玟在那個潮濕的早上決定把自己的處女貞操出賣了。
那天的雨將落未落,空氣里的水分子異常濃密,多看不見的黴菌和看得見的植物都藉此機會瘋狂滋長。
玟覺得黴菌肯定像化學書上的結晶體一樣在牆壁紛紛盛開,那些植物們則陰險而不動聲色地拔高身體。
玟覺得自己的思想也在這潤澤而溫暖的環境中貪婪地汲取著營養,就在這一瞬間發了芽,結了果。
玟在這一瞬間覺得很亢奮,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臉火辣辣地痛。
玟從床上跳起來,已經沒有辦法再睡了。
玟覺得渴,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可怎也拿不穩開水瓶。
一大半水倒偏了,順著桌子淌到了腳上,但她不覺得很疼。
玟端起杯子顫巍巍地潑了一點水到嘴裡,又猛地一口吐了出來,伸長了舌頭在空中” 茲熘茲熘” 地吸了幾口涼氣。
這一燙讓她有點清醒,但渾身的顫慄並未停止而且依然很熱。
她在床上,椅子上,地上往往返返地走了幾回,跑到衛生間上了一次廁所,發現下身已經濕了。
這令她極其羞愧,臉愈發火紅,忙跑到洗手間漱了口,洗了個冷水臉。
強把自己按在椅子上,找出一塊潔白的餐巾紙,開始疊紙鶴。
她的想法是很有來由的。
同住的三個摯友,只有她是處女。
今天星期天,那三個昨天晚上各有活動,都沒回來。
玟首先想的是瑛。
瑛和她同年級,18歲的時候和她同班。
那時候,瑛和班上一個男生談朋友,每天甜甜蜜蜜的,幾乎每隔兩天都會收到一封情書。
瑛有時候會拿出來,給玟讀幾段,讓她分享一下她的幸福,這使玟很嫉妒。
玟還記得,瑛和男友有一次鬧彆扭,男友賭氣從教學樓三樓跳下來,摔傷了腳,這件事當時在學校很轟動。
玟陪著淚人似的瑛去男友家探望,玟知趣,很早就抽空走了,瑛留在那裡深夜才歸。
第二天,瑛對玟說,要嫁給他,要愛他一輩子。
玟記得瑛當時的表情——凝目遠望,嘴角微翹,幸福而果敢,仿佛經歷了很多事。
玟想,瑛從那一夜開始,就不是處女了。
瑛失身後的三個月和男友分了手。
” 我覺得我們還不夠成熟” ,瑛的男友扔下這句話,就甩了瑛,比扔衣服還容易。
不久,瑛的男友在外面找了個更為風騷的女子。
瑛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用刀片在手腕脈搏處劃了三刀。
等被人發現的時候,血已經流到了門外。
瑛在病床上蟲蛹一樣呆了三個月。
忽然間大徹大悟,化蝶而出。
一雙眼睛變得秋波流轉,含情脈脈,傾倒眾生。
玟不知道瑛交了幾個男朋友,瑛快樂著。
只是在每回洗手的時候,不經意便露出腕上竹梯一般的傷痕。
這景象令玟昏眩。
玟接著想碧。
碧是一個很簡單的女孩子。
流行用衛生棉條的時候,她也買來用,大家又說少女用衛生棉條不好,她就跟著換。
流行塗紫色嘴唇,黑色指甲油的時候,她也在學校悄悄塗,後來時裝雜誌上說這種扮相已經落伍,她就改為少女妝。
每逢有歌星在體育館開演唱會,她都會通宵排隊買票,到現場歇斯底里地尖叫。
碧收到第一封情書的時候,同樣既甜蜜又惶恐,後來碧也開始每晚精心化妝,到那些黑暗的角落裡和男友幽會。
碧看到大街上到處都有情侶親吻,也就允許男友和她親熱。
當男友鼓勵碧為愛獻身的時候,她就獻了,雖然她愛不愛他,自己還不是很清楚。
當男友說∶” 你太優秀了,讓我覺得我們兩個在一起不太適合。
” ,碧就跟電影中的女主角一樣,給了男友一個響亮的耳光。
碧很傷心,在寢室里哭了很久。
碧覺得應該絕食,就停餐三天,以示悼念。
後來碧聽了琪的勸說,覺得為了這樣的男人不值得,就到大街上去找了一個更好的。
對玟而言,碧的生活就像流水,總有它自己該去的地方。
玟在想,碧的貞操是什時候失去的?是碧在男友家中看了一場三級片之後?大概從那時候開始,碧就不是處女了。
琪讓玟覺得很沒意思。
琪都不記得自己的處女膜是幾時破掉的,也不記得那個男人的名字。
琪只記得是在迪廳瘋狂了一晚之後。
琪記得震得雙腿發麻的地板,和吵得自己像個聾子的音樂。
琪記得那一晚的啤酒又清爽又解渴, 琪記得那一晚從丹田到咽喉有一股火焰燃遍全身,所以琪光著身子一點也不冷。
琪記得那個男人的臉孔扭曲變形讓她覺得很可笑,但琪不記得他的名字。
不過琪記得當時她很疼。
琪醒來的時候,那些人都散了。
琪很累,就回家洗澡,琪當時極想找個人聊天,可又不知說些什好。
琪就一個人坐著。
後來,琪就把那個人的名字徹底地抹掉了。
“很重要嗎?” 琪說。
琪瞇著眼點起一根” 摩耳” 煙,臥室里頓時煙幕 瀰漫,什麼也看不清了。
玟不會那傻。
玟不會隨隨便便地把貞操交給某個男孩,玟不信任任何人。
玟不會深夜寂寞無助地在街頭淋雨,也不會在一個悲痛欲絕的下午關上門窗,打開房間裡的煤氣。
玟也不會傻子一樣抱個枕頭在床上淚流滿面,或者瘋子一樣叼著香煙,拿把菜刀在房間裡亂轉,玟甚至不會痛痛快快地洗個澡,然後站在陽台上狠狠地向下吐唾沫,” 呸,算什麼?”. 玟會坐在客廳柔軟的大沙發上,舒適地向後靠著,腳下還會放一把墊腳的椅子。
玟會把門窗都打開,讓懶洋洋的陽光灑在身上。
玟微微睜開眼,睥睨著眼前的那個男人。
” 可以嗎?” 那個男人說。
玟打了個響指,做了個OK的手勢。
拉開身體下面的拉鏈,拿出那個東西給他。
他點頭接過了,也交換給她一個有魔力的小盒子。
轉過頭,迅速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不見。
玟想貞操終歸是要失去的,在它失去之前,她要做一回它的主宰。
玟的紙鶴疊成了。
它伏在梳妝檯上,揚起脖頸,躍躍欲飛,只是翅膀很柔弱。
所以玟讓它暫時趴在那裡,輕輕地隨風嘆息。
疊這種紙鶴很簡單,用餐巾紙去疊又很難。
玟喜歡用餐巾紙,玟認為餐巾紙上的白色纖維猶如鶴身上絨毛,嬌貴、柔軟又溫暖。
只有玟一個人能用餐巾紙去疊,這需要耐心和技巧。
玟每次只疊一個。
它高傲自得地停在那裡,簡直就是一件栩栩如生的精美藝術品。
它很容易被損壞。
玟摸了摸面頰,臉上的紅潮已經褪去。
玟圍著臥室轉了一圈,隨手在瑛的床上拿了一本時裝雜誌,在鏡子前停了下來。
鏡子中的自己好似動畫片中長不大的美少女,一臉清純稚氣。
玟翻開雜誌,發覺自己的眼光變得很異樣,玟第一次看清了雜誌背後的內容。
玟知道了雜誌上的那些模特都不是完璧。
她們的貞操早就拿去換取了她們想要的東西。
玟想到以前在學校里,那幫女生們總是喜歡互相惡毒地罵對方” 不要臉的小婊子”.如今她們纖腰一擺,只是輕蔑地嘲笑對方是” 沒人要的老處女”. 玟明白了,玟有一種非常搞笑的感覺。
原來如此啊,原來如此。
玟產生了一個羞怯的念頭,處女膜到底是什麼樣子。
是像一張薄紙?一片金箔還是一塊白玉?玟想到這裡,真有點無地自容,臉又開始發燙。
玟猶猶豫豫了片刻,帶著一面小圓鏡子鬼鬼祟祟地鑽進了洗手間。
玟喘著氣,細心脫掉了衣服。
慢慢地用鏡子把身體的從上到下都仔細地照了照。
玟的體形保持得很好,玟簡直愛上了自己,對身體的每個部位都感到滿意。
但玟並沒有試圖看一下處女膜,玟只是對自己說,那是不可能看到的,便洗了個澡出來,有點厭惡地把小鏡子扔到了垃圾袋裡。
第二天,玟睡了一覺起來,一切都大不一樣了,整個世界在玟的眼中剝去了一層外衣。
別看那街上來來往往擦肩而過的行人們,衣裝亮麗,神情肅穆。
晚上他們脫光了衣服,卻是另一番場景。
玟上了17路車,開車的是個脾氣暴躁的女司機。
玟走過她身邊,心想,不知道她晚上和老公做愛的時候,會不會變得很溫柔? 玟孤獨地擠在公共汽車廂中間,兩臂交叉放在胸前,覺得身旁男人們的眼睛全都不正經。
他們透過窗口,欣賞著馬路上的巨大海報,盯著海報上女明星們凸出的胸部,腦袋裡充滿著下流的幻想。
在玟看來,男人並不見得更愛有處女膜的女子,他們更喜歡風情萬種的類型。
以玟的眼光,那些女明星都很平常。
無非是戴上了假睫毛,塗了很厚的粉底,化了很濃的妝,照了一張很藝術的照片。
當然她們的身材都還可以,可玟也不差。
雖然玟看起來沒有她們性感,這只是因為玟沒有高檔的乳罩或者魔術內衣。
哼,沒什麼了不起的。
公共汽車在前面街角左轉彎,玟迅速把目光轉移到路口的服裝專賣店。
那裡面有件紅色緊身風衣,玟去試過,那種合身的剪裁和飄逸的質感讓玟很心動。
櫥窗里的風衣很快從玟的視線中一閃而過。
玟嘆了一口氣。
那要五百多塊呢。
服裝店過去了是一家婚紗店,依稀可以看見兩對忙忙碌碌試婚紗的男女。
玟猜想那兩個女孩是不是有處女膜?是結婚前有處女膜的女孩多,還是結婚前沒有處女膜的女孩多?不過,那兩個女孩有沒有處女膜都會結婚的。
這個問題也就沒什麼意義。
她們的婚姻生活幸不幸福、美不美滿,只會跟性生活有關係,而跟處女膜沒有關係。
玟覺得少女的貞操實在是太脆弱,太容易失去了,這讓她感到極為恐懼。
比方說,處女膜很可能會在奔跑、摔交、噼叉、踢球時候,無緣無故的破裂。
比方說,在夜晚的樹林裡很可能被人強姦。
比方說,和男孩子在一起喝酒的時候,杯中可能會下了安眠藥。
比方說,輕信了某個男生的花言巧語,結果被他趁虛而入。
又比方說,被某個有權勢的人看中。
這個人可能是掌管她學業的老師,掌管她安全的不良民警,掌管她事業前途的老闆,掌管她生活的親人……他們都可以把它從自己手中強行奪走。
即使度過了這些難關又怎樣呢?玟還是要談戀愛、結婚、生孩子。
它是她生存的障礙。
她不得不在某個夜晚把它交出來,那個男人最多驚喜地叫一聲” 原來是個雛啊” ,而他肯定不會是一個童男子。
真沒意思。
玟在江邊下了車,本來她要去學校拿成績單的,不過她改變了主意。
跟在玟後面的男人有點急,下車的時候腿不小心碰到了玟的臀部。
玟閃電一般回過頭來,給了他一巴掌。
那男人捂著臉蛋,愣在車站尷尬不已。
玟則埋著頭快速地跑掉了。
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危險,玟恨不得給處女膜加一把鎖。
玟在江堤上坐了下來。
腳下是個很大的斜坡,長滿了雜草。
再往下是猶如咖啡粉末的細沙和巧克力般堅硬的江泥。
再往下就是翻騰不息的混濁江水。
你看不清每朵浪花的來歷,也分不清它們的成分。
那些雪水、雨水、泉水、泥水、尿水、糞水、污水、廢水不由分說地抱在一起,如此宏偉、如此氣勢磅礴地向一個方向奔流而去不可遏止。
去學校其實很沒必要,不管考試及不及格,拿不拿成績單都於事無補。
玟也不奢望上什名牌大學,只想能夠早點畢業。
玟知道,瑛肯定會及格的,碧和琪大概也會及格。
雖然她們的成績不見得比自己的強。
只要瑛一個眼神,周圍哪些男生都會爭先恐後地給瑛傳紙條,連監考老師都睜隻眼閉隻眼。
琪說,這叫做適者生存。
玟心裡想,無所謂。
她對學校的事情已經厭倦。
玟站起來,從背包里掏出一個化妝品盒,打開。
拿出昨天早上疊的紙鶴。
” 飛吧” 玟說。
玟把紙鶴放在掌心,” 嘿” 地大叫一聲,跳起來,雙手用力往天上一拋。
紙鶴被江風卷了起來, 翻了幾個難看的跟斗,落在草地上,一路飛快地向堤下滾去,沾了幾點骯髒的泥漿,落在黃褐色的江水裡。
” 風太猛了。
” 玟說。
” 下次應該疊個更好的。
” 玟頑皮地皺皺眉,向江堤的另一邊走去。
玟琢磨著是否應該回家一趟。
玟左顧右盼,發現周圍沒有一個I琪電話廳,這令她很失望。
玟想,等自己有了錢就買一部手機。
雖然什型號她還沒有想好,但她喜歡小巧精緻無天線的那種。
她會給它編一根漂亮的七彩中國結,做一個可愛卡通手機套。
她有一雙巧手,她會讓它與眾不同。
玟決定乾脆直接回家算了,雖然她很不想回去,但這次有點不由自主。
似乎家裡有許多未完的事情等著她去解決。
玟掏出鑰匙開門,發現門反鎖了。
她只好有節奏地慢慢敲,過了一分多鐘,裡面還沒有反應,玟也不急。
又敲了一分多鐘後,父親穿著內衣,神情狼狽地打開了門。
” 回來了?” ” 回來了。
” 玟把背包丟在沙發上,有點後悔為什麼要回來。
玟只好沉著臉一言不發,雙手支著腦袋,坐在客廳里。
” 不上學嗎?” 父親說。
” 放假了。
” ” 哦” 父親嗯了一下,從房間領出一個穿著睡衣的女人。
” 叫阿姨。
” 父親臉上略帶著微笑。
” 管她呢。
” 玟別過頭去,心想這女人年紀又大,又有福肚,父親和她睡在一起怎會不感到噁心。
父親臉有點灰白,那女人尷尬地笑笑。
挨在父親旁邊坐著。
三個人極為冷場地坐了幾秒鐘。
玟起身進了浴室。
家裡的浴室有面大鏡子,玟打開鏡前燈,照了照臉上那白裡透紅的顏色和光線下細小的茸毛,第一次發覺自己像個未開的花蕾。
玟脫下粉紅色的夾克衫,嬌小的乳房曲線若隱若現。
玟滿意地欣賞了片刻,又褪下了牛仔褲。
每脫一件衣服,玟都仔細觀察一番自己。
玟從來沒注意到自己如此美麗。
終於玟看夠了。
就打開門,光著身子走了出來。
客廳里的兩個人蹭地一下站了起來。
父親的臉扭曲成一塊放久了的臘肉,呆在那裡。
” 怎樣?” 玟問父親。
” 玟你瘋了。
” 父親大叫。
” 有什麼要緊的呢?” 玟說。
玟在原地輕巧地旋了一個身,肌膚隨之流過一層微光。
” 漂不漂亮?” 父親把手指捏得咯咯響,有點不知所措。
” 漂亮” 玟替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
玟露出一絲笑容,取過自己的衣裳,在父親面前一件件地穿好。
迅速抓起背包,衝出屋子,狠狠摔上房門,鑽進一輛正要啟動的公共汽車。
接著看到父親披著一件外衣,沿著馬路跑過來。
” ByeBye,爸爸。
” 玟說,隔著車窗洒脫地向父親招了招手。
汽車到了終點站,玟才清醒過來。
玟揉著紅腫的眼睛,猜想剛才自己可能睡著了。
玟找到一個電話亭,撥通了表姐的手機。
” 我現在累極了,你晚點再過來。
” 表姐說。
玟掛掉電話,走到商店裡,準備買一包香煙。
她伸手進口袋,摸了摸兜里的錢,用指頭點了點,點完之後,決定還是算了。
就地找了一家小飯館,點了一碗三塊錢的牛肉麵,選了個乾淨的角落坐下。
開始考慮自己的貞操能賣多少錢。
玟想要那件紅色的緊身風衣,玟穿上去確實很好看。
另外配一條藍色的名牌牛仔褲,或許會很適合。
鞋子還有,暫且不要。
但玟差一套高級的內衣。
化妝品也快用完了,這回要換個知名的牌子。
玟不知道這要多少錢,玟從來想到要買這多高級的東西。
玟還想趁寒假去外地玩一趟,玟還沒出過遠門呢。
玟想疊一隻紙鶴,拋到黃山上棉花層似的雲海里,這樣它就會飛起來吧?像一滴聖潔的水珠融入天池那樣,在牛奶色的雲海里化開了。
它悠然自得地在天空中飄動,翅膀巨大而輕盈。
這個花費會比較大。
對了,手機。
玟要買個手機,同學們大多數都有,自己也應該有一個。
也許能負擔自己的學費直到畢業,找到工作。
這樣就完全獨立了。
玟還想存一點錢,這樣心裡會踏實一點。
如果能買一套房子就好了。
玟搖搖頭,笑了。
丟掉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就這樣吧?玟說,多的錢就存起來。
玟一下子開心起來,吃完了面,蹦蹦跳跳地走出去,沿著鋪滿防滑磚的商業街,漫無目的地閒逛。
從那些五光十色的商品櫥窗邊一一走過,觀察著玻璃窗中映出的繽紛街景和模煳人影。
” 你要不要處女?” 玟彎下腰,對著自己的倒影眨了眨眼睛。
” 你想好。
” ” 嗯。
” ” 第一次,兩、三千。
” 表姐說。
她靠在床頭疊著的 被子上,叼著煙,欣賞著手指上五色斑斕的指甲油,它們似乎有脫落的跡象。
房間裡的窗簾沒拉開,透進來的一些光線恍若遊絲,讓人喘不過氣。
玟端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裡,雙膝併攏,兩手交叉放在上面,微微地跳動。
” 什麼?” ” 大概兩、三千,看情況……” 表姐說完,用右手的指甲去挖左 手指甲縫中的污垢,她干這事乾得很精心。
沒有注意到玟失去了控制,眼睛裡的燭光黯淡成一團鬼火,癱倒在椅子上。
” 現在那些路邊的野雞,真他媽的賤一次才50 .做這行的人多了。
” 表姐 挑完了左手指甲縫,又換過來用左手挖右手。
兩千塊,玟苦笑一下。
天要黑了。
她豎起耳朵,聽見門外的梧桐樹不斷地喊渴。
它呻吟著,抖掉身上的枯黃葉子,根須在地表下貪婪地延伸。
它們靜悄悄來到她的腳底,穿過她的腳心,纏住她的筋脈。
它們從藍色的血管刺入,沿著紅色的通道一直向上,占領她的心臟,越長越大。
它們把她吸成一片乾枯的木乃伊,然後奮力一扯,像拉一堆垃圾一樣把玟帶進土裡。
兩千塊。
一張處女膜等於一部手機。
不足一平米住房。
也等於老爸兩個月的薪水。
四件緊身風衣。
或者兩張單程機票。
農村全家一年的收入。
國家幹部們公款消費的兩桌酒席或者街上那些野雞的40次性交。
……等玟醒過神來,表姐已經走了。
表姐臨走前和她嘮叨了好大一會,但她什也記不清。
玟也不知道什時候坐到了地上,她想自己怎還沒有被那些樹根吃了。
便爬起來,朝著床架狠狠地踢了一腳。
” 全部都存起來。
” 玟自言自語地說。
玟拉開窗簾,推開窗戶,放一點黃昏的冷空氣進來。
外面的光線一射入,就顯露出房間的凌亂和骯髒。
玟皺著眉,把房間打掃了一遍。
床單重新鋪了,被子也疊得有稜有角。
表姐留下了幾個蘋果,也洗乾淨了碼到床頭柜上。
玟還拿出一小瓶免費試用的香水,把屋子從頭到尾灑了個遍。
玟伸展了一下四肢,覺得舒服許多。
玟突然想起剛才從床地下掃出的那個髒兮兮的橡皮東西可能是保險套,心裡一陣噁心。
就把椅子搬在外面,坐在門口大口唿吸新鮮空氣。
按照表姐的說法,也許今天晚上,就有個男人要來了。
表姐回來的時候,玟正在窗邊用一把長長的水果刀削蘋果,一根纖細的蘋果皮不間斷地落在盤子裡,聚成一圈圈向外擴散又收緊的圓弧形。
一隻餐巾紙疊成的紙鶴,站在碼起來的最高那一隻蘋果上,靜靜地注視著玟。
” 他只是想找個人談談。
” 表姐瞟了一眼那隻潔白的紙鶴,圍著房間轉了一圈,坐在床上,笑了。
” 很香啊。
” 表姐皺皺鼻子,順手把煙灰撣在蘋果皮上。
玟把蘋果放下。
一種莫名的恐懼緊隨黑夜悄悄來臨,窗外一雙雙變幻莫測的眼睛在暗處冷笑。
玟的唿吸沉重起來,忙拉上窗簾,雙手抱在胸前,站到燈光下。
” 他只是想找個像你這樣的女孩聊天,有人是這個愛好。
你陪他聊聊就行。
一小時50塊,婊子養的錢燒不過。
” 表姐清了清喉嚨,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 賺的錢都是你的。
以後記得常來看看我就行了。
” 表姐說完,用手理了理玟的頭髮,轉身就走。
玟的心猛地一跳,一把抓住表姐的手臂,貼在胸口上。
” 沒什麼好怕的。
” 表姐拍著她的手說,” 他只是談天,都講好了,如果他 想要的話,就是三千塊。
他要是來粗的,你就大聲喊,做這行要懂得自己保護自己。
” 表姐塞了一個橡皮紅色小方包給玟。
玟只好鬆開手,任表姐走了。
玟像一隻迷失的孤舟漂在了夜裡。
那個男人是什麼樣子呢?玟只希望他年輕些,看起來不那委瑣,玟也許就應該滿足了。
男人剛進來的時候,玟的表情還算鎮定,只是臉很紅。
表姐出去順手把門反鎖了,表示這樣大家都安全。
男人把西服脫下來掛在門後面,笑了笑,說他喝了一點酒,有些上臉。
玟的心怦怦跳著,脖頸和肩膀開始發酸,極不自在。
男人點了一支煙,四處看看,把那個裝果皮的盤子拿過來,大拇指把煙屁股彈了彈,隨之從煙頭裡掉下來一些灰末。
玟想,什麼事都是這樣。
開頭總是不容易,到後來也就駕輕就熟,無所謂了。
比如玟說第一句話的時候,聲音乾澀,猶如一把銹掉的鋼鋸。
玟只好不停地咽口水,嘴巴里都快吮出了泡,可漸漸地也自然了。
男人坐下後先是沒說什麼話,只翹著二郎腿,用力地吸煙。
弄得玟好不尷尬。
兩根煙抽完後,男人也放開了,和她談得很投緣。
玟估計是燈光的原因。
屋頂上那個面黃肌瘦的燈泡,此刻表現得很曖昧,綠色燈罩則冷淡且布滿了灰塵。
那一點柔柔的光可以讓你把房間的一切全變化成幻影。
一陣巨響傳來,它們都會在轉瞬間消失,而你正躺在草地上、床上,或者某個沙發椅里,朦朧地睜開眼睛。
男人直率地說他是風月場的老手。
前幾年,每次去外地做生意都要找個地方瘋狂樂一陣子。
離了婚以後,對這事反倒看淡了。
他攤開雙手,一副歷盡滄桑的模樣,又點上一根煙,講他有一個女兒,五歲。
他還用手在地上比了比那個孩子的高度,然後朝那個虛擬孩子的頭上摸了一下,說∶” 能說會道的,一天到晚粘著我。
” 這些舉動印到了玟的心裡,至少他是一個坦白而有愛心的男人。
玟想,跟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也不錯。
所以那個男人脫掉玟的衣服的時候,玟只是緊張地閉上了眼睛。
玟從一開始就清楚,談話只是個前奏,這一切總是要來的。
這時候,流行歌手們的演唱會正在開著嗎?拿著螢光棒舞得正起勁吧。
街上那件緊身的紅色風衣還在嗎?還是被帶著手機的女生想也沒想就買去了?那些好孩子們在家裡吃著茶點,對著電視上的明星品頭論足呢。
還未出名的女演員在導演床上脫光了衣裳說,能否多給我的正面和赤身裸體,兩個鏡頭呀?玟忘了提醒那男人戴瑁。
這時候,男人溫柔地撥開玟的長髮,向玟的耳孔吹氣 .玟的乳頭輕輕夾在男人手指間,男人用整個手掌包圍著乳房,開始輕輕揉搓,用指尖沿乳房邊緣滑動的愛撫。
男人要做充份的前戲,用左手愛撫玟的乳房,同時,用右手伸到玟的陰都刺激陰核,這時候,玟閉著眼,臉紅潤了,發出甜美的嘆息聲時,男人吻了玟的額頭,玟的嘴唇,玟的脖子,吻了玟蜜露般的乳頭和海水般的陰蒂。
玟得到更大的興奮,下身已經濕了。
一輪著火的月亮升上來。
這時候,玟看見牆角的蛛網破了,一個角垮了下來,在半空中晃蕩。
聽見玻璃花瓶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外面那棵巨大的梧桐樹倒了,砸在屋頂上,整個房間隨之坍塌。
玟被一道閃電噼中,腦海里一片漆黑。
一陣劇痛傳來,玟揪心裂腹地大叫一聲,哭著咬住了男人的肩膀。
這時候,玟看見自己四分五裂,墜在深潭周圍,四肢長成結滿心形果實的參天椰子樹,乳房化成柔軟的山丘,髮絲似柳樹般嫩綠的枝條,鋪在軀體變成的晶瑩沙灘上。
一個光屁股的胖小孩,提著裝滿貝殼的小桶,搖搖晃晃地從沙灘上走來走去。
胖小孩時而猛衝時而撤退,玟用千萬條髮絲輕輕撓他,笑著將他深深緊緊包圍。
這時候,前面是一輪金光燦爛的太陽,四周被陽光染得一片血紅。
玟以一種絕佳姿勢向著太陽奔去,玟看見自己坐在白如羽毛的雲層上……一對對長著翅膀的小天使在身邊飛翔。
玟看見雲層下含著露珠的這時候,青草,綠油油滾過天際,一直伸向遠方。
玟從青草上踏過,留下如履雪地般的清晰足跡。
溫燙的泉水從這些足印上涌迸出來,溢成一個個小小的深潭。
玟看見自己飛入白如鮮奶的雲海中……但願夢永遠沒有醒來的時候。
男人粗暴的衝鋒終於在玟的體內炸開來了,倒掉了一大罐漿煳。
男人慢慢地從玟的身上爬起來,穿上衣裳說,真地好緊,享受啊。
玟睜大了紅腫的眼睛,看著房頂,一隻老蚊子拍著翅膀在四處飛來飛去。
好久沒這樣過癮了。
男人說。
從門後的西服里找出皮夾,拿出一疊錢,隨便看了一下,丟在床頭柜上。
為什麼沒有蜻蜓?半透明的翅膀,大眼睛,身軀上有赤色條紋。
或者蝴蝶,五色斑斕,成群結對地跳舞。
翠鳥,紅尖嘴,綠羽毛,箭一樣扎進水裡。
天鵝,一塵不染,像一團雪。
現在四處飛翔的都是一些醜陋的東西。
” 把門打開,我要走了。
” 男人說。
玟轉過身,摸著臉頰上的淚痕,看到了床單上一片狼籍殷紅的血跡,玟知道,那是她的處女紅。
是從處女膜被撕破的地方流了出去。
玟感到從未有過的寒冷和孤獨,玟覺得自己什麼都失去了。
玟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住了男人的肩膀。
” 幹什麼?” ” 你不能走。
” 玟臉色鐵青,嘴唇緊張地發抖。
” 你要娶我你 要和我結婚” ” 什麼?” 男人不可置信地大喊一聲,憤怒地甩開玟的手臂。
” 你以為你是 誰呀?妓女。
不要臉的臭婊子,你想訛詐我” ” 不。
” 玟的尖叫像一根銀針刺破男人的耳膜。
” 我什麼都給你了,我是處 女,我不是妓女,你剛才試過了的,我沒被別的男人碰過。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麼辦?你一定要和我結婚。
” ” 憑什麼?臭婊子。
” 男人罵道。
” 求求你。
” 玟忍不住又哭起來,淚水在臉上亂成一片。
” 你叫什麼名字, 不你告訴我,我會去找你的。
你的手機號碼呢?你住在哪裡呀?” 玟哆哆嗦嗦站起來,手忙腳亂,發抖的身體,像個瘋子一樣翻箱倒櫃地找紙和筆。
男人火了,一把捉住玟的肩膀,擰過來,瞪著玟的臉說。
” 小婊子,你跟我聽著。
你是出來賣的,我是來玩的。
付完錢,咱們就一拍兩散。
” 說完把玟使勁摔在床上。
” 不,你不能走。
你一定要和我結婚” 玟掙紮起來,半跪在地上,牢牢抱住男人的雙腿。
” 我不要錢,我很能幹的,我什麼都能做,真的。
” ” 滾開。
” 男人大叫。
” 你她媽的什麼處女?妓女。
裝得挺像。
把錢拿著, 明天找個地方把處女膜補起來,趁著年輕還可以多賣就賣。
想騙我,做夢。
” ” 不,我是真的。
我是真的處女” 玟大吼一聲,抓過床頭柜上的錢,奮力朝男人頭上打去,鈔票擊中了男人的額頭,如梧桐樹的葉子般飄了一地。
男人激怒了,抬起手一巴掌掄在玟的臉上。
玟柔弱的身體隨著慣性撞上了床頭櫃,玟聽見很多東西掉下來,摔成一片噪音。
玟的嘴角流出了血,鹹鹹的。
玟的頭炸裂了,一塊塊的散落在地上,身體是空心的,猶如裝滿硬幣的瓷娃娃,只有些碎片在裡面搖晃。
玟抓起果盤,拚命向男人扔過去,不顧一切地大叫∶” 你胡說,我是處女,我是真的處女。
” ” 去你媽的。
” 男人衝過來,揪住了玟的頭髮。
玟就在這時摸到了那把水果刀,把它刺進了男人的胸膛。
男人的手鬆開了。
黑夜瞬間變得如此安靜。
玟在這一刻喪失了聽覺。
時間凝固了,這一秒鐘在玟的一生中被無限拉長。
唿吸停止了,恐懼在玟的身體里急速膨脹。
玟拔出了手裡的刀。
時間像疏通的積水又開始流動,男人驚心動魄地大叫起來,一股鮮血從拔刀的地方洶湧地噴出,濺到了玟的臉上。
表姐驚慌失措地打開門,看見玟光著身子,滿臉鮮血,坐在地上喃喃自語。
” 真的,我是真的處女……真的處女啊。
” 玟哭著說,一把水果刀從手裡掉在地上,發出當的一響。
玟看見,那隻紙鶴像擤過鼻涕的廢紙一樣被丟在床邊,不知是誰在上面踏過一腳,把它蹂躪得已經分不出頭和翅膀。
鶴的一半被鮮血浸得通紅。
【本文轉載自D哥新聞(dbro.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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