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清晨,鳥鳴花香,王寶兒很早就來邀請李瑟和古香君去花園裡玩,古香君因為答應了馮總管要給他釀酒,就推辭不去了。
王寶兒見古香君不去,心裡自然是歡喜的,也就不甚勉強她。
李瑟自從被廢武功後,已經放棄了修煉,因而每天醒得很晚,初到王家時,因是客人,才起床早了,可是過了幾日,見無人理會,懶病就又發作了。
今天王寶兒清早就來邀他,見他還在床上,不由興奮異常,捏著李瑟的鼻子道:「大哥,你快起來啦!你這樣懶,我天天早上起床來叫你好了。」
李瑟被王寶兒弄醒,又聽了她的言語,嚇得什麼瞌睡都沒了,叫王寶兒出去,才飛快地穿衣起床,到了外面,見古香君抿嘴偷笑,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王寶兒和李瑟先去吃過了早飯,才往花園裡去了。李瑟心想:「這丫頭真要是每天清早找我來,那就慘了。」便道:「妹妹,你容貌這麼美,可是為什麼不知道保養自己呢?」
王寶兒心裡歡喜,道:「什麼保養?」
李瑟道:「你不知道嗎?女孩子睡眠多了,皮膚才好的,尤其早上,要多睡會才好的。你現下年紀小,不覺得,等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王寶兒笑道:「哥哥騙人,香君姐姐怎麼起床就很早呢?她啊!都已經做了很多事了,你還在夢周公呢!」
李瑟道:「她有別的妙法,你不能和她比。」心想:「把事情推到香君身上好了,回去叫她圓謊。」
王寶兒卻不再問,笑咪咪地道:「那我以後晚些起床就是了。」
李瑟心裡舒了一口氣。
二人在花園裡欣賞景物,此園怪石遍布、雕欄玉砌、水閣樓台,兼且滿園的牡丹競相開放,奼紫嫣紅,煞是好看。
二人正看時,一人沿著小路,穿過花叢走來,李瑟見是趙四公子,心裡擔心,轉頭見王寶兒低下粉頸,一副幽怨的樣子,不由心裡瞭然。
趙銘到了二人近前,李瑟笑道:「我正和寶兒提到趙公子,不想公子就來了,真是巧極,我們一起遊園如何?」
趙銘一笑,轉臉對王寶兒道:「妹妹,上次是我錯了,你要怎麼責罰我才肯原諒我?」
李瑟見了,心裡暗笑。
王寶兒想了一下,道:「算啦!其實我也沒生你的氣,過去的不要提了,我們一起玩吧!」
趙銘見王寶兒神色淡淡的,和以前自己得罪她,她非作弄自己,非得想出古怪的主意為難自己大不相同,心裡一陣難過,可是面上只好一笑。
三人初時有些尷尬,不過李瑟和趙銘一心烘托氣氛,妙語如珠,一會兒三人就歡聲笑語起來。
趙銘道:「李兄,那日你當眾獨發高論,振聾發聵,足見是個憂國憂民的大丈夫,在下真是欽佩,雖則我出身豪門,可是我也對那種腐化的生活看不慣的。」
王寶兒也笑道:「是啊!是啊!李大哥把大家都說服了,連薛姐姐請來的解先生都撫須點頭呢!」說著做著摸鬍子的樣子,二人看了都是一笑。
李瑟道:「趙兄客氣了,我不過一時說些胡話,哪裡是什麼憂國憂民呢?對了,寶兒,你說的解先生是誰?」
王寶兒道:「是編『永樂大典』的解縉先生。」
李瑟驚道:「是他?天下第一才子解先生?就是坐在主位的那位先生?難怪坐在首位!」接著又跌足道:「可惜!可惜!當面錯過,無緣結識他啊!」
趙銘道:「李兄不必嘆息,解先生最喜歡寶兒妹妹了,和她熟得很,你若要她幫忙,天天相見,也不是難事。」
李瑟看了一眼喜滋滋的王寶兒,道:「那倒不必,我雖慕名已久,可是卻不會特意去求,以後有機會再說吧!再說我也沒什麼事情,貿然求見,也是不妥!」
三人正在說話,李瑟忽見花叢中前後走來二人,前頭的是個男子,英氣迫人,正是四大公子之一的南宮喧。
後面的女子容顏極美,不過十七八歲年紀,穿花拂柳般地過來了,李瑟瞧著有些面熟,卻不知哪裡見過。
那二人來到三人面前,南宮喧笑道:「我適才剛巧遇到了碧小姐,心裡正覺湊巧呢!沒料到又遇到了三位。見三位談笑風生,有趣的很,不知道能否大家一起遊玩?不知三位歡迎我們嗎?」
王寶兒拉過那位少女,道:「我啊!只歡迎碧姐姐,至於別人呢?我就不喜歡了。」
趙銘連忙笑道:「寶兒姑娘慣會和人開玩笑的,南宮大哥千萬不要介意。」
南宮喧笑道:「王小姐聰明伶俐,我怎會介意!」
王寶兒道:「你不介意可我介意啊!四哥哥,你不是常和我說南宮家的人,發的是人命財,最是討人厭的嗎?現在怎麼卻幫起人家了呢?」
趙銘尷尬異常,不知道王寶兒為什麼說出這樣的氣話來,連帶自己也掃了進去,雖然四大世家暗裡相鬥,可是表面上還是要過得去的,現在卻怎麼辦好?
南宮喧先是一怔,然後苦笑道:「王小姐說的真是一針見血,雖然我家以造福於世為己任,可是卻和戰事與江湖爭鬥脫不了干係,天下越亂,我家錢財便會越多,在下真是無話可說。」
南宮喧這樣一表白,眾人都感意外,李瑟也是大起好感,心想:「寶兒說的幼稚,事情哪裡是她說得那樣簡單,可是南宮公子卻不辯解,又有容忍的肚量,真是一代豪傑。」便道:「南宮兄真有大量。」
然後他對王寶兒皺眉道:「寶兒,你的想法不對,怎麼能這麼冤枉人呢?快向南宮兄道歉。」
南宮喧見王寶兒一臉憤怒的表情,忙道:「不用,不用,只要小姐不生氣就好,哪裡要什麼道歉。」
王寶兒噘著嘴,施禮道:「南宮大哥,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
趙銘最是熟悉王寶兒不過,料她定會發脾氣給李瑟難堪不可,哪知卻見王寶兒委委屈屈地按他的話做了,不由心裡一涼。
另外一個在旁邊一直觀瞧的碧寧碧大小姐見了這刻的情景,也是心裡惱怒之極,冷笑道:「瞧不出李公子本事這麼大!」
李瑟因不認識碧寧,一直也沒瞧她,此刻見她和自己說話,而且知道自己的名姓,不由詫異,聽她的話語,大有嘲諷的意思,李瑟豈會聽不出,可是卻不知道為什麼這麼說,不由得愣在那裡。
王寶兒卻道:「碧姐姐,大哥本事自然不小,還用你說嗎?你那天不是和薛姐姐一起見過大哥了嗎?對了,你們談得如何?你們都聊了什麼?」
碧寧道:「聊了什麼我不知道,見了什麼我倒知道。」
王寶兒奇道:「見了什麼?」
碧寧道:「見了一隻呆頭鵝,嘎嘎地叫了幾聲就走了。」
李瑟這才想起碧寧原來是在薛瑤光房中那個美人。這時王寶兒還在思索,趙,南宮二公子卻聽出了碧寧的嘲諷之意,忙解圍道:「我們不談這些了。園中如此景色,大家不如共賞吧!」
幾人便一起遊玩。
趙銘道:「各位看這園中各種牡丹開的極是繁華美麗,卻不知哪種可以稱王呢?」
南宮喧道:「我看姚黃當數第一。」
趙銘道:「不是,非魏紫莫數。」見王寶兒含笑不語,便問道:「妹妹以為如何?」
王寶兒眼珠一轉,笑道:「園中牡丹,百無一是,百無一是。」
李瑟見了王寶兒的表情,就知道她說的是謎語,方才王寶兒委屈的聽他的話的事情,他說了之後,也是後悔。心裡是既感激又歉意的,只考慮南宮喧的面子,卻沒顧及王寶兒。
這時正是湊趣彌補歉意的好機會,便仔細一想,然後跟著笑道:「對,對,妹妹說得好,自無一是,自無一是。」
王寶兒眼裡閃著亮光和李瑟相視而笑,趙銘一怔,才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們說最好的是白牡丹啊!」
南宮喧見碧寧還有些迷惑,便笑道:「『百無一是』是說『百』字去除上面的一橫,就是『白』字,『自無一是』也是『自』字去掉裡面的一橫,也是個『白』字。二位真是高才,能蘊謎語於閒談中,真是了不起。」
碧寧白了李瑟一眼,說道:「寶兒才是聰明呢!其餘的人跟著拾人牙慧,算不得什麼本事。」
王寶兒沒聽出碧寧處處在壓制李瑟,還以為她不懂,就解釋道:「碧姐姐,你不知道,其實這猜出別人的謎底,然後再跟著別人的意思,再編個同樣的謎語更難呢!呵呵,好啦!
我再出個謎語,讓大家一起來猜。碧姐姐不喜歡,就不用猜。」
王寶兒笑咪咪地道:「我有一物生得巧,半邊鱗甲半邊毛,半邊離水難活命,半邊入水命難逃。」然後看了一遍眾人。
趙銘方才讓李瑟搶了風頭,這時打點精神,絕不想再失先機的,略一思索,也跟著道:「我也說一個謎語吧!『我有一物分兩旁,一旁好吃一旁香,一旁眉山去吃草,一旁岷江把身藏。』」
南宮喧此人講究中庸之道,既不占先,也不想落後,何況有兩位美女在旁,是不能顯得智慧不足的,便也道:「趙兄如此,那我效顰出個謎語吧!『我有一物生得奇,半身生雙翅,半身長四蹄;長蹄的跑不快,有翅的飛不起。』」
眾人說完,一起都看李瑟,李瑟道:「三位的謎底都是一個『鮮』字,在下本想也編一個謎語的,可惜苦思不得,大概是『黔驢計窮』了吧!」
南宮喧道:「李兄是謙虛罷了,哪裡會做不出。在下對謎語不怎麼在行,我看三位雅興不淺,一會兒還不知有什麼難猜的謎語呢!我與其留在這裡出醜,不如現在就先告辭了。碧小姐好像對謎語也沒什麼趣味,不如和我同走可好?」
李瑟和趙銘見南宮喧和碧小姐是同來的,該是二人幽會,這刻要一起離開,定是郎情妾意去了,二人便不留,任他倆去了。
王寶兒被勾起了興致,只要有人陪她猜謎語就好,見他們走了,就立刻又出起謎語來,三人又猜了起來,李瑟猜了一會兒就沒什麼興致了,而趙銘一心想把李瑟比下去,因而一會兒的工夫,就只剩下王寶兒和趙銘在猜了。
李瑟見二人親熱得很,心裡也是高興,假意去看風景,便悄悄地離開了。
王寶兒和趙銘猜得興高采烈,忽然,王寶兒神色黯然起來,說道:「我不猜了。」便向一處涼亭走去。
趙銘跟在後面,到了裡面,趙銘從衣襟里拿出一塊手帕,放在石凳上,讓王寶兒坐下,這是趙銘多年來的習慣了,王寶兒素來是愛乾淨的,因而這手帕是隨身帶著,隨時可以給王寶兒預備的。即使是夏日,他也如此。
王寶兒坐下良久不語,趙銘一瞬間覺得她是一個大姑娘了,那種恬靜溫柔的模樣是以前那個活潑天真的女孩所沒有的,趙銘一下子心裡恍惚起來,惘然若失,二人都各想心思,黯然無語。
忽然,王寶兒臉上有兩滴淚珠流了下來,趙銘驀然見了,心裡一痛,他知道那絕不是為他流的,這個自己最親密的妹妹,有了自己的秘密和心思了。
果然,王寶兒抬起頭,幽幽嘆道:「四哥哥,我知道你一直就對我好,從小要是沒有你陪著我,給我解悶,也許我早就悶死了呢!我有什麼心思,都會對你說的。」
趙銘道:「是的,你有什麼煩惱,我都會盡力幫你的。我們自小就在一起,你就像是我的親妹妹一樣,我遇到什麼煩惱,一看見你,我也就高興了,我希望你永遠都是那樣純真的笑容。」
王寶兒嘆道:「可是我再也不能夠了,我長大了,原來人長大了是這麼一回事。」
趙銘心裡一酸,他平生自負得很,甚少不如意事,可是現在卻覺得有種渾身無力的感覺。
趙銘悵然道:「你……是為了什麼呢?」
王寶兒道:「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一個不該喜歡的人。四哥哥,你一直對我好,本來我想我是喜歡你的,可是一遇到了他,我才知道那種喜歡的感覺是和喜歡你是不同的,喜歡……一個人,原來,心是會痛的,會一會兒歡喜,一會兒又憂愁的。」
趙銘心情激盪,直欲舞劍和人廝殺一場,閉目良久,才睜眼對呆呆的王寶兒道:「沒關係,我也一直把你當做親妹妹,你有什麼煩惱和麻煩,我會幫你解決的。」
王寶兒呆呆地道:「不必了,我想我自己會解決的。四哥哥,我永遠都記得你對我的好。」站起身,對趙銘展顏一笑,忽地在他額頭親了一下,然後飛奔去了。
趙銘覺得她的小嘴涼絲絲的,溫柔香甜,可是他知道他永遠再不能得到這樣的待遇,他已經永遠的失去她了。
再說李瑟回到家裡,因為王寶兒和趙四公子和好了,心裡覺得坦然起來,所以很是高興,興沖衝進了門,穿過外間,直奔裡屋,口裡還叫道:「香君,你在嗎?」
忽聽古香君在裡面喊道:「李郎,你先別進來。」
李瑟哪裡肯聽,笑道:「你又在做什麼?我偏要進去。」
古香君急道:「不要,有女客在,我們在換衣服呢!」
李瑟心想:「香君還真會說謊,哪裡還會有什麼女客人!」就推門進去道:「女客人嗎?是不是美女啊?我正好瞧瞧。」
李瑟笑嘻嘻地進了屋,見古香君幫著一個女子,手忙腳亂地在披外衫,那女子坦露著雪白的香肩,穿著紅色的肚兜,煞是耀眼,而古香君也只穿著小衣。
李瑟吃了一驚,連忙轉身,口裡道:「對不起,對不起,得罪,得罪。」連忙出了門。
李瑟站在外面,心裡砰砰直跳,感覺似乎過了良久,古香君才喊他叫他進去,李瑟定了定神,走了進去,見古香君和那女子都穿好了衣服,坐在床上,那女子低著頭,羞答答的,美艷無比,卻乃是才女薛瑤光。
李瑟見薛瑤光衣服都已經穿戴整齊了,可是此刻看去,恍然還有方才那種驚艷的感覺,吸了口氣,施禮道:「薛姑娘,請恕小子冒昧,您大人有大諒,請原諒小子。」
薛瑤光卻沒抬頭,仍是低頭「嗯」了一聲,古香君卻道:「李郎,你也真是的,我說過多少回了,叫你進來前先敲門,等人家允許了才能進去。可是你總也不聽,好啦!現在出醜了吧!」
李瑟苦笑道:「嗯,是我的不是。我是窮人家的小子,哪裡懂得什麼禮儀,你們都是大家閨秀,溫柔賢慧,今日小子愚魯,冒犯了兩位,以後一定改邪歸正,聽香君小姐的話,絕不違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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