一瞧,果然是花醉站在門外,被紅霞扶著。
花醉與他對視,壓根兒沒想到事情的來龍去脈會是如此,接著,她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廳里,不顧衆人的阻擋,硬是跪坐在千央身旁。
「爲什麼?」花醉氣若遊絲的問著千央。
千央擡起一張紅腫的臉,眼裡有著倔強的淚水,以爲她問的是爲什麼要對她下此毒手。
然而,花醉的意思卻是怪千央太傻。
「爲什麼這麼傻?你明明可以重新開始生活的,爲什麼要逼自己落得如此困境?」
千央因聽了她這番充滿心疼的話而愣住,擡眸看著她那雙心疼的眼眸。 終於,千央忍不住放聲大哭。「我只剩一個人了,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我爹就算有再多不是,終究是我爹啊——」
聽著千央的吶喊,花醉心裡滿是不舍。
雖然花醉一出生就是孤兒,但是她知道失去家人的心痛與難過,於是忍不住想要抱緊千央,卻被裴胤禎抱回懷裡。
「你傻了嗎?」他不悅的瞪著她。「這女人心腸惡毒,你不怕她又使什麼詭計?」
「她有苦衷……」花醉虛弱的被他擁在懷裡,眼底儘是哀求。「少爺,念在她已家破人亡了,你就大發慈悲放過她一條小命吧!」
「她有苦衷?難道我就該沒有原則嗎?」裴胤禎不悅的低吼一聲。「府里幾百人,每個人若是先預謀殺害,再來跟我求情,那我還要不要當主子?」 「但王知縣他……」
「對,是我命人彈劾他的!」裴胤禎冷冷的道。「但若王知縣是清白的父母官,我彈劾得了他嗎?」
花醉咬咬唇,又回頭望著千央那被整治得不成人樣的可憐狀,忍不住又道:「她既然已受罰,也知道真相了,咱們就小事化無……」
「不可能!」裴胤禎向來對企圖害他的人心腸冷硬。「把她送官嚴辦!」 花醉一聽,心整個涼了。「若一送官,她這輩子就毀了啊!」
「關我什麼事?」他覷了千央一眼。「既然她存心毀去我的一切,就應該知道失敗的後果,而不是事後哀求我放過她!」
「你……」花醉顫著蒼白的雙唇。「這事是因你而起,難道你就不能憐憫王家如今只剩下孤單無依的她嗎?」
「別再說了!」裴胤禎扣住她的下顎,冷聲警告。「平時你要做好人,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今日都差點鬧出人命來了,你這個濫好人的性子也該收斂些。」
「當一個人在垂死之際向你求救,難道你真的可以見死不救嗎?」花醉咬唇皺眉問道。
「你可以眼不見爲凈!」
聞言,花醉抿了抿唇,雙眸里透露著哀傷。「爲什麼?爲什麼你總是把人命視爲螻蟻?若你要我眼不見爲凈,那我走,我會離開裴府,永永遠遠眼不爲凈!」 裴胤禎瞪大黑眸,雙手抓著她的雙肩。「你說什麼?你要離開?」
「原本早就說好我只爲奴三個月,現在約定的期限已到,你該放我走了。」她咬牙,字字句句鏗鏘有力。「我要眼不爲凈,離你這個暴戾蠻橫的人愈遠愈好!」
他額冒青筋,連雙手也冒出青筋,最後將她從往懷裡外頭一推。
「滾!」他不顧她跌坐在地上,眼底儘是燃燒的怒火。「想走就走!本少爺不希罕,你現在就給我滾!」
花醉上前扶起千央,擡起小臉望著他。「我要帶她走……」
「不可能!」裴胤禎一使眼色,一旁的奴僕便趕緊上前把花醉與千央拉開。「把這女人送官嚴辦!至於你,要留不留隨便你!」
他說完之後,便氣得拂袖而去,留下一臉蒼白的花醉。
後來,花醉心灰意冷,不顧裴府所有人的挽留,執意離開裴胤禎身邊。 雖然是她自己要求離開他,可是他一點不妥協,那教人心寒的模樣,讓她覺得好委屈。
雖然以理而論,千央計謀害人是不對,事出有因,不能完全怪罪於裴胤禎。 確實,若王知縣是個奉公守法的好父母官,那麼誰也動不了。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千央如今都已是孤苦無依的一個人了,讓她受些教訓趕離裴府即可,爲何還要把一個弱女子送官嚴辦呢?
加上千央是王知縣的女兒,罪上加罪,雖罪不至死,但一定會被發配充軍當軍妓……
花醉只要一想起千央那張無助的臉,她就覺得裴胤禎實在殘忍又冷酷。 若她繼續待在裴府,當哪天他對她膩了,她是否也會落得如此下場?花醉心底全是這樣的疑問。
最後,她還是決定與裴胤禎斷了關係,也許在他的心底,她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所以可以任由他唿之即來,揮之即去。
她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過,只是回到續香樓後她一直提不起精神,她想,應該是鴆毒讓她有氣無力,整日只想賴在床上。
直到今天有客來訪,她才勉強讓婢女扶著走出廂房,來到花廳。
花廳里是一名中年男子,正瞧著廳里的擺設,聽到腳步聲才回頭朝門口望去。 「醉丫頭啊,怎麼過了這麼久,你還是一臉蒼白呢?」裴總管連忙上前扶著花醉,將她扶至椅子上坐著。
「裴總管,好久不見了。」
婢女們送上茶水,接著便福身退下。
花廳里剩下他們兩人,花醉揚起虛弱的微笑,淡淡的問道:「裴總管難得來,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嗎?」
裴總管搔搔頭,最後還是決定直接開口:「醉丫頭,你可不可撥空回裴府一趟?」
聞言,她唇角一僵。「回去?我現在與裴少爺毫無關係了,要我去裴府做什麼?我沒那個臉,也沒有那個身份地位。」
「可是……」裴總管著急的嘆口氣。「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自從你走之後,少爺的性子比起以前更加暴烈,一不如他的意就懲罰人,這樣就算了,自你離開之後,他就天天喝得爛醉,正事兒也不做了,已出嫁的小姐與姑爺都回府虎視眈眈,老爺也擔心不已……」
花醉默默的聽著,垂下雙眸。
他爲何要買醉?趕走一個不聽話的女人,他理當覺得心底舒坦才是啊! 「老爺說,解鈴還需系鈴人。少爺雖然嘴上沒有說,可是他已表現出十足十的後悔,醉丫頭,你就再給少爺一次機會,回來瞧瞧他吧!」裴總管苦口婆心的勸道。「小倆口吵吵架沒關係,給少爺吃吃苦頭也好,只是感情這種事是不能蹉跎的,時日一久,只怕難以挽回呀……」
「裴總管,如果他有心,總會前來找我,而不是天天在府里買醉。」花醉淡淡的說著。
「少爺來過,只是還沒能靠近就被樓里的四姑娘拿著棍棒轟走了;他親自去找花府的小姐談,花小姐也表明尊重你的決定,只要你點頭,她絕不反對,反之,只要你不點頭,她也絕對不勉強。少爺實在無計可施啊,就算他再神通廣大,總不能拆了續香樓逼你現身見他一面吧?」裴總管說著這一個多月來所發生的事。 「他……來找過我?」花醉驚詫的望著裴總管。
「是啊,每天都來,但就是被擋下。你也明白少爺他向來心高氣傲,他已經退讓至這個地步,你就好心一點,到府里見他一面吧!」裴總管雙手合十求著。「我在府里待了這麼多年,還不曾見過少爺如此頹廢……」
「我不能去。」面對裴總管的請求,花醉只是淡淡的搖頭。「我和他的性子和想法相差太多,我無法見死不救,他卻把人命當不值錢的草芥。今天我救不了千央,未來,我更救不了那些得罪他的人。」
裴總管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道:「少爺也不是一出生就這麼暴戾無理,他這樣的性子,全都大夫人和那些姨夫人們逼出來的。」
聞言,花醉不解的皺眉擡眸看著裴總管。
「少爺是是府里一名婢女所生,後來母憑子貴,成了府里第十位夫人,只是十夫人是出身低賤的婢女,因此常被上頭的幾名夫人欺負,少爺五歲那年,大夫人率同府里的姨夫人們至十夫人的房裡,當時十夫人正在房裡挑選布匹,夫人們因嫉妒老爺總把最好的都留給十夫人,最後在一陣起鬨之下,以綾緞逼十夫人上吊……」
「後來,大夫人對外聲稱是十夫人因不甘被老爺羞辱,最後忍不住隱藏多年的恨意,因而羞憤上吊自盡。當年,這一切全都被少爺看在眼底,可是他沒有戳破,因爲當時他還太小,沒有足夠的能耐可以整倒夫人們。
「後來夫人們一不做二不休,總是想法子趁老爺外出時試圖毒殺年幼的少爺,省得少爺未來與她們爭家産。醉丫頭,你想,少爺在這樣的家庭里成長,怎麼可能活得正常?」
裴總管說起那段陳年往事,不由得淚流滿面。
「還記得當年少爺若喜歡哪只小狗、小貓,大夫人與姨夫人們就想盡辦法弄死它們;就連少爺最親近的一名奶娘,也在半夜失去蹤影,少爺後來乾脆逼自己心冷,對任何人都冷淡以對,那是因爲他知道自己的喜歡會帶給他們不幸啊!」 花醉靜靜的聽著裴總管述說,眼眶也跟著一熱,她萬萬沒想到總是趾高氣昂的裴胤禎,竟然有這麼悲慘的童年。
「少爺不是天生冷血,他是被逼得不得冷酷無情。」裴總管望著眼眶微紅的她。「他知道自己得罪了很多人,所以爲了保護裴府上下,爲了保護你,他必須把荊棘披在身上,因此常常傷害別人,偶爾也會傷害到你……但醉丫頭,傷得最重還是他啊,他身上全是芒刺,你以爲他不痛嗎?不,他是已經痛到骨髓里,多年來都麻痹了。」
花醉默默的流淚,顫著唇道:「而我……補了他最後一刀嗎?」
「醉丫頭,你可以救少爺的!」裴總管激動的抓著她的雙肩。「少爺若一崩潰,裴府會垮的!」
花醉流下兩行清淚,將裴總管的雙手拉開。「裴總管,你把我想得太完美了,我只是一個平凡人,對裴胤禎而言,我什麼都不是……」
「醉丫頭……」
「裴總管,你請回吧。」她深吸一口氣。「謝謝你今天來告訴我裴少爺的往事,我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可以撐過來的。」
「醉丫頭……」
裴總管無奈的喚著她,卻見她只是淡淡的和他道別,便喚來婢女將她扶回房去。
「對少爺而言,你是無可取代的,所以他才想盡辦法不讓任何敵人靠近你!只要你開口,少爺都做得到啊……像是千央,那丫頭雖然被送往邊關,但少爺其實早就買通押送的衙役,只要到了邊關就放走她,還是會還她自由,只是將她逐出珍珠城,無法再回來傷害你啊!」
裴總管朝花醉的背後喊著,但她仍一直沒有回頭,直到走遠。
他挫敗的垂下雙肩。
唉,少爺真的沒救了嗎?
自從將花醉趕出裴府,裴胤禎沒有一天不後悔。
他太自以爲是,以爲花醉那個臭丫頭會因爲捨不得而留下,沒想到她那麼倔強,頭也不回的離開。
「走啊!全都走好了!」裴胤禎心情紊亂的吼著,雙眼迷茫的眯起,一手拿起酒壺猛往嘴裡灌。
最好大家都走光,他看了就不會心煩!
他罐下一整壺烈酒,直到滴酒不剩,他才狠狠的將酒壺摔在地上,成了片片碎陶。
最後,他不勝酒力的倒在桌上,唿嚕唿嚕的睡去。
這一個多月來,裴胤禎就是這樣醉了便睡,醒了又醉,從沒有完全清醒的一刻。
至於服侍他的奴僕們都不敢吭一聲,只能等待他叫喚,才敢進屋收拾。 可是這天卻不一樣,他的房門被人打開來,刺眼的陽光照進晦暗的房間中。 接著,由李洛宵領頭,先是強行將裴胤禎的雙手反翦於後,裴總管再顫著手將醒酒茶一古腦的往裴胤禎的嘴裡灌。
醉醺醺的裴胤禎被一陣濃苦的味道嗆醒,將醒酒茶全都吐了出來,沉重的黑眸也睜了開來。
他的眼前一片模煳,只見到許多人來到他房裡,他看不清他們的長相,因爲他們團團將他圍在中央。
「放肆——」他低啞的大吼。「你們造反了嗎?李洛宵,裴總管,你們幹什麼?嗚……」
被連灌好幾口醒酒茶的他,接著被李洛宵架至屏風後頭,那兒已擺著一大桶奴僕準備好的熱水。
「丟下去。」一道女子的聲音在人群中指揮著,對於裴胤禎的叫嚷以及震吼置若罔聞。
李洛宵先是有些猶豫,但後來還是聽命,與奴僕們一同將主子丟進浴桶里。 接著,只見一群奴僕像是腳底抹油,全都往外奔去。
李洛宵一臉陰鬱,朝面前的女子抱拳,爾後便隨著裴總管離去,留下她與裴胤禎在屋內。
在浴桶里喝進了不少水的裴胤禎,擡起頭正想罵人時,卻發現眼前站著一名女子。
這名女子,正是讓他朝思暮想一個多月的花醉!
「你……」他是醉得太徹底,又看見幻影了嗎?
「酒醒了嗎?」花醉靠近他,彎腰朝他一笑。
「你……你……」他不顧全身濕淋淋,連忙跨出浴桶,顫著手撫向她的小臉。 她那真切的溫熱傳至他的掌心,確認是真正的她出現在他的面前後,他才上前將她用力一抱,箝緊她的身子。
「別走……」他嗅著她身上熟悉的香氣,這令人安心的氣息撫平了他原本慌亂的心。
「我只是來看看你。」這是花醉頭一次見到他如此頹廢的模樣。
他應該是個意氣風發的大少爺,今日卻這麼狼狽,身上還滿是酒臭味,完全不像以往的裴家大少。
看看他?裴胤禎倒抽一口氣,手抓著她的雙肩。「你不留下來嗎?」這是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慌亂,像個小孩子般不知所措。
「我不能留下來。」花醉搖搖頭,掌心貼在他的臉頰上,對他輕聲細語。 「爲什麼?」他咬牙問道,又緊緊的抱住她。「爲什麼不能留下來?」 「我自小就是賣身的奴婢,沒有小姐的同意,我不能離開續香樓。」她享受著他的懷抱,亦捨不得離去。
此刻她才明白,原來被人需要的感覺竟是如此溫暖。
「不管花多少錢,我都會爲你贖身!」裴胤禎深吸一口氣,握住她的手。 「走,現在我和你去找花琉璃,不管要我拿出多少銀子,我都要討回你的賣身契。」
「然後呢?」花醉硬是拉回他,站著不動。「繼續做你的貼身侍婢嗎?」 他回頭望著她,皺眉道:「侍婢?我府里的奴婢還不夠多嗎?我要你,是要把你娶進門,做我的妻子。」
「妻子?」她咬咬唇,小臉微紅。「小姐不會答應的……」
「爲什麼?」他不解的望著她。「花琉璃曾告訴我,只要我娶你爲妻,我就可以得到你啊!」
「什麼?」花醉驚愣的望著他,沒想到小姐已經私下出賣她了。
「花琉璃告訴我,只要你點頭,她願意成全。」裴胤禎緊緊的抱著她。 「花醉,這一個多月來我想清楚了,沒有你,我過得很無趣,每個人都怕我,見到我就只是閃避……我想你,想念你對我的好,想念你總是耳提命面的告訴我,人命有多麼值錢,如果不是你,我不會明白原來這世上還有值得我付出的女人……」
其實,花醉來裴府之前,早就對他心軟了。
裴總管那天說的一番話,就像熱油融化了她的鐵石心腸,她就算氣裴胤禎,但聽見他悲慘的過去,也慢慢能諒解他的心情。
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他,行事殘酷無情只是爲了保護自己,而他這麼對待千央,也是想保護她免於受傷害。
而且,他並不是全然冷血,他把她的話聽了進去,後來還是放過千央,只是將千央逐出關外,把最危險的人與她隔絕。
而她,總因爲惻隱之心,常忘了這世上其實還是有不少心懷不軌的人。 是他披上荊棘保護她,只是偶爾保護太過,傷了她,也傷了他自己。
「但我一向不是聽話的女人,日後你若是要懲罰任何人,我還是會阻擋;若再遇上不平的事,我還是會見義勇爲……」花醉擡眸望著他消瘦了許多的臉。「像我這種不斷製造麻煩的女人,你真的要嗎?」
「要。」裴胤禎毅然決然的說。「只要你不喜歡的,我會改,但是要給我時間……」他清楚自己霸道的性子不是說改就能改,需要一點時間。
「就算……我要你只能娶我一人,日後不准納妾,不准上花樓尋歡作樂,不准帶女人回來,你也願意?」花醉眨著眼,小聲地問。
「女人要這麼多做什麼?」裴胤禎一臉不解。「只要有你一個就已足夠,其他女人我根本不屑一顧!」
他的話是真心的,自他們相處這幾個月來,其他女人他連一眼都不曾瞧過。 唯有她,他的喜怒哀樂,所有的表情,她全都是第一個見到。
「那……」花醉小臉微紅,扭扭捏捏的說:「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你……愛我嗎?」
裴胤禎先是一愣,接著揚起唇微笑,低頭吻住她的唇,以行動代替言語。 所有的熱情和愛意全化成他這一記濃烈纏綿的熱吻,絲絲入扣的纏住了她的心。
她知道,就算他沒有說出口,她也明白他的心意。
他對她的愛,一直是盡在不言中。
直到花醉被吻得快喘不過氣來,裴胤禎才不舍的放開她的唇。
她一雙美眸中閃爍著誘人的光亮,被吻得又紅又腫的雙唇微微一啓。
「如果哪天你又把我趕出去呢?」她還是有些在意那時他當著衆人的面將她掃地出門的事。
裴胤禎想了一會兒,最後朝她勾起唇一笑。「那你記得帶著我走。」
花醉聞言一愣,然後嫣然一笑,伸出雙臂勾住他的頸子,主動吻上他的唇。 那她不擔心了,因爲,日後不管她在哪兒,他都會跟她一起走。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不管未來的路有多長,不管還會遇上什麼困境,只要約定好一起牽著手,就能相知相守到白頭。
【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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