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女媧
第1章海上重生
又沒有死……
這是我在顛簸的漁船上醒過來時的第一個念頭。睜著眼睛,茫然地盯著上方的艙頂,感覺整個世界都在隨著小小的船艙不停地晃動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裡。只隱約猜到這晃得讓我想吐的狹小空間,應該是一條小船
發獃了半天,我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顫抖著摸上了自己的手腕。一道長條形的疤痕就在那裡,在細瘦的手腕上蔓延……
明明都已經結疤了,我卻仿佛還能感覺到,那裡曾有過的,刻骨的痛意為什麼,老天就是不肯給我個痛快呢?
「你醒了?!」一個人掀開帘子走了進來,年輕的嗓音里明顯透出興奮我卻連看一眼是誰的興趣都沒有
「……你,渴不渴?」對方居高臨下打量著一直沒有任何反應的我,良久才輕聲開口,「我們剛換了這條漁船沒多久,你就醒了。這船小,顛得厲害,你再忍忍,再過兩天就能到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去取了一隻水袋遞給我
我眨了一下眼睛,將頭偏向了另一側
「你的身子還沒好全,躺了這麼久,四肢應該都還沒力氣,先吃點東西好麼?」那人頗耐心,說話語氣甚是溫柔。將水袋擱在了我身邊,轉身又去張羅吃食他先是取了一些鬆軟的糕點擺在我面前。見我依舊對他不理不睬,訕訕地盯著我的臉看了許久,有些無奈地道:「你別怕,我沒有惡意。」
他拉了一張小凳坐到了我的床邊
「你……是青龍國的公主對不對?」他顯然是想同我閒話家常,拉近距離。然而聽到「青龍國」、「公主」這樣的字眼,我的心像是突然被刺了一下「我知道你以前在宮裡過得不開心……其實我了解,」頓了頓,年輕的嗓音透出一絲幽怨來,「宮裡的生活,遠比尋常百姓家要來得不好受。」
我不想聽人同我說這些,只能將頭更往床的內側偏
「以後……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下了決心一般,他也不管我聽與不聽,仍絮絮叨叨地說著,「反正你也不想再回那個地方了吧?跟我去玄武國,總好過一個人淒涼孤單。我也總是沒有伴的……雖然家裡兄長不少,年紀卻也差得不少,沒有從小一起玩的。你同我的年紀倒是相仿,以後,我們也可以有個伴,你說好不好?」
聽到這些,我終是稍稍有所動容
原來,已經出了青龍國了……這是往玄武國去的船?怎麼會這樣……我沒有死成,但是宮裡的那些事,又如何能夠善了?
太后,她肯放過我了麼?還有,哥哥……方一想到那個人,胸口立時又一陣窒息的痛
我大口大口地吸氣,像是即將溺斃的人一般竭力汲取著氧氣。不行,我不能再想他,真的不能……再想的話,我會痛死的
不要想!不要想!不要……
「你怎麼了?喂?」床邊的人緊張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很難受麼?」
我不理他,或者說,我是根本無力顧及身邊的任何人、任何事物……那個人,儼然已成了我的心魔
「別緊張,乖,放鬆,放鬆……」身邊那人乾脆爬上床來,靠在床頭,將我的腦袋放到他的腿上去,「聽話,別動,別動!慢慢吸氣,慢慢來……」
他一邊說,一邊輕輕地撫著我的背嵴。那年輕而溫和的嗓音,逐漸將我從頭腦中黑暗痛苦的漩渦里拉了出來
那與自己的意志做鬥爭的短短瞬間,仿佛又耗費了我所有的生命力。我像是一條瀕死的魚,躺在一個人類的手中苟延殘喘……
唿吸終於平和了下來
我疲憊地靠在那人的身上。也許因為多了一個人的依傍,那滿世界的搖晃,似乎也減輕了一些。我又一次睡了過去
*****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黃昏
我的精神稍微好了一點,想要起身活動一下僵硬的四肢。這時船上照顧我的那人早已又一次端茶送水,甚至奉上了一碗新鮮的熱魚湯
可惜我受不得那腥味
漁船仍在海上晃晃悠悠,搖得人胸口一陣陣的噁心。我花了好一番氣力才從床上起身,一路慢吞吞地走出了船艙
撲面而來一陣腥鹹的海風。煙波浩淼,茫茫碧海,晚霞將蒼藍的天空染得一片通紅
外面有個漁夫,尚年輕的臉龐上,有著常年被海風雕刻出來的痕跡。見我掀簾出來,他顯然很是詫異。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看得我都有些不知所措。直到我身邊的人輕咳了一聲,那漁夫才匆忙地低下頭去,再沒有抬起臉來
我撇過頭,看見身邊一直攙著我的少年詭異的神情。他顯然有些不悅我也無意探究。只掙開了他的手,獨自走到了一側的甲板上
隨著船隻的航行,一片片的海水在眼前化了開去,又有一片片新的碧波奔涌而來。那種仿佛永遠沒有盡頭的行駛,令人心生一種異樣的安穩。好似凡塵俗世的一切,全都被那一望無際的海水給阻隔開來,再也,不會給人困擾,予人煩憂「玉兒……?」
少年跟了上來,又與我並肩站在一處。見我出神,他猶疑著輕聲喚了我的名字
聽到那稱唿,我皺了皺眉,沒有說話,繼續看著眼前的海景。腳下,茫茫無垠的滄海,頭頂,無邊無際的青天
我閉上酸澀的眼睛,仰起依舊蒼白的臉,迎著海風,聽著歸巢的海鳥啾啾鳴叫……這一刻,我感覺自己,終於唿吸到了全新的氣息
「叫我浪兒吧。」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我開口對他說了第一句話
是浪花兒,還是流浪兒……?
無論如何,從今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叫做龍玉致的人
第2章依偎相伴
海上的生活其實非常枯燥──水
觸目可及的,永遠都是無邊無際的海水。時間也過得特別的慢
白日裡看著翻湧的一個又一個的浪花,黑夜裡就數著頭頂一顆又一顆的星辰。這就是我每日僅有的樂趣
還好,身邊還伴著一個人。他除了關心我每日的衣食冷暖,也時常與我並肩坐在一處,看那海上枯燥的風景
倦了的時候,我會靠在他的肩頭,昏昏沈沈的睡過去。什麼都不想,簡簡單單,任時光慢慢地流轉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與一個「陌生人」如此親近
興許是因為他當日那番話,不經意間打開了我的心防吧──「我也總是沒有伴的……雖然家裡兄長不少,年紀卻也差得不少,沒有從小一起玩的。你同我的年紀倒是相仿,以後我們也可以有個伴,你說好不好?」
好不好……聽上去,自然是好的
就算決意拋棄過去,我卻還是改不了,忍不住貪戀那些細小溫柔的壞脾性我自小便害怕孤獨,每日都希冀著,能得到個小玩伴。我並不貪心,只要一個就夠了。可是長到這麼大,我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任何一個,與我的年紀、身世地位都相仿的同伴
現在能同一個年紀相若,又真心同情關照自己的「小夥伴」待在一起,我多少覺得和諧親切。特別是他還長得像個漂亮柔弱的瓷娃娃,我好像自然而然的,便將其當成了一個沒有任何威脅力的「小姐妹」……我心裡是清楚他的身份的。畢竟他那頭耀眼的銀髮,和那一張可愛的娃娃臉,很難不使人印象深刻
但我不明白,他怎麼會帶我回玄武國
我不敢多想,也懶懶的不願多問
反正來來回回地受盡折騰,死也死不了……現在既然尋著了一個全新的自我,還有人給我指了個去處,何不放寬心境,隨遇而安呢?
寂寞的仿佛永遠沒有終點的海上旅程,在我醒來後的第四日,終於畫上了句點
遠遠的看到海岸線的那一瞬間,真真覺得,恍如隔世
腳踩上實地的時候,我雙腿一陣發麻,差點連站都站不穩。身邊那人急忙抓住了我的胳膊,待我站穩了身子,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將我的小手握在了他的手心裡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我已不大會排斥他的接觸。甚至,還自然而然地,反牽住了他的手──有個相互扶持的夥伴,對我來說,真的是格外值得慶幸的事吧……少年的手並不大,沒有成年男子那般的修長和骨節分明,而是細白柔軟,嬌巧秀氣。就如他的人一般。我抓著他的手晃了晃,愈發覺得身邊這人,精緻可愛,美好乾凈。而這樣的一個人,卻以安靜溫柔的守護姿態,陪伴在我的身邊若換在從前,那個愚笨的小公主龍玉致,肯定會覺得誠惶誠恐罷……然而現在的這個「浪兒」,卻已經不會對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再感到興奮和不可思議了
好像什麼都無所謂了。因為自己什麼都沒有,也不再害怕失去
別人贈予我一分,便當做兩分妥帖地收好,等到那一分再被收走的時候,也不至於一無所有
見我回牽著他的手,身邊少年甜甜地一笑。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灑在他的身上,陽光下少年的銀髮燦爛耀眼,笑容更是令人心生暖意
並肩站在一塊,放眼去看這座小漁村
木屋錯落,屋頂上三三兩兩曬著鹹魚,海灘上到處支著漁網,幾個身著異域服飾的婦女正忙著勞作……直到這時我才想起來,這已是玄武國的國境了吧?難怪,一切都那麼陌生;都是,我這輩子從未見過的景象
然而想起來,我沒有見識過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例如身後這片廣闊浩瀚的海,如若不是這次「意外」,我恐怕今生都沒有機會親眼看到吧……「少主……」
眼見幾個身著統一衣飾的陌生男子,神色恭敬地面向我行禮,雖明知他們不是在對我說話,我還是忍不住緊張,不自覺便捏緊了身邊人的手
「都安排好了?」身邊的少年分明稚氣未脫,卻已有著令人信服的魄力「好了。少主隨時可以啟程。」為首那人年紀已經不輕,恭敬之外還帶著幾分長者的味道──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他家「少主」與我十指相扣的手我這才回過神來,慌忙鬆開了自己的手
這幾日海上的顛簸,果然是將我晃煳塗了吧?以為自此隨心所欲,任意而為。滿腦子充盈著這種自認洒脫的念頭,一時間卻忘了,只要回到這凡塵俗世里,永遠都不缺他人異樣的眼光……少年卻再次將我的手握住了
「這是幕小姐。你們以後要隨時保護照顧好她。」他的聲音不大,卻沈沈地傳進每一個人的耳里
「……是!」
看著幾個男人恭謹地朝我行禮──這次是真正向我行禮示意了──我有些赧然,沒有出聲
同時想著……「幕小姐」?聽起來,他對我,還真算是「知根知底」啊。連我母妃的姓氏他都清楚,那麼他對我這個人,又了解幾分呢?
「這漁村沒什麼休憩的舒坦地方,我們快些啟程,早些到了驛站,便能讓你好好休息,你說可好?」
少年微笑著說話,晶瑩的大眼睛裡,閃爍著友善的光亮
「嗯。」我輕應了一聲。自從醒來之後,我一直都不大說話。在人多的場合,更加不願開口了
「馬車呢?」見我應允,少年轉而對幾人問道,「幕小姐體弱,你們是想讓她站在海邊多吹風還是曬太陽?」
「屬下立刻去叫過來。」有人飛快地領命去了
第3章玄武王都
玄武國多山,馬車顛得厲害,這一路行來,竟不比忍受海上小船顛簸來得輕鬆
我雖覺身子難受,然而看那一山一巒,一景一物,入眼皆是濃郁的異國風情,心情也就好了一些
沿途有幾次在官家的驛站落腳休息,底下人對我身邊的這位「少主子」總是畢恭畢敬,對我卻總是抱以異樣目光
不知道自己與這個國家是不是真的那麼格格不入──分明早就換上了玄武國的衣飾,雖然那敞領上衣跟露腿的短裙穿在我身上總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我自覺打扮起來應該也不會同玄武國的女子相差得太遠,卻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麼總偷眼打量我……帶著這一絲困惑和忐忑,我隨慕容笙終抵達了玄武國的王都王都伽藍
立於地勢極高的山川之上
鬼斧神工,渾然天成
北國雪域連綿,伽藍城所依傍的這座山脈,山頂也是白雪皚皚,神奇的是山腰處平坦開闊,鬱鬱蒼蒼,修葺下了這一座巍峨恢弘的「聖城」──玄武舉國篤信佛教,在這王都內,位居正中的竟不是王宮,而是占地極廣的一片所謂「聖地」,廟宇林立,殿堂莊嚴
往外才是王族分布的區域。再是百姓聚居之所
進了王都,首先見到的便是繁華的市集。我在馬車裡坐得屁股疼,強烈要求下車去逛集市。可惜,還沒等慕容笙發話,他那些手下的「眼刀」暗暗飛過來,立時就令懦弱的我噤聲了……於是,我只好偷偷掀開馬車的帘子往外看。除了各色商鋪,我更是好奇地打量起,這些異國都城裡的平民百姓──除了吆喝的嗓門更加大一點,玄武國人的身板明顯也要比青龍國人高大強健一些,看上去多了幾分兇悍之氣,而少了幾分書卷之氣
玄武國女子,更是比青龍國女子要「豪邁」得多。看到她們穿的衣服,我才知道自己身上這身衣裳根本不算「暴露」。比之她們一個個幾乎「袒胸露乳」的架勢,我的打扮甚至可以說非常「保守」了……真是奇怪。現下剛入秋的時節,南方應該尚且溫熱,這北地卻是寒冷得早,然而這裡的女子個個穿著大膽,竟是完全不懼寒的模樣。就算,就算不冷,也不用穿那麼少吧?露胸露腿的,著實太……太誘人了
事實證明我的「劣根性」一直潛藏不改,見到「美色」當前依然忍不住偷偷咽口水。再轉念一想,連我都尚且如此,這玄武國的男子們天天對著滿街移動的「風景」,不知是何滋味?
想到這裡,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一直與我同行的少年──好淡定
一直目不斜視,當美色是浮雲……「浪兒是不是餓了?」少年忽然轉頭對我笑了一笑,圓圓的大眼睛眯成了彎月牙,「瞧你一直咽口水的模樣。」
啊?說我麼?
經過這一路的調試心情,我發現自己似乎,已經從那種鬱鬱寡歡的落寞心情里走了出來,只不過,心情一有恢復,一如既往的遲鈍也就回來了……少年的笑太過燦爛,讓我的心情又變好了一點
被他這麼一說,才發覺除了美女之外,這市集間熙熙攘攘的無數美食攤販,各色香味撲鼻而來,我的肚子立時應景地「咕咕」叫了起來
第4章少年心事
在玄武國的日子過得很快,每日都如夢境一般,斑斕繽紛,多姿多彩慕容笙對我真的很好。是那種令人無限窩心的好
這個如瓷娃娃一般,看上去好像還需要別人照顧的少年,卻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他總是有辦法讓我變得快樂
短短几日,我便嘗遍了玄武國的美食,玩遍了王都名勝,甚至連玄武國專門出產名貴礦石的礦山都去游過幾處……如此愜意的日子讓我一直保持心情愉悅,身上奇蹟般的還長胖了不少。每次我偷偷捏著自己腰間悄悄冒出來的軟肉,暗自嘀嘀咕咕的時候,慕容笙都會笑眯眯地看著我……雖然他的笑分明是揶揄的取笑,我卻也沒覺得有多不好意思
我是不知道除開「同情」、「可憐」等因素,究竟為什麼慕容笙會把我這條「米蟲」千里迢迢帶回國來,還心甘情願養在家裡──都說吃一塹長一智,我雖然愚笨,也到底經過了那麼多事情,防人之心不可能沒有的。只不過,想來想去,我還是不覺得自己於慕容笙能有多少利用價值……於是,也便得過且過了不管怎麼樣,反正是他自願「養」我的,我有得吃就吃,等哪天吃不下了再說
總之,我就這樣在七殿下的王子府中住了十餘日,被慕容笙養得「白白胖胖」,簡直媲美屠夫手下待宰的肥母豬
然而半個月之後,身體的詭秘變化,又一次將我推入了難堪的境地……夜風涼薄,月色新圓
「你可算是來了!」
銀髮少年可愛的娃娃臉上,此刻帶著與外表完全不相稱的凝重。終於見到那總一臉淡然表情的男子,他忍不住急道,「你讓我暗中下在她飲食里的藥物前幾日便都用完了,這兩天她的身子已經開始不對勁了……」
面前的男子一身落拓黑衣,長長的黑髮仍松垮地系在腦後,半張清澈明艷的臉,半張冷冰冰的金屬面具
他默默地聽少年述說著「她」的情況
「她雖竭力瞞我,殊不知我每晚都有暗中守在她房外……」慕容笙眼神微微一閃,目光垂落地面,「她身上那毒物發作起來,真正是摧肝斷腸一般的痛苦難受……你那師弟,實在是──該、死!」
少年咬牙切齒的兩個字,令男子清泉一般的眼眸多了一絲波動
「若不是這份難受,你覺得她可能甘願做你的『熔爐』,讓你慕容兄弟染指於她麼?」男子依舊面無表情,淡淡地道
本還一臉忿忿的少年,被男人一句話便堵得語塞
見少年好似一身烈焰忽然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低下頭去沈默不語,男人也沒有多說什麼,直奔主題:「你兄長呢?」
慕容笙張了張唇,好半晌才吶吶地開口,「她『出事』之後,姑母便著使團提早返回玄武國……四哥不知內情,本還留在青龍國欲找尋她的蹤影,後來我跟二哥說了些話,他才被二哥給召了回來。」
「你兄長知道你的事?」
「他們都不清楚……」少年每一字每一句,都含著猶豫,「我還在想,到底要不要……」
越與她相處,他就越享受這個女孩的陪伴
他知道自己喜歡上她
這是他十八年生命里,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
還記得在青龍國御花園裡,他曾冷眼看著她在四哥懷裡放浪呻吟……彼時的他,還對這個女孩抱以不屑目光,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卻逐漸被這個單純的女孩吸引走了自己的目光……與她相處久了,更不自覺地想對她好
自己原本的計劃,也就顯得愈來愈殘忍。不止是對她,更是對他自己殘忍……「你反悔了?」男子將他的掙扎看在眼裡,冷冷地提醒,「想一輩子都用這孩子般的模樣與她做『朋友』?」
「……」少年長長的睫毛蝶翼般輕輕顫動
不,他不想!
沒錯,他不能一輩子這副模樣!面容看上去比她還要小一些,身材又矮小……她確實,從來沒有把他當成一個「男人」來看過
一直以來,她跟他在一起從未避諱過什麼。她不排斥與他偶爾的「親密」,甚至有時還會自發靠近他……然而他心裡清楚,這種親密對他來說其實並不算什麼好事
他雖然享受與她的相處,潛意識裡卻一直希望,有朝一日,她看他的眼神里,會有一個女人看男人的感覺……「不,計劃照舊。」他終是恢復了原先的那份「冷酷」
第5章萬丈深淵
我迷迷煳煳地睡了一覺,原本還在睡夢裡暗自慶幸,這一夜,終於可以少受一點身上那蝕骨般的痛苦折磨……然而,當我醒來的時候卻驀地發現,自己躺的小床不再是王子府里漂亮的雕花軟榻,待的屋子也不再是雕樑畫棟的華麗宮殿──轉眼間,我竟……竟已身處一間破舊的茅屋裡頭
怎麼會這樣?!
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我從硬邦邦的炕上跳了下來,睜大了眼睛仔仔細細將四周瞧了又瞧
小茅屋裡除了一方簡陋的舊土炕,破敗的牆壁上掛了一些特殊的食材和捕獵工具,屋子中間的小桌上擺了幾樣曬乾的藥材,再推開窗子往外看去,陽光明媚,空氣清新,入目鬱鬱蔥蔥,竟是大片大片的森林……山風拂面而來,將我吹得清醒了一些
想起來,玄武國多山,除了採礦之外,靠打獵為生的百姓也不少。看樣子,這間茅屋應該,是山中獵人歇腳的一個小基地
可我,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
想不出來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是怎麼一回事,我推門走出了小屋,想多找點線索
眼前所見依然是連綿的山巒,然而還沒等我走出小屋幾步,腳下一滑,險險立住之後,卻驚詫地發現,往前再多一步便是一處峭壁!往回退了兩步,再微傾身往下看去,卻發現下面竟是深淵萬丈,深不見底!
我只覺一陣後怕,全身的神經都倏地繃緊了
再左右一看,不止是面前腳下無路,就連兩旁也是石壁橫立,根本沒有出路──這小屋竟是生在絕壁之上!
天吶,我這是在做夢嗎?沒有來路,那我是如何跑到這屋子裡來的?
憑空掉下來的?
不可能……驚慌過後,我頗為無奈地得出了一個結論:自己應是被人「丟」到這裡來的罷
慕容笙……莫非他終是被我「吃」怕了,漏夜偷偷把我這條「米蟲」給扔掉了?還是……突然想到自己身子近日來的變化,我的心「咯!」一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從數天前的一個夜裡開始的,我全身發熱,血如沸騰,膚如焰灼,最最難受的,是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奇癢難忍!再還有……便是乳房漲疼,腿間小穴不停地一陣陣的抽搐,水液潺潺……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忍過來的
跟之前在青龍國時的情況很相似,卻更加難受百倍!
之前這「病」發作時,我意識會變得渙散,只急於想要與人交合,事後卻沒有留下多少印象……然而現在的狀況,卻並不僅僅是想要男人而已了
我的意識會保持相當的清醒,更覺得身如火焚,全身上下每一個關節血脈都受著莫大的煎熬,真正是生不如死
沒錯,比起男人,當時的我更想要的其實是……死!
同時,我在心底拚命地對自己重複著一句話──不可以再隨隨便便與人發生關係……我不要,真的變成人盡可夫的妓女……我不要!
……慕容笙一定是發現了吧?他其實很細心的。發現我的異常也不奇怪慕容笙……不!慕容笙,我以後可以少吃一點少用一點,你不要像丟垃圾一樣把我丟掉好麼?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是怎麼回事
我明明沒有、沒有那麼髒的……我有些不甘地想著
是的,我不再如以前那樣貶低自己。這也是這些日子以來,我得到的最大的收穫
慕容笙,我只是「病」了而已。分明已經很久不曾出現病徵,現在突然又發作起來,令我痛苦萬分的這樣一種「病」
現在,連你都看不起我,都不要我了麼……我的眼睛變得酸澀難忍。在眼淚掉下來之前,我死命地吸了吸鼻子,將所有脆弱情緒硬生生逼退下去
我不再是那個懦弱的醜丫頭了……我是新生的浪兒──即便是一個人孤獨流浪,也要堅強勇敢!世界那麼大,還有太多太多我沒見識過的東西。我不能一輩子自怨自艾,不能一輩子依賴別人的賜予
也許是最近的這些日子過得太逍遙了,自由自在,無拘無束……讓我變得貪心了。我貪戀這樣無憂無慮的時光,也想要留住慕容笙這個朋友……對!我要去找慕容笙,我要找他問清楚,把能解釋的跟他解釋清楚!
我滿腦子急切的念頭,一時卻忘了自己正身處懸崖峭壁,倏地一腳踩空,身子重心一傾,竟直直往外墜去!
第6章神醫風攸
「呀──」
原來,失重的感覺是那樣可怕……驚唿一聲,我本能地閉上了眼睛
天旋地轉,一片片黑白光影交錯之間,我仿佛看見了青龍國秀麗的山水,看見了許多曾經熟悉的又陌生而去的面孔,看見了許多我努力遺忘的痛苦畫面……到了最後,那個令我痛到骨子裡的人,他的臉,終還是占據了我的腦海,死死不願離開
龍司羽……這次我是真的要死了罷?客死於異國他鄉,在一片不知道叫甚名字的山林里,摔得粉身碎骨,魂飛魄散──你甚至,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何處是我埋身的地方……一滴悲愴的淚,在山風中翩然墜下
龍司羽,你會不會,有一點想念我?
一點點,一點點就好……說時遲那時快,一陣氣流急劇奔涌而來,用一股強大而柔和的力道,托起了我下墜的身子
那力量綿綿的出現在我腳下,有如一朵祥雲騰空,輕巧地支撐起了我全身的重量。一隻有力的手掌攬住了我的腰,阻住了我下落的趨勢……等我再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穩穩地站回到了小茅屋的門前
龍司羽的臉終於又消失了
只是這麼一眨眼間的事,我已又從鬼門關走了一來回
深吸了一口氣才發覺,環在自己腰間的那隻手掌,冰涼冰涼,仿佛沒有帶著活人的溫度……忍不住低頭去看那隻修長的手
只見五指骨肉均勻,膚質幾近透明,幾乎能清晰看到上面血脈的流動……我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那人身上分明帶著一股清新的藥香,聞之令人靜氣舒心,卻令我產生了一股強烈的違和感:覺得自己並不是被一個活人觸碰著,反而像被一個沒有生機的冷血傀儡,給險險地扣在懷中……我原以為自己經歷了這麼幾次生生死死,已經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今後的任何人事物,沒想到這膽子還是不夠大──全身的雞皮疙瘩一顆顆都豎了起來,一時卻連回頭去看那人樣貌的勇氣都沒有
「……謝謝。」好不容易等到心跳恢復了正常,我猶豫了一瞬,還是嚅嚅地道了聲謝
身後那人非常的平靜,靜到連唿吸都幾乎不存在的地步
即便我絲毫不懂武功,也能感覺得出此人功力之深厚綿長……這大概就是傳說中那種武功「已臻化境」的高人了吧?
王子身邊那一眾大小高手,既有領王國俸祿的侍衛小隊,也有隻取薪金的江湖浪人……原本我還覺得他們算是各個身懷絕技
現在想來,他們當中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到達此種境界──在懸崖峭壁間能夠肆意穿梭而如履平地,隨手間便能承托起一個人急速下墜的力道,結果還連氣都不喘一下
詭異……峭壁上的小屋已經夠詭異了,不想還出現了這麼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神秘高手
暗暗用了不小的力,才掙脫開了那隻冰冷的手,我跳開一步,鼓起好大的勇氣,側過身子轉過頭去,小聲地問:
「慕容笙……呢?」
一個「呢」字吶吶地化在了口中……原本料想此人定與慕容笙有所關聯,正待「質問」一二,卻不想,出現在眼前的,竟會是那樣一張令人屏息的容顏──原來不止是手指手背,這人臉部的肌膚也幾近透明,單薄脆弱得似能看見皮膚下細細的血管;一雙清澈澄凈,光華粼粼的眼睛裡,黝黑的瞳仁分外奪目;挺直的鼻樑替男人添了幾分剛陽之氣,更令其側面俊挺如畫,英姿勃發;白凈的臉孔上還綴了一雙不點而朱的唇,使得這張臉更顯明艷動人,勾魂蝕魄……這人,這人大概不是凡人吧?凡人怎可能冰冷得沒有體溫?凡人又怎可能,長出這樣一張臉?
饒是我在青龍國見過美人無數,亦沒能第一時間從這種震驚中回過神來。如果這天地之間真有什麼「仙人」,想像其容姿風華,應該也莫過於此吧?
我忍不住又往後退了兩步──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美麗的人兒,沒令我產生親近之心,反而連連想要後退……特別是,當我看清楚對方整張臉的時候方才所見,其實只是一面側臉,只覺美得不可方物,然而當他整個人面向我的時候,我才遲鈍地發覺,那另外半側面容上,竟覆蓋著一片金屬面具!
為什麼會這樣?
男人墨黑的髮長得驚人,雖然用絲帶系了一部分在腦後,仍在凜冽的山風中,長長翩飛……加上同樣墨黑的衣,襯著那晶瑩的膚色,怎麼看都是神姿清發,靈氣逼人。然而,那半邊臉上,冰冷的金屬泛著幽幽的青光,粗糙的質感與其下那張晶瑩剔透的面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這樣的反差,將原本應該完美無缺的一張絕世容顏,硬生生地割裂出一分突兀的醜陋來……見到這樣一張臉,我的心底產生了一份不祥感。直覺,不能與這人走太近
所謂物極必反
太過美麗的東西,往往帶著不祥的預示。而那半張面具,好似隱藏了一些我無從知曉的秘密,更包藏著許多,令我害怕的詭秘危險──仿佛那層薄薄的金屬底下,隱匿著數隻嗜血的怪獸,只要我一靠近,它們便會躥出來,輕易將我的咽喉咬碎……那人尋味地看了我一眼,優美的唇淡漠地開啟:「他最近有點忙,叫我幫忙照顧你。」算是對我方才問題的作答。仿佛沒有發現,我直直盯著他臉發獃的不禮貌目光
他說起話來倒是「平易近人」,沒有印象中仙人那般的清高疏離,這讓我稍稍安心了一點
這人果然也是慕容笙的「手下」?
然而,慕容笙是從哪裡找來這種奇人異士,又為何要讓他將我帶到這種荒山野嶺懸崖峭壁上來?
「我是大夫。」面前的男子顯然很是擅長捉摸人心,輕易地便知悉了我的疑慮
只見他自身後解下一隻採藥用的竹筐,漫不經心地拾掇了一下裡面新鮮的藥草,看都不看我一眼,逕自走進了小屋
大夫?
這美得像仙人的男子,竟會是那種習慣了常年在山野之間攀爬採藥的大夫?
雖然他身上確實帶著一股難以偽裝的藥香,我仍是不大相信,這樣的男人會是個醫者。這時,我不禁想到了曾經遇見的那個脾氣火爆的男人,他也是一身落拓黑衣,他也自稱醫者,他曾救我一命,卻也陷我於萬劫不復的痛苦境地直覺告訴我,眼前這男人同那飛離之間,應該有著點什麼聯繫。而這聯繫對我來說,都不會是什麼好事……待到我滿懷疑惑地跟了進去,男子才淡淡地接著解釋,「前段日子你受的傷,是慕容笙尋我替你醫治的。」
「……」這個姿容絕世,一身神秘氣息的「大夫」,竟是慕容笙特意尋來替我治傷的?
我的傷……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腕,那道長長的疤痕……痛意猶在
「你的身子還未好全,尚需藥物調理。」男子將竹筐隨意擱下,轉身朝我走過來
出神的我一時不察,待到被那男子抓住了手腕,才大吃一驚想甩開他的手不動
再甩!
還是不動
……被那冰冷的手掌扣住手腕的感覺,就好像被人緊緊扼住了咽喉!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如此害怕一個人。就算是那個刻薄的太后,都沒有讓我這樣怕過……「別動。」對方好像察覺了我的害怕,出言安撫,「只是替你把脈。」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
我只好無奈地站著,極力克制著自己想要拔腿硬跑的衝動,安靜地等這「大夫」把完了脈,然後飛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大夫」看了我一眼,低頭沈默了一會兒,語氣平靜地道:「你若不想治好身上的『病』,我也大可不必到這深山中,替你找尋藥材。」
……替我,找尋藥材?
就算是,那也是慕容笙叫你做的吧?你同我非親非故,怎可能有這份好心?再說,你一個大夫,自己進深山採藥就好了,作甚還要帶著「病人」到這危險的峭壁上來?
出於對眼前這男子本能的害怕和排斥,我向來遲鈍的腦袋瓜也變得靈活機警了幾分
我不會再那麼輕易地,去相信一個陌生人了
見我顯然並不信他,「大夫」黝黑的瞳孔直直地盯著我的眼睛,半晌才道:「你這幾日,應該一到子時便全身發熱,血如沸騰,膚如焰灼,奇癢難忍,痛入骨髓。」
他的語氣依然不咸不淡,聽在我耳里卻如一石激起千層浪!他,他竟然會知道……並且還形容得一字不差?!
「再有,便應是乳房脹痛,陰內淫汁久泛,甚或有陰壁抽搐……」
「別說了!」我又驚又急,慌亂之間伸手去捂住了男人的嘴!好吧好吧,我相信你是醫者了行吧!就算是醫者,也不用這般大喇喇地,將如此令人難堪的用詞掛在嘴邊吧?!
我臉兒漲得通紅,羞得無法自已
待到自覺行為逾矩,我慌忙又鬆開了手,退後幾步,臉上燒得火辣辣的「你……你到底是誰?還有,慕容笙呢,他、他也知道我的『病』?」
那「大夫」仍深深地望著我,忽然伸手,觸了觸他自己的唇。像是被什麼困擾了一般,微微皺了皺眉
「是誰?」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很快他便垂下手臂負手而立,風輕雲淡地移開了目光,望向窗外的山林,「師父喚我……風攸。」作家的話:呀哈,終於有這個功能了,早就想試試了!攢了這麼多天才更新一次……讓大家久等了!月餅節快過去了……遲遲地祝福每一位追文的讀者,中秋佳節人月兩團圓!
第7章花汁入徑風攸?
這名字倒是與這男子頗為相稱
「你的『病』,慕容笙自然亦清楚不過。」大夫風攸仍不看我,投向窗外的目光澄澈悠遠,仿佛能夠望盡虛空……「那……你治病就治病,」方才我還一副因為不小心觸到陌生男人的身體而不勝嬌羞的模樣,眨眼間已經忍不住雙手叉腰作潑婦狀,滿臉的戒備顯而易見,「為什麼要將我帶到這種地方來?!」
別說外面沒路,就算被我找到條出路跑了出去,也指不定被山裡的獅子還是老虎一口就給吞了!
──對眼前這個氣息幽冷的「大夫」,我怎麼都沒辦法輕易信任
男人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漆黑的瞳孔晶亮晶亮的,目光從我的臉,一路移到了我叉腰的手上……他乾淨的眼睛裡並沒有任何的情緒,不知道為什麼,卻讓向來厚臉皮的我感覺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訕訕地將手放了下去,不自在地背到了身後
男人優美的嘴角微微一抿,在我愈發疑惑的目光中,伸手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來
我睜大了眼睛
是一朵小花──一朵貌不驚人,丟在路邊都不會有人想要去踩上一腳的,毫不起眼的小花
「這個……是什麼?」怎麼看都沒什麼觀賞價值,也不像有什麼藥用價值的樣子……男人並未直接回答,只仍用他那淡然的聲音,平靜地道:「這幾日你的身體,又被那毒物折損甚劇,慕容笙用盡辦法,想替你尋一救治之途……可惜,窮他玄武一國之力,依舊束手無策。」
他一直在想辦法幫我「治病」?
慕容笙,是我將你想得太糟了……對不起呢!你誠心待我,我卻以小人之心對你妄加猜測……「那你呢?不是有你替我醫治麼?」既然束手無策,又作何讓我跟著這男人出來?
「這花,名為扶搖。」我發現這位大夫說話總是自顧自地,毫無顧及別人能不能跟上他的跳躍性思維──「此花只生長在環境最惡劣的地方,尤愛懸崖峭壁,經受風吹雨淋……」
聽了這話,我不禁對這朵不怎麼好看的小花刮目相看。多看幾眼,似乎也覺得可愛起來……且它還有個很特別的名字呢!
「聽上去倒是堅忍不拔的品性……可惜,卻壽命極短。」
大夫風攸晃了晃指間那株弱小的植物,依舊淡然的語氣中,透出一絲凝重來,「朝生夕死,只一日花期。」
這……然後呢?這同我有什麼關係?
「因而此花一旦採摘,需即時使用,過了當日,便成一葉枯草,再無功效。」大夫風攸一邊說著,一邊已經動手將那朵小花兒,放入了一隻研藥用的石缽里……我好像是有點聽懂了
他的意思是,如果不帶我這個「病患」自己到這兒來,那就算採到了這小花回去也沒有任何用處
依然不明白的是,這樣一朵看似脆弱卻又頑強,看似平凡卻又矜貴的「扶搖花」,到底對我的「病」,能有什麼幫助呢?
我的臉皮到底還是不如這大夫厚,不好意思如他那般毫不隱晦地,將人家的「難言之隱」宣之於口……忍了又忍,還是沒有問出口
大夫開始動手將石缽里的小小花朵搗碎開來……只見那原本淡薄到近乎無色的花瓣,碎裂之後生出的,竟是一股妖異如血的紅色汁液!接著他又陸續取出幾隻小瓶,或是藥粉,或是藥液,一點點地添加進石缽里去
鮮紅的花瓣汁液內,逐漸摻入了或灰或白的物質若干,直至變成一種說不出名字的詭異顏色……悄悄注視著大夫的一舉一動,我心底那股不安更重了這個男人,無論是他的臉,他身上的氣息,還是他的一舉一動,都著實透著股!人的氣息……然而他的眼睛卻那麼的純凈
「這『扶搖』連用七日,你的症狀應會有所緩解。」大夫風攸終於又用他澄澈無暇的眼眸看向我
見我仍然滿臉不信,他又輕聲加了一句,「是替你調理身子的,日後……你能好受點。」那聲音低沈濡軟,仿若自言自語
是夜,山風唿嘯,叢林中無數古木的枝葉,被吹得「嘩嘩」作響
我似被那風聲驚擾,又好似是被夢魘纏身,睡夢裡迷迷煳煳地說起了胡話,「不是的……哥哥……不要……」
我不知道自己嘴裡在念叨什麼,只覺周身逐漸起了火一般的難受,腦袋燒得厲害,頭痛欲裂
再後來,就是手腳冰涼,腹中卻仍如火燒
我感覺到有人在我身邊。好像在試探我的額頭
那人的手好涼好涼,仿佛不帶一絲常人應有的體溫
那隻手從額頭轉移到了我的手腕,靜止了一會兒之後,那人開口,語氣淡漠依舊:「也是你命中注定,要受這許多劫數……」
「不要走……」雖然意識不清,我卻在迷煳間精準地抓住了男人的手我一定是生病了,有人在照顧我呢。是……是他吧?從小到大,每次我生病的時候,也只有他會親力親為地照顧我
好想他……忽然好想好想
「哥哥……」
「……」身邊人愣了愣,最終還是沒有再抽回手。任我將他修長細膩的手掌緊緊拽在手心裡,沈默了一陣子,才淡淡地念了幾個字──「痴男怨女,徒增紛擾。」
我抓著那隻冰冷的手,覺得好受了一點。正待回到昏沈的夢鄉里,那人卻又兀自將手抽離了。還沒來得及表現不滿,兩隻手腕倏地都被捉住,然後很快被一條絲帶狀的不明物體給綁在了一處
我不耐地揮了揮手,發覺掙不開那束縛,於是又踢了踢腳,以示抗議。抗議的結果,是兩隻小腳也被人捉住,還被左右分開了
然後……然後好像、像有人在脫我的褲子!腦海里某根神經忽然一緊,我拚命掙扎著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終於,好不容易睜開了沈重的眼皮,只見燭影昏黃,映照出眼前情景,驚得我幾乎魂飛魄散!
「你幹什麼?」
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下身的衣物已然被卸盡,雙腿呈最羞恥的姿勢大張著躺在床上,兩腿間的私密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一個陌生男人的眼中……是……是那個大夫!
他、他……我又急又氣,也不管對方什麼身份目的,第一反應就是踹了那人一腳!
沒想到的是,此刻自己身子綿軟無力,這一腳非但一點威力也無,反而姿態曖昧如調情,白嫩的裸足軟軟地貼在了男人的胸口;同時間,腿心處更是徹底地打開在對方眼前,整個濕漉漉的陰部,閃動著淋漓汁液的淫艷光亮……「你到底想幹嘛?!」
趕緊將腳收回併攏,我兩手動彈不得,一下子起不了身,只能皺著眉頭怒視那個正一臉坦蕩、若無其事的男人
是我太粗心大意,武斷地認定了這個容姿絕俗的大夫,不可能會對我有任何不軌「企圖」,才會如此放心大膽地睡去吧?明明白天還對他滿是戒備的,怎麼到了夜裡反而不記得要防備一個陌生男子了呢?
是因他姿容太過驚世駭俗,還是,舉止太過淡漠疏離?
我只記得入夜之後,見他並沒有進屋休息的意思,還以為這種世外高人大概是習慣了在山野之間幕天席地、餐風宿露什麼的,不屑於同我這樣一個小女子爭搶,屋內唯一的一張不怎麼舒適的小炕……繼而我就傻傻地想像著,那張純凈而俊美的臉龐,沾染上了點點草枝、樹葉間的露水,會是怎麼樣動人的畫面……然後傻傻地便入了夢鄉
怎生想──「別動。」見我驚醒,那名喚風攸的男子淡定自如,清澈的眼眸里,絲毫都看不出心虛慌亂之類的情緒,「替你上藥。」
上……什麼藥?我又沒受傷,幹嘛要上藥?
「扶搖花的汁液可緩解你體內燥熱,」男人逕自欺下身,將我兩條軟軟反抗的細腿輕易地按住,緊接著,一支細小的竹管出現在了他的手中,「現下正是子時,你體內毒素最盛的時候,用了這藥,對你只有益而無害。」
竹管一頭的軟塞子被他取下,立時有一股顏色妖異的粘稠液體,開始緩慢地往外流淌出來……見到那麼一根長條狀的物體,再看他正試圖重新掰開我併攏雙腿的動作,我立刻聯想到了這竹管的用途,小臉瞬間漲到通紅!身上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裸露而受涼,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這……這白日裡他曾給我看過的小花,現在可以派上用場了?可我萬萬想不到,竟需要以如此羞人的方式來「上藥」……「你放開我!我自己來!」
只是上藥,為什麼不將我叫醒,反將我的雙手綁了起來?我用萬分抗拒的眼神,阻止男人繼續「入侵」我的下體
「綁你的手,就是怕你突然醒來驚慌之下壞了事。你自己,又怎懂得如何使用?」大夫風攸用異樣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似在詫異我的不合作
「我說過,這扶搖只有一日功效,雖將它製成了藥液,卻也不能延長其時效。你若不配合,那我們趁早放棄。反正我亦不能確保,接下去的六天裡,每日都能採摘到新鮮的扶搖花朵……」
他說我不懂如何「使用」?難道不是像我想的那樣,將那小竹管插……插入下身?咳,這不是關鍵啦!
聽這大夫的口氣,這扶搖花真是世間罕見的奇珍異草,連他這樣的高人都好不容易才採摘回來的,我若再不配合,那便前功盡棄,二人便白白跑到這山林里來了……這麼想著,原本「目露凶光」的我氣勢頓時就弱了下去。只猶自不甘地囁嚅道:「你……你教我,然後我自己……」
「行醫之人,替懷妊婦人接生都是常有的事。」大夫好像終於察覺到了我在顧忌什麼,冷淡的語氣里卻一點都沒有讓步的意思,「換成是你,難道也讓醫者只授以機宜,然後留你獨自生產?」
「……」我被反駁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趁我猶豫,男人已經動作極快地以兩指分開了我腿間兩片花瓣。裡面那道嫣紅粉嫩的隱秘肉縫,徹底地暴露在了空氣之中……我動了動腿,最終還是咬牙忍住了想要逃跑的衝動,閉上眼睛不去看那羞恥的畫面
然而,女人最敏感私密的地方被男人的手指那樣碰觸,要說沒有感覺是不可能的。更何況,我本就正受著那「淫毒」的折磨──剛被男人一碰,這副淫蕩的身子立刻興奮了起來!小穴里倏地湧出一大股汁水,沾濕了男人纖長玉白的手指……我的臉羞紅得都快滴出血來。這樣淫蕩的自己,徹底展現在了一個陌生人的面前,再無保留,再無什麼矜持自尊可言
那自稱風攸的大夫卻似見怪不怪,手下動作一瞬未停:分開我左右花瓣的手指加大了力度,直到緊緊閉合的兩片小陰唇也被迫分開,在粉色嫩肉之間,露出一個極小的孔隙來;另一隻手迅速地將正要淌出黏液的竹管,對準了不甘翕動著仍想閉合的小孔,一頭插了進去!
「啊……」
感覺到竹管戳開了狹小洞口,往我的身體里鑽了進來。那管子雖不大,只大約一根手指的粗細,卻畢竟是硬邦邦的死物。已經好些日子沒被人入侵過的小穴緊窒異常,吞咽得很辛苦
我痛得雙腳本能地踢動,眼淚已經不爭氣地掛在了睫毛上──小半是因為痛楚;多半,還是因為被異物進入的羞恥
「再動,仔細我傷到你。」大夫的動作頓了頓,「還是你想,日後夜夜受此折磨,直到……所有人都離你而去,留你一人孤單飄零地死去?」
男人語氣平淡的問句,卻起了很好的震懾作用
他說的沒錯……與全身燥熱、奇癢入骨的感覺比起來,這樣一點痛與羞恥,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我更不想讓慕容笙也放棄我
如果這樣做真的能治好我的「病」,就算難堪,也唯有忍耐了
男人繼續手下的動作
他的手非常穩。我感覺那竹管緩慢而有力地,被整根推進了我的穴兒里。冰冷而堅硬的竹管並不尖利,但是刮在全身最敏感的那一處嫩肉上,還是刺激得我全身輕顫,難耐地發著抖
「抬高一點。」見竹管已經插入,大夫鬆開了觸碰我私處的手指,改而伸到了我的臀下,示意我將屁股往上翹起一些
他的手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溫情,卻給我滾燙的身子帶來極其強烈的快慰。我的意志無形中多少已經被這男人征服,即便仍覺羞恥,還是任他抬高了我的屁股,使得陰部往上翹起了幾分……這樣一來,竹管里的藥液開始順勢淌進了花徑深處一遇到火熱的內壁,粘稠的藥液很快融化開來,冰涼藥汁滲入肌理,伴隨著清冷寒意直湧上心!
那冰冷感覺同我體內如火熾般的燥熱糾結於一處,周身虛火頓時如退潮般消減了下去……小穴內嫩肉本能地吸住了入侵的竹管,直到將管內藥汁吸盡,穴內肉壁還在貪婪地收縮蠕動,肉洞口的兩瓣花唇還依然緊緊貼合著竹子的棒身……就猶如一張粉色的小嘴,孜孜不倦地吞咽著一根翠綠色的長棒,看上去好不淫艷「嗯……」
我口裡開始不自覺地吐出嬌吟,渾然忘卻了自己正雙腿大張對著一個陌生男子的處境。我只感覺,折磨了自己很久很久的燥熱和奇癢,終於在瞬間煙消雲散了。身子變得好舒服。一種說不出來的舒服
特別是下身的穴兒里涼涼的,一會兒又好像有些暖暖的……每一處嫩肉都感覺到了慰藉,連帶著全身每一個毛孔都變得舒暢起來
「嗯啊……」意識已經有些渙散,如乘雲駕霧般飄飄然。當一隻冰冷的手掌按住我小腹的時候,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作家的話:好久不見
龍城卡文很嚴重,效率太低,假期好幾天才磨出這麼一點來。這個文貌似有點脫離軌道。如果有覺得不知所云的,我很抱歉
第8章養你一世
那一夜,我終於睡得香甜
朦朧中只感覺有一冰冷的掌心,在我腹部肌膚上來回摩挲,奇蹟般地帶來一股股溫暖安定的力量……到了次日醒來,我的精神較往日都好上許多;而那個大夫,則不見了
我猜他應該是又「採藥」去了
腦海中驟然浮現出夜半里那羞人的「上藥」畫面,我臊紅了一張小臉,再也不敢去想那「大夫」的去處
中午時沒等到他回來,我自發自動地吃了些他留下的乾糧。胃口還不錯的樣子,食物雖粗糙,竟也吃了個七七八八,也不管某人自己是否還留有餘糧填飽了肚子,我便百無聊賴地在小屋裡摸摸碰碰,將牆上掛著的獸皮,還有各處風乾的藥材都「染指」了個遍之後,終於等到了天黑下來
天黑之時獨自身處一片深山老林,聽山風「嘩啦啦」的從打開的窗戶湧進來,吹得窗子噼啪作響,再聽各種鳥獸詭異的鳴叫,偶爾還伴有幾聲狼嚎……我打了好幾個哆嗦,周身的雞皮疙瘩一個一個地豎了起來
人一旦害怕起來,馬上面臨的就是無邊無際的恐懼
趕緊關上了窗子,我費了不少勁兒才點上了牆上掛著的小油燈。然後就抱著膝蓋坐在小土炕正中,緊盯著搖曳的燈火,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心裡的恐慌隨之愈來愈甚
他怎麼還不回來……是採藥的時候不慎失足,墜入山谷了?還是……其實根本沒去采什麼所謂的「藥」,而是,早就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裡,獨自出山去了?
想來想去,以那個大夫的身手,前者的可能性應該是比較小的,但我又不敢真的相信,他會丟我在這深山老林里……那不是等於讓我在這等死麼?
不會的不會的!那人看起來雖冷冷淡淡的,畢竟還是個大夫,總不至於做這種「缺德」的事吧?──此時的我將某個最「缺德」的大夫,也就是害我倒霉至此的罪魁禍首,那位美艷高傲的飛離大爺,完全給忘得一乾二淨……到了夜深依舊不敢躺下睡覺,我抱著床舊被褥坐在炕上,後背緊緊抵著牆壁……如此似乎能多幾分安全感
就這樣一直等到了子時,我終於在「嗚嗚」的風聲和此起彼伏的獸鳴聲中,聽到了小屋門板外傳來的叩門聲!
跳過去開了門,我第一次那麼欣喜於一個陌生男人的靠近
大夫風攸的容姿神采依舊,光華流轉,使得破敗的小茅屋剎那間蓬蓽生輝,就連那半張面具都閃閃發亮,看起來親切了許多。然而這齣塵絕俗的男人,此時卻衣衫零落,捂著一隻胳膊:暗紅色的粘稠液體,從他瑩白的指縫間緩緩滲了出來……他受傷了?!
在山裡的時間過得很慢。夜晚的時候,更是難熬。我卻不得不每夜接受那令人難堪的「上藥」過程
儘管一直強迫自己忘掉那一個個羞人的畫面,我與那名為風攸的男子之間,卻或多或少生出了一點曖昧的味道……大概是他長得太過美麗。讓人沒有辦法不目醉神迷。而對這樣的一個男人大張雙腿,絕對是極其考驗人的意志力的──意志力薄弱的,大概早就撲過去投懷送抱了吧……我的意志力不強,然而膽子更是不大。雖然心裡有些被「誘惑」的奇怪想法,卻沒有那個膽量真正靠近他……這個男人,實在是太怪了。詭異得令人生畏。他對我是冷漠專制,對他自己,則是殘忍無情。令我屢屢懷疑,事實上他只是個不會哭不會笑,自然也不會痛的行屍走肉而已
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扶搖花真的那麼難採到,明明他有那麼好的武功,可每次回來,身上帶的傷,著實觸目驚心。然而,不管是再嚴重的傷,他都仿佛無關痛癢,只草草包紮止血,然後便公式化地替我「上藥」
初時我總是避之不及,羞不可遏。然而那張面無表情的傾國容顏,終究還是令我努力克制住了自己
只替我上藥而已,又何需驚慌……都說大夫眼裡沒有男女之別,我自己胡思亂想,人家卻大概早把這種事當成了家常便飯般的隨意?況且眼前這位大夫,觀其姿容更是明凈澄澈,翩然若仙,我好像也沒有立場將人家想得太壞。畢竟,我還算有自知之明──這副身子,早就不乾不淨,還一身說不出口的怪「病」,怎麼可能惹得各個男人都對它感興趣?
回到王子府邸,已是七日之後的事了
慕容笙見到我,顯然很高興。我卻莫名的有些尷尬。他託人帶我去「醫病」的時候,是否知道會用那樣羞人的醫治方法呢?
以前我與他相處時,從來不曾有過男女之別的意識,然而這七日一過,他依舊是那樣精緻可愛的模樣,我的心底卻生出了一點異樣的情緒。畢竟……畢竟他還是個男孩子,而不是真正的姊妹閨蜜
神秘的大夫風攸從我身邊消失不見了
我不知道自己的「病」是不是算治好了。只曉得夜裡終於不再那麼難受。看來這位大夫,還真是個濟世神醫。不過要謝的,終究還是另一個人
「謝謝你救我。」一面對著他家的精緻美食大快朵頤,我一面小聲地道謝「……不客氣。」孩子氣地眨了眨大眼睛,慕容笙的長睫毛蝶翼般顫動,惹得我忍不住伸手想去碰一碰
還好油油的小手最後自覺停下了
我擦乾淨雙手,認真地看著他,「慕容笙,你能養我一輩子麼?」
他愣在那裡
過了好一會兒,秀麗的少年牽起了我的手,「浪兒,只要是願意,我養你十輩子也沒有問題。」
咳!
還好嘴裡的食物都已經咽下去了,不然肯定會嗆到!這孩子,還真是肉麻……我晃了晃他的手,看著彼此十指緊扣,說不出的親昵感漸生。唉,就算是男孩子又怎麼樣,他還是比較像個可靠的小姐妹呢!就算我是個酒囊飯袋,人家都照「養」不誤,要是換個豪邁點的說法,那就是好「兄弟」講義氣,肝膽相照,義薄雲天!
「浪兒,有件事我想跟你說。」他吞吞吐吐,似是藏了不少心事
「你說。」我卻只顧著把玩他幾乎比我還纖細的手指,像是發現了新玩具似的,回答得漫不經心
「我……」
「聖旨到。」
慕容笙的話語被突兀地打斷了
我還是第一次接到玄武國的「聖旨」,跟青龍國的差不多,也是文縐縐的「吾王詔曰:幕親王小女德才兼備,秀外慧中,特賜婚於二王子允,擇日完婚,不得有誤,欽此!」
這個……幕親王小女?我怎麼有種不祥的預感?
「浪兒,我……我二哥……他是個好人。」剛剛還說,要養我一世的人,眨眼間卻宣布,他要將我推向另一個人了。作家的話:
卡了太久的文了……決定加快劇情。能省的都省了……希望不要嫌棄太粗糙突兀……
第9章風雨斷腸
清晨,涼風挾著細雨,纏纏綿綿,沁濕了花圃里開得正盛的陶菊
正是秋意深濃
「二哥,是我錯了!」少年已經在冷雨里跪足了一夜,銀髮濕透,沾著園子裡的泥水,狼狽地傾瀉了一地,「求你……別再淋雨了,快回屋去吧!二哥!」
他手腳冰冷,竭力忍著寒顫,嗓音更是沙啞得厲害。然而一雙天真無辜的大眼睛,只望著不遠處同樣淋在雨里的兄長,目光里直直透出哀求
花圃里,一個青年正俯身看護著花盆中嬌滴滴的花朵。對少年的話,逕自充耳不聞。花枝繁茂,百媚千嬌……如果不仔細看,也許還發現不了,隱沒在花叢中兩個金屬圓輪──那是一張製作精巧的輪椅
「我知道!二哥,我全都知道!」看著青年蒼白的側臉,少年終於崩潰了一般地哭喊起來,「如果沒有二哥的默許,那詔書根本就不可能下得來!就算父王心急替你娶親,也不可能允許我用一個不知所謂的親王之女矇混過關……」
聽聞少年的哭聲,花叢中青年的手終於靜止在了那裡
「二哥!你向來最疼我……母后死的時候,你應承了要護我長大,你……你幫我最後一次,二哥!」少年淒淒艾艾地哭求著
蒼白的手掌緩緩地緊握成拳
「你究竟……想幹什麼?」同樣沒有血色的唇瓣緩慢輕啟,一字一句,「小七。」
細雨綿綿毫不停歇
一盞茶的時間後,少年斷斷續續的哭訴終於漸止
青年一直緊握的拳頭鬆了開來,沈聲低喝:「……荒謬!」話音落處,只見他手心裡一朵鮮花的殘骸簌簌飛舞而下,隨著風雨盤旋著,飄落進了塵土之中蒼白的手掌放回到了修細的雙腿之上,青年坐直了身體,嘴角緊抿著,繃成了一條肅穆的直線
「我必會找天下最好的名醫,替你調理身體,假以時日,一定可以治好這『病症』!」這個國家地位最尊榮的王子,凝重地吐出誓言
「不,沒用的。如果普通的醫者有用……」猶豫了一瞬,娃娃臉的少年選擇了直言不諱,「二哥你,也不用多年來纏綿病榻了吧?」
青年倏地側過臉來。剎那間周圍的空氣都似乎靜止了
眼前名花嫵媚,嫣紅!紫,然而在那青年沈靜如水的蒼白容顏映襯下,竟只成了徹底的陪襯。雨水沾在他的發上,卻又好像不忍讓他染上絲毫的狼狽少年對著他蒼白的面容,心裡有些刺疼,更被他的目光所懾,小聲地繼續求道:「二哥,你只要……只要同她圓一次房,一次就好!她不用你負責……你要是不喜歡她,我自會帶她離開……」
良久,但見那一臉病容的青年閉了閉眼睛:「你明知我……」眼見兄長的神色有所鬆動,少年緊張得連唿吸都屏住了
「罷了……就當我這一世,對你最後一次縱容。」
「二哥,你答應了?!」少年幾乎是啞聲歡唿起來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常年孤身一人的二哥,是因何而不取任何妻眷
二哥的病,本來就不適合接近女色,就算不考慮身體的原因,以二哥的性子,更不願意耽誤了任何一個女子……無奈父王執意想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最心疼的兒子能有個伴侶,進或後繼香燈。之前去青龍國求親,自然是父王的意思;然而四哥囂張跋扈的表現,卻是拜二哥所賜──故意搞砸了求親之事,替二哥省去了不少「麻煩」。沒想到的是陰差陽錯,兜兜轉轉,那個女孩兒最後改頭換面,卻仍是要「嫁」給他的二哥
「二哥……快回去吧!」不忍再看病弱的兄長在雨里「自殘」,終於得到應允的少年心裡發虛
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到底有多荒謬、多過分。然而用婚姻當做外殼,他的良心似乎能稍微好過一點。正如青龍國君說的那樣,玄武國,確實有著「兄納弟婦、子承父妾」的風俗。兄弟共妻,並沒有外人想像的那麼十惡不赦
二哥不喜歡,她最後還是我的……這是少年心底卑劣而卑微的一點小算盤「這株魏紫,怕是不行了呢。」天青色的衣袖輕輕撫過花圃里開得最燦爛妖嬈的花朵,青年輕輕逸出一聲嘆息,微微低頭,晶瑩的雨珠順著他墨黑的發滑落下來,「將它旁邊的姚黃,一併處理了吧。」(注)吩咐既出,他輕輕轉動身下輪椅,已是起身離開的意思。十步之外「虎視眈眈」等了大半夜的眾人,瞬間在同時長舒了一口氣!
我已經將自己鎖在房裡足有兩日了
除了送飯的婢女之外,再沒有人能進來
外頭的侍從們眼睜睜看著,他們尊貴的七王子殿下,兩日來不時對著個緊閉的門板絮絮叨叨,溫言細語,卻怎麼都沒聽到屋裡有任何的回應
慕容笙著實是好話說盡,到最後軟硬兼施,恩威並濟……我卻還是不肯見他。任他軟磨硬泡,我心底都沒有什麼柔軟的觸動了。只傻傻地坐著,默默數著桌上餐盤裡的飯粒
不能說是傷心,失望總歸是有的
還以為自己真那麼好運,平白從天上掉下來一個願意養我這條大米蟲的金主……人家跟我可以說素昧平生,哪裡需要對我付起什麼一生一世的責任呢?
況且,他絮絮叨叨說著的,不過都是關於他二哥的點點滴滴……至於為什麼要替我偽造身份,為什麼要讓我嫁給那個公子允,卻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吱呀──」
緊閉的門扉終於打開
外面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微微染濕了慕容笙的眉角發梢。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依舊神色無辜的秀麗少年:
「既然都安排好了,王子殿下至少,先讓我見見那『幕親王』吧?」
有權有勢的人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他七王子殿下一句話,我真的已經改名換姓,成了所謂「幕親王」的小女兒,小字汐浪,父母雙全,上面還有一對兄嫂,家庭和睦……得蒙王上垂青,「我」這個異姓親王家的女兒,有幸嫁予老王最鍾愛的二王子允,是以光耀門楣。雖然有傳聞二王子「短命」,可在眾人的口中,這位「病公子」卻是個不世出的英雄人物
我也沒有什麼好挑的
「出嫁」的那天,整個王都籠罩在一片煙雨朦朧之中
北國的深秋,細雨再溫柔,都是寒徹入骨的。身披薄薄的赤紅鮫綃,我第一次真正感覺到了,異國的寒冷
脂粉在蒼白的面容上抹開了嫣紅濃妝,沈重的頭飾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這異國的婚禮,一點都不比想像中來的簡易輕鬆
慕容笙終是沒有出現在面前。只派人捎來了一張字條,上面只有三個字,淡淡的墨跡透著秋意微涼──「等我。笙。」
呵!
我冷笑著將那紙片撕成了粉碎,轉手丟進了哀涼的風裡。註:姚黃魏紫,牡丹中極品。這
【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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